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3 最可怕的對手
肖恩他們去了很久才回來,接著為趙祥舉行了一場簡單的葬禮,岳陽親手將他埋了,並在墓碑上刻字。
隨後,肖恩大致分析了一下,在他看來,那頭暴龍倒更像是巨蜥。不管怎麼說,這種終極獵食者絕對是一方霸主,剛才它的嘶吼足以讓周圍的其他凶獸遠離,所以他們暫時是安全的。
更讓人擔心的,反而是那種小蜥蜴。肖恩說,那絕不是那頭巨蜥的後代,反而更像是林蜥,如果真是,倒可以算人類的始祖了。它們與巨蜥應該屬於共生關係,利用自身吸引別的肉食者前往埋伏有巨蜥的地方,然後靠吃剩下的殘羹度日。一旦巨蜥死亡,也會成為它們的食物。
小蜥蜴的前爪有能夠撕開獵物的利鉤,口腔裡也有尖釘一樣的牙齒,百餘隻的數量可不是說著玩的,所以肖恩他們順帶往巨蜥屍體上扔了顆手雷,把那些小蜥蜴也炸了個七七八八。
胡楊隊長接著解釋了回來晚的原因,因為肖恩留在那裡解剖那頭巨蜥,還將解剖下來的東西給帶了回來。
在眾人注視下,肖恩從背包裡取出一截帶肉的長骨。
長骨正中膨大,胡楊隊長說看起來有些像一種叫葫蘆絲的樂器。肖恩說,這截骨頭是那頭巨蜥的發聲共鳴腔,只要吹奏得法,就能發出那巨蜥的吼聲,周圍的大型生物聽到,必定不敢靠近,除非是以那種巨蜥為食的生物,但按照自然界的規律,應該不可能有那樣的生物存在。
所有的人都皺著眉頭,在肖恩的指導下,很輕易地就吹響了那截骨頭。岳陽認為,這和強巴少爺骨笛因有異曲同工之妙。
接著,肖恩又取出幾瓶棕黃色的液體,告訴大家,這是他收集的巨蜥的尿液。動物進化到一定程度之後,尿液裡就包含了許多信息,領地範圍、發情週期、種群數量,某些生物甚至可以從同類的尿液中分辨出對方的年齡。在關鍵時候,這些尿液可以成為一種保障,迷惑或者驅趕別的獵食者。」
他興致勃勃地向所有的人展示,彷彿手裡拿的是能量飲品,完全沒注意到唐敏已經掩住了口鼻,遠遠地退開。
就在肖恩準備收起這些瓶子時,一直緊盯著他的巴桑道:「還有一個小瓶子呢?」
肖恩露出紳士的笑容,取出一個小小的、青黴素一樣的瓶子,裡面同樣是液體,但是要清澈許多。
他緊緊壓住瓶口,晃了一下,道:「這個……該怎麼說呢!應該算是訊息素一類的東西。你們知道,一些昆蟲和動物會利用外激素來吸引異性交配,還有些生物,遇到危險時會發出強烈的訊息素,告誡同類切莫靠近。我聽你們說,巨蜥剛剛死去,那些小蜥蜴就從四面八方鑽出來,說明它們捕捉到了一種訊息,知道那個巨大的生物已經變成一種可食用的東西。經過我的觀察和分析,最終在巨蜥的顱腔內找到了這種液體,應該是由於巨蜥死亡而發生了自溶變性的一種……類似於激素的東西。也就是說,這種訊息素標誌著一個巨大的生物已經轉換成一頓豐盛的美餐。我在那些小蜥蜴身上做過試驗了,可以引起同類的瘋狂攻擊。在這裡,不知道有多少種生物可以捕獲到這種信息素,我們可以試著用來對付一些大型生物。」
「哇哦!肖恩大哥實在是太厲害了!我們根本就不知道,這些生物還可以這樣利用!」話音剛落,立刻引來張立的讚譽。
肖恩苦笑了一下,心中想的是:「如果不是為了自保,根本不用做得這麼明顯。不知道有沒有人懷疑到我?不,他們肯定已經懷疑我了,可那又怎麼樣?我什麼都沒做過。等等!船上那件事……不,他們沒有證據!」
心念一轉,他趕緊岔開話題道:「對了,那巨蜥在這一帶活動,卻不肯靠近水源,裡頭說不定藏著我們不知道的危機。」
「今晚提高警惕就好,到了晚上,自然就會知道。」呂競男提出建議的同時,看了看亞拉法師一眼,兩人臉上都露出不易察覺的凝重之色,在他們看來,肖恩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了。
可是,該怎麼讓卓木強相信這件事呢?呂競男不禁思索著一路上肖恩的所作所為,卻沒有發現破綻。
天已經完全黑了,岳陽怎麼也無法入睡,索性和張立換防守夜。卓木強知道他心裡難過,大多數時間讓岳陽一個人獨自靜坐,他則全力負責監督營地附近的狀況。
沒過多久,岳陽喃喃道:「強巴少爺,你說,是不是每個人都有一個標價?我們都是為了達到那個標價,而不斷在努力?」
