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暗黑亡靈 第八章　老東西

　雷克面前一團黑色的陰影劇烈地翻滾著、搖晃著，他召喚出的哪裡是什麼暗黑亡靈，分明就是一團黑色魔火。

　雷克本還想湊過去一探究竟，但他雙腳剛微微向前一移，便被迎面那股巨大的熱浪硬生生地推回來，有心無力下，雷克只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召喚出的亡靈以燃燒的方式劇烈消耗著自己的靈魂。

　片刻後，黑色的火焰戛然而止，陰影如豁然醒來的孩童一般頑皮地伸展起懶腰來，它的面積迅速地向外擴展，恍然間，眼前的魔火已化成一團黑漆漆的暗黑騎士。

　黑色的身體、黑色的甲冑、黑色的幽靈戰馬，通體的黑色，似乎要同這世界的夜融成了一色。唯一的例外就是，那雙露在甲冑之外猶如紅色的血液一般的眼楮，雷克在那雙血色眼楮裡分明感受到了強烈的暗黑力量。

　如此強大的亡靈擺在自己面前，對於一個亡靈法師的亡靈操控力絕對是一個考驗，雷克甚至感覺操縱他比起操作千百萬的骷髏與殭屍、幽靈大軍還要困難。

　雷克沒有使用屢試不爽的音控之術，因為他明白，那對於眼前的暗黑騎士來說根本派不上一點用場，唯一有效的，只有經年累月操控亡靈而磨練出來的意念力。

　之前，雷克還幻想如西奧博爾德一般操縱一整隊的暗黑亡靈，在最必要時給予對手摧枯拉朽一般的攻勢，如今看來，他當初的想法的確是太過於天真、異想天開了。

　很難想像，讓眼前這黑色的怪物身體挪動一步是多麼困難，雷克緊繃的意識神經如扣緊的發條一般，彷彿隨時都可能繃斷。

　僅僅是讓暗黑騎士依照自己意念行進了三五步遠的距離，雷克的神經就已幾近崩潰。

　再顧不上操控暗黑騎士了，在這意識結成的水晶球結界中，意識的泯滅就意味著生命終結，雷克無奈地唱持著咒語，自水晶球結界裡退了出來。

　一回到小房間裡，雷克便如爛泥一般癱倒在地上，超負荷地使用靈魂之力使得他的身體如被掏空了的朽木一般，此刻，如有敵人，對方只需用極其微小的力道就足以令他整個軀殼土崩瓦解。而這對於雷克來說還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在沒有足夠的意念力卻過度的操控強大的暗黑騎士，使得他的靈魂變得極不穩定，處於崩潰的邊緣。

　直挺挺地躺在那裡，雷克的腦中一片空白、四肢無力，想做個苦笑的表情現在都做不到，就像這副軀體和靈魂都已不屬於自己了一般。

　小屋裡很靜，任何的，哪怕是極微小的聲音都沒有。雷克疲倦極了，但卻睡不著，只能直挺挺地躺著，慢慢地等待身體恢復生機。

　就這樣過了良久，雷克終於恢復了一絲力氣，做了個苦笑的表情，他笑自己的際遇，也笑自己的無知和無奈，從當初的默默無聞，到被一些妖魔懼怕、崇拜、巴結，這一切他都沒放在心上過。可是，之前他對於自己的力量還有一定的信心，還記得在見到派司金前，他曾以為自己在魔界的力量不喬第一也該排第二，結果，先是派司金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的下馬威後，又來到了這個小屋裡，見識到了西奧博爾德這個默默無聞卻實力強大的魔導士的手札後，他突然感覺到自己是多麼的渺小。

　雷克躺在地上正自胡思亂想，突然，一陣細如蚊蚋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中，不知為何，在這即將崩潰的情形下，他的聽覺反倒更加的靈敏，他可以分辨出這個聲音是一個妖魔的說話聲，雖然聽不清對方到底說的是什麼，但雷克卻感覺到這妖魔的聲音很熟悉，似曾在哪裡聽見過。

　雷克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後，閉上了眼楮，視野一片的黑暗讓雷克得以更加專心地捕捉這細不可聞的聲音，漸漸地傳到雷克耳中的聲音越發清晰起來……

