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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兵嚮導)》第151章
☆、第151章 尾聲(上)

 索羅斯軍港,聯邦海軍總部。

 遠離海岸的住宅區,一棟精巧的現代建築佇立在茂密的椰林中,乳白色的屋頂在碧綠的樹冠中若隱若現。

 “嘿,下來,不許爬到爸爸身上去!”金軒將滿地亂爬的小兒子從熟睡的老婆腿邊拎起來,雙手一托架在脖子上,輕輕捏著他的小肉腳哄他,“好啦不哭啦,二爸帶你去玩彈彈床……”轉身看到樹蔭下正在作死的大兒子,立刻一聲虎吼:“巫成功你給我滾下來!你要把弟弟的彈彈床壓塌了!”

 “嗷!”巫騫冷不丁嚇了一跳,一頭杵在草地上,連滾帶爬逃出二爸的攻擊範疇,泥乎乎的小手塞進嘴裡吹了個口哨,一頭威武雄壯的秋田犬立刻刷地跑了過來。

 然後巫成功同學就騎著他的狗跑遠了。

 “……”金少將對這個缺乏正常人的家庭頓時覺得非常絕望。

 是的,金軒已經是一名少將了,兩年前他率領阿爾法陣線聯合艦隊遠征加百列,徹底清剿“遠航帝國”叛軍殘部,之後便被軍部破格提升為少將,全線接管芝罘鏈星雲防禦圈的保衛工作,在天闕和錫靈兩大防禦圈之間長期巡航。

 兩年前,“暗示計畫”將收割者騙回母宇宙,漢尼拔陣亡,馬婁被收割者留下的通道吸走。但遠航軍並未像馬婁希望的那樣全部回歸聯邦,一部分極端分子死守加百列軍港,豎起漢尼拔留下的大旗繼續與聯邦為敵。金軒作為阿爾法陣線守將,連產假都沒來得及休,便帶著恢復期的老婆率軍遠征加百列,與第三集團軍錫靈部分兩面夾擊,歷時十一個標準月,終於將叛軍全殲。

 經此一役,加百列軍港重新納入聯邦星域圖,敦克爾聯邦歷史上最大的一次分裂戰爭徹底宣告結束,人類終於迎來久違的和平,重新成為統一的整體。

 值得一提的是,在平叛戰爭中,那些被嚮導團從收割者手中解救出來的異能者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當初被收割以後,他們進入假死狀態,因為生命跡象仍然存在,於是大多數人的身體都被運回了加百列,以輔助裝置維持生機。“暗示計畫”成功之後,他們的意識雲和量子獸通過某種人類尚不瞭解的方式重新回到了他們身邊,漸漸喚醒了他們的意識,半年後,遠航軍轄區內曾被收割的異能者有七成都恢復了生命。

 雖然在被收割期間他們並沒有自主意志,但最後與嚮導團的共鳴卻深深烙印在了他們的潛意識中,醒來之後,那些處於極端陣營的異能者們紛紛拒絕與聯邦為敵,並成立反戰組織遊說其他同袍,最終與金軒率領的平叛大軍裡應外合,拿下加百列。

 整編俘虜、處理戰犯、重建加百列……金軒接下來的一年幾乎都耗在芝罘鏈星雲和加百列軍港之間,直到兩月前被擢升為少將,回索羅斯軍港海軍基地授勳,才帶著全家老小回到敦克爾首都,享受為期三個月的休假。

 金轍在去年秋天的大選中再次獲得連任,按聯邦法律這也是他最後一屆任期了。連任後他老人家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發了善心決定賜予他的窮鬼弟弟一套私產,於是金軒在寄人籬下三十三年之後終於有了自己的家。新家坐落在索羅斯海軍基地近旁,房子不大,但前面有草坪,後面有花園,十分適宜有老有小的家庭居住。以至於兩個月前搬進來的時候,金軒十分懷疑老流氓卸任後會搬過來跟他一起住——這地方太適合退休養老了好嗎!

 “哇哇哇!彈彈彈!”脖子上的小魔星忽然哭了起來,金軒連忙將他放在彈彈床上。小黑胖手腳並用蹦躂了兩下,立刻破涕為笑,發出清脆的“咯咯”聲。

 沒錯,小豌豆是個黑胖,和他兩個白皙瘦弱的哥哥不同,他完全繼承了金軒的外表,皮膚黝黑,膀大腰圓,因為有異能者基因,不到兩歲就有普通小孩三歲大了,幾個月前喚醒了自己的量子獸,於是現在整天帶著個胖得跟皮球一樣的小黃貓到處跑。

 “金勝利!金勝利!”金軒還要準備今晚派對的食材,沒空看小兒子,打開AI保姆,扯著嗓子喊,“出來幫我看著你弟弟,我要去弄烤爐了!”

 “噢噢!”金驍牽著濕漉漉的二胖從屋裡躥出來,坐在草地上一邊擦狗一邊看著弟弟。金軒十分欣慰這貨今天沒犯病很聽話,鼓勵地摸了摸他的頭:“乖哦,一會晚餐讓你坐壯壯姐姐旁邊。”

 金驍瘦瘦白白,快六歲了還沒普通小孩五歲大,不過他瘦小的身軀蘊含著無窮的破壞力,即使吃藥了也每天萌萌噠,只有在提到壯壯女神的時候才會暫時像個正常人一樣,比如今天——為了慶祝升職,金軒和巫承赫廣發請柬組織了一場燒烤派對,金轍和沐以及壯壯都在被邀請之列。

 離派對還有三個小時,儘管陽光十分溫暖,金軒還是進去拿了一條毯子出來給巫承赫蓋在身上。半小時前巫承赫帶著小豌豆出來打掃草坪,不知不覺躺在墊子上睡著了,金軒不忍心吵醒他,決定讓他再睡一會。

 兩年前那一戰幾乎毀掉了巫承赫的健康,生完小豌豆以後,他又跟著金軒遠赴加百列平叛,連續一年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導致傷勢一再反復,平叛戰爭結束的時候,已經虛弱得幾乎連正常生活都難以保證了。之後經過一年的休養,他仍舊沒能徹底恢復過來,容易生病,而且非常嗜睡,沒事一天能睡夠十八個小時。

 金軒獨自支好烤爐,佈置桌椅,分割各種肉類和蔬菜,調好醬汁,又在草坪上掛起彩燈。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彩燈亮起,巫承赫猛地驚醒過來:“啊!幾點了,我睡著了……你怎麼沒有叫醒我?”

