☆、ACT•791
一、
太不科學了……
正無比自豪地追憶豐功偉業的六賢者住了嘴,狐疑地轉過身來,“你在說話?”
“不,沒有。”海姆達爾無辜地搖頭,他只是用思想吐槽。
莫非六賢者的攝魂取念已經進化到被動技能的狀態?室長小心翼翼地控制著顏面神經,生怕被成了精似的六賢者瞧出端倪。
六賢者的疑心病不輕,視線在海姆達爾臉上掃來掃去,過了很久才放下心來,繼續滿臉陶醉地謳歌他足以令全天下巫師頂禮膜拜的偉大人生。
海姆達爾心想,他是來修復石陣的,不是來聽說書的。
他坐在一塊被歲月風化成手指形狀的石碑旁,舉高手中的魔杖,讓螢光閃爍灑下的光芒盡可能照亮上面斑駁的文字,其間不時轉頭查閱懸浮在身旁的羊皮紙,對照上面的解釋說明,再仔細抄錄在本子上。
這項工作耗時耗力,很多古代魔文被光陰蠶食得殘破不全,如果不先把石碑上的魔文含義弄清楚,談何修復?
可惡的是六賢者在這上面不聞不問含糊其辭——不知有心還是無意,他只能通過從校圖書館借來的賢者筆記嘗試破解碑文,至於自稱為石碑陣之父的六賢者,指望他不如指望手裡的放大鏡——海姆達爾取出一隻比手掌還大的放大鏡,觀察石碑上模糊不清的圖騰。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六賢者謳歌之餘不忘監視海姆達爾的一舉一動,對他的無動於衷表示極大的憤慨。“不知好歹的小子,當年有多少人爭著搶著和我說話,我都視而不見,千載難逢的機會你竟然不懂珍惜?!”
“我耳朵閑著,這裡除了您在說話,沒有第二個人開口,所以您不必擔心我沒聽見。”海姆達爾心不在焉地說。
六賢者不依不饒,“那你說說我剛才講了什麼!”
“不知道。”
六賢者暴跳如雷,“你居然撒謊!”
“我是個凡夫俗子,無法做到一心二用,何況我說的是事實,我聽著呢,但沒記住。”
“你還理直氣壯了?”六賢者繞著海姆達爾兜圈,一副準備批鬥他的模樣。
“要不您看這樣吧,”海姆達爾放下手裡的本子和魔杖,抬起頭來認真地說:“我今天就專心聽您說話,明天再來修復石碑,您看如何?”
六賢者語塞,孰輕孰重不言而喻。
海姆達爾不動聲色地拿起魔杖和本子,投入到描畫的工作中。
憋了很多年沒說話的六賢者安靜了不到半小時,又閒不住了。
“那天和你一起申請使用賢者室的人是你的男人?”
六賢者這是打算從八卦入手,循序漸進?
海姆達爾說:“他是我丈夫,我們已經登記註冊了,擁有合法的婚姻關係。”
雖然一千多年前的巫師界沒有實現同性婚姻合法化,不過六賢者在本質上與卡羅不同,因而並不過多的專注這個話題的延展性,或者說他對答案是否驚世駭俗毫不關心,他很快找到承上啟下的方法,轉移到下一個話題。
“他是德姆斯特朗的畢業生?”
海姆達爾沒好意思丟個“廢話”出來,於是點點頭。
“他沒有參加研究室?”
“威克多是德姆斯特朗校隊的主力找球手,您既然可以隨意出入賢者室,應該能看見城堡櫥窗內展示的魁地奇獎盃,其中還有第一屆青少年魁地奇杯,還有不少專門頒發給威克多的個人獎項。”
六賢者根本不在乎魁地奇,隨意敷衍了幾句,又道,“你沒有參加魁地奇校隊?”
“我參加研究室了,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更沒有興趣參加其他興趣小組。”海姆達爾這下可以肯定六賢者在繞著彎子套他的話,換句話說,他閑得蛋疼。
六賢者顯然對那個傳說中的實驗研究室非常感興趣,“實驗研究室的創造者是你的先祖?”
