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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第599章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九七章為山九仞

 見戰局已定,眾將領喜氣洋洋的匯聚到趙無咎的帥旗下。整齊的行禮道:“大帥,末將等幸不負使命!”

 “幹得確實不錯。打下了潼關城,我們的冬季攻勢便圓滿結束了,”趙無咎臉上也流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微微頷首道:“老夫能做主的賞賜立刻兌現;不能做主的,也已經寫好了請功奏摺,八百里加急送往上京,相信陛下一定會答應的。”

 眾將聞言齊齊叩首,歡喜道:“大帥厚恩,我等沒齒不忘。”

 趙無咎搖頭笑道:“這都是你們應得的。”說著面色一肅道:“諸位與老夫上城。”

 “大帥先請。”眾將齊聲道,便分開左右,請百勝公先行一步。

 趙無咎哈哈一笑,披上武之隆遞來的大氅後,便昂然率眾出了大帳。

 望著大雪中黑洞洞的潼關城樓,趙無咎心中感慨萬千,回想自己的戎馬一生,雖然戰功赫赫,但稱得上彪炳史冊的不過是兩三次而已。在今天之前,他敢說自己是當世第一名將,可要是想跟白起韓信那樣的軍神比肩,卻還尚欠缺三分底氣。

 不過在今天之後,他終於可以加入這個行列,理直氣壯的面對後人的評價,因為他攻下了潼關、奪去了秦國最後一道防線,從此天下大勢不可逆轉,三分之局必將轉為齊國一家獨大!

 非得憑一己之力,決定江山誰屬的名將,才有資格得此稱謂焉!

 感受到百勝公的激動,武之隆不無逢迎的輕聲道:“只是從此之後,老師注定寂寞了……”

 是人就喜歡被拍馬,更喜歡有品位的馬屁,趙無咎聞言心中歡喜,滿面矜持道:“之隆不要小看了天下英雄。那秦雨田不過弱冠之年,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見大帥渾身舒坦地樣子。周圍一眾將領心道:怪不得姓武地能當上二把手。真會拍馬屁啊。紛紛不甘落後道:“這潼關城一下。秦國藩籬便失。還有什麼資格與我們叫板?”“就是。除非他是神仙下凡。能現在就把潼關城奪回去……”

 這世上地事還真不好說。雖然秦雷不是神仙下凡。但轉眼把潼關城奪回去。還沒有什麼難度。

 齊國將領諛辭未落。黑暗地天際間突然亮如白晝。將傷痕累累地潼關城。照耀地纖毫畢現。緊接著便是一聲驚天動地地巨響。化為無形地衝擊波。將潼關城牆削掉整整三丈。也把百勝公和眾位將軍齊齊擊倒在地。

 趙無咎彷彿被當胸一棍。狠狠敲倒在地。無神看一眼崩潰地城牆。轉瞬間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在任何時候都做好最壞地打算。這是烙在秦雷骨子里地鐵則。

 入主潼關城後。他最上心地便是修築城牆。在他嚴厲到變態地督促下。城內軍民硬是將原來地城牆加高了整整三丈。給齊軍攻城造成了很大地麻煩。

 但秦雷的用意不止於此,考慮到萬一城頭到了崩潰邊緣,應該有一改變局勢的撒手鐧。是以他在修築過程中,便命石猛等人將上千斤的炸藥,和……幾萬斤的麵粉。密封在了城牆之中把整個新修的城牆變成了個大爆仗!

 之所以不早些引爆,是因為若天色尚早,齊軍極有可能重整旗鼓、捲土重來,再一次攻占矮了三丈的城牆。而選擇此時引爆的話,漆黑的夜幕便會讓齊軍無以應對,只能等到天亮再作打算……

 這前所未有地大爆炸,動搖了山川河嶽,令天地為之變色,也把潼關城牆上的一萬多名齊國官兵炸了個粉身碎骨!

 漫天的塵土還未落定。等候多時地反擊部隊便同時從民居內湧出來。匯聚到通往東牆的大道上……無需統一指揮,這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便是最好的反攻命令!

