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一章 窒息

　張俊看看對自己存步不離的李永樂，試圖說動他：「你不投入進攻嗎？就這樣跟著我幹什麼？」

　李永樂衝他笑笑：「別給我說那些，我很明白自己在幹什麼。阻止你進一個球比我進十個球都更重要。」

　張俊有些無奈地聳聳肩，預料中的結果。與其在這兒圖費口舌，倒不如想想自己怎麼擺脫這個影子吧？

　李永樂目前雖然受傷了，但從他這幾分鐘的表現來看，傷勢對他似乎沒有絲毫影響。拼搶一如既往的凶狠，卡位仍然及時準確，體能也似乎沒有多少衰退的樣子。如果他的傷真的不輕的話。張俊看看李永樂膝蓋上厚厚的紗布，如果真的傷的不輕的話，他的意志力比他的一切技術都更可怕。

　楊攀擺脫了陸慶後，沒等張楊在來鏈式防守時，就把球傳給了卡卡。

　羅斌只稍微慢了一步，卡卡直接把腳腕一扭，來球彈向張俊。

　李永樂技術是和張俊同時啟動的，但他長腿優勢，讓他搶先踢到了球。鄧芮把彈過來的球調整了一下，想大腳開出去。

　但他剛把腿掄起來，便見一條腿衝了過來，趟掉了他腳前的足球。

　「任煜地如幽靈一樣出現在科大附中後衛面前！他斷掉了鄧芮的球！危險！科大附中！」

　任煜地追上球的時候，角度已經很小了，但張琳韜仍不敢大意，快速移動封其角度。

　任煜地射門！

　張琳韜似乎有預感一般，向近角撲去。但，他這回判斷失誤了！任煜地左腳打門的時候，腳稍微勾了一下，足球向遠角滾去！

　今天的張琳韜確實有些如有神助，他向近角撲去，左腳腳尖卻碰到了足球。任煜地這腳追求角度的球，速度不快力量不大，被這麼一碰，竟然停了下來！

　又是李永樂和張俊，兩人幾乎是同時啟動的，但李永樂還是憑借長腿優勢，倒地一個掃腿，把球在張俊腳尖前掃了出去！

　「好險！張俊仍然是那麼嗅覺敏銳，而李永樂也依然是如此的凶悍和拚命！從他身上似乎根本看不出他曾經受了傷。」

　張琳韜心有餘悸地把李永樂拉起來：「多謝你了！」

　「沒……沒什麼……你撲……撲的很……很好啊……」李永樂臉上的肌肉肯定已經扭到一起了，因為他的聲音都扭曲了。

　張琳韜果然被李永樂的臉部表情嚇住了，愣了一下，他才說：「你……你這個樣子……你沒事吧？」

　李永樂掙開了張琳韜的手，擺擺手道：「沒……沒什麼……要緊的！」然後轉身向外走去。

　張俊看李永樂又朝他走過來，嘖了一下嘴巴：「你的傷真的不要緊？」

　李永樂用陰沉的眼光掃了一眼張俊：「你看呢？我再說一遍，如果你還在為這種無聊的小事擔心的話，我很樂意讓你再後悔一年！」那一刻他的神情有恢復成了那個堅強的後腰。

　這段時間，科大附中在場上完全佔了劣勢，這讓隊長趙德鋒很有些擔憂，雖然自己的球隊是以防守見長的，但他知道久守必失，他還知道最好的防守是進攻。因此，他始終在防守中等待著機會。現在比分2：1，他還要再在曙光的傷口上撒把鹽！

　「卡卡再次控球組織進攻！曙光80%的進攻都來源自他的腳下，名副其實的『中場發動機』！但是，科大附中的羅斌也不甘示弱，儘管變為後腰後，他多次被卡卡晃過，但頑強的他仍然一次次糾纏著卡卡！」

　卡卡用一個腳後跟磕球把羅斌晃了個踉蹌，看臺上馬上響起了為數不少的一陣女性尖叫。

　「可惡！雖然我技術不如你，但論拼勁……」羅斌雙手撐地，一個扭身，右腿向球橫掃過去，「你決不如我！」卡卡沒想到羅斌在失去平衡的時候還能換腳斷球，驚訝間，球被羅斌給斷走了。

　「羅斌頑強地防守，終於成功斷下了卡卡的球！」

　「老趙！」羅斌大喊一聲，在地上就直接把球掃給了前面的趙德鋒。

　李浩和趙德鋒同時向球奔去，從目前來看，無法知道誰將拿到足球。

　趙德鋒突然剎車，沒有去迎球，而是橫在了李浩身前，一時間，李浩竟也動彈不得。

　足球如約而至，李浩想去搶球，但無奈趙德鋒卡在他前面。而且，位置卡的很好，正好讓他感到有力使不上，非常不舒服。不過，他沒有時間去調整了，既然對方主動找上來了，那自己就絕不會讓他舒舒服服地拿球！