“對,約爾夫.思威恩.斯圖魯松,您沒有見過他的肖像畫嗎?就在校長畫廊內。”
沒見過?確實沒見過,但聽說過。其實德校千百年來的動向賢者室內皆有耳聞,不過賢者們礙於顏面,又力圖保持高大全的光輝形象,不方便與民同樂。
“給我說說實驗研究室。”六賢者興致勃勃的說。
“您想知道什麼?”海姆達爾已經描畫到最後一根石碑上的古代魔文。
“聽說你們斯圖魯松家自約爾夫之後一直掌控著實驗研究室?”六賢者說。
“不能說掌控,我們家的人很幸運。”海姆達爾心裡歎口氣,這六賢者太不省事了,這下他還是得一心兩用,萬一說錯什麼又被六賢者不經大腦地宣揚出去,他可就成家族罪人了。
“除了創建者約爾夫,歷任室長的表現可圈可點的不多。”六賢者八成想吐槽:為毛那些無能之輩也能當上室長。
實際就海姆達爾這個後輩來看,前任們大多兢兢業業,只不過他們著重的目標與六賢者的頻率不符,好比海姆達爾的前任艾文.班森,六賢者對他評價不高,原因在於班森過於循規蹈矩,目標定的保守,只求穩步發展,缺乏銳意進取的魄力。
但是校長們普遍對班森評價頗高,就連難以取悅的貝托.普羅迪都對他大加讚揚,因為班森首先是一名學生,然後才是實驗研究室的室長。總而言之,順得哥情失嫂意,眾口難調。
海姆達爾隱隱有了某種預感,假設六賢者對實驗研究室的某位前室長頗為看好,又不是班森那樣專注守成的中庸派,那麼結果或許只有一個。
“您對實驗研究室前任室長之一的蓋勒特.格林德沃如何評價?”海姆達爾目不轉睛地看著手中描畫的線條,若無其事地問。
聒噪的六賢者這回卻遲遲沒有開口。
“他是個很有天賦的學生。”終於開口的六賢者語氣中的遺憾不難聽出。
海姆達爾沒有說話。
“他對德姆斯特朗的感情相當複雜,他曾經試圖通過學校讓世界承認,但是學校拒絕了他的不合群,也否定了他所謂的‘實現自我價值的非正常途徑’。”六賢者說。
“任何一所正常院校都不會容忍非正常的學生,考慮到名聲口碑和可持續發展,學校把初現端倪的格林德沃趕走無可厚非,”海姆達爾說。“只是把他趕走,而不是通知員警或者傲羅已經相當包容了。”
“他當初被趕走的原因是頻繁的進行危險實驗。”六賢者提醒道。
海姆達爾並沒有較真,“您說是危險實驗那就是危險實驗吧。”
“……你很冷靜。”六賢者覺得他談及此的冷靜超乎尋常,一般正常的十來歲孩子不應該更激烈或者更驚愕嗎?
“我和格林德沃打過交道,他的確不是個善茬,再說這件事過去近一個世紀了,我只是實話實說,沒必要為了一個草菅人命的老菜皮哭天喊地。”
六賢者又要說什麼,海姆達爾打斷他,“好了,全描下來了。”
不出所料,六賢者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石碑上。
“下面就是練習咒語,你必須念清楚所有的古代魔文,並找出它們的關聯,如果你連念都成問題,再友好的魔法都會對你不屑一顧。”六賢者興奮地說。
“我知道,您不要高興得太早,這只是第一步。”海姆達爾生怕揠苗助長。
“快快,念給我聽聽。”六賢者不住的催促。
“您先讓我認認全。”
“你不會念?!”六賢者那口吻好像他犯了滔天大罪一樣。
“現代巫師已經不流行把古代魔文當日常用語互道早安了。”海姆達爾嘲諷的喃喃。
室長念得磕磕巴巴,六賢者十分焦慮。
“您都等了一千多年了,不差這幾天。”海姆達爾翻到下一頁,繼續淡定地磕巴。
第一遍完了以後,海姆達爾不知道自己在念什麼;第二遍完了以後,他感覺摸到了點竅門;第三遍出來以後,他終於有了那麼點模糊的感覺……
圍著石陣念完第六遍,他口乾舌燥,而後毅然轉身,踩著六賢者恨鐵不成鋼的咆哮離開了石洞。
光輝隱去,石洞再度沉寂下來。
過了一會兒,一隻黑黝黝的甲蟲從岩石後方爬出,漫無目的地往前移動,最終爬到了石碑旁。或許感覺爬累了,甲蟲停在一塊石碑下歇息,不時扇動幾下翅膀。
忽然,甲蟲看見不遠處的岩石上的另一隻甲蟲,不由得心花怒放,它舞動翅膀飛了起來,卻沒有注意到整座石陣正悄悄發生著變化。當飛舞起來的甲蟲試圖穿過石陣追尋另一頭甲蟲的身影,四周的空間震盪著扭曲,渾然不覺的甲蟲加快了飛行速度,嗡的一聲沖出。
扭曲轉瞬平息。
那一頭岩石上的甲蟲感應到了什麼轉過身來,映入眼中的是一成不變的斑駁石碑。甲蟲從岩石上爬了下去,很快沒了蹤影。
同一地點的另一個時間點,閱讀手中書本的人察覺到了來自身後石陣的異樣,他放下書本大步走了過去,石陣中景物的震盪扭曲令他詫異,與此同時心底湧現出的興奮使他的雙眼閃亮如黑夜中的星辰。
屬於飛蟲的嗡嗡聲逐漸逼近,他猛地伸手抓去,黑色的甲蟲被他牢牢捏在了掌心。
二、
保加利亞魔法部體育運動司的司長塞薩.格佐夫眉頭微皺,重複道,“亨利.德瑞?”
