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717
一、
即便他使勁吐口水,眼前這位元有歷史記載的心狠手辣的主也看不著,這恐怕是目前唯一能讓海姆達爾哈皮的事。老實說他並不為這次誤打誤撞的發現感到欣喜,老菜皮的官司早就塵埃落定。既然這段記憶在冥想盆裡待著,說明已經沒有參考價值。
室長一直有種預感,只要碰上格林德沃,准沒好事,但越是這樣他越不想走……海姆達爾撓撓頭,知道自個兒又犯賤了。
格林德沃和黑袍女士來到了壁爐前,格林德沃一揮手,壁爐內的火苗迅速熄滅,不一會兒又有了別的動靜,即時聯絡被接通。
見到老菜皮,不,見到青菜皮輕而易舉地把魔法玩弄於鼓掌之間,斯圖魯松室長羡慕嫉妒恨地咬緊了手絹。
黑袍女士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格林德沃與壁爐那頭說話。
此時的老菜皮看上去一點都不老,但也非第一回見他穿著校服那麼嫩。大概三十歲左右,正是男人風華正茂步入成熟的時候。
巫師的年齡向來霧裡看花一般,忽然想到如今一百來歲的老菜皮還精神奕奕地唯恐天下不亂,海姆達爾就越發感覺眼前這個青菜皮或許能有四、五十了。
斯圖魯松室長之所以如此悠閒地腦補人家的小臉兒,主要在於他聽不懂格林德沃與壁爐那頭溝通的語言。法語……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等那邊嘰裡呱啦說完,格林德沃回過頭來,黑袍女士立刻挺胸收腹,神態舉止無不透著諂媚,與她先前不可一世的姿態大相徑庭。女人領口別的胸針的浮雕圖案呼之欲出,不需要再多此一舉地確認了。
就算他們的對話不再具有當初的價值,海姆達爾仍不由精神一振。
“人還沒有到?”格林德沃開口。
他的聲音比年少時渾厚低沉,又比現如今多了幾分活力和生氣。
黑袍女士抬起眼來,可能覺察到此舉有冒犯之意,又慌忙垂下眼。
“還沒有。”
格林德沃沉吟片刻,緩步走到扶手椅旁坐下。
“她還是不肯鬆口嗎?”
黑袍女士為難地搖頭。
格林德沃好像並不意外,“特裡勞妮家世代都是硬脾氣,卡珊德拉.特裡勞妮是石頭中的石頭。”
“我們送去的東西她不肯吃……”黑袍女士猶豫的說。
“她擁有沙子一樣多的生命,幾頓不吃餓不死,不,也許恰恰相反,”格林德沃明亮的眼睛輕輕一瞟。“死亡才是她現在最迫切希望得到的。”
黑袍女士表示不解,“但是她很順從。”除了不吃東西。
“反抗與否對她來說沒有區別。”格林德沃咧嘴一笑。“你去告訴她,只要她願意為我指定的人張一張嘴巴,進行一回無傷大雅的預言,我就讓她死。”
黑袍女士雖然驚訝,但還是悶聲不吭地接下了任務,隨後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格林德沃。
“還有什麼事?”
黑袍女士醞釀了一會兒,遲疑道,“您為什麼願意幫助塞爾?他背叛了您!”拖腔隱藏著怒氣。
“他背叛了我?”格林德沃輕笑。“他曾經對我許諾過什麼誓言嗎?”
黑袍女士不甘的叫道,“您到現在還在幫他說話!”
“你應該和我一樣清楚,我說的是事實。而我這麼做,就是希望他和我們有瓜葛。”
女士眼睛一亮,“您是說?”
“塞爾蓋伊十分看重他的新婚妻子,但又為那莫須有的詛咒忐忑不安——即使他全然否定那可笑的傳言,但還是無法避免周圍人的指指點點。他需要卡珊德拉.特裡勞妮為他妻子擺脫枷鎖,這對我來說不過舉手之勞。”
黑袍女士對他的說法並不贊同,“您為了找到居無定所的卡珊德拉,付出的心血……希望塞爾蓋伊值得您如此大費周章。”
格林德沃依然平靜,別有深意的低喃道,“我需要他手裡的東西……”
黑袍女士眉頭一動,聰明地打消了追問的念頭。
始終如墜雲霧的海姆達爾舉起右手,視線在青菜皮的臉上轉了最後一圈,離開了這個奇妙但又帶著小驚悚的世界。
二、
海姆達爾用手絹抹去臉上的水漬,陷入片刻的沉思:又是一個詛咒……塞爾蓋伊是誰?
他把手絹揣回兜裡。
“準備好了嗎?”彼得又“膨脹”了一條墨水魚。
這條“魚”看上去比剛才那條貌似瘦小了點。
海姆達爾面無表情的說:“為什麼很沒有安全感呢?”