 爆炸的高溫和氣浪,將城牆附近的積雪冰凍一掃而光,秦軍士兵順利登上瓦礫遍地、一片狼藉地東城牆。除了一些個不小心崴到腳的之外,沒有任何傷亡、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城牆收復。

 從掩體的望孔中看到這一切,秦雷長舒口氣,嘎嘎怪笑道:“其實我還是個爆破專家。”又得意的對石敢和石猛道:“這是第幾回用炸藥了,我是不是很無恥?”滿心的狂喜溢於言表。

 這是情有可原的,雖然在常人眼中,戰局仍舊撲朔,但身為最高統帥,秦雷已經可以說,他圓滿的完成了任務,取得了潼關保衛戰的最終勝利,保住了大秦王朝地最後一道防線。

 但是,他很快便笑不出來了……

 石敢摘下耳塞、剛要說話,卻見石猛地身子晃了晃,便軟軟載倒在地。石敢趕緊將他抱住,滿臉關切道:“猛哥,你怎麼了?”突然面色一僵,緩緩將按在他肩頭上的左手抬起,上面已經滿是暗紅色地血污,石敢不由失聲叫道:“你受傷了?”秦雷的笑容頓時凝固,箭步過去,蹲下檢視石猛的傷口。

 但掩體內太黑,什麼也看不清。皺皺眉頭,秦雷沉聲道:“孤要燈,越多越好!”黑衣衛趕緊將隨身攜帶的蠟燭點了,每人擎兩根圍在秦雷身邊,將個小小庇護所照的通明瓦亮。

 秦雷先命人將石猛的盔甲全部卸下,露出裡面破破爛爛的紫黑色棉襖。再把棉襖除下,秦雷便看到他滿是血污的軀幹上,竟密佈著觸目驚心的十幾處新創傷口!

 秦雷的眼圈一下子紅了,喉嚨彷彿被什麼卡住一般,右手朝石敢伸了伸。

 好在石敢心有靈犀,趕緊從背後取出個青色的瓷瓶,拔掉瓶塞雙手遞給王爺。秦雷接過來,將其中的精酒倒在石猛的傷處,接連用了九瓶才將他身上的層層血污衝去。一個個貫穿傷、撕裂傷、鈍器傷便顯現出來,深地足有寸許、長的竟有一尺。

 只見他渾身上下皮肉外翻、好幾處都露著森然地白骨。真不知是如何撐下來的……

 將金瘡藥灑在石猛的傷處,又從急救包中取出針線,細心的將他傷處的肌肉、皮膚細細縫合,最後用潔白的紗布認真包紮起來。

 將近半個時辰,秦雷終於將石猛的傷口處理完畢,又給他穿上身嶄新地棉袍,這才讓石敢小心抬到自己的住處修養。

 “你們都出去。我要安靜一下。”待石猛離開,秦雷沉聲道。

 一眾侍衛沉默的行禮,悄然消失在黑暗之中。小小的庇護所中,只剩下秦雷一個人,他定定的望著遠處熱鬧的城牆,反敗為勝的軍民,正在幹勁十足的往城牆上潑水。為了加快速度,他們甚至調集了十幾輛水龍,場面十分的壯觀。

 但秦雷看到的卻是出兵來地一幕幕,那一場場慘烈的戰爭、一具具殘破的屍首、一張張絕望地面龐從眼前劃過。硝煙瀰漫間,一切都是那樣的殘酷、那樣的可怕、那樣的令人窒息……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竟滿是淋淋的鮮血。他趕緊往身上使勁擦手,反而卻越擦越紅,血越流越多,逐漸沒過他地雙腿、腰部、雙肩、脖頸、嘴巴、鼻子、眼睛、頭頂……讓他艱於呼吸,無法掙脫,終於痛苦的靠在牆上。軟軟滑落在地,喉頭嗬嗬的響著,彷彿真的喘不動氣一般。

 這些其實是幻覺,來自他心中壓抑已久的負面情緒。這些東西一早就有,但被千斤重擔壓在心底、讓人看不出端倪。可有些東西壓是壓不住的,終於在這個可以鬆口氣的夜晚,藉著石猛受傷的事情,徹底爆發了出來。