卓木強側頭看了一眼,只見岳陽盯著地面,神情落寞。他不明白岳陽的問意,隨口答道:「你是說人生的價值嗎?呵……」他撥弄起篝火,理了理思緒道:「按照我的理解,人生的價值分為三個層次體現,第一價值即生存價值,那也是人生最根本的目的,體現為最基礎的物質需求,包括保障存活的食物和健康的體格,不管想達成什麼偉大的目的,或是做出怎樣驚天的事蹟,首先得滿足這第一個條件,活著。就這一點而言,人和動物沒有區別。」
「一旦人生的最基礎目標得以實現,那麼,自然而然就渴望實現第二價值,即社會價值。他們需要對物質進行支配,並通過某種方式讓自身的地位得到社會的認可,或許這就是你所說的自身價值的體現吧!這裡面包括了物質精神需求、人際關係、社會背景,乃至組成家庭、繁衍後代等等。僅僅存在這個世界上是不夠的,人們必須通過各種方式來驗證自己存在的必然性和必要性。當然,這種價值最常用也是最基礎的體現手段,往往被限定在金錢這個範疇裡,用一種數值來代表他所創造的財富,成為大多數人的共識。雖然很多東西是無價的,但是,人們還是習慣用一個固定的價位去衡量。如果非要說這是一種人生標價,也無不可。」
說著,卓木強看了看岳陽是否在聽。就見岳陽瞪著眼睛,怔怔地聽著,追問道:「那,第三層價值呢?」
「更高層次的追求嗎?」卓木強淡淡笑道:「那當然是精神價值的追求了。人的創造力是無限的,特別是很多人聚齊起來的時候,究竟能創造出多少價值,取決於他們對自身創造出價值的滿足程度。如果永不滿足,就將永久地追逐著第二價值。但是,一旦某個人對物質的需求,對社會地位的認可,都達到了他自身滿意的程度,就會轉而追求更高層次的價值體現。那種價值,應該是一種很模糊的東西。有才學的人,將專注於他們的才學之中,比如那些藝術家、思想家什麼的。而普通人的這種精神需求,往往需要藉宗教或別的表現形式。」
「其實,第二層價值和第三層次的價值體現,沒有絕對的分界線,比如有些人就對第二層次價值體現看得十分淡漠,滿足第一層次價值後,直接轉而全力追求精神價值的體現。這部分人對物質的需求和對社會的認可程度都低至極點,只沉醉在自身的精神世界中,這也很難說他們是對是錯,是吧?」
岳陽將樹枝扔進火叢裡,難以置信道:「這真的是強巴少爺你理解的?」
卓木強道:「反正我知道。」
岳陽笑了笑,隨即面色又沉痛起來,再問道:「為什麼?強巴少爺,為什麼有的人會為了第二價值而改變,甚至變得完全……和以往判若兩人?第二價值的魔力,真的那麼可怕嗎?」
卓木強嘆息道:「或許,他太渴望體現一定的社會價值,以承認自身的存在吧!其實,很多人潛意識裡都有這樣的心態,比如那些拚命工作的人,拚命考證的人,還有那些超齡的相親者,潛意識裡,或許多少都覺得自己不是完全被社會認可的,或者還沒有得到應有的社會地位。有的人,會因此採用極端的形式爭齲」說到這,他想起了童方正,不由黯然。
岳陽頹然道:「極端……真的可以不顧一切啊!」
突然,卓木強好似想到了什麼,抬頭問道:「你是說趙祥?」看向岳陽纏著繃帶的手臂,續問:「你的手,不是因暴龍襲擊而受傷的吧?」
岳陽苦笑,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了卓木強。最後,他道:「看來,在利益面前,友誼、承諾,甚至誓言,都可以變調。我記得聽人說過,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只是我沒料到,會變得這麼快、這麼徹底。」
卓木強也陷入了沉思,兩人一時沉默,唯有那堆篝火燒得「劈啪」作響。
過了片刻,岳陽抬起頭來,似乎在舒緩心中的壓抑,吐息道:「唉!總算過去了,或許,他有他不得已的原因。強巴少爺,這件事,別告訴別人,好嗎?」
卓木強點點頭。
岳陽昂頭望向夜空,天上有幾點繁星閃爍,不由嘆道:「真好!今晚香巴拉上方的濃雲又散開了,又可以看見星空了!」
「是嗎?」卓木強也抬起了頭。
然而,他和岳陽都很快發現,那些星星不對勁!那不是閃爍的星光,移動速度太快了,且完全不符合星辰的運動軌跡。
卓木強不禁站了起來,皺眉道:「奇怪……」
岳陽也道:「怎麼回事?是飛機的尾燈嗎?」
「不對!」卓木強猛地一驚,和岳陽驚駭地對望著,兩人同時想到了——傘降者!是傘降者附在身上的照明裝置!
