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六十四、兩個光棍的七夕節(二)
明天這種日子,宴席肯定是沒有簡夙肜和老師不必說,前者把未婚妻當寶似的,後者……後者不知道要用什麼法子去排遣相思,估計又是一個人躲在某個陰暗的角落,熨他的刺繡私藏。
楚軒謠在祭酒府裡住了那麼久,總歸也知道了老師的一點癖好。記得有一天半夜想去風雅風雅,談談“西界關戰役對帝都文壇的影響極其深遠意義”云者,推門就看見他在那裡舉著燈,眼睛放光地熨他的刺繡私藏… …
天知道那玩意兒熨過之後還能不能看。
楚軒謠絕對認為白玄雷是一個道貌岸然的戀物癖,睡覺抱個熊熊的那種男人。
雍睍也必定沒空,某人會死皮賴臉拖他在宮裡吧?
某人……
某人……
唉,拆鴛鴦在兩下里,一個這壁,一個那壁,一遞一聲長噓氣……去年七夕在那裡裝男人,今年七夕在這裡裝男人,難道永遠就是一對偽BL?
可是,某人不在身邊也不用讓她抄卷宗過七夕吧,還淚色緋、九腸斷?!她偶爾聽到白玄雷和簡夙肜兩個人打賭,“關於十七、即皇儲妃的七夕日程一事”,兩人居然一個閒閒地說她哭死,一個幽幽地說她寫死!
結果晉印熾搖搖頭,面lou難色道:“我要上課。”
楚軒謠也不逼他,只是眼裡突然閃過一絲狡黠的光。再怎麼著。七夕不能一個人在沉默中消亡是不。
第二天,果然,果不其然……
晉印熾起床,發現褲子不見了。他穿著褻褲坐在**,既不敢下床,因為怕她突然闖進來;又看著越升越高地太陽犯昏。期門宮開課鈴一打,楚軒謠就推開門。笑著坐在了桌旁,自己倒了杯茶。
“來不及了——去了也要罰。不如……”她獰笑兩聲,“玩一天啊!”
晉印熾看她把疊著整整齊齊的褲子放在夠不到的桌子上,紅著臉眼睛四處轉了轉。他就這樣,一緊張就眼睛左右瞥瞥,就是不敢看別人。但其實他在偷偷磨著牙。
“餵,你是不是只有一條褲子?”她突然抬起頭來問。
“我有兩條的……”晉印熾把她攆出房去,套好褲子下樓洗衣服。誰知楚軒謠陰魂不散。跟著他到後院天井,目瞪口呆地看他麻利地提水搓衣。
“想不到……”她lou出複雜而糾結的神色,“嘖嘖嘖……小十五,你真是勤勞勇敢的勞動人民!”
“你不洗衣服嗎?”晉印熾很奇怪地問。
楚軒謠一想,也對哦,我堂堂皇儲妃都每天在給太學祭酒洗衣服呢。於是她換了個話題,“可是,你明明穿著昨天的衣服。你在洗些什麼啊?”
他麻利地把衣服從水里撩起來抖開,笑了笑,垂著長長地睫毛。
“原來有兩件啊!怎麼沒見你穿過其他衣服啊?”
“沒了。”他晾好衣服拍拍手,有些怨氣地回過頭說:“等會兒再出去玩吧,我得要先練劍。”
這時候他說什麼楚軒謠都得暈暈乎乎地答應了。她正在自責,自己是多麼奢華多麼卑劣地跟老師撒嬌要華麗的裙裝地。
到了下午。兩個人終於達到了飢腸轆轆的標準,跑到西市有名的小吃街打算從頭吃到尾。誰料——
晉印熾一個人坐在街邊的小吃店裡發呆,人來人往的情侶路過,顯得他像礁石一樣沉默。突然,他動了動,臉偏向一側,果然有個女孩子佝僂著背跑過來,表情十分痛苦。她一跑到他身邊,就一手抓著他的手臂用力掐,一手扶著腰肢。一臉要哭的樣子。
“你……”
“我、我還是……不……行……”說完。她一甩頭噔噔噔重新跑去茅廁。
晉印熾忍不住要笑,又重新在油膩地桌子邊坐定。笑意卻沒有淡去,終於在憂鬱之上添了點少年人的活潑。
三番四次之後,他有些急了,湊到死狗樣趴在桌子上絲毫不顧忌體面的楚軒謠身邊,局促不安道,“去看大夫吧……”
“不行……我難得……出來……我……拖水……了……”
待到肚裡空空,腹瀉終於止住了,楚軒謠懷著十二分的毅力繼續逛街,感覺是在遊街。不過一偏頭總是可以看見晉印熾笑得lou出一顆小虎牙,心裡稍稍覺得合算了些。那些串串的肉可就不敢再買了。
可是,為什麼我吃了拉得天昏地暗,他吃了啥事沒有還健健康康的呀?
