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關於溫暖
陸寬的辦事效率很高,出事的第二天他就不知道從哪里弄了一份醫院證明,去丁未的學校給他辦了休學。
季驍對於終於不用再寫高中的作業表示很愉快,但也有些不明白,丁未的傷如果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不嚴重,為什麼要辦休學?
“我看看?”季驍看著正趴在床上閉目養神的丁未,伸手拉了拉他的褲子。
“沒什麼好看的,外面的傷都已經好了。”丁未感覺經過昨天的事,季驍有了些細微的變化,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直接拉開自己的褲子,不會只是這樣示意一下徵求自己的意見。
“不看誰給你換藥?我說,有沒有上藥?”季驍沒再繼續拉他褲子,在床邊坐下了。
“不用上藥的,表皮傷很容易好。”丁未偏過頭看著季驍的側臉,心裡有些不舒服,但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其實皮膚上的傷已經沒什麼大問題了,真正傷到的地方是沒辦法用藥的,藥也不起作用。對於九尾貓來說,尾巴是全身最重要的部位,如果傷到尾巴,傷的就是精氣。
所以陸寬才會給他辦休學,他需要恢復很長時間才能真正好起來。
“那你趴會,我得下去值班,”季驍站起來整理衣服,“吃飯的時候我上來。”
“哦。”丁未回過頭想再一眼季驍的時候,季驍已經轉身出去了。
丁未撐著胳膊看著門被季驍輕輕關上,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很鬱悶,而且很沮喪。
季驍變了。
可是哪裡變了呢?
是因為自己想得太多麼,也許季驍沒有變,是自己太敏感了。
可是……這種很明顯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季驍還是很擔心自己,很關心自己,昨天晚上他著急的表情就能看出來,但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季驍對自己沒有以前那麼……親密了。
是的,就是這個。
不再像以前那麼親密了!
丁未悶悶地趴回床上,手指在床單上來回劃著圈圈,為什麼?
“黑眼圈真銷魂,”林梓坐在季驍對面研究他的臉,又湊過來小聲問,“昨天沒什麼事吧?我聽到你快天亮了才回來。”
“真沒事,就是有點困。”季驍揉揉臉,感覺自己還沒有完全從昨天的事裡繞出來。
“打個盹吧。”林梓拍拍他的肩,沒在多問別的。
季驍閉上眼睛,這就是林梓最招人待見的地方,識趣。
不過閉目養神還不到半小時,張新文接了個報警電話跑了過來:“快快,有人要跳樓,趕緊出發。”
季驍差不多是閉著眼睛跳起來的,越是心亂的時候還越出事。
丁未趴在床上聽到了樓下季驍他們組出現場的聲音,輕輕歎了口氣,聽起來不像平時出火場的聲音,他稍稍放鬆了一些。
如果又是很危險的地方,他今天沒力氣跟著去了。
累得很,心情還很不好。
他就這麼趴著,迷迷糊糊地胡亂地想著,沒多久就睡著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感覺有人在輕輕摸他的頭,很輕緩的動作,他很舒服地哼哼一聲。
“餓嗎?”季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疲憊,語氣卻還是很溫柔。
“不,”丁未睜開眼睛,看到季驍正蹲在床邊看他,臉色不太好,很累的樣子,他伸手在季驍臉上摸了摸,“你們幹什麼去了?”
“有個失戀了想不開的哥們兒站在27層的樓頂打算振翅飛翔,”季驍笑了笑,“讓我們給破壞了,拽下來的時候還踹了我好幾腳,我差點沒給他直接扔下去。”
丁未笑了,他喜歡聽季驍這樣輕聲細語地逗他:“失戀了就要跳樓麼,多傻啊,我要是失戀了就不會跳。”
“那是,您是誰,跳樓這種事你不是經常練習麼,”季驍捏捏他的下巴站了起來,“我去弄點吃的上來,廚房裡有。”
“季驍。”丁未拉住他的手。
“嗯?”
