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一零章 搬家
「到底要多長時間?」秦雷面色不善的問道。
「這個……最少半年吧。」那都司看一眼尚書大人,小聲答道。
「半年?」秦雷的臉刷一下拉下來,從牙縫中蹦出一句道:「那請問都司大人,你們已經審完多少份了?」
「審完一些了。」都司小聲道:「但不太多。」
「到底是多少?」秦雷目光森然的盯著那小都司,彷彿要吃人一般道:「孤要具體的數字。」
「五六十份吧……」小都司嚇得大汗淋漓,哆哆嗦嗦道。
「不錯嘛。」秦雷氣急反笑道:「從沒進臘月就給你們送過來,到現在已經四個多月了,你們考功司兩天才能審一份?」
「王爺息怒,」見那都司不能招架,李清趕緊出來圓場道:「兵部年前忙著籌措軍需,人手捉襟見肘,考功司的也被抽調出去,這才沒有人手辦這件事。」說著胸脯拍得山響道:「王爺請放心,下官親自督辦此事,讓他們加班加點盡快落實!」
「很好,只爭朝夕吧。」秦雷淡淡道:「石敢,把考功司的老爺們護送到馬車上去,審不完就不放他們回來了。」便有身手矯捷的黑衣衛上前,拎小雞一般抓住幾個考功司的官員。
李清一看,頓時面皮發紫,悶哼一聲道:「拜託王爺先弄清楚,這不是書生彙集的戶部禮部,這裡是舞刀弄槍的兵部!」說著把手裡的茶壺往地上一擲。伴著茶壺破碎的聲音,轟隆隆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全副武裝的百人隊從後院跑出來,將秦雷等人圍在中央。
原來李清一見秦雷出現,便知道事情不能善了,趁著秦雷與考功司聒噪,偷偷喚來了兵部的署兵。
一見自己被圍,秦雷卻毫不生氣。仍舊笑瞇瞇道:「要動粗是不是?」他周圍的侍衛也一臉笑意,根本看不出一點緊張。
李清冷笑道:「王爺,我李清也是戎馬出身,你是嚇不倒我的。」說著微微得意道:「這裡一百號兵卒只是小頭。只要我鳴鏑一發,不消半刻鐘,兵馬寺地五千大軍就會悉數趕到……您看還是各讓一步,成嗎?」其實從本心講,他是很想收拾一下秦雷的,可這小子畢竟是炙手可熱的大秦英雄。折辱一下倒罷了,若是做得太過,恐怕不好收場哇……
秦雷是什麼人物?怎會受他的威脅,冷笑一聲道:「看來李尚書是不打算善了了?」
李清面色一滯道:「王爺,您得講道理啊!」
「孤王不是不講理地人,可只有支起鍋子煮百米。沒有支起鍋子煮道理的,那些孤兒寡母可等著朝廷的撫恤救命呢,」秦雷面陳似水道:「孤可以不帶你的蝦兵蟹將走,但你得把撫恤先給我!」
「這不合規矩!」李清已得到命令,兵部的錢糧一絲一毫也不能外流,只聽他態度強硬道:「既然話不投機,王爺還是請回吧。」
秦雷森然道:「我也正有此意!」說著一甩手道:「把兵部的諸位大人都帶回去!」
黑衣衛立刻衝上去要拿人。
「誰敢?!」李清高叫一聲道:「給我擋住他們!」兵部地士卒暗暗叫苦。只好舉著刀槍擋在黑衣衛與兵部官員之間。
見兵部士卒手執刀劍長矛衝過來。石敢穩穩地站在最前面,冷笑一聲,淡淡對身邊的黑衣衛道:「你們都把自己的上衣脫掉!」
黑衣衛二話沒說,唰地扯開袍子、脫光了衣服,露出精赤的上身。看到這一具具健碩的軀體,院子裡的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只見上面密密佈著纍纍傷疤。這些傷疤中有槍傷、劍傷、刀傷、箭傷,還有些被火燒出來地傷痕。