彼得大大咧咧的道,“反正又死不了!”
室長白了他一眼,憋了口氣,悶進水裡。
三、
這是一條日照充足的街道,街面上人聲鼎沸,塵土飛揚。
穿著各式巫師袍的商販沿街叫賣,嘈雜聲如洪峰來襲般呼嘯著倒灌進耳中,不斷有這一夥或那一夥因雞毛蒜皮的事突然糾纏爭論,鬧得不可開交,聽那聲勢好像準備大打出手,然而什麼都不會發生。只要在這條街上混熟的人都會知道,兩幫人是一家的。
包克憂心忡忡地從對街的古靈閣銀行裡走出來。與監獄裡的包克截然不同,記憶裡的包克先生臉色紅潤——儘管此刻心情不佳。他五短身材,結實粗壯,走路的姿勢奇特有趣——晃來晃去。
總而言之,是一個普普通通不會輕易引起任何關注的巫師,不存在出類拔萃的才華,也沒有腰纏萬貫的人生。世界上最不缺這樣的人。
包克站定在一百多米開外,滿腹心事地回頭望了眼樓宇高聳的古靈閣銀行,白色的牆壁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除了整個房子設計顛倒了以外,別的都很完美。妖精的品位偶爾會讓人感覺高深莫測。
包克走在街上,對兩旁的嘈雜置之不理,專心的走路,或者說專心的想心事。
海姆達爾驚險地避開幾把橫衝直撞的掃帚,在這樣混亂的街上竟還有巫師敢騎著掃帚閑晃。不知道是誰打翻了小型神奇動物的觀賞架,一隻鐵籠子掉在地上,籠子裡被砸得七葷八素的小精靈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為熱鬧的街道和聲增添了一個聲部。
等他七拐八拐地躲過最忙亂的那一段後,來不及鬆口氣,尖叫聲響起,一隻腳盆那麼大的坩堝從天而降,在海姆達爾的目瞪口呆之中穿過他的身體沖進附近香料店的玻璃窗,窗玻璃稀裡嘩啦碎了一地。
海姆達爾驚魂未定地摸摸身體,猛地吐出一口氣——對了,這不是現實。
而後苦笑一聲,疾步追上前方的包克。
包克穿過一條骯髒的小巷,來到一扇木門前,他突然抬頭,視線直射而來,海姆達爾嚇了一跳,差點以為他能看見自己,結果包克只是警覺地左右張望,確定四下無人後便推門而入。
簡陋的木門內是六格向上的水泥臺階,臺階很陡,崎嶇不平,佈滿裂縫,就像是外行人堆砌的。臺階最上方又是一扇門,斑駁的綠色油漆讓它看上去陳舊且毫無吸引力。
包克舉步上前,他拿出了魔杖,解除了鎖門的咒語,走進門內,門板在他身後迅速合攏,再一次被鎖門咒束縛。
海姆達爾比包克先一步沖進門內,這是一間屋頂高聳的房間,乍一看去空空蕩蕩,屋角擺著一隻煤油爐;上面蹲著髒兮兮的金屬水盆——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房間內唯一一扇窗戶被破了一個洞的窗簾遮擋,絢爛的陽光從縫隙中射進房中,沒能帶進幾絲光明,反而讓整個空間越發陰森。
窗邊有一張墊著墊子的靠背長椅,長椅前放著小茶几;茶几上有一隻喝水杯子,微微冒著熱氣。長椅上躺著一個人,被破舊的毯子包裹著,也許是聽到開門聲,椅子上的人瞬間翻身坐起,臉上的驚恐叫人無法忽略。
這是一個女人,面帶倦容,此時她的臉被驚懼佔領,直到包克走進屋中,她才癱軟下來,靠在椅背上,神情變得憂鬱。
“我不是跟你說過,待在這裡不會有危險嗎?!”包克的語氣不難聽出煩躁和不耐。
女人瑟縮了一下。
這是海姆達爾跟蹤包克的記憶以來,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海姆達爾已經不記得當初與包克面對面時,他的聲音是什麼樣,那時候誰都無法預測包克轉眼就掛了。這是一個用死亡引起他人注意的典型。
作為IW的員工,斯圖魯松審判員衷心期望別再發生類似的案件了。
包克在房間內踱步,來來回回猶如困獸,本就壓抑的氣氛越發讓人窒息。
海姆達爾很好奇古靈閣裡發生了什麼。存款少了?工資被拖欠了?
女人忽然掩面哭泣。
包克毫不避諱地顯露出滿臉的厭惡。
“哭有什麼用!”