“我如果失戀了,就找個地方躲起來,修出尾巴然後消失。”
季驍彎下腰很認真地看著他的臉,沉默了一會才說了一句:“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季驍拿著飯盒跟林梓一塊在廚房裝吃的,已經過了飯點,師傅都沒在,他倆把今天剩的菜裝了兩大盒。
“餓死我了,你說那哥們兒體力怎麼那麼好,折騰了大半天啊,我的腿都快斷了,他居然撐得住,還掙扎呢。”林梓捏了塊肉放進嘴裡。
“人那是失戀了,你要失戀了不定怎麼樣呢,我得先備根繩子把你捆屋裡,省得你出去佔用公共資源。”季驍笑笑。
“我還沒戀呢,”林梓用胳膊碰碰季驍,“正在戀著的人是你,我就不烏鴉嘴問你這個了。”
“我要失戀了肯定不能去跳樓,摔死太難看。”季驍捧著飯盒往回走,失戀?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但就算能跟丁未好好地在一起,以後呢?
丁未修出了九條尾巴就會走了吧,那自己呢?
那算是失戀還是算……失散?
進屋的時候丁未正在打電話,皺著眉,聲音很小:“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看到季驍進來,他從床上了坐起來,伸手拉住季驍的胳膊,腦袋頂在他肚子上,電話那邊蘇癸的聲音很無奈:“大叔說了,最後都是這樣。”
“那現在他不是還能醒過來嗎?”
“一陣一陣的,醒過來的時間很短。”
“我明天過去看看。”
“你屁股不疼了?”
“不疼了。”
丁未掛了電話也沒動,還是用腦袋頂著季驍的肚子,過了一會又把季驍的衣服掀起來,腦門貼在他肚皮上,感覺安心了一些。
“我還沒洗澡呢,都是汗。”季驍抓抓他的頭髮。
“我明天想去看一下陳修宇,你陪我去好嗎?”丁未抬起頭看他,眼睛裡有淚光。
看到丁未這個樣子,季驍愣了一下,趕緊蹲下來扶著他的肩:“去,你想現在去都行。”
“你為什麼不問問陳修宇怎麼了。”丁未揉揉眼睛。
“我不敢問。”季驍昨天晚上沒見到陳修宇就知道他出事了,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所有的人都沒什麼大事,只有陳修宇似乎情況很嚴重。
他跟陳修宇總共就見過一面,但認識的時間卻跟認識林梓的時間差不多。倆人一直關係很鐵,儘管遊戲裡的泡泡永遠不著調,做什麼事都不靠譜,每天除了給齊小白同學找麻煩沒幹過別的,但都不能影響他們好幾年的“夫妻感情”,所以面對陳修宇可能出了大事的現實,他根本沒勇氣開口問。
“陳修宇是馭貓人。”丁未按著眼睛。
“這個職稱聽起來很牛逼。”季驍扯著嘴角笑了笑。
“我沒有見過馭貓人,只是聽大叔說,陸寬的哥哥就是,但也沒見過,那個人已經睡了好多年了。”丁未一直按著眼睛說話,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老是想流眼淚,是因為蘇癸現在很難受,還是因為陳修宇會像陸寬的哥哥那樣睡過去就再也不會醒過來。
陳修宇救過他很多次,那個帶著陳修宇靈氣的鈴鐺還靜靜地拴在他的手腕上,它的主人卻將要一睡不醒了。
儘管季驍腦子裡完全沒有概念,但丁未這句話他還是能聽個大致明白,陳修宇跟陸寬的哥哥一樣,他應該不會死,但只是不會死而已。
一直睡著,跟死了有什麼區別?季驍心裡堵得慌,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陳修宇感覺自己一直在黑暗中掙扎,他能感覺到,自己每一次睜開眼的時間的間隔越來越長,每次都會大汗淋漓,醒來的時候都像是虛脫了。
不過每次他醒來,都能看到托著下巴靜靜地看著他的蘇癸,這個孩子一直在自己床邊坐著,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去歇會。”陳修宇輕聲說。
“你別說話了。”蘇癸擰著眉頭,聲音發顫。馭貓人不能開口說話,這是他們保存精力的唯一辦法,每次開口都會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都一樣了。”陳修宇笑笑,有點滿不在乎,說不說話都一樣,無非是個時間長短的事,也多不了幾天。
蘇癸沒說話,他不想再強求什麼了,陳修宇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只要呆在這裡就行了。
“你一直在這兒嗎?”陳修宇輕輕咳了一下。
“嗯。”蘇癸終於動了一下,站起來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蘇癸也說不清,他跟陳修宇根本不熟,也並不瞭解這個人,只是為了他一句話,就像著了魔一樣是為什麼?