　但趙德鋒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把球停住，然後再做打算。而是雙腿一分，足球從他兩腿之間漏了過去！同時，他身體一矮，從李浩身側跑了過去！

　李浩還沒有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便聽見解說員一聲大叫：「突破了趙德鋒帶球前進！」

　「該死！」王寧衝了上去，想斷下趙德鋒的球。但趙德鋒右腿把球向左一拉，王寧以為他要從左邊突破，忙把身體重心向右移了移。但趙德鋒的右腳把球拉了過來後，卻緊接著用右腳再向右邊輕輕一挑，足球向右而去，而同時，他身體也從右邊突破！

　「又過了一個！乾淨利落的過人！王寧連他的衣角都沒有沾到！」

　曙光的後衛緊張起來，對方是一個人，卻已經連過了自己兩個人。前段時間球隊攻的很猛，科大附中只有招架之力，曙光的後衛有些鬆懈了。

　何家麟仍然在前面不斷的騷擾著曙光的後衛。張玉超和張玉林像兩把尖刀一樣，飛速從邊路插入。比賽進行了七十分鐘，他們仍然有能力打快速反擊，可見科大附中的體能之好。

　何家麟、張玉超、張玉林，還有帶球的趙德鋒，只這四個人闖入了曙光半場，但卻足夠掀起滔天巨浪了。

　面對疾進的對方，曙光的後衛們被迫撤散，一時間竟不能組織起有效的防守！

　兩個後腰都被突破了，中衛便不能再一味的退守了，李傑光迎著趙德鋒衝了上去。趙德鋒卻只左肩一沉，右腿抬起。李傑光便以為對方要傳球分邊，因為張玉林就像護航的戰機一樣跟在右路。他忙把身體象左邊移去，但趙德鋒抬起的右腿只是將球向左邊一拉，從李傑光的右邊滑了過去！

　「第三個了！趙德鋒終於發威了！曙光的球門危險了！」

　「林小方，別管他！守好你的人！讓他射門！陳波，謝巍！向中間收！」安柯高聲指揮著後衛們，這個時候，他的男高音不亞於一針鎮靜劑。聽見他的聲音，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身後還有個他，一個絕對值得信賴的他。

　安柯這麼一喊，趙德鋒想直傳何家麟的打算便泡湯了。現在他要麼分邊，讓兩個邊衛傳中，但禁區裡有三個後衛，傳進去希望也不大。還有一個就是自己射門。

　供他選擇的時間不多了，他一咬牙，從那個特意為他留的空擋衝了進去。他剛進禁區，便見安柯棄門出擊了。

　「這個白癡！」他暗笑道，然後腳尖一挑，挑射！

　看臺上，頓時，歡呼聲和驚呼聲交織在了一起。

　「開什麼玩笑！」安柯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神力，竟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一米八八的他像火箭一樣拔地而起，雙手伸起來，竟把趙德鋒的挑射從空中摘了下來！

　「完美的撲救啊！安柯良好的彈跳和一米八八的身高，使他做出這種令人瞠目結舌的撲救！趙德鋒也被嚇住了！因為他實在無法想像自己的挑射，竟會被安柯直接在空中摘下來！但他在這腳射門之前表現的仍然無可挑剔，沒有進球實在是太可惜了！精彩的弓防戰！觀眾們給予了熱情的掌聲！」

　安柯沒有耽擱，他很快就把足球開向前場。對於現在的曙光來說，時間就是生命，秒鐘每走一步，便帶走了一絲希望。

　羅斌在頭球上完全不輸給卡卡，因此兩人在空中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最終，羅斌這個中衛出身的後腰頂到了球，足球飛了出去。

　但曙光沒有放棄，王寧又向球撲去，張玉超試圖阻止他，但在身體對抗中敗下陣來，球還是被王寧得到。

　王寧沒有把球傳給楊攀，而是轉移到了球場的左路，任煜地用腳背將球一帶，然後順勢轉身。停球、轉身一氣呵成，立刻贏來了一陣喝彩聲和掌聲。

　劉超不敢大意，一上來就貼身盯防，他不出腳，卻用身體，不斷地把任煜地向邊線擠，讓他的活動空間越來越小。

　但任煜地似乎是個越到困境就越能發揮的人。他用背部抵住劉超，身體微微後仰，右腳踩住球，此時球就緊挨著邊線，稍不小心，就很可能出界。

　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

　藝高人膽大。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任煜地已經被逼入了死胡同，絕無生路時，任煜地背部一用勁，右腳向後一拉，左腳腳尖一挑，將球挑了起來。然後，他換右腳，再向後挑去，足球從兩人頭頂上飛過，向劉超身後落去！