“……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女人嗚咽著說。“我只是個普通人,我不該聽信你的話跟你到這個可怕的世界來,讓我走吧,”女人突然撲上去抓住包克的巫師袍。“你讓我走吧!我絕不會說出去的!我會當做從來沒發生過,我會忘掉它們!全部忘掉!”
“把古靈閣裡的那東西也忘掉?”包克紅潤的臉色透出幾分猙獰,讓人不寒而慄。
女人“啊”的尖叫一聲鬆開手,跌倒在地。
她恐懼地抱住頭,蜷縮成一團,哭號變得撕心裂肺。
“……你根本就不愛我,那些甜言蜜語都是謊言!騙子!都是騙人的!你只是利用我,那什麼該死的詛咒也許對麻瓜不起作用,你想把詛咒轉到我身上,所以你才跟我結婚,因為只有夫妻之間才行的通……你想丟下我,自己去逍遙,想得美!你想得美!!!我死也要拉著你一起下地獄——”
女人的哭號戛然而止,包克動用魔法把她抵在牆上。
女人的臉漲得通紅,不能言語也不能掙扎,就像受難的囚徒無助地貼在牆上,只有幾乎奪眶而出的眼珠洩露了她快要崩潰的內心世界。
“誰跟你說這些的?!”包克紅潤的臉色變得煞白,仿佛被砍掉尾巴的吃痛豺狼,眼神兇殘嗜血。
女人瞪著他。
包克解除了咒語,女人掉在地上,她狼狽地倚牆坐起,但包克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扣住她的脖子把她拎了起來。
“別讓我說第二遍!”
此時的包克已經在臨界點邊緣,離深淵只有一步之遙。
海姆達爾很想抓住點什麼,但除了他自己他什麼都摸不著。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粗壯的男人對一名沒有反抗能力的女人動粗……斯圖魯松審判員只能再三告誡自己這其實是對心智的考驗。
包克鬆開掐住脖子的手,女人好不容易緩過氣來。
“沒、沒人跟我說……”
包克的手勁又上來了,“別用謊言糊弄我!”
“……沒有,真的沒有……我錯了,親愛的,我錯了,”女人開始求饒。“我不會離開你,什麼詛咒什麼魔法,你想轉就轉,我們是夫妻,我們是一體的啊啊啊啊——”
包克把她用力摜在牆上,女人的後背重重地一摔,順著牆滑落在地,半晌沒有一丁點動靜。
海姆達爾快步來到女人身旁,卻束手無策。
冷眼旁觀良久的包克走上前去對著女人的肚子用力一踢,悶悶的痛呼聲響起。
她還活著。
不等海姆達爾抒發點什麼情緒,包克冷笑道,“別裝死了,我不是你的那些前夫——那些被你害死的蠢貨,也不會輕易在你身上下結論。即便你成了寡婦,我也不會給你留下一個納特……對了,你們那兒的錢叫什麼來著?”
海姆達爾摸摸鼻子,好吧,惡人自有人磨。
女人在地上掙扎了一會兒,然後回過頭來,疲憊和恐懼之外又有了別的情緒——憤恨。
“你會不得好死的!”女人喘著氣罵道。
包克好整以暇的笑了,“所以我需要你啊,親愛的。”
女人臉色大變,“……真的是詛咒?會致人死地的可怕咒語?”
“剛才的話題還沒聊完呢。”包克在長椅上坐下,居高臨下的注視著她。“你是怎麼知道的?”
女人別開臉,避而不談。
包克尖刻的說:“我可以告訴你,雖然不是百分之百,但你說的八、九不離十。”
“不……要死的那個肯定不是我……不可能……”女人六神無主的說。
“加布裡親愛的,你應該為你的麻瓜身份感到慶倖。”包克幸災樂禍的說。
“不!”女人尖叫。“那只是猜測,猜測……我們是一樣的!”
“一樣?別開玩笑了!”包克的嘴角扭曲的翹起。“你只是個低.賤的麻瓜。”
女人被他眼中的鄙視深深的刺痛,她猛地跳起來,揮舞著雙手咆哮著沖去。
“怪物!異端!你們都該被火燒死!!!”
包克在聽到異端的叫駡後臉色一變,魔杖用力一揮,女人被彈開,隨著一聲淒厲的尖叫,軟倒在了煤油爐邊一動不動。鮮紅的血液不一會兒便染濕了她的衣衫。
包克呆呆地站立了一會兒,等他回過神來大步走去,並顫抖著雙手把女人推開後,看見德式煤油爐翹起的花瓣形裝飾尖角深深刺.進了她的右眼珠……
包克啪的癱坐在地,面色慘白如紙。
海姆達爾在這幾近窒息的氣氛中舉起手臂。
四、
“怎麼樣?”彼得迫不及待的問。“不會又是格林德沃吧?”
