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第七十章 萬狼之王紫麒麟
第一節 被遺棄的尹甸園
卓木強巴的目光落下來,凝視遠處,不由又問了一遍自己:「真的,不是在做夢嗎?」長不過膝、短不覆履的翠草編製成毯,點綴著米粒般大小的白色小花,遠遠的綴去,連成天地間廣袤的草原,一陣風吹過,草原上一圈圈漣漪蕩漾開來,一直傳送到極遠極遠的地方,彷彿每一朵小花每一株綠草都在向自己招手,發出輕快的歡呼:「你回來啦……你回來啦……你回來啦……」這裡的風,輕柔的像情人呼出的氣,令人實在分辨不出,這是撲面而來的風,還是自己身體帶動了空氣的流淌。幾根巨大的石柱斜斜的伏在草叢中,為這寧謐的空間平添了幾分莊嚴。有鳥銜花來,落在石柱上,顧盼流連,追逐翩飛,空中如有鳴琴奏響了幽泉月光之曲。風兮兮,鳥做曲,大地舒緩起伏,勾勒出如同少女般優美的曲線,想來傳說中的伊甸園,就是這般模樣吧,這是卓木強巴的第一印象。
隨後他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好似豎井的出口,正面朝大草原,自己背後的視線,則被石井擋著,他走了出去,再轉身,發現這個環境建築更像一個大一號的郵箱,自己則是從取信孔的位置鑽了出來,再往後退,他看到了高高的院牆,再退,再退……一直退到大草原上,踏上軟軟的草甸,他才看清出口的全貌,那是一座皇家園林般的建築,有高大的宮牆,像長城一般綿延開去,竟是望不到頭,那斑駁而巨大的灰黑色磚,一塊塊砌成無數馬賽克式的雕塑,藤蔓攀繞著高架引水渠,巨大的石柱在長城外撐起棧道一樣的廊道。厚重而高大的宮牆,有這無數拱橋般的窗口,長而斜的階梯緩緩向上,在階梯的盡頭,婉若天界之門巍然高聳,城牆外散落著一些小的建築,有的像塔林,有的像棺蓋,有的像小廟,有的像古希臘的神殿,卓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建築群,但城牆上那些高大的壁畫他倒是能認出一些,有很多都是源自印度古神,梵天起舞,濕婆執劍,無數天女天妃圍繞,還有許多古苯教神靈,這種繪畫風格與他們在倒懸空寺裡所見的極為相似.卓不由深吸一口氣,暗忖,難道自己已經到了?可是這座城,總給他很怪異的感覺,這完全不像各種典籍中描述的聖地,倒有些像一處廢棄的施工工廠,像一千多年前古人修的一座城或一座巨大的建築,尚未完工就被遺棄了一般,雖然氣勢宏偉,震人心魄,但總有一種殘缺和滄桑之美,用被遺棄的伊甸園來形容這裡,才是最貼切的。
二狼和小狼也鑽了出來,對這藍天白雲發出暢快的呼嘯,一溜煙就向著階梯爬了上去,空中傳來悅耳的歡呼聲,彷彿在一遍又一遍地強調著:「回來了,回來了,回來了...」
卓木強巴跟著灰狼兄弟向台階走過去。走到一半路程,他朝著他們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綠毯鋪就的遠山盡頭,一派雲蒸霧繞,天的盡頭則是一堵由白雲組成的牆,越靠近地面雲層越厚,如沉鉛壓頂,那雲的裡面就是他們來的地方?卓木強巴馬上想起了呂競男說的大氣環流系統,將香巴拉下層充沛的氧氣交換上來。難道說,大氣環流使得空氣中的霧氣就向颱風一樣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將整個香巴拉保護起來,只是風眼附近,反而沒有了雲霧,只見青天?或許,還有別的什麼原因?