　完成挑球動作後，任煜地馬上撤力，轉身！

　「漂亮啊！想像不到，還可以這樣過人！」

　劉超被任煜地加力，撤力這麼一搞，身形為之一滯，放跑了任煜地！

　過人後的任煜地沒有繼續切進禁區，而是選擇了傳中！

　這個球傳的讓張琳韜很不舒服，一個外旋讓他不敢貿然出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足球劃向門前。

　鄧芮同樣很不舒服，他甚至不敢伸腳破壞，他怕稍有不慎就來個烏龍。

　但李永樂顧不了那麼多了，他要是再不伸腳的話，這球肯定是身後的張俊的。他從貼身的防守中聞到了一股狼的味道，那正是從張俊身上傳來的。

　李永樂長腿一伸，看好時機，腳尖一勾，足球被勾到了他和張俊身後方向！科大附中又渡過了一劫！

　陸慶把李永樂勾回來的球大腳開了出去，緊張激烈的比賽讓他根本來不及想這球該這麼處理，反正看見禁區裡的球心裡就只有一個念頭：「開出去！」

　「激烈的攻防轉換！簡直令人窒息！太精彩了！決賽在第四十七分鐘後才真正變得精彩起來！我想諸位觀眾都不會感到失望了吧？這恐怕是洛陽自單獨劃為一個賽區以來最精彩的一場決賽了！」

　「沒錯，不過這場精彩的決賽很快就要結束了。還有五分鐘，算上傷停補時，還有七分鐘的樣子，裁判就要吹響終場哨了。鹿死誰手的爭奪也將進入最後的衝刺階段！」

　冬天的下午並不熱，但親眼看了這場比賽的人，親身體會了這現場氣氛的人，看著在場上不停奔跑的二十二個人，一定會有這種感覺吧：

　夏天好像來了……

正文 第九十二章 門神

　「各位觀眾朋友們，下午好！您現在正在收看的是全國高中足球錦標賽洛陽賽區決賽，科大附中對曙光高中。比賽進行了七十四分鐘，目前比分是2：1，科大附中領先，但曙光卻逐漸掌握了場上的主動，不到最後一秒，比賽結果真的無法預知！隨著比賽的進行，現在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蘇菲看著在場上奔跑的張俊，他被盯住了，因此便只能通過不停的跑動來為隊友創造機會。

　汗水不知何時從她臉頰滑過，今天的溫度並不高啊。手中的筆被攥的緊緊的。在這個緊張的幾乎要窒息了的氣氛中，要想保持一份平常心真的很難啊！

　張俊此時心裡是怎麼想的呢？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張俊。

　「卡卡直傳！張俊跑位，呀！但是李永樂提前出腳，將球破壞！李永樂現在反而是越戰越勇了！」

　孫來紅當然知道李永樂怎麼在受傷後還這麼勇猛，他憋了一年半了，一直在想著和張俊決鬥，現在終於有機會了，雖然時間不多了，但是他似乎很享受這種對抗。所以在拼搶的時候，膝蓋的傷也忘了，醫生的話也忘了。看來他是真的準備好了，不管失敗也好，勝利也罷，他現在只想在這剩下的比賽中好好的和張俊一決勝負。只是無奈張俊受了李永樂受傷的影響，積極性不高，讓李永樂有些惱火啊，只能用更激烈的拼搶，更兇猛的動作來發洩了。

　張俊從地上爬起來，剛才李永樂這一腳讓他摔了個嘴啃泥，灰頭土臉的。「該死！」他看著這個被張楊拉起來的對手，「他的身體構造究竟是怎麼樣的？」

　他瞟了眼大屏幕，「2：1」真的很刺眼，但比這更刺眼的是所剩無幾的時間。

　還有頂多七分鐘。

　李永樂貼的這麼緊，拼的這麼凶，怎麼可以得分？受了傷的他都這麼厲害，要是身體狀況百分百的時候……簡直不敢想像。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也許李永樂真的比他強……想想自己吧，沒有隊友的支援就是一個在前面傻跑的無用之人。雖然自己可以為隊友扯出機會，但是一個中鋒的作用就是為隊友創造機會嗎？

