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五十八、賭坊裡的酒錢
馬主人回過頭來,然後很用力地抓抓頭,把頭髮抓得亂七八糟。
“白先生,……嗯?”他轉回眼神,低著頭輕聲說,“風公子。”
白玄雷剛把學生抓回來,正撥著她的頭給她止血,突然看見晉印熾,就有種被捉jian的錯覺。
他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這個人都會緊張,並且始終都是被捉jian的錯覺——他擰了擰眉。
白玄雷不喜歡晉印熾,這也許是因為,他曉得這個傻乎乎的傢伙是他師弟的緣故。老師把最心愛的劍都傳給了這個人,他隱隱有些憤怒。
“呵呵,原來是十五啊……我們來賭錢的,賭輸了正要回去……你呢?”
晉印熾很老實地開始翻腰帶了。
台階上的兩人對視一眼,想這傢伙木也不用木到這地步吧?!後來他們才曉得,這是邢繹和向寂南的一貫台詞。
“呵呵印熾啊,我們賭輸了……”或者是“呵呵印熾啊月俸都買酒喝了……”久而久之,晉印熾一聽到關於錢的,都會自動解荷包。
承平六年,晉印熾榮膺“帝黨三好學生”兼“五好青年”封號。
當下楚軒謠就好心地把扇子按在他手上,“不用,不用……”晉印熾剛想說些什麼,一抬頭看見她的臉,大眼睛裡lou出見鬼的神色,立馬低下頭更飛速地取錢。楚軒謠鬱悶地把扇子拉開,重新擋住流著鼻血的俊臉。狂躁不已。
白玄雷一不做二不休,把晉印熾也拉進去。這一次,直到天黑才出來。
越過裡頭沸沸揚揚地賭棍,他們費力地擠到一個賭桌前。白玄雷再次偉大地在一柱香之內把所有錢輸光,痛快非常,楚軒謠都忍不住罵他“臭手”。
晉印熾輕聲說:“出老千啊。”他的耳力好到常人難以想像的地步,輕易便聽到了不尋常的暗箱操作聲。楚軒謠屬常人之列。不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出老千就不會輸得那麼快了。”
——白玄雷已經跑到後場去喝閒茶了。
晉印熾在衣服兜里翻來翻去,找到最後一枚銅銖。不過他沒有急著下注。只是看著坐莊的人說:“出老千。”
賭桌安靜下來,中間那瘦骨伶仃、一看就精明到極點的做莊的傢伙眼裡冒出微嘲來。“這位小兄弟,你哪兒看出來我出老千呀?空口說白話,可不能憑空污人清白。”
晉印熾不服氣地指了指中間那個搖骰子地竹筒,“裡面有聲響。”
周圍一片哂笑。廢話,裡頭當然有聲響。不過鑑於和自己的錢袋有關聯,他們都吵嚷著要檢查。晉印熾伸手去夠。結果被那人一把按住。“小兄弟,你輸了錢,就想栽贓不成?若是沒有找到什麼玄機,那就留下一隻手來吧。”
楚軒謠倒抽一口涼氣,這還有沒有王法了,她可不想看到自己眼前生產一個殘廢。她俯在他耳邊說:“不要了吧,其實還可以到型男那裡蹭飯地。”
晉印熾不自然地避開了些,聽話地點點頭。正當他們想走人。做莊那人突然大笑起來,“老鼠膽儿!”周圍輸錢的人也一片唏噓。
晉印熾頓了頓,轉過頭來,一把抄起竹筒。良久,他在眾人玩味的眼光下慢慢放下,有些惶惑又不好意思地對楚軒謠說:“……沒有。怎麼會呢?我真聽到暗格撥弄的聲音了。”
她瞪大眼睛,“儂表嚇我吶!”