 他想爬起來,睡太久頭暈,又倒了下去。金軒在圍裙上擦擦手,將他打橫抱起:“叫醒你幹嘛,家裡已經有四個男人在忙啦,少你一個不少。”

 巫承赫在他懷裡打了個哈欠,伸了伸胳膊,左看右看:“這一覺睡得好舒服,唔,你都準備好了啊,還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換衣服,打扮帥帥的下來給大家調酒。”金軒掂了掂手裡的分量,感覺老婆好像比上周重了那麼一點,心裡十分高興,“孩子們的衣服也要換,還有大胖和二胖,今晚咱們是主場,可別輸給客人啊。”

 “嗐,都是自己人,幹嘛那麼在意。好了放我下來,我先去拾掇孩子們……”巫承赫咬著手指吹了個響亮的呼哨,三秒鐘全家都有,連兩隻狗都爭前恐後地跑了過來,蹲在臺階下搖尾巴。雖然健康堪憂,巫承赫的意識力卻是越來越強,經過兩年的錘煉已經和沐不相上下,隨隨便便說話都帶著強大的暗示力,打個呼哨就能催眠全家。

 “爸爸你醒啦,壯壯姐姐都要到啦,快點給我洗白白換衣服!”巫騫不知道從哪裡跑了回來,一身泥髒得跟豬一樣,倆眼發光盯著爹。金驍跟在哥哥身後拼命點頭,表示自己也要以最佳狀態迎接女神。至於小豌豆,現在對女神什麼的還沒有概念,那玩意對他的吸引力遠不如食物,於是他已經拿著金軒切好的火腿開吃了。這孩子胃口好得嚇人,什麼都能消化,巫承赫甚至懷疑他胃裡分泌的不是胃液,而是王水。

 “好啦,一個個來,都給我滾進去洗澡!”巫承赫跳下地,將小兒子往脖子上一架,一手一個拖著雙胞胎,大步流星往屋裡走去。兩隻秋田犬忙不迭地跟上,高維空間裡,一隻圓滾滾的小黃貓頂著爹的蝴蝶,扭著屁股跑得歡快。

 為了讓孩子們玩得開心,今天他們準備的是化妝派對,巫承赫洗涮乾淨三個兒子,給他們換上定制好的喪屍裝,又給他們畫了黑眼圈和傷疤血口子啥的,最後用立體噴霧給狗染了毛。三人兩狗往一塊一站,妥妥的喪屍小分隊!

 “好帥!”巫騫在鏡子面前臭美地扭來扭去。金驍看了半天不大滿意,又給自己頂了個破爛的路障。小豌豆雖然完全Get不到喪屍的萌點,但看到兩個哥哥跟打了雞血似的,也隨大流地興奮起來,一邊瞎叫喚一邊踩著滑板車在周圍轉圈圈。

 “行了下去接姐姐吧,大伯他們應該馬上到了。”巫承赫開門放狗和兒子,喪屍小分隊呼嘯著跑下樓去接客了,他回頭沖澡換衣服,頂著復古式禮帽下樓的時候,只聽到草坪上人聲鼎沸,客人們都已經到了。

 “哈哈!二叔我們是情侶裝哦!”七歲的壯壯已經亭亭玉立,頗有少女的既視感。她今天穿著黑色哥特式短裙,頂著銀白色假髮,頭上歪戴一頂小小的紅色禮帽,垂著蕾絲,與巫承赫的吸血鬼裝居然十分搭調。

 “帽子不錯。”巫承赫俯身與她擁抱,這孩子從小就把他和金軒混著叫,一概通稱“二叔”,從兜裡掏出單片眼鏡夾在鼻樑上,微微一笑,露出兩顆吸血鬼假牙,上面還帶著猩紅的血絲。

 “呀二叔好帥!”壯壯星星眼流口水。

 “天呢嚕,好帥!”塔塔永遠都追隨著女神的腳步,頂著洛基的大帽子,揮舞著披風跑了過來。混血正太這兩年長開了,雖然有點瘦弱,但已經初步顯現出禍國殃民的帥氣,大眼睛一撲閃,八到八十歲通殺!

 “嗨,塔塔。”巫承赫忍不住抱起小洛基親了一口,“好久不見,長這麼帥了都。”

 塔塔被他的尖牙硌了一下,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金氏三兄弟發覺自己受到了冷落,紛紛撲過來抱大腿,“爸爸我也要親親!”

 巫承赫不得不一人親了一下,這才擺脫豆丁小分隊,來到了草坪上。秉承金家人一貫脫線的傳統,金轍的COS永遠不走尋常路,今天扮演的居然是毛太祖,梳了大背頭,還貼了一顆痣。巫承赫看著他**的身影,違和感十分強烈——這種迫切的想要數錢的感覺腫麼破?

 還好沐的裝扮略正常,黑色漢服加黑鞘佩劍,酷似古代俠客,頗有點世外高人的氣質。巫承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遲疑道:“他沒讓你扮周公嗎?”

 沐面無表情翻了個白眼:“他給我買了全套中山裝和假髮,我送給霍伯特了。”

 “也對。”巫承赫贊同點頭,“他們倆CP感更強。”

 “什麼意思?要我讓位嗎?”沐繼續面無表情,斜眼瞪他:“你會不會好好說話?”

 “哈哈哈!”巫承赫成功觸發了大舅的毒舌攻擊,像個抖M一樣大笑起來,差點把假牙抖掉了,捂著嘴道,“最近過得好嗎?在忙什麼?”