維力.丹勒笑得四平八穩,仿佛一切盡在掌控,“是的,亨利.德瑞裁判長。”
“哦,”格佐夫點點頭,“那又如何?您想表達什麼?”
丹勒笑容不變,“德瑞裁判長很看好保加利亞國家隊,希望保加利亞隊在世界盃上走得更遠,更穩健。”
格佐夫也是表情不變,仍是滿臉困惑地說:“感謝德瑞裁判長的厚愛,不過我不明白,這和我們之間的談話似乎毫無關聯。”
丹勒在心底深吸口氣,在他心裡塞薩.格佐夫變成了一個不懂變通的傻帽,這麼明顯的暗示他居然沒有絲毫觸動,只有茫然?!
“您不明白嗎?”丹勒故意製造神秘氣氛,壓低聲音,並傾身向前。“一旦有了德瑞裁判長的保證,保加利亞隊還怕沒有路可走?還怕走不長遠?還怕不夠穩健?”
格佐夫當然不是傻帽,如果他是傻帽,怎麼可能在毫無背景的前提下剛滿四十就爬到體育運動司司長的位置,再說得直白點,如今格佐夫離部長的椅子僅一步之遙。
格佐夫往後靠在沙發背上,表情看似若有所思,他的視線沒有離開丹勒,把丹勒來不及克制的洋洋得意盡收眼底。
“我們來總結一下。”格佐夫終於坐直身子,開口道。
丹勒做出悉聽尊便的手勢。
“您之所以寧肯被本國巫師唾駡‘背信棄義’,也要在世界盃前不惜一切地加入保加利亞國家隊,就因為亨利.德瑞裁判長認為保加利亞隊有前途?”
丹勒表情微變,格佐夫司長目光坦然。
“您的比喻不太恰當,不過德瑞裁判長認為保加利亞國家隊有前途這點不假。”丹勒花了老大力氣才沒把桌子掀了。
格佐夫不為所動,繼續道,“而我們無需‘害怕’的前提是讓您當主力找球手?”
“不僅僅是主力,”丹勒正色道。“應該是唯一的主力找球手。”
“那萬一有個頭疼腦熱怎麼辦?難道讓我們棄權?”格佐夫為難地說。
你才頭疼腦熱!丹勒對他的“詛咒”很不滿。
“尤塔.斯圖布教練會選出合適的人選代替我上場,我相信斯圖布教練的判斷。”丹勒的笑容別有深意。
換言之,馬里奇教練也要靠邊站了。
格佐夫摸了摸下巴,腰杆挺直的丹勒被他瞧得莫名地感到心虛,可一想到自己靠山雄厚,軟下去的脊樑又硬了起來。
“好的,我想我都明白了。”格佐夫笑眯眯地點頭。
丹勒被他的笑容感染,也露出了微笑,與此同時松了口氣。
格佐夫站了起來,丹勒不得不放棄與他套交情的念頭,也站了起來。
“合作愉快。”丹勒故作老成地伸出手。
格佐夫並沒有伸手,而是貌似殷勤地為他拉開大門,“合作愉快。”
丹勒訕訕放下手,走了出去。
格佐夫站在門外微笑注視丹勒走遠,儼然一位注重下屬的好領導。
片刻後,格佐夫面無表情地走回房間,充滿異域風格的阿拉伯屏風後的畫像被打開,從裡面鑽出兩個人,一位是威克多,另一位是蘭格。
“你們都聽到了?”格佐夫開門見山地說。
二人點頭。
格佐夫很乾脆地問蘭格,“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他上不了賽場嗎?”