海姆達爾之前就把第一次的經歷原原本本的說給他聽了。
“這是奧爾刻斯盆,又不是格林德沃盆。”海姆達爾面對他時,總忍不住吐槽。
“其實跟格林德沃盆差不多了,這裡面關於格林德沃的記憶數量非常龐大,偶爾碰上幾次不奇怪。”彼得說。
“沒那麼倒楣,”海姆達爾說。“這次是包克沒錯。”
彼得聽了特別來勁,“有何感想?”
“信息量頗大。”斯圖魯松審判員差點沒HOLD住。
“要不要繼續?還有一條198511。”
“不了,看多了增加精神負擔,現在集中精力感覺有點吃力。”
他們迅速把收納辦公室收拾妥當,離開了那裡。
海姆達爾現在也顧不得神馬心虛了,跟在彼得身後閒庭信步地往外走,面對擦肩而過的巫師警探們,不管認不認識,全都友好地揮手道好並笑得齜出一口白牙。
與來時的暢通無阻並無二致,走的時候一帆風順。
他們離開員警分隊後,彼得看了看手錶,五點多了。
“過去那麼久了?”海姆達爾很驚訝,他以為沒耽誤什麼時間。
“有什麼打算?”彼得問。
“包克有個麻瓜老婆叫加布裡,八成已經死亡,請你幫我查查這個人。”海姆達爾說。
至於那詛咒神馬的,斯圖魯松審判員依舊持懷疑態度。
另外,海姆達爾內心略有掙扎,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應該跟老菜皮再聯繫。
五、
國際巫師聯合會大樓邊。
“斯圖魯松先生!”穿著防護服,拖著飛天掃帚的勞倫斯.列丁大叫著跑來。
身後跟著同樣拎著掃帚,但沒有穿防護服的威克多.克魯姆。
“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彼得飛快的轉身,被海姆達爾一把勾住脖子。
誰讓他天生五短,因而十分憋屈地被四體不勤的斯圖魯松室長牢牢卡住。
列丁這時跑到他們跟前了,發現彼得也在後臉上的蕩漾收斂了幾分。
“你們準備下班了?”列丁的眼睛一直沒從那誰的臉上挪開,不時掃一下海姆達爾擱在彼得肩膀上的手。
彼得不安地動了動,但被那誰卡得死死的。彼得心裡內牛滿面。
“對,您練得怎麼樣?”海姆達爾又和氣上了。
列丁身後的某偶像不由得挑了下眉毛,維持著不苟言笑的風格。
“……還過得去吧。”列丁的回答有些敷衍,估計成績並不理想。
“考核那天我去給您加油。”海姆達爾說。
“好好,我們說好了——”列丁一連重複了好幾遍,猛地意識到不對勁,連忙補救,“謝謝,我很高興,相信只要您來了,我一定能通過。”說完後臉紅了,滿臉羞射地瞥了海姆達爾一眼。
彼得很佩服那個叫威克多.克魯姆和自個兒身邊的這位能夠在聽到這樣的話後還面不改色。
“您太客氣了,大家都是IW的同事,應該的。您這是要回去了嗎?”海姆達爾四兩撥千斤地轉了話題。
一無所覺的列丁一拍額頭,這麼重要的事差點給忘了。
列丁連忙招呼身後的克魯姆老爺上前來,並積極地充當介紹人。
他殷勤地對海姆達爾說:“這位是誰想必不用我介紹了吧?”
