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起初,德維斯把單久安排在後勤部隊。相比起前方作戰部隊,後勤要安全輕鬆不少。
可是。
單久:「後勤能見到雷諾嗎?」
德維斯:「你看,後勤,顧名思義就是指……」
單久打斷他:「我要換到前方作戰部隊。」
德維斯皺眉:「你得知道,現在到處都在打仗,我們不一定有機會和雷諾交上手。」
單久沉默的望著他。
德維斯:「……」
德維斯身邊的士兵們對這個黑髮黑眼的年青人好奇到了極點,究竟是什麼原因,才會讓他們鐵面無私的將軍包容到這般地步。
明明……德維斯將軍的身邊已經有克里上尉了啊。
於是,奇奇怪怪的流言在軍隊裡傳開,版本應有盡有。不過大家還是一致認定每天啊哈哈哈傻笑的克里上尉,比這個陰鬱冷漠成天抱著一隻小黃毛的傢伙可愛多了。
表面上德維斯對流言充耳不聞,可實際上他痛苦極了……真的不是他偏心開後門,而是他實在不敢怠慢得罪雷諾家的小祖宗。
在接連一個星期被單久連番騷擾轟炸後,德維斯不得不替他調換崗位。他把單久調到了新兵連,一群剛招進來的新兵,暫時還不會安排他們上戰場,更多的是體能訓練。
德維斯憤懣的將單久調到了體能最好的新兵連,接受高強度的訓練。德維斯希望單久知難而退,畢竟,每天和肌肉比自己粗大一圈的壯漢訓練,對單久來說實在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
然而,在加入新兵連的第一天,單久就見到了熟人。
穿著一身鬆鬆垮垮迷彩服,朝訓練場奔跑準備報到的單久,遠遠的就聽見一道暴躁聲線在空中炸開。
「你,就是你!跑那麼慢,是腿短得邁不開了嗎!」
單久加速,低頭看自己的腿,短嗎?
「你!新來的?」高大壯士的教官低頭看著單久的小身板,聲音中氣十足,「你這小身板,走錯了走錯了,你後勤還是醫療的?迷路了?」
連裡爆發出一陣大笑。
單久抬頭,看一眼自己的教官,又低頭,嘴角抽了抽。
「……」迦亞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他瞪大了眼睛,張大嘴巴,半天,才吼出一句,「小單久?小單久!」
迦亞猛的上前,一把抱住單久,把他勒進懷裡,「天啊,我不是在做夢吧。」
單久崔不及防被他帶進懷裡,鼻子撞到迦亞硬梆梆的肌肉,頓時痠疼不已。狠狠翻個白眼,單久曲起膝蓋就往迦亞下身頂去。
「呃啊嗷!」迦亞發出一聲殘呼,趕緊鬆開單久,痛得捂著胯部原地打轉。
單久那一腳一點都沒跟他客氣,結結實實,正中靶心。
「小單久,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對我一點都不友善。」迦亞皺著臉抱怨。
單久抬頭看他,打量半天,說,「你頭頂的角長出來了。」
迦亞咧嘴一笑,「當然,我現在是成年半獸,你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作弊攻擊我頭部了。」
單久點點頭,認真說,「挺好,至少你不用帶著頭盔在外面閒轉。」
迦亞臉一紅,「那麼丟臉的事情,你居然還記得。」
「簡直就是記憶猶新。」
迦亞臉一會黑一會紅,半天,他才對列隊整齊站成個方塊的新兵連吼道,「你們,繞著訓練場二十圈,最後五人晚上沒飯吃!」
隊伍裡沒人抱怨,齊吼吼的喊了一聲是,眾人就開始行動。
迦亞回頭,正想和單久說話,就發現他已經不在身邊了,趕緊四處尋找,發現單久跟在隊伍後方一起跑,在一群壯實大漢裡,他的身影顯得異常渺小,彷彿一撞就倒。
迦亞眉毛一挑,朝著他吼,「單久,你跑那去湊什麼熱鬧!過來!」
單久腳下一頓,回頭看一眼迦亞,想了想,沒理他,繼續跟在新兵身後跑。
迦亞磨牙,只好跟上去,一把抓住單久把他揪出來,「你幹嘛呢?」
「訓練。」
迦亞給他一個『你別開玩笑了』的眼神,「你怎麼到這來了?」
「德維斯把我調過來的。」
「……」迦亞瞪大眼睛,「你真是將軍說的要加入的那個新兵?」
單久點頭。
迦亞抬手摸他的額頭,「小單久,你是不是病昏頭了,看看那些大傢伙的體格,倒下來都能把你壓扁。」
單久拍開他的手,「說話正經點,長官。」
迦亞表情怪怪的,「你說真的?」
「我像在開玩笑嗎?」
「你不是跟雷諾走了嗎?」迦亞試探道,「那傢伙呢?」音調提了提,「他不要你了?」迦亞頓時眉飛色舞,「我就知道那傢伙不可靠,沒關係,你現在有我了!」
「……」
「你怎麼不說話?」
「我在等你說完。」
迦亞:「我說完了。」
「那我跟著他們去訓練了。」
迦亞:「……小單久,你沒有以前可愛了。」