　張俊仰起頭來，陽光刺眼，藍天都被襯的很蒼白……

　梁柯鬆了鬆領口，時間每流逝一秒，他心頭的石頭就增加一塊。科大附中不僅防住了本隊的狂攻，還有機會和餘力偷襲，這讓他更加感到科大附中作為「王者」的可怕。

　但是曙光不能輸。倒不是他貪戀進軍全國的榮譽，而是他明白，「進軍全國」這四個字，對這些從前還是魚腩，一年踢不上幾場比賽的孩子們，對這支球隊來說意味著什麼。

　他心中焦急，但又不想表現出來。如果連他都堅持不住了的話，就更別提在場上全力奔跑了近八十分鐘的孩子們。

　「任煜地再次盤過劉超！這段時間，劉超在和任煜地的交鋒中處於了完全下風！」

　任煜地用輕靈的腳法晃倒了劉超後，切進禁區，但鄧芮依靠身體把球搶了過來，任煜地面對身高一米八五的鄧芮，在力量上佔不到絲毫的便宜。

　球被鄧芮大腳開出去後，卻落在了林小方腳下。沒辦法，科大附中的前場高度實在太矮了，趙德鋒一米六六，張玉超一米七零，何家麟一米七三，張玉林一米八零是最高的。加之鄧芮的腳頭不准，這球就又送給了曙光。

　林小方把球交給了陳波，他帶球從邊路突破，但很快遇到了張玉超，自知技術吃虧的陳波又把足球交給了王寧。

　趙德鋒沒有撲上去，而是巧妙地移動，封堵王寧可能傳球的路線。但王寧沒有如他所料的那樣很快的傳球，而是將球一拉，自己帶球突破！

　趙德鋒每想到王寧帶球帶的這麼大膽，被王寧突破了！

　王寧繼續帶球，陸慶對楊攀有所顧及，不敢逼上去，一時竟不知道該幹什麼。但羅斌衝了上去，既然他的遠射可以讓張琳韜脫手，就決不能放任不管，此時也只能暫時扔下卡卡了。爭取在他射門或者傳球前將球搶下來。

　但王寧豈是傻瓜，他一見王寧象箭一般衝過來，便迅速把球捅了出去，目標正是羅斌扔下的卡卡！

　「糟了！」羅斌沒想到這個小子這麼機靈，慣性已讓他無法轉回去了。

　卡卡無人盯防了！

　張俊很配合的向外扯，好像要接應卡卡，李永樂自然要跟出來。而此時的楊攀也正從邊路快速下底。

　卡卡果然是傳球！

　他腳一搓，不是傳給張俊，而是一道弧線傳向邊路的楊攀！

　張楊轉身去追，已是枉然。楊攀衝起來後，能攔的住他的人很少。

　而同時，張俊一個轉身，又向禁區裡殺去。卡卡傳完球後，也跑向門前。

　楊攀不等球落地，就直接將球傳向門前！

　張俊跑過了，但是他把李永樂也一起帶過了。球直飛後點的卡卡！卡卡一看球來，趕緊選好落點，並把鄧芮牢牢卡在自己身後，然後面對來球，直接抽射！

　但是球稍稍高出了橫樑，看臺上同時響起了不小的歎氣聲和掌聲。

　安柯抬頭看看天，刺眼的陽光，蒼白的天幕，他擦了把汗水。

　還落後，父母都在看臺上看著，也許真的要輸呢……不過，也好，這下子妹妹就不用傷心了吧？

　妹妹，想到妹妹，安柯笑了一下。當初只是心存炫耀的心理在何雯面前露了幾手撲球動作，結果從此以後她就死心塌地地喜歡上足球了，還把頭髮剪短了，混進街頭踢球的小比賽中露一腳。她的性格完全沒有女孩子的溫柔，真如她所說的：歸根結底都是他的錯。如果當初不讓她接觸足球，今天的她應該是一個文靜可愛的乖乖女吧，他這個做哥哥的真是失敗啊……

　看臺上的聲音猛地增大了一倍，安柯抬起頭來，又是趙德鋒帶球殺來了！何家麟也活躍起來，張玉超、張玉林則以他們的體能再次從邊路推進！

　「科大附中似乎還在想擴大比分，在比賽時間所剩無幾的時候仍然不放過任何一個防守反擊的機會！」

　趙德鋒再次面對王寧，他故技重施，騙的王寧重心偏移後，欲從相反的方向繞過。

　「同樣的招式對聖鬥士是沒用的！」這是王寧在心裡喊的，要真是大聲喊出來，估計全場有一半要倒。

　王寧右腿猛的一伸，沒夠到球，卻把趙德鋒勾倒了。

　「嘟！」裁判的哨音馬上響起，他快步跑到犯規地點站好，手平指向曙光球門。

　「科大附中在二十六米處獲得一個任意球！聯想到下半場科大附中就是用一個任意球配合打進第二個進球的，曙光的隊員緊張起來。因為李永樂雖然因傷沒有上來，但站在球前的正是『任意球大師』的趙德鋒！他的左右腳都有百步穿楊的絕技！現在的位置正是他最舒服的地方！如果此球打進，就將徹底宣判了曙光的死刑！」

