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密碼》[16]
但是眼前這隻小狗,卓木強和方新都能一眼分辨,就是一隻普通土狗,以它目前的個頭和行動能力,實在不能對一個成年人構成任何威脅,他們實在不知道,那瘋子對這小東西為什麼怕得這麼厲害。那小狗也是出來覓食,那瘋子的糌粑掉在地上,它很自然地靠了過去,那瘋子眼睛快要凸出來了,嘴裡發出沙啞的嘶聲,只怕那小狗再靠近些,他便要暈厥過去。卓木強大步上前,一隻大手輕輕搭在小狗的頸項處,小狗便不能向前。
那瘋子發瘋般地大呼起來:「走開!走開!拿走!快拿走!」他說著少數人才能懂的極南地區的藏區方言,幸虧卓木強也是那個地區來的。
卓木強微微一笑,用手掌托起小狗,在瘋子眼前一晃,道:「怎麼?會說話了?」
瘋子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睛不敢看卓木強的手,哀求道:「拿走它,快!求你。」
方新用手擋住小狗,對卓木強道:「看來,他真是對這種動物怕得很厲害,別把他嚇死了。」
卓木強一撇手,將小狗交到身後的張立手上,才問道:「我問你,你是戈巴族人嗎?你們的村落在哪裡?為什麼你一個人在這裡?」
瘋子盯著張立手中的小狗,露出十分恐懼卻充滿恨意的眼神,牙關打著戰,卻又像咬緊牙似的說道:「死了!它來了,都死了!」
方新雖然聽不懂瘋子在說什麼,但他卻注意到,那瘋子左邊耳朵缺了一塊,雖然傷早已癒合,但從留下的痕跡來看,頗似被狗咬過。
卓木強一皺眉,問道:「什麼死了?你說清楚一點。」
那瘋子嘴角流涎,眼中一片迷茫,癡癡地說道:「所有的羊,都被咬死了!」他彷彿回憶起了什麼,恐懼中流露出對死亡的冷漠。
卓木強看到這種目光,心中也是一凜,為什麼會有如此冰冷的目光,就彷彿生命從來都不存在一般,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抓住瘋子的雙肩,搖著瘋子問道:「那麼人呢?村裡的人呢?」
瘋子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平靜地說道:「所有的人,都被咬死了!」
卓木強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心還是一陣狂跳,那戈巴人的村落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唯一的倖存者瘋了,他究竟看到了什麼景象呢?他如果表現得非常恐懼害怕,自己還能安撫他,可他偏偏露出這種漠然的神情,一個村落的人的生命,在他看來,就如同一群螻蟻般被碾死了。這種淡漠的神情,讓卓木強感到陣陣涼意,背脊發麻。那瘋子突然又唱起來,那是如咒語般的祭祀梵文:「叛佛的魔鬼用血染紅神邸,守衛四方門的瑞獸復甦……」
張立在一旁看見那瘋子又哭又笑,時而嘰嘰咕咕地叫,又時而唱起歌來,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喃喃道:「這個瘋子,在做什麼呢?」方新忙打手勢制止,示意他不要出聲。
方新雖然也懂藏語,但對這種地方語言卻聽不大懂,但他從卓木強的神情看出,卓木強是懂這種語言的,他正在聽那瘋子說什麼。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卓木強才神色凝重地站起身來,那瘋子兀自又唱又笑,時而哭哭啼啼。方新關切地問道:「怎麼樣?」
卓木強張了張嘴,竟然發現因太過緊張而不能發出聲音來,他艱難地吞下唾沫,好一會兒,才沙啞地道:「紫麒麟應該在他們村落附近,只是……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村落裡的人恐怕已經全死了,只有他逃了出來——」
方新啞然打斷道:「被紫麒麟——」便住口不言。
卓木強搖頭道:「不知道。他並沒有直接說,只是我猜想。導師,你知道四方廟嗎?」
方新一愣,藏文化他是有所瞭解的,但是四方廟似乎並未聽說過,卓木強從他父親那裡,知道不少正經正史所沒有記載的西藏歷史遺跡。張立就更是只有聽著的份了。
卓木強緩緩地道:「自三十三世贊普振興佛法以來,拉薩為聖域中心,岡仁波齊山、莫爾多山、貢布日神山、念青唐古拉山四大神山合如一隻手掌,將這顆明珠托在手心。而大昭寺則位於老城區中心,為正心寺,東方有最古老的桑耶寺,北方是念青的沖古寺,西方有帕邦喀,南邊是薩迦寺,這四座寺稱四方廟。」
卓木強這樣一說,方新馬上領悟過來,接著道:「我知道了,就是後來苯教密宗流傳過來的四方神廟。我最初聽到這種流傳的時候,十分驚訝,苯教是藏原生教,與佛教本是格格不入,佛教的聖廟怎麼要通過苯教來流傳?而且這四座廟中大昭寺和帕邦喀是松贊干布時期造的,桑耶寺、薩迦寺和它距離一百多年,而沖古寺更是隔了兩百多年,已是後弘佛法時期的建築了,這幾座廟根本就聯繫不到一起,怎麼會稱做四方廟呢?」
卓木強眼中閃過一絲不安的神色,看著暗淡下來的天色,喃喃道:「我也不太清楚,或許,阿爸知道。該回家了。」
方新安慰似的拍著卓木強的肩,和藹地道:「回家吧,總是要回家的。你阿媽等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