單久嘆氣,「迦亞,如果你不希望我以上戰場就因為戰鬥力過弱成為炮灰的話,就好好訓練我吧。」他抬眼看一眼迦亞,「另外,比起從前,你成長了不少啊。」
「單久,我想和你聊聊。」
點點頭,「當然可以,在訓練完畢之後,以後我就是你眼皮低下士兵了,閒暇時間,你想聊什麼都行。」
迦亞認真仔細單久的表情,「你認真的?」
「是。」
迦亞活動活動肩膀,「我可是個嚴厲的教官,絕對不會偏袒你。」
「當然。」
迦亞拍拍他的後背,「跟著他們跑完剩下的十幾圈,記得別落到最後,有懲罰。」
單久點頭,「我會努力。」
迦亞目光盯著單久,看他的身影瞬間淹沒在訓練場來來去去的新兵群裡,重重嘆氣。
陽光炙烤著地面,沙粒在凌亂的步伐下四處飄散,沉重的呼吸聲在訓練場久久不散。
單久當然……不出意料的,最後一名。
不止是最後一名,他遠遠超過了規定時限。最後一圈時,單久幾乎是連走帶爬完成的。
迦亞走到倒在地面痛苦喘息著的單久身邊,高大的背影替他擋住陽光,「現在後悔來來得及,小單久,你不適合幹這個。」
單久努力呼吸,嗓子裡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抬手抹掉糊住眼睛的汗水,撐著地面坐了起來。
「小單久?」
「最後五名是不是有懲罰?」
「是,你的晚飯沒了。」
單久扯了扯汗濕的衣領,不說話。
「不過我考慮了一下,不吃飯實在不人道,所以,懲罰更改了,你再繞著訓練場跑三圈,給你……8分鐘,不,十分鐘,跑完歸隊報告。」
「是。」
……
「教官,那個小不點是誰啊?」
迦亞的視線從慢慢跑動的單久移到新兵身上,「誰允許你們說話了?站好!」
什麼小不點,根本就是小祖宗。迦亞暗暗正抱怨著,就看見跑到一半突然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單久,眼角抽了抽,低聲罵了一句,正想往那邊去,就看見單久又緩緩的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繼續跑。
迦亞搖頭,收回了視線。
他都不忍心說,小單久已經超時了。
結束了第一天的訓練,單久累成一條狗。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肌肉痠痛不已。迦亞蹲在他旁邊,替他搧風喂水,生怕單久一口氣喘不上來,就這麼昏過去了。
「累了吧?後悔了吧?」迦亞用紙板給他搧風,「你怎麼會混到這種地方來的?」
單久要死不活的灌了一大口水,「一言難盡。」
迦亞拳頭緊了緊,「是不是雷諾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他到底跑去哪了?」
單久瞥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雷諾的身份。」
一愣,「你什麼意思?」
單久收回視線,懶得理他。
迦亞一字一頓,「別告訴我,他又回去了?」
單久點頭,罵了一句,「個負心漢!」
「小單久你這是和他做對?」迦亞拍拍他的肩膀,「幹得漂亮,我支持你。」
單久悶哼一聲,躲開迦亞的手掌,「你輕點,老子渾身上下都疼。」
雷諾不在,和單久鬧矛盾,這對迦亞來說,簡直就是絕好的機會。於是他咧開嘴角,笑得特別猥瑣,「小單久你哪不舒服?我幫你揉揉啊。」
單久盯著他,半晌,「你下次再這麼對我笑,我就半夜起來敲碎你的門牙。」
迦亞趕緊閉嘴。
半夜,德維斯過來了。
一群新兵見到將軍來巡視,瞬間繃緊了神經。
德維斯簡單的查看一番,就往單久所在的地方鑽。看見要死不活癱在床上的單久,德維斯挑眉,「怎麼樣,後悔了嗎?」
單久皺了皺眉毛,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瞅一眼,看見是德維斯。二話不說,轉過身背對他,繼續睡。
德維斯:「……」
他磨了磨牙,就不信這臭小子能堅持過一星期。
德維斯沒有在軍營裡帶太久,回來沒幾天,就拎著士兵到前方作戰了。克里跟在他身邊,和他打賭,看回來時,單久會不會哭著求他把自己調回後勤部隊。
結果,他們失望極了。
兩週後,德維斯和克里凱旋。
單久仍舊跟在一群皮糙肉厚的粗漢子身後訓練。雖然總是吊車尾,但好歹不會落後一大截了。原本白皙的皮膚在連日的太陽照射下,變成了小麥色,看上去更健康更精神了。
德維斯手撐在克里肩膀上,嘖了一聲,「親愛的,有什麼想法不?」
「有。」
「說說。」
「我們真的可以考慮好好訓練單久,然後派他去當臥底勾引雷諾,啊哈哈哈哈,這個想法不錯吧?」