　人牆迅速地搭起，曙光現在可沒有資本在這裡磨蹭時間了。

　趙德鋒靜靜地站在球前，觀察著曙光排人牆。他習慣研究對手的人牆佈置，一丁點的漏洞都會被他利用，給予對手毀滅性的打擊。

　所有屏氣吞聲，生怕一點的動靜都會干擾球的飛行軌跡。

　安柯竟然瞟見了科大附中替補席中的何雯，她緊張地站起身，注視著這邊。真可笑，在這麼緊張的時刻，他竟然還能分心去管妹妹。

　如果當初不讓她接觸足球的話……

　趙德鋒動了！只有一步的助跑，坐左腳穩穩地踏在足球旁邊，右腳後擺，身體後仰，左手抬起，右腿前掄，小腿快速擺動，腳尖下指，右腳的腳內側狠狠地抽在足球的右下側，足球伴著飛濺的草屑騰空而起！

　那一刻，全場一片寂靜。

　這也許是趙德鋒自認踢的最好的一個任意球了，力量、角度、弧度、速度俱佳……

　孫來紅甚至已經衝到場邊舉起了雙臂，準備衝入場內慶祝勝利了。

　如果當初不讓她接觸足球的話……

　「哥哥，足球真的很好玩啊！」何雯稚氣的聲音猶在耳邊……

　身邊的很多人都在歡呼慶祝的時候，何雯卻看見了她終身難忘的一幕。

　安柯就像拉滿了弓的箭一樣飛射出去，速度快的令人吃驚！

　足球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輕易繞過了跳起的曙光人牆，向曙光球門的右門柱方向鑽去！

　是球快，還是安柯的手快？

　答案很快揭曉。安柯的指尖蹭到了足球，球便拐向外邊，從門柱外側飛出了底線！

　歡呼聲剛起了個頭，安柯便緊接著撞上了門柱！

　與此同時，何雯心頭一緊，高聲叫道：「哥——」她不會在乎其他隊員的目光，現在這個時候，她是安柯的妹妹，不是科大附中的經理人。

　曙光隊員沒有為了這次死裡逃生而高聲歡呼，而是全部跑向安柯。

　「偉……偉大的撲救！安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意志把曙光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幾乎是球門線上的撲救！但是他自己也付出了非常慘重的代價，自己無法收勢，撞上了門柱！不知道他還能否站起來！醫護人員在場邊，只要裁判示意，他們馬上就可以上場！」

　裁判跑了過去，查看安柯的傷勢。

　不過，安柯並沒有因為撞擊而休克過去。他在撞上門柱的那一瞬間，竟然聽見了何雯的尖叫：「哥——」難道是心靈感應？不管怎樣，他在那一刻保持了清醒，沒有昏過去。雖然撞擊的影響依然在，但當他朦朧中看見裁判分開眾人上來查看自己的傷勢時，腦中清醒的意識到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下場，哪怕真的因此受了傷，也堅決不可以下場。

　於是他很快站了起來，沖所有關注的目光一個熟悉的露齒笑。

　第一個衝上去和他抱在一起的是熱情的卡卡，他高聲叫著：「太好了！太好了！你沒事太好了！」

　然後是謝巍，他拍著安柯的屁股叫著：「我靠！剛才那個球你是怎麼做到的？太經典了！連我都絕望了！」

　其他隊友也爭先恐後的去和安柯親熱一番。

　看到這一幕，裁判當然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他鳴哨示意比賽繼續，科大附中發角球。

　趙德鋒一邊向角旗走去，一邊扭頭看著站在門前的安柯。他心裡還沒有明白過來，自己如此完美的一腳是如何讓他撲出來的。張琳韜可以撲出楊攀的射門，是因為他研究了整整一年的楊攀，他如何射門，如何跑位，喜歡的射門地方和角度……可自己剛才那一腳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會那麼完美，安柯又是怎麼做到的？安柯騰空而起的時候，他彷彿看見了一個神，一個門神……

　孫來紅雖然遺憾，但畢竟仍然領先，況且還有一個角球，對方門將遭門柱撞擊，即使他再要強，也不可能沒有半點影響的。

　趙德鋒角球發出，羅斌侯在門前，準備甩頭攻門。但林小方跳的比他還要高，一甩頭，把球頂出了禁區。禁區外的張玉超接到了球，他的腳力在隊中也是數一數二的，沒有半點猶豫，張玉超大力轟門！