還有一點讓卓木強巴不解,這裡真的很熱,就像他們在熱帶叢林一般悶熱,這不是應該在海拔六七千米的地方嗎?當卓木強巴帶著疑問登臨那巨大的天界之門時,他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整個圍牆圍住的竟然是一泓大湖,湖水倒映著藍天,微微泛起金鱗,整個湖由外向內,分別呈現出藍色、金色、綠色以及青色四種顏色;而且這座湖,一眼就能看出是人工開鑿的,它呈圓形,從湖心朝四面八方伸出引水渠,與工布村的結構十分相似,在扇形區域裡坐落著民居樣建築。
卓木強巴之所以認為自己找到了答案,就是因為他遠遠看見那湖水表面有絲絲熱氣升騰,二狼和小狼已經在一道引水渠旁痛飲起來。卓木強巴試了試水的溫度,略微有些燙手,但還不至於無法下水,水溫應該在四五十度左右,有一絲絲硫黃的氣息。地熱,正如他和岳陽他們在亞馬遜叢林裡討論過的那樣,這裡的熱量來源於地熱!
那些戈巴族人將雪山融水引入人工湖中,然後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辦法,用地熱來替湖水加溫,並保持在四五十度。由於這個地方夾在兩座山的中間,基本上是一個封閉的空間,所以就像蒸桑拿一樣,將整個香巴拉蒸熱了。而這個地區的熱氣漸成氣候,在第三層平台形成了大氣環流,將嚴寒抵擋在外面,並讓有毒的氣體散發出去,將大量的氧氣吸進來,保持空氣的清新。卓木強巴知道,在自己未能到達的地方,一定還有別的宏偉建築,改變整個大氣循環,不會那麼容易就能實現的。
二狼和小狼沒卓木強巴那麼多的想法,它們小心地試探著水溫,將整個身體慢慢地泡進了水裡,然後漸漸暢遊開來,在經過了嚴寒和漫長的奔襲之後,洗一個桑拿浴,那是相當地愜意。小狼撲打著水花,要卓木強巴下水一起嬉戲。初入水時有些燙,可不多久便能適應。更令人驚嘆的是,在這溫暖的雪山地熱湖中,竟然有細細的鱗魚遊蕩,還有著某種說不出名的綠色植物,不可思議的生命奇蹟,令這四五十度的湖水中充滿生機。泡著暖暖的溫泉,數著藍天上的雲絲,和在那積雪的迷霧中頂風前行相比,簡直是天堂和地獄的差別。
卓木強巴攤開四肢,仰躺在水裡,實在是不願意動彈了。不知在水裡泡了多久,已經清除了一身的疲倦,卓木強巴才從水裡站起來。只見那環形的水渠似乎被設計為螺旋向下狀,水花歡快地奔流著,而站在水中,仰望一棟棟造型各異又有統一規格的民居,便宛若處在江南水鄉,畫一般的風景,只是……那一陣暖風吹過,響起的卻是古老的悠悠嘆息。
卓木強巴沿著環道前行,從一棟民宅走到另一棟。那些建築的式樣依然保持得如此完好,縱使有少許被風雨侵蝕或樹木破壞,大多數都是完整的房屋。只是,這裡的人呢?卓木強巴正要信步邁入一所宅屋,卻被小狼攔在身前,嘴裡低聲嗚嗚警告:「不要進去。」卓木強巴與小狼最為熟稔,聽到小狼警告,蹲下身來挑起小狼下頜道:「不能進去嗎?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對我不好的東西?」
小狼似懂非懂地點頭,卓木強巴也點點頭:「知道了。」他便不再進屋,只是站在門外觀察。屋內家居擺設皆完好,這更令他疑竇叢生,究竟發生了什麼,令這座恢弘之城人去樓空,一派死寂!走在空蕩蕩的街頭,聽著潺潺的水聲,看著那廊橋小弄、高牆青磚,卓木強巴的心中,竟然生起了一絲懼意。