 “嚮導保護法改革的事情。”沐抱著胳膊裝大俠,似模似樣的,“內閣已經跟巴隆夫人討論好了,打算在聯邦各地設置嚮導學校分校,保證嚮導們就近入學,並開啟家屬探視綠色通道。具體法案下周提交給國會,下個月會進行修正和投票。”

 “真是好消息。”巫承赫由衷道,“這麼一來既保證了他們的安全,又不至於長期和家人分離。”雖然巫成功和金勝利兩兄弟至今為止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嚮導性,但就他們倆的長勢看恐怕不是普通人,所以保護法改革對他們這個家庭來說至關重要

 “也是情勢所趨,歸根結底還要感謝胚胎干擾計畫。”沐抬起下巴指了指小山一美的方向,“從兩年前實施計畫到現在,嚮導出生率翻了一番,預計未來二十年內還會有井噴式增長,通古斯容量有限,必須考慮在其他地方開設嚮導學校。原本巴隆夫人想把伊達星整個圈成嚮導學校,金轍否決了,建議在全聯邦範圍內設立多個中等規模的封閉式學校,教育部和國會都支持他的觀點。”

 巫承赫默默點頭,從安全的角度考慮,整個小行星劃歸嚮導學校是最好的,但這樣等於劃出了一個國中之國,經過加百列叛亂,教育部和國會都不想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而且嚮導太強大了,“暗示計畫”充分顯示出了他們的危險性,把這麼多的殺器放在一個地方顯然不利於控制,分散教育更加合理。

 “放心吧,法案會通過的。”沐視線掃過雙胞胎,壓低聲音對巫承赫說,“天闕和索羅斯這種大都市,將來都會開設分校,不用太為孩子們擔心。”

 巫承赫知道他在說什麼,點了點頭,作為父親他很想讓自己的兒子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但嚮導就是嚮導,不是每個嚮導都能像他一樣開外掛,也不是每個嚮導都那麼好運,發情時能遇到金軒這樣的神經病的。在目前的情勢下,初潮後把孩子送進嚮導學校是最安全的選擇。

 兩人聊了兩句,巫承赫又過去跟音波打招呼。音波兩口子扮演的是古日本漫畫經典CP——藍胖和大熊。小山一美戴著眼鏡穿著T恤短褲,十分清涼。音波則穿著胖鼓鼓的藍皮,頂著厚重的大圓腦袋,苦哈哈扮演著哆啦A夢。

 “你不熱嗎?”巫承赫對音波這樣喪心病狂的COS十分疑惑,“這個頭套一定很沉吧?”

 音波哭喪著臉道:“還好,是控溫材料的,我力氣大……”笨重地挪動了一下步子,繞到遠離小山一美的一邊,道,“我們本來說好扮美隊和冬兵的,前天我惹他生氣,他把我拉風的裝備全扔了,重新買了這兩套。”嚶嚶哭泣著舉起雙手,“等會你記得喂我東西吃,不然我肯定得餓一宿。”

 巫承赫看著他肢體末端的小圓球,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大頭:“我沒空,放心吧一頓不吃餓不死。話說你怎麼惹他了?”

 “……不說。”音波用小圓球捂臉,“說了我這輩子都得穿這身過了。”

 巫承赫推了推鼻樑上的單片眼鏡,猜測可能跟反攻什麼的有關,一轉頭,只見小洛基正拖著法杖狂奔過來,抱著音波的腿道:“媽媽媽媽,我脖子疼,我可以不戴這個帽子嗎?”

 “啊,這樣就不帥了呢。”音波遺憾地說,但還是將兒子頭上那個可以夾水桶的頭盔摘了下來,給他理了理頭髮,道,“算啦這個先放在這裡,一會大家合影的時候再戴吧。”

 “天呢嚕,好涼爽!”塔塔甩了甩金毛,拖著法杖又跑走了,“壯壯姐姐壯壯姐姐……”

 巫承赫看著他傾國傾城的背影,意識雲忽然一動,眼角掃到他身後灌木叢中的陰影,依稀明白了什麼。

 “你看到了?”音波在孩子的事情上極為敏感,立刻注意到了他的眼神變化,用小圓球搓了搓腦袋,小聲道,“兩個月前的事情了,小山君一直捨不得送他走,我也……唉。”

 那是一隻極為細小的變色龍,只有五六公分大小,塔塔已經覺醒了,他是個嚮導,和他的父親一樣。

 遇到這樣的事,是沒有辦法的,巫承赫拍了拍他的肩膀,作為隱形嚮導,塔塔完全有可能在父親的幫助下一直隱藏下去,小山一美是這方面的行家。但他們夫夫現在已經是軍方的人了,這樣做意味著知法犯法,而且與他們一直在從事的事業相悖。

 “或者可以等新的嚮導保護法公佈。”巫承赫將剛剛從沐那裡得到的消息告訴他,“宙斯城這樣的大都市可能會有分校,到時候可以……”

 “但願吧。”音波提起這個就愁眉苦臉,大大歎了口氣,道,“無論如何我會說服他把孩子送去嚮導學校,自由嚮導承受的壓力太大了,我不想讓塔塔和他爸爸一樣。”

 想起沐和小山一美曾經經歷過的一切,巫承赫也不知道這樣的選擇到底是好是壞,只能跟著音波歎氣。

 兩個爹唏噓了一會兒,派對最後一名客人終於到了,陳苗苗一身黑白相間的熊貓裝,拄著一根竹子,一進門就沖過來給巫承赫一個熊抱:“學長今天好帥!早知道我跟你穿情侶裝啦!”

 “你還是比較適合演熊貓。”巫承赫回抱他。兩人照例一個勒一個,勒得彼此齜牙咧嘴才鬆手。巫承赫笑著問他:“怎麼來這麼晚,遲了快一刻鐘了,這不是你的風格嘛。”

 “去軍政中心看望了一下莉莉茲夫人。”陳苗苗說,“她升銜了,這次是回來授勳的,我們好不容易見一次面,所以多聊了一會兒。”

 “哦哦。”巫承赫體諒地點頭,馬婁離開後莉莉茲很是消沉了一陣子,加百利平叛戰過後曾經還打算退役,金轍花了好大工夫才把她挽留下來,讓她再次帶領木蘭艦隊揚帆遠航,赴仙琴座星團開拓能源。也許是因為有著共同掛念的人,在敦克爾首都休整期間陳苗苗經常看望莉莉茲,兩個人慢慢建立了一種介於朋友和親人之間的關係,莉莉茲現在差不多是把陳苗苗當兒子看的,陳苗苗也把她當成自己的母親。

 兩個深受創傷的人能夠互相填補親情上的空白,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何況莉莉茲和陳苗苗都屬於三觀正直的類型,巫承赫也為他們能夠建立這樣的感情而感到高興。

 “莉莉茲夫人還好嗎?”巫承赫問陳苗苗。陳苗苗道:“挺好的,我們提起馬婁,她已經很平靜了,能理智地談論關於他的事情。艦隊的工作也很順利,她這次打算申請給木蘭擴員,往比仙琴座更遠的士狼座推進,尋找新能源。”