“神不知鬼不覺需要天時地利人和。”蘭格平靜地指出。
“那些你無須擔心,我會安排好。”格佐夫又問,“做得到嗎?”
“沒問題。”
蘭格的老師是一位毒藥大師,雖然那時蘭格為了闖蕩政壇沒往那個方向發展,不代表他沒有被薰陶過。蘭格對格佐夫的要求並不意外,三位藥劑師中只有他是可以相信的“外來戶”,另二人是丹勒帶進來的“自己人”。
“克魯姆。”格佐夫轉向威克多。
威克多聳聳肩,“我會做好我的本職工作,只要保加利亞還需要我,我絕不會主動轉身。”
這是一份讓人安心的保證,通過斯諾.斯圖魯松的公然挖角暴露出來的問題讓身為體育運動司司長的格佐夫十分難堪,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能放下來了。
稍後,二人離開了格佐夫的房間。
“塞薩.格佐夫是下任魔法部長的人選之一嗎?”蘭格問。
“保加利亞魔法部沒有換部長的打算,不過私下確實流傳著小道消息,塞薩不是最被看好的人選,甚至可以說很少有人提及他的名字。”威克多保留態度。
“最後當選的人一般都不是事前最被看好的那一個,尤其當小道消息在現任還沒有下臺就流傳出去之後。”蘭格意味深長地莞爾一笑。
“格佐夫很有一套,”威克多說。“他故意讓我聽見他和丹勒的談話,當我聽到他們談話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有退路了。即使我真的有離開保加利亞隊的念頭,在那樣的情況下也不得不以大局為重,不然就是不識好歹。他為我排除異己,為我掃清障礙,為我的出場犧牲了亨利.德瑞的許諾,拋棄了向裁判長示好的機會,我還能做什麼?”
蘭格說:“為保加利亞國家隊做牛做馬。”
“這就是他的目的不是嗎?”威克多揚起嘴角。
三、
海姆達爾走進酒吧,來到吧台處,要了杯黃油啤酒,一口氣幹掉半杯後抹抹嘴,端著杯子走向窗邊的座位。
座位上的人抬起頭來,把面前的奶油霜淇淋往前一推,“來點?”
“不要,吃了肚子冷。”海姆達爾老老實實地喝黃油啤酒。
“你兒子呢?”對面的人把霜淇淋拉回去自己吃了起來。
海姆達爾放下空酒杯,“你一個通緝犯就不能好好待在陰暗的角落咬著手絹懺悔人生嗎?”
格林德沃舔著勺子上的霜淇淋,答非所問,“最近學校裡有什麼趣事嗎?”
這位通緝犯很能自我調試,裝聾作啞的本事堪稱一絕。
被老菜皮的吃相勾出了饞蟲的海姆達爾拉回視線,“你一個輟學的這麼關心母校做什麼?”
“我好歹曾經是那間學校的學生。”
“我以為你痛恨德姆斯特朗,它曾讓你顏面掃地。”
“也許吧,”格林德沃放下勺子,似乎對霜淇淋不是那麼太感興趣。“我確實惱火過,怨恨過,想把它整個炸了,或者讓我可愛的小寶貝們踏平了它,不過它帶給我的美好回憶的分量最終超過了那些負面情緒。我難道不可以關心母校?”
格林德沃口中的小寶貝自然就是傳說中的陰屍軍隊。
“你這麼感性我很不習慣。”海姆達爾揚手要了份霜淇淋。
老菜皮把他的杯子又往前一推,“吃這個,我就吃了一口。”
室長狠狠白了他一眼,“我才不吃你的口水!”
格林德沃一本正經的說:“年長者使用過的東西往往帶有美好的祝福,年輕人用了可以永葆青春,延年益壽。”
怎麼跟神棍似的?!
海姆達爾瞪著他,“你聽誰說的?”