蜘蛛在牆角織網,鼠、兔或蜥蜴一般的生物飛快地穿梭躲避,只是,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這座空城死一般地寂靜,他甚至連一具骨骼都沒有發現,偏偏那些保存完整的建築,彷彿在向這個外來的陌生人訴說著不久之前的繁榮。高屋之上,全是各式造像,有天女衣袂翩翩,有金剛怒目四方,有瑞獸踏雲而來,有小鬼爬滿壁牆。那些造像或大或小,栩栩如生,門前、四壁,就是屋簷廊下也如葡萄般懸掛著一串一串的小鬼。這些,是什麼時候的建築?這種圓形的建築群設計是什麼時候的理念?誰建造了它們?這裡的主人又去了哪裡?卓木強巴帶著滿腹的疑問,發出一聲嘆息,十餘分鐘後,他竟然聽到一聲嘆息。卓木強巴有些疑惑地站在原地,難道有人嗎?誰知,小狼在他身邊一聲長吟,幾分鐘後,遠處,又好像就在身後的某處,響起了小狼的嘯聲。小狼露出牙齒,有些得意地對卓木強巴笑著,好似在說:「神奇吧。」
原來,這種弧形的建築群落形成了類似回音壁一樣的東西,聲音傳開後,不知通過怎樣的轉折,又會從身後傳回來,這是那些古人對聲學的運用。卓木強巴還來不及去細細探究,
二狼發出了警語:「該走了,天黑前必須離開這裡。」不知道到了晚上這裡會有什麼出現,或許是那種碩大的小強。卓木強巴也無暇去探究,他只是覺得奇怪,這麼一座空城,看似已如此繁華,難道這裡不是香巴拉?他想了很久,才發出一陣嘯聲,詢問小狼:「離家還有多遠?」小狼眯眼望著遠方,夕陽已經不見,但天空湛藍依舊,雲染霞似火燒:「還遠著呢。」
卓木強巴回頭再看那圍住這方空間的密雲,被濃霧籠罩著的香巴拉,此刻已經全黑了吧?在草原上走著,生物種類開始繁多起來。沒多久二狼和小狼就逮到一些好似兔子一樣的有角生物,吃飽之後,以大地為席,天做被,仰視流雲蒼狗,漸有銀河密佈。天似穹廬,籠罩四野,空曠的感覺向四面八方延伸,思緒也彷彿傳到了千里之外。
又走了兩天,草漸漸茂密,樹漸漸林立,他從草原踏入了叢林,那些遮天障目的巨樹,枝葉根莖糾結在一起,像扭打不休的怪獸們。二狼和小狼一貓腰,就能從洞隙間鑽過,可苦了卓木強巴,要從這片密林中擠過去,要側身鑽洞,還要爬樹翻牆。走著走著,卓木強巴便見到了第二座城……或是一座廟宇?
好大一座廟宇!卓木強巴在一些巨樹的頂端,遠遠地就看見天地間橫環著縱橫交錯的線條,佈局似棋盤。走近些,則發現那些線條方方正正,圍成一個又一個像「回」字一般的同心長方形;再走近些,就發現那些線條是因樹與樹之間出現了空隙而造成的,等到他從最後一排密林中鑽出來,才看到那些線條的全貌。森林的中央,出現了一道四四方方的天井。這座天井的周長,恐怕有好幾公里,井底是水,水的中央就是那座廟宇!那些線條都是由廟宇的邊牆,或一排排似松樹一般的塔林組成的。卓木強巴站在天井的邊緣,看著那座廟宇,顯得那麼不真實,好似不該是人間擁有的東西。其奧秘就在於,這方人造的天井,打磨得太過平整。水面上沒有一絲波瀾,像一面鏡子,透過水面可以很清晰地看見天上的白雲在水中緩緩飄過,於是,遠方那座廟宇就好似浮在半空中。
通往廟宇的小路,全被人為打磨成一葉一葉的浮萍或荷葉樣式,踩在上面,頗有蜻蜓點水的感覺。不知道那方方正正的湖水究竟平整到何種程度,卓木強巴踏著那些浮萍時,竟然產生了高空眩暈,唯恐自己一腳踏錯,就會跌落凡塵。而二狼和小狼似乎沒有這種錯覺,還能在浮萍上扭打嬉鬧,一路銜尾奔走。等卓木強巴終於走到廟宇面前,他終於還是被眼前所見徹底震撼。這座廟宇的構成,竟然是成千上萬的佛鬼塑像,可以這樣說,是把一個一個立體生動、形態各異的佛像小鬼,用作一磚一瓦而搭建成了一座廟宇;或者,古人先將一座熔岩山削成一個巨大的立方體,再從立方體中摳出一座廟宇的大致形態,最後,再將這座廟宇的,不管是頂、廊、梁、柱、牆,還是門、檻、窗、台階、欄杆,通通鏤空雕刻成一個個的小鬼佛像。遠看牆面是平整的,近看則是凹凸不平的,因為它們全是一個個不足巴掌大的小人兒,挽臂起舞,踏背相疊,整座廟宇的小人兒雕塑,何止億萬,這是何其浩大的工程!