石敢也把衣裳除下,露出身上縱橫的傷疤。拍著胸脯道:「你們都看到了嗎?這就是我們武成親王府的兵!他們都是身經百戰、從死人堆裡爬出的!知道我們的傷疤哪來的嗎?」只見他輕蔑的盯著李清道:「拿我做例子吧!」
說著他把頭一偏,露出右邊耳根到下頜處,一道長約四寸地大疤,冷笑道:「這是在牧野原上,跟百勝軍廝殺時留下的一點記號。那個凶狠的齊國鬼子,刀頭上的功夫太差,沒能把我砍死。」又一指左邊心窩上一片柳葉似的創口道:「這裡是在潼關城上,還是齊國鬼子,一刀插進這裡。」說話間。還把手掌並刀,往自己創口上一戳。就把院子裡的人嚇得一哆嗦。
「但是蒼天有幸、王爺保佑,兄弟我的心長偏了一分,這才沒有當場死掉!」說話間,石敢獰笑著睥睨四方道:「也才能在這裡開開眼,見識一下咱們大秦朝兵部衙門的勇士們。有種的,你們就來吧!」
誰敢來?誰又好意思來?這些王府親兵脫光膀子以後,把在場地人全都嚇呆了。即便有勇悍之輩,不怕這些凶神惡煞,卻也打心眼佩服為國拚殺的勇士,高低不會向他們動手的。
李清見事態急轉直下,兵丁們已經不可能向黑衣衛動手了,他想了想,色厲內荏道:「秦雷,你不要高興的太早!我現在就要出去,你敢把我怎麼樣?」
「拿下!」秦雷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道:「兵部官員一個不留,全帶回京山城做客!」話音一落,黑衣衛便越過兵部兵丁,將兵部的侍郎、郎中、員外郎之類的,一股腦全部抓了。
那些兵部的士卒被黑衣衛用眼神定著,竟然一動也敢不動。
石敢親自走到李清身邊,伸出肌肉虯結的手臂道:「請吧,尚書大人!」李清剛要再說幾句場面話,卻被石敢緊緊按住脈門,頓時渾身發軟,不由自主的跟著離開了兵部衙門。
將上至兵部尚書,下到一般文員綁架到幾輛大車上。秦雷又讓人把兵部最近幾年地文書卷宗統統拉走,這才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
到了伏羲大街上,正碰上聞訊趕來的皇甫勝文。一見是王爺地車駕,他頓時嬉皮笑臉道:「他們說兵部和王爺掐起來了。末將急吼吼趕來助拳,不想還是晚了一步。」
「油嘴滑舌。」秦雷淡淡笑道:「回去跟陛下說,我把整個兵部都請回京山城了,讓他把握好機會。」說著便放下車簾,坐在軟椅上閉目養神。經過一晚上地自我折騰,他終於十分睏倦了。
說來可憐。殘酷的戰場生涯,嚴重的摧殘著他的神經,以至於整晚輾轉反側,甚至到午夜都無法入眠。這毛病連樂布衣都治不了,但後來偶然發現,只要在顛簸地馬車中。他就可以安然入睡,不停不醒,一停下來就醒……是以昨夜石敢才趕著馬車瞎轉,就是想讓王爺能休息好些。
雖然這法子昨夜失效,但那時特殊情況,做不得數……至少今天他就一路行一路睡,睡得十分香甜且鼾聲震天。
最倒霉的就是念瑤姑娘。她被強迫聽了一宿的絮絮叨叨,一直強撐著不睡,直到凌晨才迷瞪一會,根本不解乏。本想著白天再睡會,卻又被秦雷的呼嚕吵得根本睡不著,只能兩眼發直的望著窗外……
她看到馬車離了中都,奔行在寬闊的官道上。陽春三月、草長鶯飛,亂花漸欲迷人眼。長居深宮地念瑤姑娘不由目眩神迷,大大沖淡了失眠引起的煩惱。
馬車向西南駛去。已經遠離了城市村鎮,但道路依然寬闊平坦,馬車行在上面幾乎感覺不到顛簸。道上南來北往的車輛商旅也絡繹不絕,念瑤看到那些大車上滿載著的絲綢、茶葉、陶器、瓷器、燒酒、鐵器、糧食、棉布、呢絨、藥材,以及許多叫不上名字來的東西,自是吃驚不小。