海姆達爾與威克多對視一眼,斯圖魯松室長首先挪開視線敗下陣來,艾瑪,回去以後八成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列丁依然神馬都沒察覺到,看熱鬧的彼得忽然發現他這樣的人其實會過得很幸福。
列丁對老爺說:“這位是海姆達爾.斯圖魯松——”
“我知道。”威克多平靜的說。
彼得眼皮一跳,以為要穿幫。
海姆達爾卻是鎮定自若。
威克多慢條斯理的說:“國際威森加摩未滿17歲就轉正的年少有為的審判員。”
海姆達爾瞧了老爺一眼,老爺懶洋洋地回視,室長二度退敗。
心虛神馬的,真是要命哦。
現場氣氛詭異,彼得努力把自己縮成最小。
唯獨勞倫斯.列丁從頭到尾興高采烈。
告別前,列丁把威克多的簽名照交到海姆達爾手中。
“我想你既然囑咐我了,無論如何我都該幫你拿到。”
海姆達爾在老爺的注視下硬著頭皮接過,簽名照片上寫著:獻給最親愛的海姆達爾.斯圖魯松,然後是威克多的簽名,最下面還有一排:你的勞倫斯
海姆達爾再次抬起頭來時又是一臉天衣無縫的稚嫩靦腆。
“謝謝,我會好好保存的。”
列丁心花怒放,幾次握緊拳頭想說什麼,都打了個退堂鼓,最後他洩氣地一笑,與海姆達爾道別。
彼得借機跟著一塊兒跑了,儘管他不太喜歡和列丁說話,但至少不會暴斃。
走著走著,彼得轉頭對仍沉浸在興奮中的列丁說:“別高興得太早,人家是有男人的。”
列丁一僵。
彼得視而不見,決定快刀斬亂麻,畢竟這事是自個兒出的餿主意——對外他絕不會這麼承認。
“左手上的戒指沒看見嗎?那是結婚的象徵,他已經和一個人組建家庭了。”
彼得以為列丁會一蹶不振,這是應該的,誰受了打擊都會消沉。
沒想到彼得同志失算了,列丁同志偏偏不走尋常路,理所當然地丟來一句——
“離婚就行了。”
這回換彼得僵了。
另一邊,克魯姆老爺發出一聲輕哼,“你的勞倫斯。”
斯圖魯松室長無奈之下把老爺拖到隱蔽的角落,照著人家的臉蛋兒就是一通小雞啄米。
TBC
☆、ACT•718
一、
喝彩聲差點掀翻了屋頂,數之不盡的鮮花被拋向舞臺,讓整個蘇黎世為之傾倒的女巫歌唱家馬蒂爾德在掌聲中深深鞠躬。她臉上那種漫不經心的笑容只有最前排的觀眾可以看見,她的雙眸微微眯起,豔紅的嘴唇兩頭揚起的弧度讓把這一切盡收眼底的前排觀眾躁動起來。
她在暗示什麼?!
她在對我暗示什麼?!
她在和我調情!
幾乎每一位前排觀眾——大多為男性——都在腦補。
波浪形的大幕落下,遮住了舞臺上風情萬種的歌者。掌聲依舊,即便幕簾也阻隔不了水瀉般的叫好讚美。
後臺的工作人員紛紛上前來祝賀演出成果的非同凡響,馬蒂爾德理所當然地收下滔滔不絕的溢美之詞,在舞臺經理殷切的關懷下走回自己的化妝師。那裡早已成了鮮花和禮品的海洋。
馬蒂爾德應酬完了經理,助手關上門。
馬蒂爾德心不在焉地坐在鏡子前,透過鏡子掃了眼那堆禮物。
“有沒有接到約見卡片?”馬蒂爾德看似隨口道。
助手立刻送上一疊厚厚的卡片。
馬蒂爾德抬眼注視助手,助手局促的說:“我不知道怎麼區分它們。”
馬蒂爾德收回目光,助手松了口氣。
“有沒有保加利亞的約見卡片?”梳子等物飛起來在馬蒂爾德的頭髮上勤快地工作。
梳妝鏡前的其它物品整裝待發。
助手一愣,“……好像沒有。”
當他看見鏡子裡馬蒂爾德看向自己的目光後立刻改口道,“我再確認一下!”
五分鐘後,助手搖頭。
馬蒂爾德手一頓,梳子勾住了一撮頭髮,頭皮被拉得生疼。馬蒂爾德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微微蹙眉,又很快恢復常態。
生澀的小助手沒有察覺。
“你吃飯了嗎?”馬蒂爾德問。
“沒有。”
“你去吃飯吧,我這裡暫時不需要你。”
“可是……”
“難道你準備留下來看我換衣服?”
小助手臉漲得通紅,跟著這位當紅女歌唱家已經讓他不知所措了,要不是外祖父堅持……小助手支支吾吾的應了一聲,開門離開了化粧室。
門外的工作人員見到他紛紛出聲打招呼,當然也有對他視而不見的,經過這段時間的洗禮,小助手習以為常了。他一身輕鬆地朝外走去。
門口的保安看到他調侃道,“又要去吃那個黑乎乎的飲料了?”
“我去吃飯,”小助手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糾正,“那不是黑乎乎的飲料,那叫可樂!”