卓木強巴靜靜地摩挲著這些小人兒,它們中有人有神,有鬼有佛,有飛鳥走獸、蟲蟻蜉蝣,有藤木花卉,竟是將世上有的、沒有的所有生命,皆雕鑿於一廟之中。其後又以這些小人做基礎,構築出更大的建築物,幾十萬小人兒勾肩搭背,就組成了一座巨大的佛像;幾十萬小人兒相互踩踏,就築成了凸出於牆面的巨大文字符號;那些塔林,也是由幾百萬幾百萬的小人兒堆疊在一起形成的;就連腳下所踏的青石板,也是一座慾海的形象,億萬小人兒在慾海中張臂疾呼,掙扎翻湧,蹲下身去仔細看,就能看到那些小人兒,每一張臉上不同的表情,或憤怒,或絕望,或悲哀,或癲狂。卓木強巴的雙腳就踏在這慾海之上,每一隻腳下,都有幾十個小人兒高舉著手臂,痛苦地呼喊。當卓木強巴舉目望上時,就會看到穹頂,無數的飛天,正傷悲地墜落人間,她們綵綢飛袖,似乎想撈住天空中的流雲,卻徒勞無功,訣別迷戀。而四壁牆上,則是一個個頭上有光環的佛像,他們的面部表情異常地相似,那眼神,似乎帶著一絲憐憫,又有一絲冷峻,或是略感悲哀,或是怒其不爭。看過之後,只感到一種沉悶的壓抑,那些眼神都透著一種深深的憂鬱啊!
踏著痛苦掙扎的人群,穿過俯視眾生的神明,卓木強巴來到了這座廟宇的牆內,他立刻又有了不一樣的感覺。靜!佛教禪中最奧妙的釋意。這座四四方方,由小人兒築成的廟宇,竟然如此安靜,沒有一絲聲音。卓木強巴屏住呼吸,仔細聽,仍然沒有一絲聲音;唯一的聲音都是他們帶進來的,他的腳步聲,狼的腳步聲,他的呼吸聲,狼的呼吸聲……不只是安靜,卓木強巴感覺自己好像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被封閉在一方水晶之中,由純氧構成的立方體,籠罩在這座建築的上方,是自己的呼吸才擾亂了這裡空氣的流動,否則,這裡的一切都該是靜止的。
水是靜止的,像平滑光潔的琉璃之鏡;空氣是靜止的,氧氣濃稠得好像擁有實質,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將它們拽入胸腔,吸進肺裡,化作千絲萬縷,散佈於四肢百骸。一片樹葉飄零,絕不像被風吹落那樣打著旋兒,而是筆直地、緩緩地沉降下來,若注視水中,會看見一片樹葉,從水底慢慢地浮上來。
當卓木強巴發現,這一切都好似靜止不動的時候,再看那些附著於四壁地板的小人兒,頓時有一種芒刺在背、電擊全身的感覺。那些原本已被固定了形態,真正應該靜止的小人兒卻彷彿在動!慾海中的人們,彷彿真的湧蕩起來,相互踐踏著隨著血海翻騰,一潮一潮地湧了過來,要攀附上自己的腳背;四壁神佛則帶著事不關己的目光,如行雲流水般,繞著廊坊徐徐前行,他們像是要去朝聖,抑或遠離著凡世紛爭;天上飛仙,似青雲墜地,不疾不緩,卻是在以一種令人揪心的慢速接近著慾海。