　陳波撲過去，用胸將球再次擋出了禁區。他自己則被打翻在地。

　張楊拿到了球，正準備往禁區裡傳，卻被李浩鏟掉了。王寧在一邊，見球被鏟了過來，連忙衝上去拿球，而陸慶也衝了上來。但王寧憑借身體硬是把陸慶擠開了，把球傳給了卡卡。

　卡卡帶球將戰火引向了科大附中半場，科大附中的隊員連忙回防，曙光半場的危機終於解除了。

　安柯晃晃腦袋，剛才那一下確實不輕，現在他看東西都還偶爾有重影、搖晃的現象。剛剛那個角球，他其實什麼都沒做，完全是隊友們在拚命。

　他抬起頭來，正好看見李傑光朝他看過來，李傑光發現他也在看過來，伸手向他豎起了大拇指，然後又拍拍自己的胸，指指周圍的後衛們。那意思安柯明白：「你放心，有我們在，不會讓他們輕易射門的！」

　安柯很感動。他們知道他有傷，但他們沒有要求他下場，顯然仍然是相信他的。作為一個把綠茵場當戰場的球員，下場就意味著你的戰鬥結束了。這才是最殘酷的事情吧。他們讓他留在場上繼續把守大門，他們也請他相信，他們這些防守者雖然沒有前場進攻四人組那麼風光，但他們一樣很努力，很認真地在對待比賽，從來沒有想過放棄。

　當他再次抬頭時，他看見了梁柯在場邊用手勢詢問他：「需要下場接受治療嗎？」梁柯不會傻到看見安柯從地上站起來就以為他身體安康了。

　但安柯很堅定地搖搖頭。

　我不會下場的，哪怕身受重傷。

　只要比賽不結束，我便會站在這裡。

　所有人都那麼拚命，所有人都那麼信任我，我怎麼能這樣不負責任地走開？

　是的，曙光的球門只能由我來守！

　他重又緊緊手套，然後如雕像一般站在原地，他身後，是曙光的球門。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最後一秒

　張俊很多次看見李永樂扶著膝蓋在原地喘氣，汗水順著臉頰滴落在地上。彷彿一個隨時都可能倒下的人。但只要張俊一跑動起來，李永樂馬上遍會站直身子，雙目放光地跟上來，汗水不斷地從他的皮膚滲出來，但他的動作並沒有因為這個而遲緩。

　自己被他一次次鏟掉球，看著他一次次被隊友拉起來。「如果因為這點小事而腳軟的話，我很樂意再讓你後悔一年！」

　「卡卡再次選擇了張俊！正確的選擇，李永樂現在有傷在身，張俊猛突這一點的話，絕對可以突垮科大附中的後防線的。李永樂再一次面臨著考驗！」

　張俊倚住李永樂，他可以清晰地聽見李永樂粗重的喘息聲。他右腿伸出，去拉球。但李永樂看出了他的企圖，雙腿分開，增大防守面積。張俊剛把球拉上軌道，轉身欲走，此時，李永樂再次堅決地鏟了下去。

　張俊不想放棄，他伸腳去捅球。但李永樂比他預料的快，先一步把球捅走了。張俊收不住腳，勾到了李永樂的左膝。

　李永樂低叫了一聲，但他馬上咬牙忍住了。

　張俊則嚇了一跳，他起身去拉李永樂：「你……你沒什麼事吧？」

　李永樂卻一把把張俊推開了：「現在是在比賽！」然後他艱難地站起，活動活動左膝，再稍微蹦蹦，然後一瘸一拐地走了。

　張俊看著李永樂的背影漸漸走開了，嘖了下嘴。

　「我再說一遍，如果你還在為這種小事而擔心的話，我很樂意再讓你後悔一年。」他又想到了這句話。

　後悔啊，恐怕不止後悔一年吧？

　張俊看看鐘，還有兩分鐘就進入傷停補時了。他又扭頭向曙光替補席看去，卻正好看見蘇菲也朝他看過來。

　四目相對，卻已勝過了千言萬語。

　蘇菲很快把臉扭到了一邊，張俊也收回了目光。

　別無選擇了，對不起了，李永樂！因為我不想後悔一輩子啊！

　「時間一點點過去，第四裁判已經在場邊舉起了傷停補時三分鐘的牌子！可曙光還以一球落後！還能不能扳回來？這恐怕是所有曙光支持者所關心的！科大附中全幾乎都回到了半場參加防守，以科大附中的能力，要想守住這三分鐘應該不成問題吧？」

