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欽顏行》 一百九十三、6亡(一)
“敕柳九營先鋒營偏將霍先,參見皇上!”
秦雍晗拍了拍他的肩,“晉印熾的部下?”
“呵呵,呵呵呵……”霍先笑得lou出一口白牙。他一個行武的大粗人,被幽千葉委以重任來接應皇帝,高興得幾天睡不著覺。他帶著手下的一個千人隊來帝都外埋伏,在雪地裡硬生生挨了五天五夜,今早上起來還特意把頭髮抹得鋥亮……結果這皇帝穿得還沒他齊整。
不過也是,皇帝戰場裡衝出來,哪裡還認得出是個人?聽說皇上有個挺喜歡的姑娘,為了她帝都都不要了,不會也跟著吧?跟著大概就不會在乎他是不是情種皇帝,直接甩了甩了。
他想這些的時候一直在傻笑,秦雍晗很沒辦法地嘆了口氣,敲了敲他的戰盔,“怪不得,我說怎麼看起來那麼傻裡吧唧的,原來是他手下。”
說完,他走上高崗,掏出懷裡的地圖,對著稀薄的晨曦看起來。邢繹罵罵咧咧地幾個提縱,kao著旁邊的樹乾就坐下,把戰盔頂在手上搖晃。“靜容恭那孫子不知道躲到哪裡,昨兒沒瞅著他。”
“他不要緊。”
“那誰要緊?”他看著山坡上不滿一千的軍士橫七豎八地躺倒休息,自己也困得要閉眼。
“沒人要緊……誰也不要緊了。”他笑笑,在雪地上盤腿而坐,變戲法一樣從大氅下掏出一壺酒。
吾輩並轡而行。天下孰與相爭?
再也無人掣肘的聖武帝在他西行地上,如是說。
☆
帝都外三里,葦叢。
“印熾……你別……”
“印熾……你……你不要亂來……”
“我……我不可以……真得不行……”
“印熾……你怎麼可以……要我做這種事……”
“你……你放過我……”
“阿嚏!”晉印熾打了個噴嚏,扭過頭來,“十七,你放過我才對,我快要凍死了。”
他偏過頭看看自己空蕩蕩的左袖……
接著從衣襟下伸出左手。把左肩剝得更裸lou一些,然後又看看皺著臉的楚軒謠。
“我……”楚軒謠擎著枯雪搖搖頭。“我不敢……”
晉印熾嘆了口氣,呆呆地坐在雪地上等她——他不會哄女孩子,那就只有等著。
楚軒謠躑躅良久,終於湊近道:“你真要啊?”
晉印熾點點頭,撥了撥面前的火堆。“沒怎麼難的。你在傷口左邊劃一道口子,右邊再劃一道口子,深一點。一用力就可以把箭拔出來了。”
“會流血的……”楚軒謠瞟了一眼那支箭,立馬又低下頭。
晉印熾起身,上前在馬褡子裡頭找了半天,終於找出把匕首,很粗糙的貨色。他把匕首放到火裡,專心地烤起來。
“你不會是……想……”楚軒謠已經說不出話來。
“沒有藥。”他低著頭,微微皺眉,但聲音卻如同往常一樣。低低地,輕輕的。“我沒關係。”
楚軒謠看了他稍許,終於顫抖著抓起枯雪,削掉他左肩背上釘著地長羽。然後她迅速在傷口近旁開了兩道口子,抓住箭柄,蓄力。用力……
晉印熾猛地向前一頓,低下頭。整整壓抑了數秒,他才喘過氣來。
他閉著眼睛,遞上被火烤得火燙的匕首,匕首的柄上已經又濕又滑。她沉默地接過,上頭有冷汗,他的,也有她的。
“快……”
楚軒謠被叫得回過神來,對著匕首已呈現赤紅色的刃身咽了口口水。飄雪落在上頭,一瞬便被烤乾了。
“晉同修……苦不苦你想想紅軍二萬五。哈……忍不住你就哭叫好了。我以人格擔保,不告訴別人……”
說完。她把著滾燙的匕首,把赤紅地刃身死死烙上他還在滲血的傷口上……
☆
天地皆靜,天地皆空。河面成了封凍,凋敝的葦叢裡有風寂寂而過。雪落在他的睫毛上,迷濛了一片。
他覺得很熟悉。
熟悉一無所有的空茫與寂靜,熟悉細幽的哭聲,還有倚著他的柔軟而嬌小的軀體。他像是沉在一片冰冷地海裡,腦子裡盡是混沌,唯有懷裡是溫暖的。
“如若……”
他輕吟。
楚軒謠抬頭,“啥?啥?你那個從小走散的娃娃親叫啥?”
晉印熾剛剛暈過去的時候,楚軒謠嚇得手和腳能打起來,一心以為他死了。頭腦短路就只會學馬景濤,趴在晉印熾身上大呼你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
哭了會兒,又餓又累漸漸消了氣力,卻突然發現他腦袋在動,就巴巴地等著他醒。
結果醒倒沒等到,只是隱隱約約聽到他在叫誰的名字。
楚軒謠當即展現出21世紀對門大媽的八卦勁兒,往他臉上抹了兩把雪:“餵!餵!十五、十五……我知道你小時候走散地娃娃親叫啥了,你快醒醒快醒醒!”
晉印熾迷迷糊糊地“啊”了一句。甫一睜眼,楚軒謠的腦袋懸在他腦袋上,掛著兩行眼淚。
“果然貪色又不老實……”她把他扶了起來,灌了口熱水。晉印熾一張臉雪白,連嘴唇看不出血色。
“很疼吧?”楚軒謠看了看他的傷口,都被烤糊了沾在一起,心疼得幫他系攏絮衣。“我剛才都聞到一股燒焦了的味道……”
“我聞到了烤肉味。”晉印熾很老實地說,“可香了。”
楚軒謠朝他疵了呲牙,“連自己都想吃,說你傻你是活該——怎麼穿那麼少?你的冬衣呢?”
“小了。”他又打了個噴嚏,熬不住就要倒下去,卻強自撐住。
楚軒謠看他強撐心裡不好過,又悲嘆沒娘的孩子可憐。
於是兩人間又沉默了一陣子。
“我們不能老在雪地里呆著吧。”她挨著他,把他擠到火堆邊上,想他暖一些。
“哦。”晉印熾說是這麼說,動卻沒有動。
“那我們去哪兒?”
“追皇上。”
“怎麼追啊?我們都不認得路的,況且他那匹野馬駒子,鬼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我在外頭跑了一個月,路認識的。”他想摸摸自己的後背,被楚軒謠打掉了。“而且行軍路線圖……是我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