她雖然是女流之輩,但在進宮前卻也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當然知道條條大道通中都,卻沒有一條西南方向地……換言之。這條繁華的寬大商道。應該是她入宮後這兩三年才興起的。
難以置信這魔幻般的一幕,她認真的數著遇到的車隊。整整一個白天時間。大概有二百一十隊馬車從西南邊駛往中都;同時有一百七十多個車隊相向而行,令人目不暇接。
西南面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呢?好奇心越來越強烈,這幾年來,她第一次有了想去一個地方看看、探探究竟的念頭。
到了黃昏地時候,隊伍終於放緩下來了,車外逐漸人聲鼎沸起來。念瑤迫不及待的掀開車簾向外看去,便見到馬車行駛在一個繁華熱鬧的集鎮上,道路兩側是鱗次櫛比的酒樓、旅社、商舖、車馬行,這些鋪子裡站滿了形形色色的人群,看打扮倒是以商人居多。
見街上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念瑤趕緊不好意思的縮回頭,心道:原來如此啊,看來就是因為這個新出現的大鎮子了。
馬車徑直開入一家客棧的後院,待穩穩停下來後,秦雷終於醒了過來,起身伸個懶腰道:「睡得真香啊……」揉揉眼睛,又對身邊地念瑤姑娘道:「你也睡得不錯吧?」
念瑤的臉頓時紅了,心道:這人怎麼這樣說話啊。只好點點頭,蚊鳴道:「嗯……」說話間,車廂裡突然傳來一聲咕嚕嚕的腹鳴,秦雷不好意思的撓頭笑道:「一天沒吃東西,餓了。」說著推門下車道:「走吧,一齊吃點東西去。」
念瑤的臉更紅了,但心裡卻暗暗感激他一下……因為那一聲腹鳴,其實是她發出來的。
跟著下了車,便見秦雷在跟一個店老闆模樣的人說話,她趕忙低眉順目站在一邊,小耳朵卻不由自主的支楞起來。聽兩人說話道……
「屬下已經把自個的住處騰出來了,爺您先進去洗涮洗涮,咱們待會就吃飯。」原來這是他自己地地盤,定然是不想花錢。這人可真摳啊。念瑤不無惡意地想到。
女人一旦記了仇,可能就是一輩子地事。
「吃飯就不必了,」秦雷搖頭笑道:「外面看著挺熱鬧地,我想出去轉轉再說。」明明一直在睡覺……念瑤腹誹道。
又聞言勉力那店老闆幾句,秦雷這才回頭對一臉溫順的念瑤道:「你留下吧,我出去轉轉。」說著怕人誤會似的。解釋道:「這是我表妹。」親王地表妹,最起碼也是個郡主了,眾人趕緊行禮,失敬失敬,人不可貌相啊。
秦雷擺擺手道:「各忙各的吧。」便去內間洗漱一番,除下皺皺巴巴的王服。換一身寶藍色的絲綢長衫,又讓石敢用同色的頭帶將長髮簡單一挽,施施然出了房門。
卻見到念瑤表妹換了身男裝,俏生生的站在門前等自己。藉著門前地燈籠,秦雷只見她穿著合體的黑色長衫,頭髮也像自己一樣簡單箍著,巧妙的遮蓋了兩邊的耳朵眼。愈發顯得肌膚白皙。身材窈窕,美腿修長、令人看了還想看。
真是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啊。秦雷不由胡思亂想道。
「咳咳……」被他火辣辣的眼神炙烤著,念瑤侷促的乾咳一聲,這才讓秦雷察覺到自己地失態。
「嗯哼……」他乾笑兩聲道:「你也想出去?」他就算再禽獸不如,也不會在兄弟新喪的時候,對自己表妹想入非非,只不過曖昧之心人皆有之罷了。
「嗯。」念瑤點點頭,輕聲應道。
