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十天之後再等秦雍晗掏出烙餅在她眼前晃得時候,楚軒瑤忍無可忍地沖他吼:“除了這個你就不會買些別的嗎?”經行之處都是很小的集鎮,但即使再小也沒必要每天吃烙餅吧?楚軒瑤憤憤地盯著他冷漠的眼睛,整天整夜吃喝睡息都在車上無所謂,車趕得像飛碟也無所謂,可不會動點腦筋在膳食上,養豬呢這是!
“正好,”秦雍晗倒提著荷包在她面前抖抖,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裏頭空空如也。“中午你去買,千萬別買烙餅,我也吃膩了。”
她很失敗地低頭磨牙道:“皇上,出門要帶錢……”
秦雍晗不理她,把原本屬於她的早飯啃盡,頭一歪眼一閉不聞天下事,居然在顛簸的車廂裏一睡睡到天黑,也不管她餓得眼冒金星,看著他細皮嫩肉的直流口水。外面趕車的衛揚聽到他們的話不由得哈哈大笑——他衛大老爺也是出門從來不帶錢的主,順手牽羊是照理的事,不過他比較經餓,無所謂。
楚軒瑤腹裏空空迷迷糊糊地睡去,醒來的時候聽到外頭一陣喧鬧,有人大笑有人狼嚎,還有鬼魅般的火光在藍布簾外跳騰。迷惘地看看秦雍晗爬起來睡眼惺忪的樣子,便知道這不在他的計畫之內。外頭,衛揚低聲說,“出了點麻煩——碰到蠍子嶺的山賊了。”
只一瞬,楚軒瑤看到秦雍晗眼裏流過一道湛金的的光芒,瘋狂而危險。雖然穿著上好的輕紗綢衣,但他的神情就像真正的流人。他冷笑幾聲掀開車簾望去,周圍被三十幾個山賊包圍著,衣著襤褸但個個配著一刀一劍,座下的馬毛色精光發亮,顯然是用大豆和精料養著的。他們每個人手裏擎著一支乾鬆油火把,印出手臂上的青色紋身,火光的正中是他們的馬車。
楚軒瑤也從他腋下好奇地探出頭去,立馬聽到對面最肥的那個說:“喲!車裏頭有又香又軟的小女人,正好搶回去做壓寨夫人!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底下一陣放肆地調笑和應和。秦雍晗看了她一眼,她趕忙縮進車裏,覺得他極有可能把她送給那個滿是黑色胸毛的大哥。隨即聽到外頭傳來箭矢被按在機括中的聲音,雖然乾脆但已帶著死亡的威嚴。
“慢。”秦雍晗推出手,懶散地下車放下簾子。他看了看周圍,左邊是一片黑黢黢的林子,右邊是山崖。估摸了他們的人數,他輕蔑一笑從腰間掏出一塊鐵青色的腰牌,上面刻著一個篆書的“澤”字(注)。
楚軒瑤只是在車裏聽到他漸遠的腳步聲,卻聽不清他和他們大哥說了些什麼。過了會兒,座下的馬車又慢慢地動了起來,火光不甘心地飄在後頭。秦雍晗趕了幾步路跳上馬車,掀簾的一瞬衛揚笑著對他說:“早知道就帶著兄弟來,踏平他們的山寨,搶了他們的壓寨夫人給青爺送進宮去,是不是啊青爺?”秦雍晗聽罷輕笑了幾聲,把手裏滿滿地揣著的一把金銖塞到荷包裏。
楚軒瑤明白他為什麼不帶錢了。山賊搶旅人,他搶山賊。她神色複雜地盯著他的荷包,低下頭吐了吐舌頭,大聲咽了口口水。
“行了十日也快到臨朝了,今晚上好好吃一頓,”他說罷一樣咬牙切齒道,“恨死烙餅了——以後在外人面前要叫我青公子。”他指了指她的眉心叮囑道。
楚軒瑤擠出一個很無奈的表情說:“那你叫我什麼?”
“賤妾。”秦雍晗一把把荷包丟到她懷裏,撩起袍子坐好。
她捧著沉重的荷包悲苦地轉過頭去,吸了吸鼻子把頭靠在車廂壁上磕起來。沒過多久秦雍晗就遭到了她的蓄意報復——她只要一下車就和人搭訕說他是她爹。
“不要以為朕在外就治不了你了!”用完膳他把她按在車廂壁上,甚是危險地低聲說。楚軒瑤立馬泫然欲泣,大大的眼睛望著他嘴裏烏裏烏裏不知道說些什麼。她覺得但凡黑道出來的傢伙一般都很傳統,不會很沒品地欺負女人和小孩——她兩樣都占了——而是喜歡和值得的對手單挑。但她忘記了一點,就是秦雍晗的正業是政治家陰謀家統籌安排家。不過這一招的確很靈,秦雍晗皺著眉頭憤憤出了口氣把她放下來,一言不發地坐好開始閉目養神。入定前還不忘叮囑一句:“警告你,不許擱在我腿上睡覺。”
“明明是你先擱我的!”
“胡說。”
“你昨天晚上還擱呢,害我一夜沒睡!”
“滾。”
“秦獸!”
“你嘴很欠。”
“我要告訴我爹我娘還有你娘你欺負我!”
“應該的。你告也無所謂。”
楚軒瑤看他頂嘴頂著頂著就靠下來枕在她腿上,真真是欲哭無淚,出了皇宮的秦雍晗插哪兒都不會有人相信他就是九五至尊的。不過不用把“皇上”作為第二人稱、把“臣妾”作為第一人稱還算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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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公子:且末城殺手世家容氏長子容聿澤,比秦雍晗年長兩歲。因為容氏在夔初就投靠了皇室,故而他很小的時候就被送進宮去做秦雍晗的伴讀,擅長潛行步殺之術。後來在他十三歲的時候,容氏稱他患惡疾去世。其實這不過是表像,除了三年的遊歷他一直陪在秦雍晗身邊。他的名號是夜帝,在京都潛藏的身份是邢繹。是他組建了秦雍晗最為需要的碟報系統“襲倏營”,每一個間諜都叫作“夜舞姬”,所以他必須穩穩地坐鎮雷城。
在秦雍晗十二歲開牙建府之後,這兩個人每天就在雷城最亂的地方遊蕩,枯雪加寰息,兩人聯手幾乎沒有敗過。只是有一次被金吾衛百夫長幽千葉和他麾下的向寂南用雙飛加圍毆的耍陰方式拿下,後來這四個人成了至交好友。
再後來他們幾乎統一了雷城周圍方圓一百里的黑道,只不過有一個跑去做白道老大。黑道人士都很恭敬地稱剩下那個身家很清白的老大為“澤公子”。當然,貴族們懶得從風花雪月的浮靡生活中低下他們高傲的眼睛,對黑道的事情並不太關心,似乎還很有些縱容澤公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