“你心裡一定在罵:這個老不死的又在妖言惑眾了!”老菜皮淡定地說。
海姆達爾一臉深沉地糾正,“你是老菜皮,不是老不死。”
TBC
☆、ACT•792
一、
“裡格。”
準備離去的海姆達爾回頭發現格林德沃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這麼大眾化的表情擱在老菜皮臉上著實耐人尋味。
見他半天不言語,海姆達爾謹慎地表示:“我可以替你付帳,還錢時需另加利息,還要打欠條。”
格林德沃笑了下,“在你眼裡我是不是無藥可救?”
海姆達爾想了想,說:“老實講我沒想過拯救你,你應該接受公正的審判,面對世人正視你過去的罪行。”
“他們不會殺我。”格林德沃指出。
“他們”是誰,海姆達爾心裡有數。
“是不是像你一樣犯下滔天罪行的大惡人都以為公正的審判等於死刑?”海姆達爾問。
“難道不是這樣?”
“當然不是,你的罪行決定審判的結果,所以那完全是你們咎由自取。”
格林德沃緩緩問,“你不反對死刑?”
歐洲的巫師國家大多已取消了死刑,對外的說法是死刑加速了巫師人口負增長,海姆達爾認為這種解釋很滑稽。關在監獄裡一輩子和死刑有什麼區別?監獄還管犯人生孩子不成?總之不管他相不相信,為廢除死刑奔波忙碌的鬥士們相信了終生j□j可以提高巫師出生率。
海姆達爾冷酷無情地說:“像那種罪大惡極的巫師,關一輩子不僅浪費資源,一個犯人每天的吃喝用量放在貧困地區可以養活兩個巫師兒童。該償命的逍遙法外,無辜的生命卻倍受煎熬。沒錯,我不反對死刑。”
格林德沃諱莫如深地看著他。
“還有事嗎?我要回去了。”海姆達爾面不改色地說。
“也許我——”
海姆達爾轉過身來。
格林德沃遲疑道,“也許我曾經認為我的理想高於一切,我不否定我的過去,否定過去就是否定我自己,我也不會為了討好世人假裝自己痛不欲生苟延殘喘……裡格,我知道我沒有資格那麼說,但我還是想告訴你,無論何時何地,堅定你的信念,那對我很重要。”
“對你很重要?”海姆達爾被他沒頭沒腦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對我,對你,都很重要。”這是格林德沃離去前的最後一句話。
吃晚飯的時候海姆達爾不經意想到白天和格林德沃的對話,總感覺那通讓人摸不著頭腦,看似推心置腹的言論實則話裡有話,可聯想到格林德沃如今人人喊打的社會地位,又覺得自己小題大做。莫非他被員警總隊的教官們洗腦,變得和他們一樣風聲鶴唳了?!
“嗨,”卡羅在他對面坐下。“怎麼就你一個人?米奧尼爾呢?”
“在洛朗教授那兒。”海姆達爾見他一邊吃飯,一邊拿著本子塗塗改改,奇道,“最新一期校報已經發行了,你怎麼比發行前還忙?”
“我要……對了!”卡羅忽然兩眼放光,興致勃勃地提議,“我明天下午和水星報的體育版主編去保加利亞國家隊採訪,你去嗎?”
“明天下午什麼時候?”海姆達爾問。
“上午最後一堂藥草課結束後就走。”
“可以。”
“你的秘密活動呢?”
卡羅說的秘密活動就是海姆達爾這段時間一直在忙的修復石碑陣的工作,這項工作沒有對外公佈,擅於發掘秘密的卡羅通過海姆達爾每天的行動軌跡看出了端倪,不過謹慎地沒有多問。
“少去一天這秘密也不會提前爆發。”海姆達爾不以為然。
“咱們說好了。”卡羅很興奮。
“保加利亞隊的成員和上屆大不相同,八成以上的隊員我都不認識,千萬別指望我。”海姆達爾提醒。
小心思被看穿的鐘斯先生無奈一歎。
二、
“爸爸!”坐在海姆達爾腿上的米奧尼爾指向練習場上空。
“米奧尼爾看見爸爸了?在哪兒?”脖子上掛著魔法照相機的卡羅連忙把鏡頭對準上方。
“爸爸!”米奧尼爾又叫了起來。
卡羅掃描了半天,沒找到目標。
“在哪兒呢?”
