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金色的長龍緩緩在中原大地上穿行,所過之處都有綠油步障將平民與貴勳隔開。華麗的大車和浩浩蕩蕩的僕從隊伍一路向南,走走停停了一個月左右才到了沃雪行宮。一路坐馬車,看到的除了綠油步障就是綠油步障,楚軒瑤無聊地每天趴在馬車裏睡覺。她一路都沒有見過秦雍晗——這個敗家皇帝,雪還沒化盡就想打獵了,到底是冬獵還是春獵?倒是墨墨總是突然出現陪她抽風一下然後突然不見。秦雍晗不許她帶隨從,撥了二十多個姑姑照顧她,聽她們說可能還要在那裏消暑。天哪,她現在可是還鼓鼓囊囊地裹著大裘啊。
好不容易蹭到沃雪行宮,天色已經不晚了。她的居處被安排在養懿亭,精緻的湖心小築只有一條廊軒與水岸相接。可惜站在竹臺上不禁頭暈得厲害,底下的水流被冷風一吹就激起千層細榖。正在這時墨王突然出現在她跟前,說:“喜歡嗎?”
“我想吐……”秦雍睍本以為她又在開玩笑,可看她撫膺蹙眉,臉色慘白地慢慢蹲下身去,不禁嚇了一大跳,拉起她就往岸邊跑,待她一上岸便立馬沒事人一樣活蹦亂跳。秦雍睍帶著笑意責怪道:“你怕水怎麼不說?”
楚軒瑤搖搖頭,“浪紋看著頭暈。真是的,幹嘛把我扔上頭去?”
“我以為你老在太清池邊遊蕩是喜歡水呢……”秦雍睍嘿嘿笑了一聲在她身邊坐好。
“哦原來是你挑的,嚇我哩!我以為是你皇兄要軟禁我。”她快活地拍拍他的肩,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多驚悚。“多謝——唉對了,我們要在這裏幹些什麼呢?狩獵?我不會騎馬不會射箭。消暑?我覺得紫辰宮裏頭也不怎麼熱啊——倒是沃雪原不是在南邊嗎?理應更熱才是。我想早些回去,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只能在那裏傻兮兮等你來。”
秦雍睍偏過頭去有些幸福又有些傷感地笑笑,聽她連珠炮一樣問道:“為什麼不把矜汐帶上啊?”
“她來了鳥獸都跑光了。”
“原來是萬獸之王,領教領教。”
“你會回去的,是嗎?”
楚軒瑤不明所以地“啊”了一聲,見他慘澹地搖搖頭,看著月色問:“你會武功嗎?”
“你覺得我像是會的人嗎?”
“可是你娘親……不是戚幽夫人?”
“是啊,”楚軒瑤有些支支吾吾,手托著腮悶悶道:“可那是我娘親。”
秦雍睍抓過已經抽出芽的柳枝,輕輕在地上劃著。她真得忘掉過去了。那原來的楚軒瑤是什麼樣子呢?他面色凝重地想了很久,最後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放到她手裏。“給你。”
楚軒瑤看著那把有墨色劍鞘、古拙卻貴氣的匕首,抽出一看,上覆蛇跗紋,如水般潤澤的匕身兩面開刃,甚是鋒利。“這柄匕首從小就跟著我,叫做影月。”
“它和你真般配。”在楚軒瑤心裏秦雍睍是神儀如月的公子。
“不,影月待在我身邊從來就沒有見過血光,它雖然不如皇兄的枯雪那麼硬挺霸氣,但是使起來很輕便,你也許用得到。”他看著她擺弄著影月,極為認真地接過在她腰上系好,“沒有時間教你怎麼用,有空問問皇兄吧。”
“你要去哪兒?”她抬頭問,發現他們兩個離得太過近了,甚至可以看清他眼裏的躲閃。“沒有,我只是想……它也許能保護你。”
楚軒瑤知道他一定瞞著她什麼,而且很多人都瞞著她。似乎全世界都知道她要去幹什麼,可她不知道。她斂起笑容無意識地握著匕首,老師的話和他的話縈繞在一起,卻尋不到盡頭。她沒有再問下去,他們沒有告訴她的事再問也沒有用。秦雍睍看她沉思的樣子,心裏有一陣鈍痛。其實他曉得他沒有辦法保護她,不論是在皇宮裏還是征途上。
身邊的人抖了抖長袍站起來,唇邊帶著一絲強笑說:“水綠南熏殿開宴了,皇兄在等我,我先過去了。”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開。楚軒瑤一個人盯著水中的倒影看了很久,亦悲苦地對自己一笑,然後扔出一粒石子打碎了冷月的倒影,斂裾而回。行到半途突然感到體下一輕,口中被塞進一條帶著濃烈香味的手巾,馬上便不省人事。
秦雍睍看著那個黑影風行火掠地把她打橫抱起來,輕輕說:“皇兄,把她帶回來。”
秦雍晗轉身看了看他的弟弟,鄭重地點點頭,“能保則保。”
秦雍睍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突然覺得憤恨,他曉得皇兄給的承諾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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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軒瑤會醒過來是因為腦袋在顛簸的車廂裏一下一下磕得很爽——可她是一個有自製力的人,即使腦殼再硬磕得再爽也不至於一直躺著不起來。她閉著眼睛想起來自己是被綁架了,微微動了動手腳發現沒被綁著。穿越來這年頭什麼事情都讓她給碰上了。以前看言情肯定會有女主被綁架的橋段,然後男主就會操起流星錘、金背九環大砍刀、鐵骨扇、繡花針等等一系列武器趕去營救。哪怕對方人馬有幾千幾萬,男主都會單槍匹馬搞定還能跟美女在萬軍之前旁若無人地打KISS,酷。
可她一睜開眼就看到秦雍晗看著被藍布遮住的窗框,走神。
她不知道如果男主就是那個綁架者時候會怎麼樣。對了,誰說他是男主?誰說的?皇帝就一定要是男主不可以是跑龍套嗎?她轉念一想那誰規定穿越而來一定是女主啊?說不定自己老早翹了女主是靜貴妃怎麼辦?
她這樣想著不懷好意對地白了他一眼,正巧和他淩厲的目光在空中對接,然後兩人極有默契地背過臉,一個看左邊的窗戶,一個看右邊的窗戶,看來看去就是塊藍色的破布。
“去哪兒?”
秦雍晗毫無反應的臉上寫著四個大字:不告訴你。楚軒瑤早知道這樣了,沒法和他溝通。車走得很急,顛簸得很,偶爾掀起的藍布外是蔥蘢的山色。她氣鼓鼓地想,好好的皇帝不做非要跑出來顛,顛死你!
她的確是個很得過且過的人,問了一句碰了釘子後就乖乖地開始發呆。發呆是她的專長,小學時候就練就了呆呆大法,人稱阿呆王。秦雍晗看她眼神開始迷蒙不一會兒就渾然物外,輕輕地把一張烙餅在她面前晃了晃。楚軒瑤立刻結束神遊接了過來,張開血盆大口,三口解決掉一個,渣子都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