　「難說啊！」

　「周老師？」

　「不到最後一秒，誰也不敢對比賽結果妄加猜測。這恐怕是這場比賽給我最大的觸動了吧。李永樂帶傷上陣。安柯在球門線上拯救了曙光，自己卻撞上了門柱。張琳韜力拒楊攀一次次地大力轟門……對於這些在場上如此拚命的隊員們來說，現在認為誰將勝，誰將敗都是很不公平的吧！最起碼，我是這樣認為的。剩下的三分鐘也好，三秒鐘也好，我們還是靜靜地看著吧。」

　卡卡突破了羅斌後，起腳禁區外射門，但被張琳韜撲了出去，任煜地想補射，但劉超卡住了位置，球被鄧芮開了出去。但球卻再次落入曙光腳下。

　楊攀在禁區外的大力射門再次被張琳韜打出去，張俊搶在李永樂前搶點射門，卻被張琳韜抱個正著。

　張琳韜手拋球發動進攻。羅斌帶球直插，陸慶在一旁掩護。李浩想上去攔，羅斌便將球傳給了陸慶，自己想前跑，陸慶又把球傳給了他。二過一。

　「他們門將肯定不行了！射門！」張玉超在後面叫著。

　羅斌扭過林小方，果然一腳大力射門，球向安柯飛去。

　在安柯看來，球有三到四個，不斷的左右搖晃著，他搖了搖頭，情況絲毫沒有好轉。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一條腿出現在他視野，「彭！」將球擋了開去。

　「李傑光替安柯擋下了這一球！足球飛向禁區左側無人區！謝巍和何家麟都向足球衝去，他們誰能先拿到球？」

　就在兩人快要接近足球的時候，一個人影飛快地從中將球截走了。

　「啊！陳波！右後衛的他竟然跑到了左邊來！」

　陳波衝到邊線前才把球停好，但當他一轉身時，張玉林已經氣勢洶洶地殺過來了。

　陳波情急之下瞟見右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忙把足球捅了過去。

　王寧接到球，趙德鋒卻也迎了上來。

　「科大附中竟然在前場展開了逼搶，他們連最後一個反擊的機會都不給曙光！比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科大附中的球迷甚至開始提前慶祝！還有三十秒！科大附中的所有替補隊員全部站在了場邊，等待著裁判吹響終場哨！曙光的啦啦隊全部選擇了沉默！」

　「該死！搶的這麼凶！」王寧用手架住趙德鋒，仍然應付得很狼狽，對方個子小，他手架不住。科大附中球迷震天的歡呼聲彷彿一顆顆鋼針紮在他心中一般。這麼努力，這麼努力地踢球，到最後卻是聽別人的歡呼嗎？他不甘心，不論如何，他不接受這樣一個結果，絕不！

　王寧在心裡一聲怒吼，猛的發力，竟將糾纏不休的趙德鋒擠開了一點，這一點足夠了，他抬腳傳球！

　卡卡知道羅斌肯定會嚴防他轉身，所以主動迎球上去，球到，他躍起，雙腳在足球上變換交錯，身體一轉，過了！

　「精彩！足球上的桑巴！曙光突破了科大附中的全場緊逼！但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裁判都已經在表了！曙光能進球嗎？」

　彷彿是回答他的話一般，本來在前衛位置上的楊攀和任煜地突然插上，將位置提到了前鋒上。這一刻，曙光終於回到了熟悉的433陣型。三前鋒，三把尖刀，曙光要做最後一搏了。

　梁柯緊咬下唇，站了起來，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場內。

　三前鋒必將分散後衛的注意力，因此張俊肯定會有機會的。楊攀的射門路數完全被張琳韜所看穿，任煜地的體力也不允許他擔當最後一擊的射手。那最後的一箭肯定是由張俊來射！

　李永樂想著，果然看見本來在禁區裡的張俊向外跑去，要接應卡卡的傳球。他不敢怠慢，也貼了上去。

　「李永樂貼上了張俊，曙光的箭頭被遏制了！比賽馬上就要結束了！」

　話音剛落，科大附中球迷的歡呼聲便大了一倍。

　與此同時，卡卡在羅斌的緊追不捨下傳球了，直傳！球直線向前飛去。

　張俊離球的路線還有些距離，於是他加速向球的前方跑去，李永樂仍然是在後面寸步不離。

　足球在草皮上蹦蹦跳跳地減了速，張俊也跑到了，足球再一次向前彈起。李永樂不知道張俊要幹什麼，也不敢輕易出腳。但這時他聽見趙德鋒的大喊：「犯規！犯規！對他犯規！」

　趙德鋒的想法是正確的，現在犯規，被判個任意球，雖然距離近點，但憑張琳韜的發揮，曙光進球的可能微乎其微。就算自己因背後鏟人被罰下，這張紅牌也不會被帶入全國大賽的。絕對是一次划算的戰術犯規。