二、
化粧室內的馬蒂爾德在小助手離開後立刻朝門丟了一個魔法,接著迫不及待地拿起那一疊卡片,經過仔細對比,她大失所望地把它們丟回桌上。
敲門聲響起。
馬蒂爾德皺眉,煩躁的揚聲道,“別來打擾我,我要休息。”
“開門。”門外的人聲音不大,且言簡意賅。
馬蒂爾德一驚,手忙腳亂地拿起手邊的魔杖,解除了鎖門咒。
走進門的是一個男人,他穿著禮服式巫師袍,中等身高,皮膚蒼白,就五官特徵來說引不起他人的注意,但他舉止文雅,若沒有接觸過他,想必很少有人能再次把他認出來——平凡,十分的平凡。
但馬蒂爾德見到他後臉上滑過一絲驚恐,她立刻跳了起來,似乎對來者頗為忌憚。
來者以一種謙卑的姿態走上前來執起馬蒂爾德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輕輕一吻。
“幸會,夫人,今天的演出相當成功,您讓全瑞士愛上了您。”
馬蒂爾德很想收回手,但不敢,只能乾巴巴的笑,連應酬話都不會說了。
直到對方退開,她才回過味來,“您太客氣了。”
半開的門在馬蒂爾德的操縱下再度合攏,鎖門咒語也再度生效。
封閉的空間內。
馬蒂爾德靜若寒蟬,來訪者笑容不變地坐了下來——在主人沒有任何招呼的情況下。
“您有什麼吩咐……”馬蒂爾德受不了這氣氛,小心翼翼地開口。
“我能有什麼吩咐,我只是代亨利.德瑞來看看。”
馬蒂爾德臉色大變,急忙道,“我不是、我沒有背叛您……我以為……”
“我明白甜心,別著急,”來訪者笑吟吟的說。“我不怪你。你為亨利.德瑞辦事就是為我辦事。”
馬蒂爾德卻沒有絲毫放鬆,提心吊膽的說:“如果您不樂意,我這就回絕。”
“何必呢?”來訪者打斷她的一廂情願。“一個人不能同時效忠追隨兩個人,既然你選擇了德瑞,那麼就好好跟著德瑞先生,他是個慷慨的老闆,他會讓你如願以償。”
馬蒂爾德驚恐萬狀,她企圖上前,但在觸碰到對方的衣袖前罷了手。
“布朗先生……”馬蒂爾德卑微地祈求。
來訪者,也就是又“換”了張臉的路德維格.布朗和氣的說:“德瑞讓你做什麼?”
馬蒂爾德遲疑了下,她永遠不會知道,她的遲疑最終帶給她什麼樣的後果。路德維格.布朗從來沒有與人為善的慈悲情懷。
路德維格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德瑞先生讓我想辦法接近普洛夫.克魯姆。”馬蒂爾德小聲說。
“克魯姆?”布朗心裡一動。“又是克魯姆?他還沒有死心?也是,古靈閣金庫已經改頭換面,論藏東西的本事,恐怕沒人比得過妖精,再闖進去的可能微乎其微。”
亨利.德瑞曾借助布朗的勢力假扮成聖徒在歐洲各地為非作歹挑起事端,把罪名嫁禍給銷聲匿跡的聖徒,可惜效果並不理想。
原本布朗對他的做法不置可否,他們之間談不上休戚相關,但長久以來的合作關係非同小可,關係網更是千絲萬縷,他們相互忍耐相互利用。即便布朗不太樂意把人手借出去一次又一次得不償失,但還是任對方為所欲為,假裝視而不見。
但德瑞的胃口越來越大,大到讓布朗重新估量他們的合作計畫了。
布朗最惱火的不止是這些,德瑞調動人手已經不記得和他打招呼了,或者說德瑞已經不在乎了。以路德維格.布朗睚眥必報的性格,容忍到現在沒有翻臉可以算是奇跡了。
歸根結底就是布朗最近很閑,而且斯圖魯松家的小少爺最近都沒什麼大動作,無聊的布朗便想弄清楚亨利.德瑞背著他到底要搞什麼名堂。因而他對德瑞自以為不著痕跡的小動作假裝一無所知,如果可能,布朗不在乎在背後“幫”他一把,大家都是老朋友嘛。
“他讓你接近克魯姆家的人是出於什麼目的?”布朗不緊不慢的問。
“德瑞先生沒有說。”
布朗輕笑。
馬蒂爾德頭皮發麻,“請您相信,我沒有撒謊!”
“嗯,等你弄清楚了別忘了告訴我一聲,我對這個計畫還挺有興趣的。”
馬蒂爾德心裡一苦,但不敢推辭。
布朗站起身來,馬蒂爾德頓時感到輕鬆不少,她忽然想到一件事,連忙借機討好。
“德瑞先生在克魯姆家下了不少苦工,全都無功而返,這次據說有些眉目……”
不等馬蒂爾德說完,布朗意味深長地說:“那個孩子?我知道,當初還幫了點小忙。”
絕不只是小忙這麼簡單吧?!