一路逛到天黑,華燈初上,熱鬧的街頭到處都是相擁的男男女女,和富貴人家地馬車——馬車裡還是相擁的男男女女。晉印熾很機密地告訴她不會有宵禁,楚軒謠就吵著要去灃水上看畫舫。
他就邊走邊想雷城地圖,打算先去文廟聽戲,再去卉償橋看煙火,最後再去天水池看畫舫。
“帶對人了!”楚軒謠樂顛顛地一跳一跳,猛一回頭把個賣花的女孩子撞倒了。她趕緊把小朋友扶起來,卻懊喪地發現她已經哭開了。
小女孩也可憐,就想讓他們買下她的花,揪著兩人不放。她舉著花籃眼淚汪汪地看看楚軒謠,又看看晉印熾,最後還是咬咬牙,恍若做下什麼艱難的抉擇似的,把花籃遞給楚軒謠:“姐姐姐姐,你就行行好買下花送給哥哥吧……今天是七夕……有情人終成眷屬……”
向來經不起摧殘地晉印熾趕在她說完之前掏了錢,可惜在腰上摸來摸去耗時太多,還是讓那句用濫了的話蹦了出來。他像是做錯事一樣瞄了楚軒謠一眼,發現她已經變了臉色。
沉默著走了很久,她還是怨懟地皺著眉,不知不覺中還微微嘟著嘴。
她其實在想,我就那麼老……嗎?
我和十五站在一起就這麼像富婆包養了白面小生……嗎?
是不是我太像他大表姐,給人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她側過臉甚是偷偷摸摸地瞟了他一眼。小是小了點,但是……我難道很大?
大可不是一個很好的形容詞。她開始後悔和晉印熾比大小,她從來沒有那麼希望自己是十七、晉印熾是十五過。
亦或是……
我天生長著一副喜歡嫖人的臉?!
她開始回想自己嫖皇帝嫖王爺嫖帝師嫖邢繹嫖向寂南的過往,然後發現自己真得在年輕的時候做錯太多事情了……
楚軒謠一路胡思亂想,直到盛滿野花的花籃舉在她面前。晉印熾低著頭,背著光也看不清表情,反正就是黑烏烏的頭髮隱在夜色裡。
她變得不太好意思,四處張望,兩手食指不自覺對戳,顯得很局促。
晉印熾等了很久,等不到她接,終於頗有些委屈地說:“我拎著花籃很奇怪的……”
正在這時,有過路人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地肩膀:“賣花嗎?唷還是紫菱啊。”說著自顧自掏出錢塞到他手裡,“唉,筋骨強健地小伙子居然在和滿大街小姑娘搶生意,唉……”
路人甲說著,拎過花籃就走,剩下兩個傢伙在大街上凍得臉抽筋。晉印熾一臉茫然地站在街頭,良久,被楚軒謠拍了拍肩:“算了,就當明後天的酒錢吧……以後你地法號就是花仙子,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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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到揀字的攤頭,楚軒謠興致勃勃地挑了一個時辰,揀出了十個鈴鐺。可晉印熾把那個“晉”字剔出來還了回去,“我不認他了。”他看著她斑斑駁駁的眸子說。
楚軒謠看看手心裡“風清涵”三個銅鈴,把後面兩個也放了回去,“也好,省錢。”
晉印熾學她的樣把“熾”字放了回去。
“那……另外四個能不能也不要?”
楚軒謠把手放在頭上比了個大角鹿,咯咯笑著跑遠:“才不呢!缺一個都不成!'唇'字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她跑到柳樹下摸了摸白馬緞子一樣的鬃毛,興高采烈地把四個鈴鐺綴在上頭,刻著“烈焰紅唇”四個字。
在文廟人擠人地聽完一場評書,兩人去城西北角的“天水池”看畫舫。晉印熾走著走著回過神來,四處望望,突然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十七不見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