走到小鎮上時。已經是夜色深重、華燈初上了。但街道上仍然熙熙攘攘、人流不絕,除了道兩邊的酒樓飯館之外,還有各種風味的小吃攤遍佈街頭巷尾……不是誰都捨得下館子,這些物美價廉的小食攤,同樣買賣不錯。
秦雷負手在人流中徜徉,念瑤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目不暇接的望著道兩邊各式各樣地小吃,什麼牛肉麵、臊子面、鴨血粉絲、小籠包;烤牛肉、炸春卷、蒸年糕、煮鴨蛋,等等等等應有盡有。
百樣美食散發著千種香味。讓人禁不住垂涎三尺。
秦雷看著小鎮上的安樂繁華。心裡別提多滿足,竟然也不覺著餓了。但念瑤實在餓得受不了。站在一個攤子前,小聲道:「我走不動了。」
秦雷回頭一看,原來是個賣羊湯的鋪子。只見道邊炭爐上支著一口大鍋,鍋裡的羊雜羊肉還有幾根大骨頭隨著湯水滾沸,熱氣騰騰地羊肉湯上還飄散著一圈圈的油星子。鍋邊有一大摞厚實的麵饃碼得整整齊齊,金黃脆亮,看得人心癢癢,怪不得小妮子不想走了呢。
「那就在這吃吧,」秦雷倒好說話,撿個乾淨的地方坐下,無所謂道:「想吃什麼你點吧。」
念瑤心裡這個氣啊:除了羊湯就只能幹饃了,你讓我點什麼啊?只好輕聲道:「一碗羊湯,一個麵饃。」
招呼客人的老闆娘倒是耳朵尖,一個字都沒漏,聞言笑問道:「好嘞。客官加不加血,不要錢的。」
「那就加吧。」念瑤低頭小聲道。
不一會兒,一碗香氣四溢地羊湯、一張金黃酥脆的麵饃便端上來,悄悄嚥下口水,偷偷看一眼秦雷,見他仍然在四處張望,念瑤只好無比端莊的等著。
好在秦雷沒有走神,他呵呵笑道:「你先吃,我不大愛喝羊湯。」說著喚過老闆娘道:「去對面給我買一份頗羅過來。」
老闆娘無不可的笑道:「您等著。」不一會兒便端回一大盤五顏六色的頗羅,呵呵笑道:「客官能享了西域口味啊,俺就吃不了,太膻。」
所謂頗羅是維語抓飯的意思,乃是在西域各國中流傳的名吃。由各種大米、蔬果、羊肉、等炒制而成,因為其中加了羊油,是以老闆娘說膻氣。
秦雷接過那盤色澤鮮艷的頗羅,見盤裡除了用羊肉外,還有雞肉、葡萄乾、杏脯,哈密瓜。有飯有肉又有菜,什麼營養都全了。不由搖頭笑道:「你一個賣羊湯的居然嫌膻氣。」說著也不拿勺子筷子,竟然伸出右手三個手指去抓著吃。
看著那一盤子花花綠綠地……破鑼,念瑤本來還挺有興趣,卻見秦雷竟然下手去抓,頓時沒了食慾,乖乖低頭喝湯。
見她一臉地不可思議,那愛說話的老闆娘道:「這位小客官定是沒聽說過頗羅,這名字是西域話,換成咱們漢話就是手法飯地意思。」
「還有用手抓著吃的?」念瑤難以置信道。
「抓飯講究的就是用手抓,三個指頭一抹下肚了,吃完一通歌舞,十足的西域風情。」秦雷一邊說著,一邊飛快的把盤子裡的抓飯送入口中,長時間的軍旅生活,讓他吃飯的速度極快,不一會兒便將滿滿一盤打掃乾淨。
念瑤一邊小口的喝著湯,一邊偷瞧著秦雷,只見他吃完抓飯,又意猶未盡的吃起了盤子,很快便咯吱咯吱的吃下去一半……看到這荒誕的一幕,念瑤完全呆滯了。
她大張著小嘴,完全忘了咀嚼,抓狂問道:「盤子也能吃嗎?」
點點頭,將那剩下不足三分之一的盤子遞到念瑤面前,秦雷含含糊糊道:「西域缺水,當地人就拿薄片囊當盤子盛抓飯,吃完抓飯盤子也被油滋潤得透香,接著再吃盤子,連洗盤洗碗都免了,一點不浪費。」
念瑤這才釋然,心道:怪人吃怪東西。
「快吃吧。」秦雷接過石敢地上的絲絹擦擦手,輕笑道:「你不是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