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是跳出三界外的一方存在,以絕高的姿態打量著芸芸眾生,神佛盡歸我手,宇宙自在我胸。只是這種感覺,讓卓木強巴很不自在,他知道,這無疑是古人對聲、空氣、視覺等多種現象的掌握和運用,才營造出這種讓人覺得自己已超越了神佛,掌控了整個宇宙的錯覺。卓木強巴這一生,從未見過任何與之相似的建築,而且這種超脫物外的感覺,並沒有令他飄然若仙,而是感到了無窮的恐懼。對卓木強巴而言,這就是一座在磅礴的氣勢背後隱藏著無盡詭異的魔廟,他再也待不下去了,甚至連第一重廣場和正殿都沒有瀏覽完,就叫上二狼和小狼,匆匆離開。
在卓木強巴流連於香巴拉各個被遺棄的城邦之間時,莫金等人也已抵達邊緣。和卓木強巴在小狼和二狼帶領下走地下通道不同,他們是沿著三層平台邊緣前行。這一日,他們依舊列隊行進於冰雪天地中,忽然發現前方迷霧大作。起初五十米開外還能見到人影,走著走著,能見距離不過十米;再往前走,那霧氣竟然越堆越濃,白茫茫的一片,彷彿擠入了棉絮堆中,伸直手臂,竟然不見十指。
莫金下令完全切換成紅外模式,忽然聽得士兵大呼,彷彿發現了什麼,莫金與索瑞斯也各自取過頭盔戴上,切換模式。「那是什麼,老闆,我們到火焰山了嗎?」馬索在一旁大呼小叫。通過頭盔的紅外模式,莫金清晰地看到,距離他們不足兩百米,彷彿有幾十頭怪獸,那灼熱變成一條火舌,吞吐翻捲,在紅外模式裡便是一團赤紅。
「好,我們到了,終於到了。」莫金驚喜大嚷,也顧不得什麼威儀。傭兵們聽到消息,頓時歡呼成一片。幾個心急的已不顧一切要向前衝,被莫金叫了回來。「是這裡嗎?」索瑞斯問道:「前面那是什麼東西?」莫金道:「《古格金書》後半卷記載,要抵達神廟,先要抵達嘆息的牆壁。按記載,那堵牆壁厚千仞,中空有孔,吞雲吐霧,如有人嘆息,故名嘆息之牆。這道牆不僅把神廟與外界隔絕開來,更是讓第三怪平台籠罩在迷霧之中。」
「吞雲吐霧?你是說,整個第三層平台的霧氣,都是從這裡來的?」索瑞斯不解。莫金取下頭盔,帶著索瑞斯後退百米,指著前方道:「你看這雲霧,可有不同?」索瑞斯極目望去,果然,雖說身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之中,但前方霧濃,就好似大型工廠裡冒出的白煙,前赴後繼,疊嶂起伏,有如實質。那些霧氣亦如洪水洩閘,噴薄而出,騰起數百米高度,再沿著第三層平台,朝他們來的方向滾滾而去,這第三層平台遮天蔽日的霧氣,竟然是人造的!
索瑞斯放眼望去,那霧海如潮,連綿不斷,看來這道嘆息的牆壁,竟然將第三層平台攔腰斬斷,生生造出了霧鎖平台的神奇效果。在此之前,索瑞斯一直以為,霜雲霧雨,那是大自然才有的神功造化,豈料今日竟然見到了人造大霧!這不是工廠的小小煙柱,這可是籠罩方圓數百公里的大霧啊!