　就在李永樂想鏟時，他驚訝的看見張俊從側面向球跳去。

　「跳？他想幹什麼……」

　然後，剩下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也超出了全場所有人的想像。

　張俊從側面向球跳去，正好跳到了球上方使，他的右腳將蹦起來的足球向身體的側後方蹬去！足球從李永樂的左側滾了過去。而張俊則繼續向前，跑到了李永樂的右邊，然後變向，一拐，從李永樂身後繞了過去！

　人球分過！？

　如此的人球分過！？

　李永樂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他一轉身，卻身體一歪，摔倒在地。然後眼睜睜的看著張俊追上球，再用右腳一踩，足球彈了起來，正好躲過了鄧芮的飛鏟。

　現在張俊面前只剩下張琳韜了！

　張琳韜卻已經封好了一切角度，張俊這最後一腳確實不好打啊！

　劉超已經扔下任煜地，飛速趕上來了。

　裁判在密切地注視著這邊。

　留給張俊的時間不多了。

　張俊抬右腿。

　劉超離他還有三米就一縱身，飛鏟過來。

　裁判把哨子叼在嘴邊。

　足球彈了起來，張俊掄右腿，像鞭子一樣抽中了足球的中下部。

　張琳韜條件反射的撲向近角，但足球飛向了他的上方，他仍然出人意料地在倒地時伸出了左手去擋。事實上，他也撲住了球，但左手手腕又傳來一陣劇痛，他手腕一軟，足球衝了過去。

　劉超的腳也到了，不過一切都來不及了，他只蹭到了張俊騰起來的支撐腳的鞋底。

　足球撞上了橫樑下沿，然後彈進了球門。

　裁判的哨音在安靜的體育場內響起。

　然後是曙光球迷幾乎瘋狂地集體嚎叫。

　在這吵雜的環境中，解說員仍然想使自己的聲音不被淹沒，他聲嘶力竭地高喊：「球進了！球進了！！張俊！！！不可思議的進球！將比分扳成了2：2！雙方平局！」

　張俊從地上爬起來，張開雙臂跑向角旗處，然後站在那裡，吼叫著。

　楊攀離他最近，一個縱身，跳上張俊的後背，然後揮舞著拳頭跟著張俊一塊兒叫。

　很快，他們身邊就圍滿了欣喜若狂的隊友們。

　梁柯什麼也沒說，回身對著遮陽棚就是一拳。彷彿不這樣做，發洩不了心中的緊張。

　蘇菲沒有跳起來旁若無人地尖叫，而是把頭埋了下去，雙拳攥的緊緊的。

　孫來紅猛的蹲下來，單膝跪地，朝地上狠狠地擂了一拳。到手的勝利沒了！

　科大附中呆立地看著歡慶的曙光隊員不知所措。

　張楊走過來，將李永樂拉起。「你怎麼樣？膝蓋沒什麼事吧？」

　李永樂搖搖頭：「還可以堅持三十分鐘！」

　隊長趙德鋒大聲安慰著隊員們：「沒什麼！不過平局而已！還有加時賽呢！打起精神來，用金球擊敗他們！」

　大屏幕正在重放著這個進球，冷靜下來的解說員正在分析這個進球。

　「這個球最妙的地方就在張俊擺脫李永樂的這一下。李永樂防守的很到位，張俊很少有成功突破他的時候。但剛剛那一下，他向球跑去，然後跳起來，用後擺的右腳腳底非常自然隱蔽地把球彈起來的足球蹬向身後，自己則從完全相反的方向繞過發呆中的李永樂，然後追上從另一側滾過來的球，完成這不可思議地人球分過。這背後的一蹬是關鍵，梢有不慎，便會導致整個過人的失敗。張俊在如此緊張的環境下還能使出來，果然是藝高人膽大啊！」

　「真是不到最後一秒不知勝負啊！精彩絕倫的決賽！精彩絕倫的下半場！」

　科大附中剛把球發出來，裁判就吹響了全場結束的哨音。

　「全場結束！九十分鐘內雙方不分勝負，兩隊只好將進入三十分鐘的加時賽。加時賽採取金球制勝法，即哪隊先進球，哪隊贏，比賽也隨之終止。現在兩隊不進休息室，而是直接在球場上休息，十分鐘後，比賽再度開始！」

　陳華鋒看看刺眼的太陽。他這個觀眾都出了一身汗，厄爾尼諾嗎？

　如果今年真是暖冬，那也是因為有這樣一群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