 “哦,那是夠遠的,以後她再回來就更不容易了。”巫承赫說。陳苗苗聳肩歎氣,道:“是啊,那麼遠,一個人太孤單了。我也勸過她,讓她趁這次回來遞交申請,申請參加明年的通古斯舞會,但……看她的樣子根本沒把我的建議往心裡去。”

 莉莉茲年過五十,雖然因為頻繁的修復看上去還是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但對於一個異能者來說已經算是步入暮年,最多再過十年,她就會頻發狂躁直至死亡。巫承赫對莉莉茲沒有太多的感情,不過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對她還是非常尊敬和同情的,現在漢尼拔已死,馬婁遠航,如果能有個相容的嚮導安慰她,鼓勵她,那再好不過。

 “你可以多試著和她提一提,反正離明年的舞會遴選還有半年時間。”巫承赫說著,想起他家小蘿莉來,“對了,果果怎麼樣了?”

 “挺好,已經會說話了,走路也很穩,越長越可愛。”陳苗苗提起妹妹就一臉聖光,一點都不像個未婚男青年,更像是個慈祥的爹,“而且她的量子獸也出現了,一隻綠色的蜂鳥,漂亮極了,跟我爸一模一樣!”

 巫承赫沒見過陳果果,只在全息通話裡看到過她,非常漂亮的白俄蘿莉,皮膚雪白,臉蛋粉紅,一頭柔軟的酒紅色卷髮,簡直像天使一樣可愛。她和小豌豆同歲,生日只差幾天,因為先天檢測出嚮導基因,在人工子宮中就被送到了通古斯基地。陳苗苗為了照顧妹妹,在父親去世後申請轉去通古斯基地嚮導醫院實習,經阿斯頓醫學院特別批准,已經在那裡工作兩年了。他讀的是八年醫科,明年夏天畢業,已經跟路德醫務官說好畢業後留在通古斯工作,一邊繼續研究嚮導醫學,一邊照顧妹妹。

 “恭喜你。”巫承赫摟摟他的肩膀,對別人來說嚮導學校意味著禁錮,對陳苗苗來說卻意味著家和港灣,當初陳真夫婦先後去世,要不是有陳果果,他很難撐過那段黑暗的日子。

 “也恭喜你,以後學長你就是少校啦。”陳苗苗回摟他,四下看看,“對了King神呢?他今天扮什麼,也是吸血鬼嗎,還是狼人?”

 “他一直在忙,剛才去樓上換衣服了。”巫承赫也有點好奇,“鬼知道他要扮什麼,我問了一個禮拜了也沒問出來,說要保密。”不過金軒知道他要扮吸血鬼,八成應該是扮狼人吧?

 事實證明任何人的腦洞都是無法和殺馬特媲美的,即使早已金盆洗手回歸正常人的行列,金軒靈魂深處的殺馬特之魂還在熊熊燃燒——他根本不屑於扮演任何人,因為在他心目中最牛逼的人就是他本尊!

 看到自己畫著煙熏妝一頭小辮子穿著破袍子的老公,巫承赫已經出離驚訝以至於完全說不出話了——這貨扮的到底是誰?這造型不是和他八年前在加百列的告別演出上一樣嗎?

 臥槽他COS的不會是他自己吧?

 人怎麼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

 “你幹嘛?”金軒好多年沒戴過耳環了,摸著耳垂上新定制的四枚子彈,頗有點不適應,狐疑地看著巫承赫,“我扮演自己不可以嗎?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這個時代還有比我更傑出的行為藝術家嗎?”

 “……”巫承赫張著嘴愣了半天,才誠懇地說,“咱要點逼臉吧。”

 金軒早就知道他欣賞不來自己的藝術,但沒想到他在這種場合居然公然拆臺,不高興道,“喂你不要這樣詆毀我,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告訴你……”

 關鍵時刻陳苗苗打破了兩人之間火花四濺的僵局,星星眼捧臉:“好帥!King神我永遠是你的腦殘粉!”

 “我也是你是腦殘粉!”音波不知何時跑了過來,舉著小圓球手尖叫:“King神大大我是看著你的表演長大的,你這身行頭簡直帥呆了!我願意給你生孩子!”

 “天呢嚕!”哢哢聽到這個驚人的喜訊,忙不迭跑去給小山一美報喜,“爸爸爸爸,我要當哥哥了,媽媽說要給金軒叔叔生孩子哩!”

 小山一美扶額抽搐,暗暗決定這個週末都不許音波把藍胖這身衣服脫下來!

 雙胞胎第一次看到二爸如此喪心病狂的裝扮,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紛紛撲過去抱大腿表忠心:

 “二爸好帥!”

 “二爸萌萌噠!”

 “二爸二爸二爸!”小豌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為啥爹看上去好像不太一樣了,但鑒於習慣了跟兩個哥哥混,於是像複讀機一樣重複著他們的話,踩著滑板車繞圈圈。

 金軒在一群無腦粉絲的膜拜下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得意洋洋瞟了一眼不識貨的老婆,見巫承赫依舊一臉“誰來把這個要飯的叉出去”的表情,懶得跟他這種沒有藝術細胞的人解釋,冷哼一聲,帶著擁躉們去烤肉了。

 巫承赫只能在秋風中默默黑線。

☆、第152章 尾聲(下)

 客人到齊,派對開始。

 金軒在吃方面是相當考究的,烤爐裡用的不是壓縮能源,而是真正的果木炭,鐵釺子上穿的也不是合成肉,而是天然放養的雞鴨牛羊。醃制好的肉串擺上炭火,香料粉撒上去,很快誘人的香氣便在索羅斯微潮的空氣中散發開來,出爐時刷上金氏秘制醬料,簡直人間極品!