馬蒂爾德訕訕賠笑,為討好的落空感到無比失落。
三、
走出演出大廳,隆梅爾點上一根雪茄,青煙繚繞之下,他對仔細閱讀演出冊子的普洛夫說:“你不去後臺看看?說不定那位馬蒂爾德夫人等得不耐煩了。”
“別開玩笑了。”普洛夫感覺受到了冒犯,沒好氣地說。
隆梅爾莞爾一笑。
這二人是在演出前的休息廳碰上的,雖然與對方的關係談不上熱絡,到底因為孩子成了一家人,所以耐著性子結伴看了演出。
隆梅爾認為差強人意,比之唱歌,他更愛看舞臺劇。
普洛夫與安娜都喜歡看舞蹈,所以也沒覺得多麼精妙絕倫,對周圍觀眾鬼哭狼嚎的澎湃熱情不太理解。
總而言之,馬蒂爾德夫人與她的“新老闆”從一開始就沒做好功課,打入敵人後方講究的是對症下藥,連普洛夫的喜好都沒弄明白,光靠演出結束後的幾個曖昧不明的媚眼就能把人勾搭上?圖樣圖森破!
女色在普洛夫這裡已經不起作用了。
“接下來你打算去哪兒?”普洛夫隨口道。
隆梅爾慢條斯理地看了下時間,然後吐了口煙,笑道,“去騎士樓,今天晚上住我兒子那裡。”
住你兒子那裡不就是住我兒子那裡?!
普洛夫絕不承認他從隆梅爾的話裡品出了炫耀,也絕不承認自個兒又是嫉妒又是懊惱。
四、
哈蒙太太把耳邊的一撮灰色卷髮挑到耳後,耐心地任幾個老太太一邊嘰嘰喳喳的談論《聖陶代尼巫師交流資訊報》上的“驚天要聞”,一邊三心兩意地撥弄架子上的植物球莖。
“莫頓太太要把家裡的白獵犬賣掉。”一位胸前掛著眼鏡的老太太說。
“噢?那不是她丈夫的寶貝嗎?聽說他們家時常被短尾獸侵擾。”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議論。
“成天牽著到處跑,比對待他太太還要和藹。”
有人興高采烈的補充,“莫頓先生逢人就說他的獵犬能說會道,聰明伶俐,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叫什麼來著?”
“戴姆勒。現在還有誰會起這麼傻的名字!”
“據說是德國種,吹噓它是最好的。”
“最好的巫師白獵犬在立陶宛,那裡有全世界最好的訓育中心。”也有人急於顯擺她的見多識廣。
“男人!”一個老太太發出憤世嫉俗的冷哼。
另幾位不由得附和。
哈蒙太太感到格外好笑,於是轉過身假裝忙碌,藉以掩飾臉上的表情。
這一轉身,正好與步入雜貨店的海姆達爾四目相對。
哈蒙太太的笑臉又多了幾分討好的味道。
“歡迎光臨。”
店內立馬安靜下來。
剛走進門的海姆達爾毫不知情,與哈蒙太太友好的點頭,微微一笑。
“您好,哈蒙太太。”
“您好,斯圖魯松先生。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我上次訂購的罐頭到貨了嗎?”海姆達爾問。
“到了,我已經給您包好了。”哈蒙太太轉身。在架子上尋找時發現那幾個老太太已經轉變了注意力,偷瞧著外面的斯圖魯松不時圍攏在一起竊竊私語。
哈蒙太太暗暗翻了個白眼,把包裝好的盒子召喚到手裡。
“您可以讓家養小精靈來拿,何必親自走一趟。”哈蒙太太趁機搭訕套近乎。
“正好想出來走走,而且我和人約在這裡碰頭。”海姆達爾接過包裹道謝,然後把它縮小了揣進口袋裡。
“那人還沒來吧?”哈蒙太太說。
“沒有。”
“您不進來看看?”哈蒙太太殷勤道。“店裡到了不少新貨。”
“……好吧。”海姆達爾繞過櫃檯。
後方的老太太們出現短暫的慌亂,在海姆達爾來到她們面前後,她們已經換上了一副無可置疑的冷漠表情,看上去很是不近人情。
“你們好。”海姆達爾對她們點頭微笑。
幾個老太太矜持地回應,分別悉心打量手中的商品。
哈蒙太太見慣了她們的裝腔作勢,壓了壓翹起的嘴角,轉回櫃檯去了。
海姆達爾默默觀看貨架上的商品,眼睛掃到坐在椅子上吃塗滿醬料的甜餅的羅茲太太時堆起了笑臉。
“羅茲太太,”他走過去,聲音帶了點浮誇的欣喜。“我一直找不到機會當面道謝,您送的那盞石像鬼玻璃燈真是太漂亮了,我們全家都很喜歡。感謝您的慷慨。”
羅茲太太顯得很高興,牙齒頗有些費力地嚼著,含糊地說:“喜歡就好,親愛的,那沒什麼,就是一盞燈……”
海姆達爾但笑不語。
果然,羅茲太太不打算到此為止。她維持著傲慢的姿態,坐在椅子上舉目注視海姆達爾,也沒有邀請他坐下的意思。
“您看中了什麼東西嗎?”海姆達爾從善如流。
“我不是來買東西的,我剛從我的治療師那兒回來。”羅茲太太好像有些不太愉快,而且她也沒有刻意隱藏情緒。
讓人高興的是,海姆達爾善解人意地接下話題,而不是假裝毫不在意。
“您身體不舒服嗎?”適當地表現出關懷。
羅茲太太感到很受用,臉上的笑紋更加深刻。
“就是我的胃口,總是不見好,吃什麼都沒滋沒味。”
海姆達爾只好無視那一大盤甜餅,竭力維持笑容。
“那可真是糟糕,希望您的治療師對您有所説明,情況有好轉嗎?”