“覺得溫暖,”蘇癸猶豫了一下,不知道這樣酸兮兮的一句話會不會讓陳修宇覺得好笑,於是又補充了一句,“你很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
“以前?”陳修宇喝了一口水,看著杯子出了一會神,“以前是多久以前?”
“我還是……一隻老鼠的時候,”蘇癸坐回床邊,繼續用手托著巴看著陳修宇,“我住在一個人家裡,他一直給我東西吃。”
“是個好人。”
“嗯,我每次被打了都會跑回去找他,”蘇癸垂下眼皮,這些事他已經很久沒有回憶過了,沒想到所有的細節都還埋在心底,“他每次都會替我包紮,很溫暖的感覺。”
“每個人心裡都有個值得珍惜一輩子的人。”陳修宇再一次感覺到了無力,頭很暈,他閉上眼睛,輕輕歎了口氣,又要睡過去了嗎?還能醒過來嗎?
“我……”蘇癸抬起眼看著他,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看著陳修宇蒼的臉上不太舒服的表情,他心一點點沉下去。
“蘇癸,”陳修宇閉著眼,很吃力地笑了笑,“我不是那個人,但是我還是希望你開心,無論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溫暖在心裡,永遠都在。”
“謝謝。”蘇癸趴到床沿上,把臉埋進胳膊裡。
季驍坐在桌子面前玩遊戲,說是玩遊戲,其實就是開了號掛著“糖泡泡的夫君”這樣的稱謂站在屋裡發呆。
平時上線,他的工作就是分兩類,一類是收拾糖泡泡給他找的麻煩,各種殺來殺去,另一類是為糖泡泡服務,做裝備,打材料。
現在他一個人上線,居然不知道該去做什麼才好了。
他低頭看著在他腿上團成一團抱著尾巴的丁未,這傢伙估計也百無聊賴,一直用尾巴尖逗自己玩。
他揉了揉丁小爪的毛,軟軟的觸感讓他覺得很舒服,於是捏著它的尾巴輕輕晃著,看著丁小爪張開爪子跟著尾巴撓來撓去。
“睡吧,累死了。”季驍退出遊戲關了電腦。
丁小爪跳到床上,追著自己的尾巴一個勁轉圈,最後終於叼住了,卻又很沒勁似地鬆開,攤開趴在了床上。
他知道丁小爪心情不好,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什麼,該做什麼,怎麼樣能讓它心情好一些。
季驍連續請假,這讓伍志軍有點吃驚,打從季驍到中隊之後,幾年裡請的假加起來超不過十天,他有點擔心:“你媽情況怎麼樣?”
“沒什麼大問題,我就是有點不放心,想去看看。”季驍看著丁小爪從伍志軍辦公室門口悄無聲息地溜出去,抓抓頭髮,這對話要讓老媽聽見了,一準能把他活埋了。
“去吧,有什麼事一定要跟我說。”伍志軍在外出請假條上簽了字。
“謝謝伍隊。”
平時用摩托車帶丁小爪,它都是縮在季驍的外套裡,只露個腦袋。今天它卻一定要站在油箱上,前爪撐著車頭,仰著脖子,尾巴繃成一根小棍。
季驍沒跟它爭,只是開得很小心,怕把他晃下去了。
丁小爪一直迎著風叫,喵嗷嗷地叫個不停,像是在發洩,又像是爽過頭了……
車開到半道的時候,季驍的手機響了一聲,有短信進來。
他把車停在路邊,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陳修宇的號碼發來的短信,裡面是他幾個大號小號的帳號和密碼,後面還有一句話,夫君以後幫我上號,裝備一定要最時尚的。
“我操!”季驍咬著牙罵了一句,重新發動了車子,把丁小爪一把塞進外套裡,開著車向前飆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