 巫承赫在做飯方面完全沒有點到技能,於是今晚負責調酒,血腥瑪麗、長島冰茶、索羅斯落日……雖然都是臨時抱佛腳從網上查到的大眾配方,但作為一名擅長化學實驗的高手,他天生似乎就有這方面的天分,每一杯調出來都讓大家讚不絕口。

 彩燈閃爍,輕快的樂曲回蕩在秋夜裡,濃香的燒烤味在溫馨的庭院中彌漫,毛太祖坐在椅子上跟大熊聊天,哆啦A夢在向俠客請教嚮導保護法改革的事情,熊貓同學在過去兩年中已經把自己磨練成了一名優秀的保育員,於是帶著三個小喪屍、一個哥特蘿莉以及一個小洛基在草坪上做遊戲。兩隻秋田犬在草地上歡快地打著滾兒,壯壯的量子獸撲倒了小豌豆的胖黃貓,爪子摁著它皮球一樣的肥肚皮彈彈彈彈……

 歡聲笑語,賓主盡歡,巫承赫心情十分鬆快,給孩子們調好一大罐混合果汁,忽發奇想,決定創造一個新的雞尾酒配方給金軒嘗嘗,轉頭看向烤爐邊的金軒,後者正好也在看他,大約是氣還沒消,視線一對上就憤憤扭頭。

 個死殺馬特……巫承赫對他這種不時發作的中二病十分無語,撇撇嘴,決定給他選個後勁烈的基酒以儆效尤。

 伏特加、果汁、辣油、食鹽……巫承赫充分發揮想像力,很快就調出了一杯紅裡透黑,黑裡透藍的神奇飲料,鑒於顏色太恐怖,自己都不敢嘗,裝在漂亮的水晶杯裡打算直接給他老人家送過去。

 “給你的,別光顧著玩水了。”金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好不容易養胖了一點兒,千萬注意保持。”

 巫承赫看著遞在自己面前的盤子,盤子裡裝著各種焦香四溢的烤肉,配著鮮嫩的烤蔬菜,心裡不由得一軟,撿起一塊雞翅含在嘴裡,端起剛剛調好的雞尾酒打算往垃圾桶裡倒。金軒眼明手快,一把將酒杯抓起來,好奇道:“這是什麼?顏色這麼漂亮,給我嘗嘗看。”

 殺馬特審美就是異于常人,這也叫好看?!巫承赫忙吐掉雞翅去搶杯子:“放下這不是給你的,我搞錯了要倒掉的!”

 “哎一定是好東西,你留給自己喝的吧,讓我嘗嘗吧我都忙這麼久了。”金軒將酒杯高高舉起,躲來躲去不給他碰。巫承赫比金軒矮太多,跳了半天也夠不到,心裡那點兒聖母早散了,無奈道:“行行,你喝吧。”喝不死你!

 金軒藝高人膽大,將酒杯湊到嘴邊舔了一下,眼睛一亮,一飲而盡,陶醉地閉眼搖頭,表示好喝極了。巫承赫意外之極,沒想到這麼噁心的配方他都能喝這麼□□,難道真的歪打誤撞很好喝?好奇道:“好喝嗎?”

 金軒連連點頭。巫承赫抱著他的手看杯子,想喝一口嘗嘗,見裡面已經涓滴不剩,十分遺憾:“啊,沒了,真那麼好喝你不給我留一口。”

 金軒就等他這句話,二話不說掐著他的下巴,嘴對嘴給他全部灌了進去,死死堵著他的嘴唇不讓他吐。巫承赫猝不及防,“敦敦敦——”全部咽了下去,一口沒剩,辣得鼻涕眼淚全下來了,等他鬆開手,立刻大哭著跑去洗手間漱口洗臉——尼瑪太勁爆了,這跟王水有什麼區別?死殺馬特是怎麼含在嘴裡還假裝很陶醉的樣子的?演技也太好了吧!

 巫承赫連灌了好幾杯冰水才緩過勁來,舌頭跟被火炭燎過一樣火辣辣的,嘴唇更是木了,完全感覺不到存在的痕跡,還好金軒到底是喝掉了一部分,給他灌的只有大約四分之一,要是全部灌給他,估計他這會兒已經死在草地上了。

 “哎唷好可憐,自己挖坑自己埋。”金軒不知何時跟了過來,幸災樂禍陰陽怪氣。巫承赫完全說不出話來,一邊吸氣一邊瞪他。金軒見他實在可憐,拿毛巾給他擦臉上的水,擦著擦著忍不住親了一下他濕漉漉的眼睛,又往下挪含住他紅腫的嘴唇舔了舔,道:“啊,真的那麼勁爆嗎?我喝著還好啊,就是有點辣而已。早知道你反應這麼大就不給你了,我全喝了也沒什麼要緊。”

 “滾開!”巫承赫使勁推開他,麻木過後嘴唇又燙又麻,不得不接了一杯冰水泡在裡面,感覺自己簡直像一隻蠢烏鴉。

 “好啦都是我的錯。”金軒想笑不敢笑,圍著他轉圈圈道歉,“你別光顧著喝水了,也該吃點東西,不然一會胃難受。”好說歹說把他弄到餐廳裡,拿出冰箱裡的芝士蛋糕給他吃:“吃這個吧,這個涼,又好咬。”

 巫承赫胃裡也是火辣辣的,又擔心一會酒勁兒上來自己出醜,只好忍著嘴疼吃蛋糕。金軒給他倒了冰果汁,坐在旁邊拍馬屁:“話說你剛剛調的那杯叫什麼名字,我覺得還挺好喝的,辣是辣點,但夠勁兒。”

 巫承赫恨恨咬了一口蛋糕,道:“對,那就是專門給你調的,希望你喜歡!名字就叫‘殺馬特去死去死’!”

 金軒哈哈大笑,道:“好啊我記得了,我喜歡得不得了呢。”

 巫承赫真想把一整盤蛋糕都扣到他頭上,但很快就覺得自己神智有些模糊,心底裡莫名有點興奮,看著金軒明明很生氣,卻控制不住想對他笑。

 完了,一定是喝醉了,完了完了!巫承赫拼命往嘴裡塞蛋糕,告誡自己一會一定不要見誰都喊爹,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巫承赫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臥室大床上,金軒的獅子就趴在身邊的地毯上,但四周沒有金軒的影子。

 發生了什麼事?頭好暈……巫承赫掙扎著撐起身體,發現自己什麼也沒穿,胸口和肚皮上全是粉紅的吻痕,大腿根又酸又痛,跟劈叉劈了一宿似的,膝蓋全是淤青,腰更是要斷了,動一動就酸得要命。

 毋庸置疑,這是縱欲過度的表現,自從兩年前他受傷以後,金軒從沒這樣收拾過他,一定是因為昨晚見他喝醉了才……

 “嗷嗷!”巫承赫好不容易坐起身來,又尖叫一聲倒了下去,估計一兩天之內他別想坐著了,能躺著已經是金軒大發慈悲!