“也許有吧,”羅茲太太的表情有些勉強。“現在的治療師跟我們當初不同了,我們那時候哪兒分這個科那個科,如今的名堂太多讓人看不懂,成千上萬種毛病成千上萬個時髦的治療師。”
海姆達爾耐心地問,“有好轉嗎?”
“今天碰上個不錯的,魔杖在我後背那兒戳了幾下——就像我們戳鮮肉看看它們到底是不是同肉販說的一樣新鮮——又給我配了一瓶藥水……你看,我坐在這裡吃甜餅了。要不要來一塊?”羅茲太太雖然那麼講,但並沒有分享的舉止出現。
海姆達爾搖搖頭,婉拒了她的“好意”。
又東拉西扯了一會兒,羅茲太太暫停了抱怨,終於想到順便關懷一下海姆達爾。
“你呢親愛的,想買什麼?”
“我來拿前幾天訂購的罐頭,順便等人。”
“你們約在這裡碰頭?”
“對。”
羅茲太太在海姆達爾發現不了的角度與偷聽了很長時間談話的姐妹們交換眼色——她的“發現不了”有些自以為是了。
海姆達爾傻笑著假裝什麼都沒發現。
“……我想那肯定不是我們村裡的人,我沒見過他。”櫃檯後的哈蒙太太突然揚聲道,聲音裡隱隱透著微妙的喜悅,眼睛看得一眨不眨。
屋子裡的老太太們立刻沖到窗戶邊往外張望,腿腳利索得不同凡響。
海姆達爾朝外走去,他停在店鋪前方,看見通往村外的小徑上走來一個男人。
海姆達爾笑容滿面地揮揮手,那男人也揚起手回應。
在他們看不見的雜貨店里間,老太太們早就議論開了。
“親戚?”
“不太像……”
“誰說不像,你看那眉眼。”
“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
“肯定是熟人。”
當二人笑顏逐開地擁抱時,老太太們靜默了片刻。
羅茲太太把一塊甜餅塞進嘴裡,出神道,“看上去有點眼熟。”
可惜沒人搭理她的自言自語。
幾個老太太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個更驚險的詞:偷情……
聖陶代尼整天充斥著跌宕起伏的愛恨情仇,偷情這種“小事”老太太們早已司空見慣,但親眼目睹就是另一碼事了。
她們隔著窗玻璃兩眼放光地指指點點,不一會兒便腦補出了一段或幾段驚心動魄的劇情,並為此沾沾自喜。
而“偷情”的倆主角,已經開開心心的往回走了。
五、
“爺爺。”米奧尼爾規規矩矩地問好。
隆梅爾笑眯眯地撫摸他的頭,並拿出個小禮盒送過去。
米奧尼爾看了眼海姆達爾,然後雙手接過。
“爸爸,您已經送了很多東西了。”海姆達爾無奈道。
“我樂意。”隆梅爾一如既往的不當回事。
當他看見小孫子還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瞅著自個兒,琢磨了一下。
“別站著了,玩去吧。”
三言兩語就把小米打發了,米奧尼爾捧著禮盒歡快地跑了。
海姆達爾與威克多對視一眼。
隆梅爾不是個有愛心的人。斯諾曾經對海姆達爾這麼說過。隆梅爾也承認自己是個沒心沒肺的混蛋,而且耐心也十分有限。
隆梅爾不會像普洛夫那樣寶貝米奧尼爾,放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絕不可能。隆梅爾表達愛心的方式也很現實,買東西,今天仍然用的是這招。不是說他不喜歡米奧尼爾,他只是沒心思跟孩子打交道。
這也是斯諾當初把海姆達爾帶在身邊的原因之一,即使他被記在隆梅爾名下,隆梅爾的養育方式最多就是把一切都佈置好,而後放其自生自滅。父子倆之所以能夠和睦相處,就因為海姆達爾不是真小孩。父子二人的相處方式與其說是父子關係,不如說是平輩之間的交流。假如海姆達爾那時候像一個普通的十歲、十一歲小孩那樣,父子倆的關係八成就不是現在這樣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