　「派司金祭司大人，雷克自從十天前離開軍營後，就好像一直沒有回來。」

　聲音依舊很小，但雷克已經可以囫圇聽個大概，而聽到了自己名字，雷克興趣更加濃厚了起來。

　「你肯定嗎？消息不會有錯？」派司金似乎思考了一會後，疑惑地問道。

　「大祭司，屬下這次有十足的把握肯定雷克的確不在營中，他從祭天所離開後，並沒有回到營地裡。」那妖魔肯定地道。

　雷克已經分辨出了說話的妖魔的身份，而他就是被雷克認為最忠厚不過的辛巴迪村的長老索伯特。

　整個祭天所內，派司金究竟有多少間專屬的臥室，可能連他自己亦算不清楚，然而在這麼多數也數不清的臥室之中，能用來與心腹商議大計作為密室使用的房間卻寥寥無幾。而偏偏就是這麼湊巧，雷克所處的這間西奧博爾德開闢的地下魔法實驗室，卻正好處在這間密室的正下方。

　此刻，派司金平靜地端坐在一張龍骨木的靠椅上，蒼老的臉上依舊尋不到絲毫的表情。

　辛巴迪村的長老索伯特馴順地站在派司金的身前，如一條馴順的老犬，滿臉忠厚與恭敬的表情沒有絲毫的做作和惶恐。

　派司金平靜地點了點頭，開口問道︰「索伯特，那你認為雷克現在會在哪？」

　「派司金大人，屬下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思，還請大人明示。」索伯特考慮了片刻後道。由始至終，索伯特每一句話必稱派司金為大人，而對自己則稱屬下，恭敬程度可見一斑。

　「這個嘛……」派司金頓了頓後道︰「我估計，他很可能回婆羅都了，去向赤修羅匯報這裡的情形！」

　「大祭司大人，若真的是那樣的話，如果赤修羅知道我們不打算跟他合作，一定會再增加雷克那邊的兵力來對付我們，那對我們豈不是非常不利？」索伯特焦慮地道。

　派司金微微揚了下嘴角道︰「不用擔心，目前婆羅王身中紅月眉亞那小妖精的魅惑之術，已基本失去心性，而庫侖王恰逢其時地盡起大軍入侵婆羅，婆羅重臣平揮軍禦敵，婆羅都防衛空虛，正是赤修羅剷除異己、擴張黨羽的最佳時機，因而，他暫時還不可能抽出更多的軍力插手我們這裡的事。」派司金停了片刻後又道︰「其實如果雷克真的是赤修羅的黨羽的話，我倒真︰的不是十分擔憂，這赤修羅所想的是如何借助眉亞和紅月的力量謀取婆羅的王位，這等賊子自然不會將手真的伸到我們這裡來。派軍駐在這裡，亦多半是看中這裡與紅月接壤的便利，萬一陰謀失敗，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派司金大人，您看這雷克有沒有可能根本就是與鷹巢幫一路的？雷克的傭兵團進入我丘陵部落也已超過一個月了，鷹巢幫卻任由其立足，而且雙方根本就沒有幾次像樣的戰鬥，僅有的幾次接觸，雷克贏得似乎都太過於輕易……」索伯特疑惑地道。

　派司金點了點頭，讚許地道︰「嗯！索伯特，你能想到這一層我非常欣慰，不過，以我判斷，這個雷克並非是鷹巢幫的人。他離營時故意將他與我會面的消息散佈出去以迷惑對手，由此看，他的確是在防備對手。」

　派司金略做停頓後續道︰「不過話雖如此，我心中卻沒有十足的把握，然而想要確定他與鷹巢幫的關係其實並不難，只要你裝做不小心將雷克不在軍營的消息透露給彼乙，而彼乙得到消息後一定會透露給鷹巢幫的人，如果雷克他們一夥真的與鷹巢幫沒有什麼瓜葛的話，我想鷹巢幫一定不會放過這個重創對手的好機會的。」

　索伯特一陣讚歎後道︰「經大人這麼一說，屬下真是茅塞頓開，大人真是英明。被您這麼一說，我也認為他們是一夥的可能性比較小，既然只是猜測，我看，我們暫時就不要輕易的讓鷹巢幫重創他們，畢竟雷克的傭兵團這張牌對於大人還是有些利用價值的。」

　派司金聽後搖了搖頭道︰「我不這麼認為，雷克的傭兵團存在這裡對我唯一有利用的價值，就是去消滅鷹巢幫，既然這樣，就趁早讓他們之間有個正面的大衝突。其實，就鷹巢幫那點實力，我根本就不放在眼裡，我要消滅他們比翻手還容易！你回去後，就按照我說的去辦，反正最近也沒什麼事，就當看場好戲好了，日子太安逸也會顯得太枯燥。」

