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四十三、古鏡宮(一)
終於,他對邢繹擺了擺手,回身和那三個人繼續討論定稅問題。而邢繹不認識地上下打量她一番,接著漂亮地打了個響指。
她只好湊上前去。邢繹也不多說,蠻不在乎地笑著。“很能講嘛。”
“你不知道嗎?怎麼說也一起嘮過磕的。”
“我不喜歡這一套,”邢繹抱著劍,看上去就像一個流浪的武士。“你們說來說去就是聖人,紈絝子弟才成天聖人聖人的呢——不過,我們就缺花花公子,騙女孩子的那種。”
楚軒謠哭笑不得,難道我看上去很像嫖人的高手?
而且,如果聖人知道自己和花花公子對等,恐怕氣得要從棺材裡爬出來。果然,這裡在的人,要不就是只修文不修武,要不就是只修武不修文。
他直搗黃龍道:“老大還沒有回來,就是前幾天剛封的那個虎賁將軍。什麼?不知道……算了算了,看在你是十七我也就不罵你了——老三是那個,顧衍初,蘭台令。”邢繹指了指那個几案旁著布袍的男子,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他整個人溫文爾雅,體態豐滿,圓潤多汁……
楚軒謠有些訕訕,十七?我?她的幸運數字是三,三!可是三是個圓潤多汁的男人。
“我是你五哥。”型男拍拍很發達的胸肌,朝她挑了挑眉。她覺得那可以理解為拋媚眼。
“我……變成你們的人了?”
型男瞄了她一眼,嘖嘖兩聲。“現在嘴巴長成這樣子地人不多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我當然更加不知道……他們知不知道你在講什麼。不過,這個,畢竟一口氣能從定稅講到太古洪荒的什麼什麼族、什麼什麼貝的人也不多了……”
楚軒謠不滿地打斷他:“氏族,貨幣起源。”
他“嘖”一聲示意閉嘴,繼續嘮叨:“何況你講了半個多時辰,他們都沒打斷你,說明你還是有點用的。我們現在很需要舞文弄墨的。眉清目秀的,以及聒噪的——聽說你詩文不錯。就是紈絝了一點。”
“嘿嘿,過獎過獎,抄地抄的。”
“老七地話……老七你可能有生之年看不到了。記住叫他孫先生,欽天監的。對了,千萬別惹他。弄不好人家給你的命星變個軌,那就……”
楚軒謠點點頭,根本沒聽到那些話。“十七是我?入黨要宣誓嗎?”
邢繹卻自顧自說下去。基本上他們倆屬於雞同鴨講。“老九也不在……老九去西華了,你可能跟他比較搭得來。他很酸。”
“酸?”她拜倒在型男的褲衩下,這是什麼形容詞?難道她很甜嗎?還是她比較鹼啊?當楚軒謠認識簡夙肜之後,她終於知道他漏掉了一個“腐”字。
“吶,別酸酸甜甜了!”他恨鐵不成鋼地把她帶到那個金吾衛面前,“這是你十一哥……”
向寂南咧開一口白牙。“對不住……對不住對不住……我姓向,表字鷹揚。”
剛剛強按住衝過去打他一頓的衝動,楚軒謠立馬又有了跑出去找個地兒。清三天三夜的腸的衝動。
“陰陽……好名字。”她訕訕地笑了笑,想秦雍晗手下地帝黨果然都是怪才,和妖精似的。
向寂南很認真地點點頭:“向鷹揚。”
她抽搐著,眼裡滿是慈悲,向寂南那一瞬覺得她很像觀音娘娘。楚軒謠感嘆還好她爹有文化,靈嘉總比陰陽好。
“以後就不要再計較前頭的事。宮裡頭有事可以找找他。十三……十三不在,他很忙的,他在密雲。”
楚軒謠有些洩氣,她等十三很久了,她很想看看是哪個男人默默地承受著這樣的代號……她低頭看看趴在桌子上的少年,不等邢繹開口便轉身道: “別擾人家清夢了,十五嘛,我知道。”
少年“蹭”從桌子上爬起來,看看向寂南,又看看顧衍初。看起來精神得很。並沒有久睡的迷糊——他剛剛一聽到有人喚自己。就醒了過來。
“睡眼包,睡吧睡吧沒你什麼事……”
少年抓了抓頭髮。然後臉微微發紅,卻不敢回過頭去看。他嗅到了那種淡淡的馨香,恍若月光地味道。
可向寂南湊過來了,那些氣流的攪動讓那抹暗香散去。晉印熾彷彿能夠看到那些線條的流逝,與崩塌——它們是蘇茜紅色的。
“十五,你也有人可以欺負了……”向寂南狠狠一拍他的肩,晉印熾安靜地垂下頭去,然後偷偷瞄了一眼背後,被向寂南逮了個正著。
“貪色。”
顧衍初溫厚地笑笑:“皇儲妃娘娘定是欺負死小十五的。”
事後,晉印熾無比尊崇顧衍初敏銳地洞察力。
——————————————————————————
古鏡宮。
他們現如今只能在三個地方見面——古鏡宮、太清池的大玄石、上書房。古鏡宮裡頭,兩人是以“不小心”一起找書為由見個面,不能同進同出;大玄石上,楚軒謠不埋伏半日以上是斷不能見面的,否則就不像偶遇了;上書房裡又不能關殿門。
楚軒謠發誓關殿門沒什麼別的企圖,真得真得沒有……
如今她抱著書,對架子後頭的秦雍晗絮絮叨叨著:“我、我到底要幹些什麼啊?我就這樣變成帝黨了啊?”
他仰著頭,慢慢向書架深處行去。“笑。”
楚軒謠“啊”了一聲,然後擠出個笑臉來。“就這樣?……我是說以後!”
“笑。”
她“嘖”一聲,挑了《秦策》就走。“當心我不認識你!”
秦雍晗沒有搭理她,自顧自找《無諾城志》。為了那個人,他的祖父修建了一座城池。他在尋找那個人的影子,因為他知道,找到她就可以找到武庫。
“以後少發酒瘋。”
“啊?”為什麼今天他口不答言啊?可能內分泌失調吧。她偏頭盯了他很久,見他沒有什麼反應,就kao著書架席地而坐。她一邊默默翻著書,一邊想老師真狠。本來以為,在宮裡都不太能見到面,可以好好躲一陣子——他又不能天天殺到暖塢閣來。結果,昨天晚上出洗心殿時被揪住,佈置作業。
秦雍晗轉出來,手上多了一本《詩經》。楚軒謠自顧自看書,待到抬頭的時候,玄色的皇袍已經掃到她的手臂了。“喲,情書夾不下了來換一本?”
“你寫。”他敲了敲她地頭,“要給人開蒙,總不能讓他不識字啊。以後連'關關雎鳩'都說不出來,豈不糟糕?”
“兒子還沒出世就想著兒媳婦啦——你還真心急啊。”她掃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看書。
他“嘖”一聲:“給越淳地。”說著伸出手指狠狠戳了她一下。楚軒謠搖搖晃晃地穩住,又哼了一聲。
她心裡其實還是很難過的。
也不看他,憊懶地屈起腿。對於后宮地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蒼白綿軟。她藉著窗外打進的昏黯陽光翻看書頁,安靜地抿緊唇角。
他沉默了很久,緩緩啟口:“你想讓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