 “嗷嗚?”巴巴里獅子警覺地爬了起來,大頭探上床看著表情扭曲的二號主人,伊卡魯幻色蛺撲騰撲騰飛到枕頭上,細爪子邁著方步走來走去,嘲笑著主人的無知。

 “嗚嗚!”小豌豆的胖黃貓居然也在,之前窩在巴巴里獅子肚皮底下,這會兒也爬了起來,小短腿蹦啊蹦啊跳上了床,啃著巫承赫的手指求虎摸。

 巫承赫苦哈哈虎摸兒子的量子獸,操縱AI機器人給自己拿衣服,剛披上襯衫,金軒走了進來:“喲,你醒了。”

 巫承赫面無表情看著他。金軒嘿嘿一笑,道:“別這樣看著我喲,你是自願的喲,你熱情似火昨晚把我強奸了一次一次又一次,我還沒哭呢,你就別這樣一幅受害者的表情了吧!”

 “……”巫承赫對喝醉以後的事情完全沒有記憶,狐疑地看著他。金軒見他不信,打開個人智腦投出一段視頻:“來吧欣賞一下吧,我都錄下來了。”

 “……”巫承赫對他這種趁火打劫的行為歎為觀止,來不及吐槽,便聽見視頻中傳來自己含混的聲音:“爸爸你好,爸爸再見,爸你記得陪我媽去跳廣場舞,別讓隔壁老王把她拐走了!”

 萬幸,他喊爹的對象是沐,還不算太離譜。巫承赫默默捂臉,視頻上金軒已經扶著他把所有客人都送走了,他像根軟麵條一樣靠在金軒身上晃來晃去,見小豌豆正好踩著滑板車路過,忽然跟電打了一樣跳了起來,一把揪住他叫道:“爸你別亂跑,多大歲數了還玩滑板車,放下那是我兒子的!”

 臥槽果然又認了新爹!巫承赫呻吟一聲,這下他可算是把一輩子的節操都掉光了,居然沖兒子喊爹……誰知更掉節操的還在後面,視頻上他抓住小豌豆把滑板車搶了過來,踩著迷你小車滿院子亂跑,三個兒子兩條狗一個老公都跟在後面追,居然沒追上,最後他風一樣沖到後院,噗通一聲掉進了游泳池!

 金軒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從游泳池裡拖了上來,他還拽著梯子扶手不放:“走開!太熱了我要涼快點兒!”

 金軒很快滿足了他的要求,在游泳池邊上就把他扒光了,在三個兒子的歡呼聲中將他赤條條往肩頭一扛,道:“都給我回去睡覺,巫成功組織大家洗澡,哥哥照顧弟弟,弟弟聽哥哥話,解散!”

 喪屍小分隊立正敬禮:“是,長官!晚安長官!”

 後面的視頻就比較少兒不宜了,孩子們和狗離開以後,他們從游泳池邊上一直做到草坪上,又在客廳臺階上來了一發,然後是浴室,然後是臥室……有一點金軒倒是沒說錯,巫承赫全程高能,把老公撲倒了一次又一次,雖然金軒也有帶路黨的嫌疑,但表面上看他確實是施暴者。

 “夠了!”巫承赫實在對精分狂暴狀態下的自己不忍卒睹,啟動意識控制強迫金軒關閉個人智腦,怒道,“我喝多了,你不勸著我還攝什麼像,有你這樣當爹的嗎,給孩子看到了怎麼得了,快給我刪了!”

 “不要!”金軒抱著右手道,“我要小心珍藏這段美好的記憶,我懷疑你這輩子都不會再喝酒了,下次遇到這樣的好事好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巫承赫跳起來要揍他,金軒身手矯健爬起來就跑,兩人在臥室追打了一刻鐘,最後統統滾倒在地毯上。到底還是巫承赫更厲害點,通過思維暗示強迫金軒把視頻刪了。不過在臣服性也不是白瞎的,在金軒的控制下,最後他騎在金軒身上一邊親他一邊說了十次“老公我愛你”和“king神最帥我願意給你生孩子”。

 經過一番殊死搏鬥,夫夫倆兩敗俱傷,一個壓一個橫在地毯上喘粗氣兒,喘了半天不約而同瞪視一眼,又繃不住一起狂笑起來——太傻逼了有沒有,好好的一個慶祝會,被一杯“殺馬特去死去死”徹底毀了!

 笑了半天,巫承赫看了一眼時間,發現已經是黃昏了,將金軒推了起來:“該吃飯了,去弄點吃的來,孩子們不能餓。”

 金軒爬起身,伸手將他拽起來,道:“弄點營養素吧,我打掃了一下午的戰場,好不容易把草坪收拾出來,太累了。”

 “隨便吧。”巫承赫理了理衣服,打開臥室房門,驚訝地發現三人兩狗一黃貓小分隊站在外面,小豌豆還叼著安撫奶嘴。

 “餓死啦!”巫騫不高興地說,“你們鬧夠了沒有?再沒東西吃我要帶弟弟們離家出走了噢!”

 “喲,你還知道離家出走!”巫承赫收拾不了老公,難道還收拾不了兒子?揪著巫騫的臉蛋扯了扯,“二爸馬上就去做了,去帶弟弟們去餐廳等著吧,餓得不行先吃點冰箱裡的蛋糕。”

 “哪裡還有蛋糕呀!”巫騫憤憤道,“你都塗在二爸身上了好不好,我早上起來照顧植物都看到啦,爸爸你太不講衛生了,弄那麼髒你還吃……”

 巫承赫一把捂住兒子的嘴,眼神一飄給他個暗示:“沒這回事都是幻覺!”

 “殺馬特去死去死”太可怕了,以後絕對不能再碰啊天神!

 兵荒馬亂的晚餐,雞飛狗跳的睡前遊戲,等把孩子們和狗統統搞回自己的窩窩弄睡著,已經是深夜了。巫承赫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反而毫無睡意,便爬到天臺上去看星星。房屋的舊主在天臺留了一台高倍率的天文望遠鏡,天氣好的時候能看到遙遠的銀河系。

 參宿星、大角星、北河三、天狼……巫承赫花了近一個小時,才終於在視鏡中找到了地球的身影。時隔千年,那裡早已不復曾經的純淨蔚藍,而是變成了一種偏綠的灰藍色,赭石色的斑塊像皮癬一樣遍佈大陸板塊,灰白色的第八大陸漂浮在太平洋上,面積幾乎是一千年前的十幾倍。

 “在看什麼?”金軒端著一杯熱牛奶上來找他,湊在視鏡前看了一眼,道,“哦,母星啊,這個季節是觀測母星的最佳時間呢……那是什麼,雪原覆蓋的歐羅巴大陸嗎?”