　索伯特點頭道︰「是！屬下遵命！」

　派司金頓了頓後問道︰「安置在雷克軍營內的村民們怎麼樣了？」

　「這些村民們過的日子還不錯，尤其是那些被安排在雷克的所謂煉金魔法學校的村民，經過這一陣的培訓，他們的煉金術都提高了許多，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派上大用場了。」索伯特說著，將手上的一把煉金魔法學校的學員作品交到了派司金手上。

　派司金接過索伯特遞過來的短斧，看了一會後，感歎道︰「雷克的這個傭兵團的確不平常，竟能將一般的農戶訓練成煉金工匠。」

　「派司金大人，想想亦是可笑，雷克當初自作聰明將一支假的屠虐戰叉交給我，還故意將風聲放給鷹巢幫知道，令我坐實護寶不利的罪名，再以此要挾我。其實他哪裡知道，派司金大人您早已經將他看得死死地，將計就計，不僅借他的手消耗了鷹巢幫的力量，我們還趁機在他的兵營偷師，並安插了眾多耳目。大人，您的這一招可真是高啊！」索伯特獻媚地說道。

　派司金點了點頭，很受用的道︰「這也多虧你了，竟能將那屠虐戰叉吹噓得那樣神乎其神，亦好在彼乙並沒有揭穿你。」

　「派司金大人，您哪裡知道，彼乙在這件事上所知道的亦不是很多，我索性將他都騙了，誑他說這屠虐戰叉關係著我丘陵部落的一個古老預言，想不到這謊言他不僅相信了，連他鷹巢幫的土匪們也相信了，這才無意中幫我們把這齣戲演的這麼逼真。」索伯特眼露奸詐之色的說道。

　派司金考慮了片刻後道︰「你回去以後，首先要先通過軍營中的內線為我搞到一份雷克傭兵團眾首領以及工匠們的詳細情報出來，特別是那個曾經戰勝了撒尼瑪的首領以及工匠們的情報要特別注意，一定要做到準確、詳實。」

　「屬下遵命！」索伯特恭敬地道。

　「對了，你安排在雷克軍營的奸細，他是否有所察覺，沒有懷疑過你嗎？」派司金問道。

　索伯特搖了搖頭後道︰「大祭司大人您放心，屬下已依照您的吩咐，成功地將彼乙鷹巢幫奸細的身份間接地透露給雷克，屬下想，只要雷贏足夠聰明的話，現在一定在懷疑彼乙，根本就不會對我有任何的疑慮。」

　派司金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十分少見的笑容。

　索伯特見派司金的心情似乎很好，趁機疑惑地道︰「屬下有一事不明，希望大人明示。」

　派司金看看索伯特後，開口道︰「什麼疑問，但講無妨。」

　「大祭司大人，鷹巢幫或是雷克傭兵團與我們相比簡直等同於雜碎，憑著我們的實力本可以毫不費力就將他們盡數除掉，為何我們要大費周章，如此費心費力地定計謀算對手？l索伯特沒有絲毫遲疑，果斷地問道。

　派司金沉吟了片刻後道︰「索伯特，你知道我丘陵部盟因何而一蹶不振嗎？」

　索伯特考慮了良久不得結果，撓頭道︰「屬下愚昧，望大人明示！」

　派司金深吸了一口氣，以凝重口吻道︰「鋒芒畢露！我丘陵部盟之所以有那場浩劫，皆因為此，若非我們太過露鋒芒，又怎會被婆羅王強拽上其爭奪王權的戰車上，而就因為婆羅王王權的紛爭，我們丘、陵部盟押錯了寶，有多少精銳消耗殆盡，又有多少部民因此慘遭屠戮。」

　密室內的氣氛凝重了很多。

　沉默了好一陣，派司金才開口續道︰「現在想想，你、我，包括所有丘陵部盟的部民都應該虔誠地膜拜我們丘陵部盟第二十六代大祭司路卡斯大人，若非臨危授命的路卡斯大祭司果斷地以永恆結界封閉了我們丘陵部盟的德魯伊之魔法血池。當時的婆羅王又怎麼可能會放過我丘陵部盟？即便可以寬恕我們丘陵部盟的罪責，亦會不斷將我們天生便具有德魯伊力量的部民推向戰場上，如此我們又怎麼可能會有翻身的機會？」

　索伯特沉重地道︰「派司金大人，屬下受教了。」

　派司金沉默了片刻後道︰「其實，不止是雷克的傭兵團，鷹巢幫亦有可能從屬於庫侖的勢力。作為一群打家劫舍的強盜，索伯特你難道不認為這些傢伙表現得太過於文明、太過低調了嗎？」

