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六十三、兩個光棍的七夕節(一)
對於這類既有刀光劍影又有兒女情長的演義,他們兩個向來有這等默契:晉印熾挑戰爭片看,楚軒謠挑言情片看,當然,艷情片也不放過。楚軒謠本來對這種街頭演義是很沒有興趣的,因為裡面到處都是把人一刀劈成兩半,可怕點的還是連人帶馬一刀劈成兩半。只是有天晉印熾沒來得及收書,被她翻到兒女情長了,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這導致一本借期三天的演義要分時段看。當情節出現女人,書就到了楚軒謠手裡;當情節出現殺人,書就到了——理應應該到了——晉印熾手裡。可是楚軒謠很賴皮,每次都偷偷摸摸翻過,以至於晉印熾等書可以等到睡著。
他就比較老實,有女人,乃至疑似女人,都會乖乖交給楚軒謠,然後困乏地在旁邊看她一邊竊笑一邊翻書。其笑之陰陰,堪與秋聲相較。
晉印熾做完功課,就倚在樹枝上垂著頭,不知想些什麼。楚軒謠把書還給他,抱著膝坐在他身邊。
溶溶的月色。
文廟亥時的鐘一響,晉印熾立馬條件反射般掛下眼皮。楚軒謠不滿地戳了戳他:“餵,你又困了?我們還有錢嗎?”
楚軒謠這裡指得“我們”與“你”是同義——她反正兜里一個銅錙沒有,見到晉印熾就揪著他請客。
他抓了抓頭,略微有些尷尬地把目光落到月光一樣盈潔的臉側。然後飛快地移開。“以後只能請你喝燒刀子了,很烈。有一家酒肆在灃水旁邊,叫倚川館……”
“有酒喝就好啊,你請我喝酒精都沒有關係地。臭白,喝酒也是功課。”
晉印熾看她把頭埋在臂彎裡。十七在白天是文華公子,要喝酒,要彈琴。要吟詩,要作畫。要和各式各樣的貴公子結交,要追逐各式各樣的名門閨秀……可是晚上,她就懶懶地躲在棗樹葉子裡,翻著街頭巷陌的演義,希冀明天可以喝到燒刀子,幾個銅銖一壺的那種。
晉印熾曉得十七酒量並不好,但她總是吵著要去喝酒。但他不曉得其實楚軒謠不喜歡喝酒。她總是跟著只是怕自己喝太多酒腦子變成漿糊。
他不曉得她也不是永遠都那麼開心的原因裡,有一個是因為他的憂鬱。
晉印熾想著想著就說:“只是路有些遠地。”
“沒關係呀,散散步也好。”
從那天起,朱雀大街上時常有兩人一馬,在雷城懶懶的夕照裡懶懶地走著。很多時候是白衣地少年與藍衣的少年,還有一匹雪白的小馬。
似乎只要這樣一直走下去,就能走到海角天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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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七月的烈風中悄悄轉了個彎。
一方面盛名漸成,引來一大堆麻煩。比如說確定“誰是誰的面首”這類問題。楚軒謠很熱衷這類八卦。她偶爾聽說,雷城裡有那麼幾種說法:一、風公子是祭酒大人的面首,祭酒大人是皇上的面首;二、風公子是墨王地面首,祭酒大人是皇上的面首;三、墨王是祭酒大人的面首,風公子是皇上的面首;四、雷城四文華全都是皇上的面首……
楚軒謠謂嘆,最後那個猛。相當地猛。
另一方面,夜生活終於有了著落。
她可以偷蓮蓬遊彩船一個個地逛小攤,反正晉印熾也就是個大閒人。她一邊逛一邊立誓:“我有了錢就把全雷城的小攤買下來。”語氣十分惡狠狠。晉印熾這時就後知後覺地想起,十七不是晉國的公主嗎?原來晉國也不是傳說中的那麼富有,還是王域好。他後來意識到喊窮是楚軒謠地個人愛好,這個愛好保留到她做皇后之後——這也難怪,那皇帝也很窮嘛,一天到晚找寶藏圖,最好在中原哪個旮旯的地方挖出個武庫來。
這導致晉印熾永遠都要從不多的軍餉裡摳出三分之一,給她買奇技**巧的小玩意兒。
運氣好的時候。還能遇到白玄雷閒情雅緻。在祭酒府裡弄弦吟詩,那時候就真有種“古代的生活真風雅”地感嘆。楚軒謠以前看過一篇穿越。裡頭的生活好像除了在王府裡畫畫眉就別無其他,這讓楚軒謠對古代生活一度敬而遠之。如今才發現,古代生活也很紅火嘛!一推門就有個帥哥在且歌且吟,感覺那是相——當——地好。果然,明清就是難跟漢唐比啊。
白玄雷告誡她不要老是抱著僥倖心理女裝出門,有時晉印熾就擔當給她送晚飯的閑職。傍晚,白玄雷也回來的幾次,三個人就湊在一起吃晚飯。晉印熾一邊猛扒,一邊有聽沒聽地豎起耳朵,接受下白玄雷和楚軒謠兩個人探討的人生、玄學、歷史。
晉印熾對此的感覺除了玄就是玄——他能夠在陣前迅速計算出弓箭的射程、步兵的推進速度、風向對戰爭的影響而頭不冒煙,他能夠推演彎月反彎月雙鋒魚鱗車懸的變陣而不用紙筆,但帝師和十七兩個一講話,他就覺得頭很暈……
白玄雷就伸出食指點點他:“境界不夠高,被限制住了——多看看莊子。”
楚軒謠就拍拍晉印熾地頭,呲著牙對白玄雷嚷嚷:“老師你是大成至玄先師……”
而墨王,似乎淡出很久了——他最近和陀螺似地到處轉,忙不完的公務。楚軒謠不想也知道怎麼回事了。
為了讓自己改變柔弱公子地形象,她開始大著膽子騎馬。晉印熾那匹馬要不就是不太會動,要不就是亂動,但竟然給楚軒謠馴得服服帖貼。“我早就和你說這匹馬貪色,”她勒著馬韁在原地滴溜溜地打轉,“你以後一個人騎千萬要當心點!”
晉印熾照例聽不懂,並且照例老實地點點頭。晉印熾瘦小,平日里楚軒謠總是很擔心他出門被男人給……
鑑於那匹馬的名字實在和他主人重得太厲害,楚軒謠正式將其更名為“烈焰紅唇”。晉印熾對兩者的優劣很難評定,但每次聽楚軒謠把《梅花三弄》改版成《烈焰紅唇》唱出來溜,他就嚇得面無人色。
他心裡還是覺得這個名字色情。
快要到七夕,楚軒謠變得很神經質。她成天坐立不安,喝酒打噎,或嗤笑或鎖眉,常常陷在自己的思考裡不聞他物。終於,七夕前一天,楚軒謠突然闖進青廬居對嚼著麻辣雞絲的晉印熾說:“明天我們出去玩!”
其實這句話本身也沒什麼,就是楚軒謠的神情太過慫人了,何況她又凶狠地加了一句:“玄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