“我兒子只是應景地喊兩聲,單純地抒發激動的情緒。”海姆達爾解釋道。
卡羅沒好氣地放下相機,然後開始東張西望。
保加利亞國家隊租用的練習場屬於一級魁地奇球場,漏斗形的觀眾席可容納3萬人同時觀看比賽,考慮到巫師的人口,3萬人的規模在巫師世界算是非同小可了。
“不愧是上屆冠軍,練習場都這麼有氣派。”卡羅絕對是想當然耳了。
海姆達爾說:“保加利亞國家隊原來就是洛尼基球場的常客,不是當了冠軍以後才升級的。”
卡羅馬上低頭書寫:“這個要記下來……”
“卡羅!”站在場邊的水星報主編向他們揮手。
“我走了,你呢?”卡羅慌忙站起來。
“跟你一起吧,我們也見識一下冠軍隊伍的台前幕後。”
他們離開觀眾席,走到場邊。
場內練習的球員陸續多了起來,一位應該是教練模樣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與中年男子同行的正是保加利亞隊這次高價請來的外援維力.丹勒。不僅水星報的體育版主編納悶,卡羅同樣感到大惑不解。
他小聲問海姆達爾,“論技術丹勒根本比不上克魯姆,他們曾經同場競技過,這是不爭的事實,保加利亞隊為什麼勞師動眾地花錢請一個不如本國找球手的外援?”卡羅頓了一下,又道,“這位教練好像也是外援,保加利亞魔法部不相信米蘭.馬里奇的執教方式?莫非他們只是利用馬里奇在國際上的盛名來提升國家隊的宣傳力度?”
不愧是立誓搞傳媒的,隨隨便便就能把一個問題弄深刻了。
“你可以把問題記下來,等會兒問被採訪物件。”海姆達爾說。
“嗯,你說得對。”卡羅認真地往本子上寫。
水星報的主編沒想到接受他們採訪的是會是體育運動司司長本人,接到消息的那一刻激動地心臟怦怦跳。
塞薩.格佐夫司長笑容滿面地把他們迎進自己的辦公室,並客氣地端出飲料和點心,搞得倆法國巫師受寵若驚。
格佐夫熱情地說:“您都親自來了,我再假裝毫不知情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主編被他捧得面熱心更熱,因為工作性質的關係,他和格佐夫並非第一次見,身為法國巫師的他畢生熱情都奉獻給了法蘭西的巫師傳媒,因而接觸機會不多也不夠深入,畢竟法國的巫師報沒必要過多關注保加利亞的巫師體育事業。這一次是主編與格佐夫司長第一次面對面進行交談。
二人寒暄了幾句,格佐夫的視線移到了卡羅身上。
主編介紹道,“這是我的副手,卡羅.鐘斯。”
卡羅連忙握住格佐夫伸出的手,“很榮幸。”
“我知道你。”沒想到格佐夫並非單純的客氣話。“我看過你為水星報撰寫的魁地奇評論,你的關注點與旁人不同,視角新奇大膽,很有意思。看多了陳詞濫調的東西,換種思考方式可以看清楚原本看不清的東西。你很不錯。”
卡羅激動得不能自已,局促地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海姆達爾暗暗為他高興,轉眼發現格佐夫的目光落到了自個兒身上。
“這位是……”主編不知道該怎麼介紹。
“我是鐘斯先生的跟班。”海姆達爾說。
格佐夫的目光不動聲色地移向眨巴著眼睛望著大人們說話的米奧尼爾。
海姆達爾說:“他是我的跟班。”
小跟班一臉的天真爛漫。
格佐夫臉上的表情出現了波動,稍縱即逝。
與此同時,有人在外面用力敲門,“格佐夫先生,出事了!”
