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欽顏行》二〇九、月下戰蠻王(五)
怎麼會這樣?
靜肇旻面對著血淋淋的殺戮,想。
怎麼會這樣?
楚軒謠聽著車簾外的喊殺聲,想。
無論怎樣,都不該用真刀真槍說話呀。可問題是,血都潑到簾上了。
靜肇旻在等欽顏王,楚軒謠在等晉印熾。
若是欽顏王早到一步,靜肇旻應該客客氣氣地把公主婚駕交給他,並且樂呵呵地掏出叔祖殿下的國書,跟隨他去黃金大帳喝馬奶酒。
若是晉印熾早到一步,他應該“搶”了秦矜汐和楚軒謠就奪命狂奔。他就帶一個百人隊,護衛卻有五百。兩天前讓他去搞裝備扮欽顏人,現在不知跑哪兒玩去了。
還好楚軒謠怎麼說也不暈血,秦矜汐則從小跟著她二哥爬樹掏鳥蛋獵白狼飆馬。兩個人斂聲坐在大車裡,一個緊緊攙著另一個的胳膊。
牙刀的寒朔冷光在初晨的陽光下閃爍,烈馬騰越的影像忽近忽遠。如風縱馬的衝擊力,小迴旋的刈草之勢……
楚軒謠聽著外頭此起彼伏地慘叫聲搖了搖頭,“這次,你是真得被搶了。”
秦矜汐也聽說過欽顏多狼寇,往往劫掠過往商旅,不留男子。若有女子隨行,則免不了要受凌辱。在沒有拒鹿關時,根本無法阻擋欽顏人寒冬之時的南下。即使沒有浩浩蕩蕩的鷂騎,小股地狼寇騷擾。也足以讓百餘里之內的百姓聞風喪膽。
“索蘭山一帶的賊寇據說是欽顏王授意的,他想毀約?”
“授意是授意,服不服管是另一回事。”楚軒謠皺了皺眉頭。“索蘭山下是斡達哲和古拉圖家族的分界線,狼寇共有三支。一支是欽顏王子,一支是古拉圖的叛徒曲由,還有就是碩蘭圖。後兩支都沒有關係,只要欽顏王還是草原共主。遲早會把你送到他那裡。但是……怕就怕遇到欽顏王子本人,那就糟……”
上好的紗幔被一刃彎弧凌空劈斷。輕軟地落下,纏綿卻裹不住森冷地刀光。御車的十六匹雪白地駿馬早已跪伏於地,戰戰兢兢。再好也不過是馱馬,不像戰馬那樣受得了周圍濃重的血氣。
何況,還有兩匹馬王的氣息。
男人悠哉地跨在馬背上,歪著頭,眼角有很陽光的笑意。他有若刀削出的臉廓。因那份深刻而顯出中原男子所沒有的英氣俊朗。瘦削卻不甚結實的身軀,衣飾卻簡陋甚至骯髒。破舊地皮甲上經年的血污早已結成黑塊,與剛淋上去的新血組成了夐古神秘的圖騰。雖是如此,他卻並不給人粗魯的感覺,反而有一種華麗的洗練氣息。
任何人看到他都只會用兩個字,華麗。
何況是呆愣的秦矜汐和楚軒謠。
被突如其來的光線刺傷眼睛地那兩個,在那一瞬看清了他的臉。然後,幾乎同時。都以為自己得救了。
男人沒有看裡頭驚愣的人,只是帶著些許好奇望著大車邊,一直不屈不撓直視他的生靈。
那是龍驄,惟一一匹和他們的坐騎等高的馬。
“咕嵐瑪桑。”他輕聲讚歎,眼里地光亮炭火一樣燃了起來。
龍血馬王即使在草原上也不多見。
而裡頭的兩位已經在瀏覽他的裝束,以及甚是察微地研究他的微小動作。
她們心裡又同時咯噔一下。
不會是。一定不是!
否則,沒有理由裝是打醬油的還滿口鳥語……
楚軒謠想:哎呀媽呀,老汐這是什麼命啊,鐵定前世是個不好好做人的妖孽呀……
秦矜汐想:哎呀媽呀,我這是什麼命啊,逃來逃去都逃不掉,要不讓我穿越吧……
龍驄極有靈性,突然長嘶一聲人立起來,碗口大的蹄子對著男人的腦袋就踏下去!
“龍驄,不要!”楚軒謠大喊。撩開風中兜纏飛舞的輕紗。她已經看到了男人手中的彎刃。一片冷光耀日,反射到她地眼睛裡。晃盲一瞬。
要死要死,這是秦雍晗地頂級寶馬,他十五歲那年在彌望海以北的草原上折騰了三天三夜才套來地,以後全家兜風都kao它了……
男人卻棄了刀,輕巧地勒馬,卻完全不是為了躲避龍驄的憤怒。恰恰相反,他的馬也人力起來,揚鬃狂嘶。在那一瞬,他突然從馬背上騰起,牢牢地揪住了龍驄的馬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跨上了鞍,任它如何癲狂都不再放手。
他放聲大笑,定定地望著車裡,嘰哩咕嚕說起來。楚軒謠費了不少腦細胞才聽懂他的話,還要感謝晉同修的惡補。
他說:“在我們草原上,人人都佩服能馴服龍血馬王的勇士。不論他走到哪一個部落,都可以得到一支一萬人的軍隊,數不清的牛羊,和最好的女人——你,是它的主人嗎?”
楚軒謠恨死自己舌頭打結,而且那個時候她的腦子也還在打結——她看到他那張臉就兩腿戰戰,有點想逃,何況他還笑瞇瞇笑瞇瞇笑得燦爛……
他低下頭去,龍驄在他**慢慢安靜下來。他驕傲地踢了踢馬肚,一手還拉著自己坐騎的馬韁,撥馬便回。
烏黑的短髮在陽光下跳拖,配襯著右耳閃閃發光的小巧銀色耳釘,周身都融成金色。
留下依舊驚愣地盯著他的背影的兩個人。
“他……”
“不像!一點也不像!”秦矜汐摀住腦袋,閉著眼睛。
楚軒謠癟癟嘴:“自個兒騙自個兒也不是這麼個騙法……”
“霸吼!”男人舉著刀瘋狂地馳向天盡頭。他的身後,裸lou著左肩的流寇們舉起血淋淋的刀,跟隨他發出遠古巨獸的吼聲。鐵流匯成了一個箭頭,跟隨著他朝索蘭山角馳去。
“霸吼!霸吼!霸吼!……”
兩個男人留在原地,甩著馬鞭狠狠地抽打著御馬,叫它們重新站起來。兇了一會兒,馬倒是沒站起來,反而抽出了一攤子馬尿。他們無奈地笑笑,其中一個抬起臉瞧楚軒謠和秦矜汐。一道疤痕從他的右眼角一直拉到左頰,幾乎橫跨了整個面廓,看來他的鼻樑曾經被劈斷過。
這是真正的流人。
他粗魯地朝她們喊起來。
“他們讓我們下去乘馬。”秦矜汐挨著她臉色煞白道。
“原來你會朔北語,”楚軒謠同樣臉色刷白地回敬,憋出一聲乾笑,“早知道我就不學了——拿著。”
“嗯?”
“我用不著枯血,只要你不告訴他們我是女人。”
她跳上了一匹馬,立馬被血氣沖得幾乎暈過去。縱然她再大膽,也只能仰著頭看瓦藍的天、白雲飄飄。秦矜汐斂裙擺的時候,不小心低了頭,立馬被滿地橫屍震得胃部**血氣上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