 “是第八大陸。一千年前數以百萬噸計的塑膠垃圾被排入大海,在美國西海岸和夏威夷之間的赤道無風帶聚集、粘合,逐漸形成一個巨大的漂浮板塊,人們稱之為‘第八大陸’。”巫承赫接過牛奶慢慢地喝,對他解釋道。即使像金軒這樣知識面極廣的學霸,對地球的瞭解也非常有限。因為那裡承載著人類不堪回首的過去,所以現代教育更偏重於將眼光放在未經開發的星域,對失去生機的母星只進行有節制的緬懷。

 “在我生存的年代,第八大陸只有一百多平方公里,還沒有這麼大。”巫承赫皺眉道,第一次觀測到地球就看到這個讓人不舒服的場景,確實有些失望,不過既然人類當初拋棄母星來到敦克爾星球,那裡大概已經很難找到什麼怡人的風景了。“生化狂潮之前的一百年,垃圾大陸膨脹了起碼十倍,人類真是……潛力無窮。”

 “這是難免的。”金軒坐到他旁邊的椅子裡,調整視鏡觀察滿目瘡痍的美洲大陸,道,“每一個種族發展、成熟,都要付出相當高額的代價,人類一直在進步,尋找能夠和宇宙和平相處的辦法。不過改變總是難免的,這是人類的本能,也是宇宙的命運。”

 “流氓哲學。”巫承赫搖頭,雖然不認同他關於“命運”的說辭,但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藉口為人類開脫。

 金軒知道他是聖母病又犯了,揉了揉他的頭髮,道:“物競天擇,就像我們遇到收割者一樣,宇宙遇到我們也只能說是命運所致咯,總之別想那麼多。”頓了頓,道,“唔,也許也許千萬年後宇宙遠航軍會帶來不一樣的生存哲學。”

 提起宇宙遠航軍,巫承赫不免又想起馬婁來,歎了口氣,操縱天文望遠鏡漫無目的地掃視著廣袤的星空:“說起來假期就要結束了,授勳儀式之後我們就要返回轄區,組織‘星墓’公祭,一轉眼宇宙遠航軍都離開我們兩年了。”

 當年“暗示計畫”之後,聯邦艦隊和遠航軍在貝塔陣線展開惡戰,數以千計的戰艦和機甲被轟成碎片。後來收割者留下的通道發生能量波動,吞噬掉了一部分殘骸,剩下的那些則成為戰爭垃圾,漂浮在芝罘鏈星雲邊緣。

 加百列叛亂平定以後,“天槎”艦隊工兵團申請處理這批垃圾,而聯邦也決定在戰場原址修築一個公墓,一來祭奠屍骨無存的戰士,二來警醒人類永不分裂。聯邦雕塑藝術家協會得知此事,向國會提交建議,建議直接將戰爭殘骸進行藝術加工,形成獨一無二的宇宙雕塑群。這一提議受到廣泛贊同,於是八個月前聯邦一千名雕塑藝術家組成志願團,赴貝塔陣線完成這一舉世無雙的創作。

 歷時半年,宇宙雕塑群全面完工,經過全民投票,被命名為“星墓”。“天槎”艦隊作為芝罘鏈星雲防禦圈守軍,這次將全面負責“星墓”第一次公祭。

 “公祭的事情不必擔心,計畫已經報上去了,授勳儀式之後就會批下來,到時候再組織演練就是。” 金軒長腿往天臺護欄上一翹,將天文望遠鏡調到芝罘鏈星雲的方向,看著那片早已爛熟於胸的星域,感歎道,“一轉眼都兩年了呢,也不知道馬婁那批人還有沒有倖存者。”

 巫承赫幾不可查地歎了口氣,馬婁當時的情景,說“十死無生”也不為過,“四分衛”雖然算是聯邦最高級別的宇宙艦隊,但從沒接受過反德西特黑洞的考驗,據軍方艦船科學家後來考證,他們安全通過通道的可能性小於萬分之三。

 “無論如何,馬婁最後那場通訊給了我們希望,也給了他的艦隊希望。”金軒輕輕蓋住巫承赫的手背,幽幽道,“任何人處在他的境地,都不可能做到比他更好……他是個英雄。”

 “是的。”巫承赫輕聲說,印象中那個孜孜不倦與吃貨獰貓作鬥爭的面癱少年,面孔已經變得有些模糊,“馬婁”這個名字,在他心目中仿佛變成了一個標誌,一個符號,一個象徵著信念與勇氣的圖騰。

 三個月後,“星墓”宇宙烈士陵園。

 兩年前在戰爭中損毀的戰艦和機甲殘骸,被雕塑藝術家熔合、雕琢、塑造,重組成了一個巨大的現代雕塑群,靜靜漂浮在芝罘鏈星雲邊緣。焦熔的金屬,猙獰的碎片,千瘡百孔的戰艦拉伸成為扭曲圓環,破敗的機甲壘起抽象的蜂巢……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麼蒼涼悲愴,卻又蘊含著無法言說的力量與美。

 敦克爾聯邦第一次星際公祭即將開始,“天槎”艦隊兩百艘戰艦圍繞“星墓”緩緩旋轉。標準時上午九點,總統金轍在“天槎”旗艦中親自按下啟動按鈕。一瞬間,無聲的能量波從兩百艘戰艦中發出,像漣漪般在廣袤的宇宙中擴散,漸漸逼近“星墓”。

 “星墓”如同佇立在海洋中的孤島,被能量波颶風帶起的海浪吞沒,點點星光開始在散落的雕塑中閃現,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最終連成一圈圈柔和的光弧,在雕塑群中迤邐延伸。

 忽然,七色彩光沿著光弧沖天而起,幻化出極光般絢爛的光暈,像雨後的彩虹,像華麗的絲帶,以光弧為基礎在雕塑群中捲曲蜿蜒,將扭曲猙獰的藝術品包裹在七色光幔之中。

 岑寂如夜的宇宙,絢爛的光幕如同奧羅拉女神輕舞的紗衣,閃動著奪人心魄的瑰麗色彩。仿佛有微風吹拂,它時而輕飄,時而扭動,漸漸在“星墓”正上方勾勒出一個清晰可辨的圖騰。