家養小精靈在格佐夫的授意下打開門,一個年輕人沖進來。
“格佐夫先生,丹勒暈倒了——”直到嚷嚷完他才注意到房間裡還有別人,連忙閉上嘴巴,然而為時已晚。
水星報的主編驚訝地拉回視線,看向格佐夫。
不出意料,格佐夫的表情顯得有些為難,看來他非常不願意在媒體面前暴露這些。水星報的主編當然不會自覺地丟給自己一個記憶註銷魔法,他默不作聲實則雀躍期待,兩隻腳躍躍欲試地打著拍子。
“抱歉,失陪一下。”格佐夫站起來。
水星報的主編連忙說:“您不介意的話我們也去看一下。”
格佐夫腳步一頓,猶豫地看著主編,後者保證道,“我們絕不會讓自己礙事,請您放心。”
格佐夫不快地抿了抿嘴,終究默許了他們的尾隨。
一行人抵達現場時,傳說中暈倒的維力.丹勒此時臉色蒼白地坐在地上,眼神有些木,似乎還沒從暈眩中解脫出來。
“怎麼回事?”格佐夫大驚失色地跑過去,沒錯,是用跑的,非常失態地大步奔去。
水星報的主編與卡羅迅速交換了一個眼色。
副教練尤塔.斯圖布在丹勒的耳邊說著什麼,似乎在試圖讓他振作,當格佐夫擠過去並滿臉焦急地蹲下不停地詢問狀況後,尤塔茫然地搖頭,“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許是其他球員撞了他,或者是遊走球、鬼飛球砸中了他。”
“都不是。”一名二線名單中的隊員說:“我一直在下面觀察球具走向,我沒看到球具或者隊員碰到他一根頭髮。”
“他的話能不能相信還要打個問號。”一線隊伍裡有人嘀咕。
那名二線隊員嗤笑一聲,沒再說話。
“我不太舒服……”丹勒虛弱的說話聲傳來。
“我們已經通知治療師了,你感覺怎麼樣?”格佐夫關切地問。
“很不好,頭很疼,渾身沒勁。”丹勒氣喘吁吁地說著,臉色更難看了。
“是不是生病了?”圍觀者中有人猜測。
丹勒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治療師終於趕了過來,放下藥箱仔細檢查了一遍後確認,“似乎是中毒。”
“中毒?”在場的隊員大叫起來。
“克魯姆!肯定是克魯姆幹得!”一線隊伍裡有人不經大腦思考地瞎嚷嚷,那篤定的語氣尖銳刺耳。
二線隊伍的球員嘲笑道,“克魯姆需要下毒害丹勒?反了吧?就丹勒這技術,打兩場就可以自動下臺了還需要克魯姆多此一舉地去加害他?你早上喝胡話飲料了?”
嚷嚷威克多下毒的那人臉漲得通紅,暈暈叨叨的丹勒模模糊糊地聽到了這番對話後臉色更難看了,眼前一陣陣的發黑,都快翻白眼了。
就在場面一觸即發之時,治療師突然漫不經心地說:“誰說中毒就一定有人下毒?吃錯了東西一樣能中毒。”
“吃錯東西?”一直沒發話的格佐夫開了口。
最後,治療師在球員們中午的菜單裡發現了讓丹勒頭暈眼花腿抽筋的物質。
“甜菜過敏?”格佐夫訝異地說。
“甜菜這東西原本不在巫師們的餐桌上,後來被麻瓜出身的巫師從麻瓜界帶了進來,近幾十年頗為流行,尤其是東歐巫師,對甜菜特別推崇。”治療師解釋。
今天中午正巧有一道美味的俄式甜菜濃湯,這道湯如今是東歐主婦們最先學會的家常菜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北歐巫師不吃甜菜。
“為什麼?”卡羅不解。“法國巫師現在也開始吃甜菜了。”
“可能與氣候等各方面條件有關,甜菜在北歐巫師界不太受歡迎,因為北歐巫師發現吃了它會身體不適,具體原因還不清楚。其他地方的巫師都可以接受,唯獨北歐巫師吃甜菜後會產生各種意想不到的後果。丹勒先生的暈眩還算輕微,只要及時送醫,不延誤治療,問題不大。”(PS:北歐巫師吃甜菜過敏嚴重神馬的絕壁是我瞎掰的~)
換句話說,這種過敏症狀得不到重視可能一命嗚呼?