他像做錯事一樣靦腆地笑了笑,旁邊的人都鬧騰起來。這下有砍手可以看了……
坐莊的人不忤眾意地冷笑一聲,“那小兄弟可要留下隻手來。”
“等等!”楚軒謠推出掌來,慢慢踱到他身邊。走了三步,她就想好該怎麼做了。不就是黑嗎?要是我在宮裡一年摸爬滾打都是白來的話,嘿嘿……
她移開骰子,手探到桌下摸了摸,然後和他一樣冷笑起來。“骰子一定,若是你贏。你就不動手;若是你輸。你就撥一下桌子下地暗格,讓裡頭的骰子翻個個。是嗎?”她說著,狠狠推了那傢伙一把。
那人臉色微變,“血口噴人!那我怎麼知道是贏還是輸……”話未說完,楚軒謠已經揮拳揍扁了他的鼻樑。她一帶頭,周圍立刻有人圍上來,拳打腳踢中混著:“你自然聽得出來了!賠錢!”
楚軒謠趕緊擠出人堆,兩手伸向桌沿奮力地向上掰。晉印熾疑惑地看她臉憋得通紅,慢騰騰地走過來,一腳踹倒了賭桌。轟然的變故使賭坊裡混亂起來,籌碼現錢滾了一地。楚軒謠一捋頭髮,把扇子cha到腰上,lou出興奮已極的神色蹲下身去,把地上彈跳著的金銖銀銖一個個往兜里塞……
“餵你怎麼還站著快撿啊!”人群推推搡搡,她護著頭在地下喊。
晉印熾四下瞥了幾眼混亂的現狀,垂著頭小聲說:“不太好吧……缺錢也不能搶的。”
楚軒謠“嘖”了一聲,翻了個白眼:“也是塊木頭——我怎麼盡遇到木頭啊?奇怪……”然後彎下腦袋繼續撿錢。
逃出來地時候她捧著滿懷的金銖,還是清俊的士子模樣,長衣博帶,但不知為何看起來很地痞。意識到這樣有損於體面,她把錢盡數拋進晉印熾懷裡。
晉印熾一個人嘀咕著:“有錢……又能怎麼樣呢?”
原來是個哲學家,萬一遁入空門就不好了,楚軒謠暗想,所以悉心開導道:“你想要什麼就能買什麼啊。有錢……說到底還真沒什麼,不過,沒錢就有什麼了。”
他安靜地低著頭,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不過片刻,身邊那個人又躥出來,和他肩並肩走著。“可以買很多東西呀。即使都不想用掉的話,藏在家裡摸摸也很舒服;即使不摸,想想也很好;即使想都懶得想,燒燒……也是可以的吧?!”他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看到一抹很乾淨地笑容,和一雙很斑駁的眼睛。
“還能問小白借來辰德殿,萬道金光中,身披金縷衣,腳踏仙雲履。萬民在你腳下拭目以待,你便莊嚴地開始往下面撒錢。”
“撒錢啊……”他若有所思地反復道,“撒錢……”
“哇,原來你是真得變態啊!”楚軒謠趕緊兜攏金銖,“我還要留著吃飯呢!”晉印熾被她撞了個措手不及,一個趔趄,她大笑起來,慢悠悠地走進了太學祭酒府。他看著那個背影,突然覺得還是那個女孩子在前頭跑,月亮一樣的。
他有一點點的恍然。
楚軒謠走進院門又看見白玄雷執著書卷在那裡,眼神凜冽。不過她好像已經不太怕他了,再冷也抵得住。
“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
“有是哉,子之迂闊!”她上了一步,突然扯著嘴角做了個鬼臉,踱進了中堂。後來他們談起來的時候,白玄雷還是無奈地搖著頭,“你是不是也沒有找到玄機?無緣無故就打了人家一頓。”
“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否則,那小子就要被砍手了呀……”
“天子腳下!”白玄雷縱然是修身養性的高手,也禁不住執著書卷狠狠打爆了她的頭。光是收拾爛攤子,就花了他三天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