 那是敦克爾聯邦專屬的和平與統一的徽標,柔嫩的橄欖枝重重纏繞,形成一個閉合的圓環,象徵圓滿與和諧。猙獰扭曲的荊棘則與之糾纏,尖銳的蒺藜在圓潤的橄欖葉中掙扎刺出,意味著和平與自由從來不是上天恩賜,而是需要以生命和鮮血來捍衛。

 炫麗的光幔為暗淡的星海升起晨曦,上千個白色光點飛出圍繞“星墓”的艦艇,飛向七彩光暈。那是參加這次公祭的烈士家屬,他們穿著特製的宇航服,在向量推進噴口的帶動下穿過光幔,飛進了雕塑群中。

 巫承赫和金軒也在其中。金軒照例用一根連接帶將巫承赫和自己穿在一起,拉著他在鬼蜮一般的殘骸中穿梭。四周全是心懷感傷的烈士家屬,雖然絕對真空下完全聽不到他們哭泣哀悼的聲音,但無形的悲傷似乎形成了一種具象化的氛圍,無處不在,讓人心酸。

 “天槎”艦隊的無人駕駛小飛碟、“擒殺”艦隊的戰車、海魅七型超級機甲……巫承赫和金軒飛過一個又一個扭曲的雕塑,心中翻騰著無數感慨,卻沒有宣諸於口的心情。他們無言對望,依稀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兩年前那場血腥的殺戮,同時也看到了濃重的悲愴。

 一個白色的身影漂浮在十幾米外一個巨大的X形雕塑旁邊,巫承赫拉了拉連接帶,示意金軒停下來,指了指那人右臂,那裡有一個木蘭艦隊的徽標,是莉莉茲。

 莉莉茲站在X中心的凹陷處,仰望著光暈閃爍的雕塑,那是一個由兩艘戰艦中間折斷後焊接在一起的藝術品,X的一頭是漢尼拔近衛軍旗艦,一頭是木蘭艦隊大型驅逐艦,黑色的飛翼獅子與純白的優曇花遙相呼應,它們分別是遠航軍和木蘭艦隊的徽標。

 莉莉茲默默注視著那兩艘千瘡百孔,又密不可分的軍艦,仿佛注視著自己破碎的婚姻與家庭,巫承赫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看到她的身軀微微顫抖,宇航服透明面罩上不時出現一團淡淡的白霧。

 她在哭。

 巫承赫沒有去打擾這個堅強而又脆弱的女人,悄悄轉身,拉著金軒離開了那裡。

 雕塑群中飄起一個又一個純白色的螢光小球,那是烈屬們在為逝去的親人祈禱。巫承赫和金軒轉過幾個大型雕塑,來到一組由十幾個兩人高的小型雕塑組成的群落中。一個穿著白色宇航服,右臂印著嚮導學校徽標的身影站在群落中央,是陳苗苗。

 金軒想過去看看,巫承赫阻止了他,隔著面罩搖了搖頭,示意他跟自己躲到一台戰車殘骸身後。

 陳苗苗開著向量推進噴口,漫無目的似的在原地打著轉轉,巡視著周圍那些破敗的飛碟和機甲,這時巫承赫注意到這裡所有的雕塑上都帶著第三集團軍標誌,它們全都是從錫靈來的。

 陳苗苗一邊轉,一邊伸手從腰部的口袋裡掏出一個透明盒子,笨拙地打開,戴著手套的右手輕輕拈起裡面的東西。那是一支黃玫瑰標本,保存得極為完好,花瓣嬌嫩,葉片水潤,毫無乾枯的痕跡。

 他默默注視著那支黃玫瑰,仿佛注視著某種遙不可及的夢想,足足過了五分鐘,才忽然開大了向量噴口的動力。

 隨著他的身體高速旋轉,帶起的氣流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脆弱的黃玫瑰標本漸漸被氣流撕碎,變成細小的碎片,像紛亂的蝴蝶飄散開來。

 碎片飛過七彩光幔,漸漸消失,不知所蹤。陳苗苗調小了向量噴口,在錫靈軍團留下的殘骸中飄蕩片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星墓”。

 巫承赫看著他倔強的背影,為他心疼不已,也許他這次來就是想放下過去,重新開始,也許他只是想把馬婁留給他的一切用另一種方式銘刻在心。但無論哪一種選擇,都是錐心之痛。

 四周的光幔開始閃爍,公祭的時限要到了,金軒並起兩指敲了敲巫承赫的頭盔,開啟向量推進,帶著他垂直往上,飛到了“星墓”上空。橄欖荊棘圖騰在廣袤的星空中漂浮,他們穿過光幔,飛向“天槎”旗艦。

 一直默不作聲的金軒忽然吹起了口哨,悠揚的哨音回蕩在頭盔裡,是那首熟悉的《抹香鯨之海》,純淨、空靈,一如十年前他們初次相遇,懷揣各自理想,漂浮在蚱蜢空間站外,第一次共同欣賞太空美景。

 十年,彈指一揮,杳如一夢。巫承赫回頭遙望,橄欖荊棘圖騰在視野中漸漸變小,卻愈發清晰。

 那是他們共同的理想,他們共同發誓捍衛的,一生的信仰。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結尾寫了很久,星墓的設定,公祭的設定,用詞,還有收尾時對人物感情的總結和昇華……越到完結,心裡就越發不舍,越發忐忑,窩就是這樣一個糾結的親爹。

 無論如何,正文是徹底完結了,四對CP,兩條主線。

 巫承赫X金軒,成長。

 巫沐X金轍,犧牲。

 陳苗苗X馬婁,放手。

 音波X小山一美,換位。

 第一條主線是漢尼拔和金氏兄弟的角逐,也是人類分裂和統一的戰鬥。第二條主線是嚮導和異能者的博弈,也是自由與平等的爭取。

 翻看一下早期的設定,該寫的基本上都寫了,沒用上的留著以後再用吧滅哈哈~~寫幾個番外就去存新文啦,為了保持更新這次會多存一點,於是十月不見不散麼麼噠~~

 來吧新文沒收的再收一下好啦~【主君馴養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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