兩人幾乎一起行動,岳陽伸手一拉機關,將用於熄滅篝火的泥簸箕翻掃過來,火光頓滅,卓木強則跑開,逐一通知那些剛剛睡下不久的隊員。
怎麼回事?難道有人敢在晚上攀登那可怕的雪山?岳陽疑惑了。如果不是這樣,那麼……那麼就只有另一種可能,即香巴拉的外面還是白天!
想到這裡,登時更加瞭解,那些從雪山頂上傘降的人,為什麼沒有一個能活著?外面還是白天,香巴拉內卻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登頂後跳傘的人,身在絕對黑暗之中,只能飄落到海裡。
在漆黑的夜裡,九人一齊仰望上空,用力捕捉著微弱的閃光。岳陽憑著肉眼分辨閃光的數量,卓木強則舉著夜視望遠鏡調整著,但不一會便失望地放下道:「不行,隔太遠,夜太暗了。」
胡楊隊長將望遠鏡接了過去,卓木強緊緊握住唐敏的手。這批敵人,無疑將會成為他們在叢林中最可怕的對手,遠甚於食人的原始動物。
呂競男心中嘆息道:「到底還是被跟過來了,不知是哪一批人馬……」
肖恩心道:「來得真不是時候!應該等我們發現帕巴拉神廟之後再進來的,如果那時兩邊打起來……」
岳陽則一邊數,一邊茫然地想:「怎麼會?瘦子安放的是電波信號發射器,根本無法穿透香巴拉頂峰的電磁屏蔽。可是,如果對方沒有在香巴拉谷底的具體坐標,不可能敢於傘降。難道真的如瘦子所說,我們之中,還有另外的勢力代表?那人究竟是誰,在什麼時候與外界取得聯繫的?巴桑、肖恩、老胡……」他在心裡將自己所觀察過的人都暗中過濾一遍,
張立也正考慮著和岳陽相同的問題:「肯定是激光發射裝置,或許是一次性脈衝……不!僅僅靠一次發射,不能保證被衛星捕獲,那麼,是間隔脈衝式發射激光信號,需要將發射點對準香巴拉頭頂的裂縫。然而,在那夜香巴拉頭頂的雲霧散去之前,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正上方是怎樣的結構,得是在那以後的事情。從那晚到現在,僅僅過了十天,對方卻能嫻熟地登上雪山,只有一個可能——他們曾經登頂,並和我們一樣,在那雪霧面前迷失了方向!
亞拉法師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巴桑,巴桑的表情很淡漠,看不出什麼來。
「七至十一盞燈。」過了很久,岳陽才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將他肉眼能分辨的極限數字報了出來。
要知道,這可不是尋找七顆星星那樣簡單。他是在浩渺的夜空中尋找針尖大小的閃光點,而且那些光點還在閃爍移動,有時亮一下就滅了,再亮起時,已變換了方位。
呂競男道:「好吧!十一作為底數,只會更多,不會減少。那麼,現在,我們應該商量一下對策了,有些計畫需要改變。」
她望向卓木強,卓木強嘆息一聲。在這個時候,他最不願意面對的敵人,就是自己的同類——同樣具有智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