　「這……」索伯特頓時啞口無言起來，臉上堆滿了驚異。「如今，整個輪迴之島又一次混亂起來，如此亂世，正是我們丘陵部盟一直期盼，東山再起的最好時機。在未見分曉前，我們首先要謹記隱藏手上的實力，等到出現必勝的機會時我們再壓上一寶。」派司金娓娓地說道，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期許的表情。

　索伯特當即跪倒在了地上，向派司金叩首表示忠心。

　派司金趕忙將其喚了起來，隨即閉上了雙眼，而這正是派司金送客的信號。索伯特當即告退，卻被派司金攔住了。

　派司金閉著眼楮，平靜地道︰「索伯特，這些日子你處理事情非常得當，不過對於喬娜這個女妖你要格外的留心，不要因為情慾蒙蔽了你的理智。這個女妖太過於偏執，我不希望因為她而對我們的大事產生影響。」

　派司金寥寥數語，已讓索伯特大汗淋漓，索伯特感覺此刻派司金雖閉著眼，卻依然能將自己看得通通透透，在他的面前自己始終都形同裸體一般，沒有任何的隱秘可講，同時亦在慶幸剛剛官己所講的全都是事實，甚至連心中所想亦沒有半點隱瞞。

　索伯特的腳步聲漸漸遠了，派司金緩緩地睜開了眼楮。不知為何，派司金對於索伯特總存在著一絲懷疑，雖然從各方面看，索伯特都應該算是忠心的，但他認為，越是自己信任的屬下，就應該更加小心提防他們，因為這樣忠心的屬下』知道自己的秘密會越多，一旦背叛自己，後果是相當嚴重的。

　丘陵部盟祭天所地下的密室裡，雷克還在直挺挺地躺著，身處地下密室之內，很難分清白天、黑夜，也許只能憑借感覺估算時日。

　雷克的大腦之中清晰地印著派司金那張蒼老、乾枯的瞼，索伯特與派司金的密謀一字不漏地流進了他的耳朵，雷克對此慶幸不已。而雷克不得不欽佩對手的城府與奸詐，自己與其的第一番角鬥，無疑徹底失敗。現在想來，自己與這樣的高明對手相比，的確有些稚嫩，甚至有點天真。

　對手幾乎識破自己所有的心思、想法，而自己卻幾乎搞不清真正的對手到底是誰，若非驚悉了對手間的密謀，雷克很可能會被對手一次吞個乾淨，而且恐怕到死都不會清楚自己到底敗在哪裡。

　而很難想像雷克那樣疲憊，近乎崩潰的身體，會在二三個小時內恢復過來。

　細胞活化－－西奧博爾德魔法手札上記述的又一項密術。將身體內的靈魂之力流散到身體每一處僵死細胞之中，令其迅速地恢復生機，然而得到如此神奇的效果，卻是以犧牲施法者身體體細胞的數量為代價的。

　每個妖魔無論他擁有多強的妖力、多高深的法力，身體的體細胞的數量都是一定的，體細胞的數量決定了一個妖魔的體力，體力弱的妖魔非常容易疲勞，無論其擁有多強的妖力和法力都無濟於事。當然，對於一個亡靈法師來說，體力也許並非如近身戰鬥的戰士、刺客、勇士那般不可或缺，但是影響亦是相當明顯的。也許雷克真的一輩子只能依靠亡靈戰鬥了。

　雷克的身體如火灼一般痛楚，這是細胞活化過程中身體的自然反應，被靈魂之力嚴重反噬而黑青的皮膚已慢慢地轉成了紅色，火一般鮮紅。

　如果僅僅是痛楚，雷克完全不在乎，對於亡靈法師們來說，世上怎樣的痛楚都無法抵得上靈魂之力的反噬，特別是雷克早已經對疼痛麻木不仁了，他此刻最擔心的是時間，任誰亦抓不住的時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伸手虛貼著水晶球，雷克口唱咒語，一陣靈魂之力流轉而過，他的意識再次回到那水晶球結界之中。

　十天，已經是第十天了！雷克心中焦急地吶喊著。

　十天的時間足可以重新建立一座防禦設施完備的軍營，十天的時間亦可趕製一批搶手商品出來讓自己的傭兵團賺個缽滿盆足，十天的時間自己的傭兵團可以攻取一座城鎮，十天的時間亦可以葬送自己的傭兵團－－這可是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基業。面對如此強勁對手，雷克還有多少個十天可以浪費呢？他的意識裡再次顯現出派司金那個老東西那張粗糙、枯乾的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