德維斯摸摸他的頭髮,「好像變長了,改剪剪了,親愛的。」
……
萊德帝國軍區醫院。
「如果你想死,可以直接告訴我,我給你個痛快!」
拜爾德憤怒的在病房裡來回踱步,猛的一頓,指著雷諾的鼻尖又開始破口大罵,「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不想活了嗎?啊!」
「我想活下去。」雷諾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憔悴,失去亮澤的金眸黯然的盯著天花板。
「你現在簡直就是在自殺!」拜爾德恨鐵不成鋼,指著雷諾半天,又惱怒的嘆氣。收回手,暴躁的在病房來回打轉。
將近一個月,雷諾在戰場上的表現簡直讓拜爾德心驚膽顫。
起初,為了試探雷諾的忠誠度,帝國將一場說重不重,說輕不輕的戰役交給雷諾負責。以雷諾的能力,要打勝仗簡直輕而易舉。
可是上了戰場後,雷諾的表現瞻前顧後,畏首畏尾,一場能迅速結束的戰鬥被拖了整整一星期。拜爾德幾乎不敢相信這是雷諾領導的軍隊。
一連兩場戰役下來,雷諾的表現讓拜爾德,讓萊德帝國大失所望。他們本以為找回了一張對抗反聯盟軍的王牌,結果卻像一盆冰涼的冷水,直澆頭頂。
對雷諾失去信心的萊德帝國,像最初那樣,給了雷諾一個幾乎不可能勝利的任務。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雷諾大勝而歸。
於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次不可能的,異想天開的可怕戰略,全都交付到了雷諾身上。
戰勢迅速扭轉,雷諾幾乎成為了神一般的傳說,只要是必死的對抗,交給雷諾,他們都會勝利。
直到雷諾在戰鬥中,腹部險些被砲彈擊穿。
萊德軍部這才戀戀不捨的給雷諾批了一個短暫的養傷休假。
雷諾腹部纏繞著厚厚的紗布,暗紅色從中隱隱透出。
「你何必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拜爾德腳步在窗口一頓,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支,叼在嘴裡。剛想點上,餘光瞥見臉色蒼白的雷諾,又悻悻把煙夾在耳朵上,「你最開始的表現,不該是那樣的。」
「我怕死。」
「你說什麼?」
「我怕死,所以我膽怯了。」
「那後來呢?後來算什麼?雷諾范恩斯爆發了?成神了?」
「後來。」雷諾視線從天花板移到床頭櫃上,擺放著的小白花上,「後來,我不能死,所以要不顧一切活下來。」
拜爾德重重嘆氣,「你好好養傷,我會和軍部裡的人協調,總這樣亂來,鐵人都扛不住。」
「單久怎麼樣了?」
「嗯?」
雷諾的嗓音沙啞又飄忽,「我說單久,他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拜爾德把夾在耳朵上的香煙取下來,在手裡擺弄著,「當然心灰意冷的在那小破村子裡等你。」
「他過得好嗎?」雷諾視線投向拜爾德,「變瘦了嗎?」
「好的很。」拜爾德把煙塞回口袋,「你放心吧,我派人在那看著他的,要是出了什麼事,他會聯繫我們的。」拜爾德似乎覺得嗓子裡卡了濃痰,他清清嗓子,「我要出去一趟,你有沒有什麼需要的。」
雷諾搖頭。
「那我先走了。」
「等等。」雷諾突然出聲。
「怎麼了?」
「我想要……」雷諾低聲說了幾句。
拜爾德皺眉,「你確定你要那玩意?」
「嗯。」
拜爾德推開房門,說,「待會我讓迪倫給你送過來。」
「謝謝。」
……
迪倫手裡攥著一隻小小的毛絨玩具,臉色怪怪的。他沒能找到雷諾要的品種,只好隨便跳了一個看上去差不多的應付。
敲門,「范恩斯准將,我進來了。」
進屋,走到雷諾身邊,將手裡的毛絨玩具遞給雷諾,「這是您要的……嗯,貓咪玩偶,請原諒,我實在找不到黑色豹貓的款式,這隻黑色的小貓可以嗎?」
雷諾接過,「謝謝。」
「那我就先告退了,您好好養傷。」
「嗯。」
迪倫在合上房門前,看向雷諾的眼神帶上一絲同情。這傢伙,居然真的相信拜爾德會派人替他保護單久。
咔嚓,門輕輕關上。
終於得到安靜的雷諾,舉起手臂,打量手裡巴掌大小的毛絨玩具。不知道迪倫從哪找來的,黑色小貓的造型。質量很差,做工粗糙,毛摸上去也不那麼順滑。
不過沒關係。
雷諾粗糙的手指輕輕撫過黑貓的腦袋,然後把它放在自己額頭上,緩緩閉上眼睛,感受額頭上柔軟的觸感。
我想你了,單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