「這是……怎麼做到的?」若說在倒懸空寺,索瑞斯還能認定那是人造奇觀,而這彌天的大霧,他實在不明白,古人怎麼能做出如此驚人的效果,更何況還要持續千年。莫金肅然起敬道:「在此之前,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後來聽巴桑說起他們抵達過有如熱帶叢林般的地方,我才敢有所聯想,加上此地的原始火山地貌,更加印證了我的想法。」
「不要賣關子,快說出你的想法。」索瑞斯有些急不可耐。莫金悠然道:「帕巴拉神廟和它周圍散落的城邦,是建立在一座活火山之上,一座或許是億萬年前地球形成之初就有了的火山,千年之前,它還在不定期地噴湧岩漿。那些戈巴族人,將神廟選在此處,正是利用了火山的天然能量,引地熱岩漿為已用。那道嘆息的牆壁,將神廟與周圍分隔開來,形成獨立的空間,就和我們修建了房屋並在屋內安上暖氣空調一個道理,屋外零下幾十度,屋內卻能達到三十幾度的高溫。只是這間屋子很大,其面積要以百平方公里為計算單位,
這就是戈巴族人創造的奇蹟,利用獨特的地理環境和難以想像的能量來源,建造出我們現代科技不敢想像的奇蹟!以人工的力量,改變方圓幾百公里的自然環境啊!」
莫金揮手一指,鏗鏘有力道:「那道嘆息的牆壁,應該就是地下幾千米處那大型機械運轉的排氣孔,它們噴出的極高的溫度與外界極低的溫度相碰,就形成了這漫天的濃霧。戈巴族人從不放棄利用任何有效資源,這也一定是早就計算好了的。這濃霧正好將整座神廟和它的衛星城一起保護起來。」「可是,它已經運轉了一千年了啊?」索瑞斯還是無法相信,造一個能改變幾百公里環境溫度的大空調,這是一千年前的中國古人所具有的智慧?
「你知道永動機為什麼不能製造出來嗎?」莫金忽然換了個問題,又自己解答道:「因為能量總是在被消耗,而且不能無中生有,但隨著自動化機械的不斷發展,其磨損的零部件都可以由機械自行更換,那麼,永動機所需要的就只是一個能永久提供能量的來源了。」
而事實上,大自然提供了無數近乎永久的能量來源,太陽光、潮汐、水、風,只要對這些能量善加利用,造出一台永動機是可行的。戈巴族人就是利用了火山的能量。一千年來,火山不熄,那這台機械就運轉不停,就算沒有人去操作更換,它也會一直這樣運轉下去,直到將所有的零部件都磨損至無法使用。一千年前的古人智慧啊,真是慶幸這種智慧被淹沒在戰爭的長河中了,否則,這們不敢想像今天的中國會是什麼樣子!」
「如果噴湧的是極高溫氣體,我們如何通過?」陪著莫金感慨了一陣,索瑞斯又想到另一個問題。「放心,它會停下來休息。一張一弛,這是中國古代傳統的哲學思維,也唯有如此,那些機械才能千年不朽。莫金自信道。
莫金說得沒錯,過了一陣,那吞吐的熱氣漸漸平息下來,他們的傭兵隊伍迅速前插,利用現代工具登上那嘆息之牆。這厚達百米的城牆可以算是一個大型廣場,站在上面眺望城牆內外,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牆外白霧茫茫,而牆內竟是碧草茵茵,作毯連天,看著那滿眼的綠色,莫金微笑道:「我們……終於到了!」
城牆上頓時響起一片歡呼,那些傭兵們也暫時忘記了心中的不快,任誰在冰天雪地裡走了數月之後,陡然見到一片散發著暖氣的綠洲,心情都是舒暢而愉悅的。他們紛紛摘掉頭盔,大口大口地呼吸清新空氣,彷彿再往前走幾步就能看見帕巴拉神廟了,卻渾然不知,前面的路途遙遠而艱辛,死亡等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