水星報的主編和卡羅面面相覷。
海姆達爾抱著孩子,安靜地站在一旁充當佈景板。
原因弄清楚了,下面就是妥善地安撫人心。
格佐夫對丹勒保證,“我們等你康復出院,安心養病。”
“斯圖布教練……”丹勒艱難地說。
“放心,他會時常來陪伴你的,他的教練位置無人可替代。”
丹勒露出安心地笑容,他的目光掃到那兩個被格佐夫送來的藥劑師,眉頭又皺了起來。
格佐夫拍拍他的手背,“你是我們的主力找球手,我不放心別人照顧你,自己人才能安心。”
居心叵測的丹勒發現自己找不到話來反駁,只好順從了格佐夫的安排。
格佐夫送上大家的祝福後,依依不捨地離開了裝飾華美的病房。
與此同時的洛尼基球場內。
在有心人的安排下,丹勒中毒前後始終被排除在外的此刻威克多在場邊不緊不慢地擦拭護具,海姆達爾抱著孩子坐到他身旁。
水星報的主編和卡羅已經打道回府,今天的收穫比想像中還要豐碩,他們已然迫不及待。
“你今天不上場?”海姆達爾問。
“格佐夫說最好過幾天。”威克多說。
海姆達爾垂下眼輕輕撫開孩子的額發,“食物中毒?”
“只是看上去。”
海姆達爾心知肚明地莞爾一笑,然後湊過去親吻老爺的嘴唇,意猶未盡的老爺正準備加深這個吻,室長猛地退開,抱起孩子說:“米奧尼爾也親親大爸爸。”
奶娃開心地嘟起小嘴兒啾啾啾。
三、
“鑒於你這幾天積極性太差,太過放鬆自己,我很不滿意,今天若沒有重大進展,你就別想出去了!”被放鴿子的六賢者惱羞成怒地大聲威脅。
“學校禁止用魔法鬥毆,在沒有特殊前提下,賢者不能對學生使用攻擊性魔法。”海姆達爾嚴陣以待,他面對的是六賢者,這一位素來不走尋常路。
“那你就拿出點誠意給我看看!”六賢者咆哮。
海姆達爾掏出筆記本,先仔細檢查石碑上的古代魔文,確保所記錄沒有出錯後,才在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六賢者的陰霾目光中慢慢朗讀。
“沒什麼反應啊……”磕磕絆絆念完一遍後,海姆達爾嫌棄地說。
六賢者氣得發抖,“你還好意思怪石碑沒反應?”
海姆達爾摸摸鼻子,生怕真把六賢者惹毛了,根據賢者日常記錄來推斷,這位元頭腦發熱的時候完全六親不認。
他挪到另一塊石碑旁,翻動本子準備再念一遍,感覺左手微微顫抖,他順著胳膊看出去,發現顫抖得不是自己的胳膊,而是身旁的石碑。
難道……
海姆達爾小心退開一步,那邊久等不到他朗讀的六賢者在陰暗處的石塊上坐下,雙臂抱胸,大聲質問,“聲音呢?我沒聽到聲音!”
“等等。”海姆達爾頭也不回地說。
石碑中央的空間出現了不規則扭動,就像小時候照的哈哈鏡,映照在鏡中的景物忽大忽小忽長忽短,滑稽中透著幾分詭異。
一個黑點嗡的一聲沖來,直撲海姆達爾的臉,嚇得他匆忙躲開。而後接二連三的黑點成群結隊地從“哈哈鏡”的另一面飛出,海姆達爾詫異地看著這一切,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
“怎麼了?”黑暗中的六賢者察覺到了異樣,急忙問道。
“有蟲子……”
“蟲子?”
“從石碑陣裡出——”海姆達爾的話戛然而止,他的手被另一隻手緊緊地握住,那只手從石碑陣中間刺出,突兀地展現在他面前。
緊接著,包裹著臂膀的黑色袖子隨著海姆達爾猝不及防地後退而逐漸顯露出來,從胳膊到肩膀,從肩膀到軀幹,從軀幹到腿腳,然後又是胳膊,直至另一隻手的指尖完全暴露在空氣中。
海姆達爾盯著那張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臉,感覺胸悶氣短,他聽見自己艱難地吞咽口水的聲音。
手的主人對他露出微笑,但在海姆達爾眼裡,那看似溫柔的笑容使對方更像催命的死神。
“你好,謊話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海姆達爾很驚訝自己居然還能擠出笑容,想必很難看。
“你好,師兄。”
“這裡不是十九世紀吧?”
“不,當然不是,”海姆達爾試圖鎮定地說。“我們都生活在新的世紀。”
黑暗中的六賢者終於把掉到地上的眼珠撿了起來,他謹慎地等了片刻,見對方沒有發現他的存在,便一溜煙沖回肖像畫裡,轉眼消失無蹤。
艾瑪,捅到馬蜂窩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