 可雖然是幻覺,但對他來說。卻與真實的場景無異。若是沉浸其中不可自拔,雖不至於真地窒息而亡。但極有可能就此瘋掉,變成一具行屍走肉……就在這危險時刻,他聞到一陣清雅地百合香味,緊接著便進入一個柔軟的懷抱。秦雷地身子一僵,便彷彿倦鳥歸巢一般,緊緊反抱住那女子,下巴來回在她肩上摸索,把她弄得生痛。

 但她緊緊咬著下唇,一絲聲音都不發出,嬌軀也仍然保持著放鬆的狀態,唯恐驚動了噩夢中的夫君。

 與自己的妻子相擁良久,秦雷的心神終於穩定下來,雙眼迷茫的望著前方,淚水緩緩滑落面頰,正落在雲裳的耳朵上一滴。

 雲裳的心尖一顫,彷若被鑿開了堤壩一般,淚水便奔湧而出,順著秦雷的脖頸就流到他懷裡去了。倒把急需安慰的成親王殿下心疼的手忙腳亂,趕緊將她的嬌軀交到左臂,用右手為她輕輕拭去淚水,苦笑道:“我心裡糾結難受,才不小心掉了兩顆金豆,你卻又哭什麼?”

 “我心疼你……”雲裳一下下抽泣道。

 秦雷的面色一下變得無比柔和,再一次緊緊摟住妻子,輕聲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沒關係,”雲裳怯生生道:“他們跟我說你心情不好,請我過來看看,這可不算犯規吧。”這麼大膽的姑娘都被秦雷嚇得如此拘謹,可見這些日子來,他是多麼的變態。

 充滿愧疚的笑笑,秦雷緩緩搖頭道:“禁令解除了,不會再有禁令了。”

 “真的嗎?”雲裳頓時破涕為笑。

 “原先是我壓力太大,對你太簡單粗暴了;現在我沒有壓力了,當然不能再跟你耍橫了。”秦雷聲音低沉道:“以後我們永遠都不分開了,我去哪、你就去哪;你去哪,我也去

 聽著夫君不似情話、又勝似任何情話的聲音,雲裳的芳心彷彿在溫熱的糖水中浸泡著一般,是那樣的柔軟、那樣的甜蜜。這些日子來的委屈與無奈也消失的無影無踪,只剩下一點點不適,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小聲道:“能輕點抱嗎?你身上那些鐵葉子硌人。”

 秦雷趕緊鬆開手。從身後扯張軍毯過來,輕輕蓋在雲裳身上。突然笑道:“記著在落雁塔那次,咱們也是這麼個動作。”

 “是呀,”找個最舒服的姿勢,雲裳輕輕靠在秦雷懷裡,柔聲道:“那還是昭武十七年秋里呢,咱們一起看落日、望晨星,是人家頂頂美好的回憶。”

 “轉眼過去兩年多了。”秦雷感嘆道:“時間過得真快呀。”

 雲裳輕輕道:“太快了。又太慢了。”

 “這話什麼意思?”秦雷笑問道:“聽起來蠻有哲理呢。”

 “人家心裡就是這樣想地嘛。”雲裳小聲道:“不許笑話我,便講給你聽。”

 “不笑,誰笑誰是小狗。”秦雷板起臉道。

 “人家覺著不在你身邊的日子,過得就特別漫長,真有度日如年地感覺。”雲裳很認真道:“但只要在你身邊,時間就過得飛快,白駒過隙似的。”

 秦雷感動的笑了,在她光潔的額頭上深深印下一吻,輕聲道:“雲裳,我們歸隱吧……”

 “好呀好呀。人家早就有這個打算了。”雲裳先是隨口答道,旋即便反應過來,吃驚的抬起頭。定定的望向他,關切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沒有,一切正常。”搖搖頭,秦雷輕聲道:“眼下這一關,我們算是過去了,我想著再把函谷關奪回來。然後便交出軍權,帶你們去一處世外桃源,過與世無爭的快樂日子。”

 跟了他這麼久,即使面臨怎樣地艱難困苦,雲裳都從未聽秦雷說過一句喪氣話,怎麼會在收穫無比聲望與擁戴的前夕,有了這種消極的想法。她小嘴微張,良久道:“夫君才二十,就想著致仕。是不是有點早啊。”

 “不早。應該算是正當其時吧。”秦雷微閉雙眼道:“現在二哥登基,他的能力足以處理政務。為人也還算厚道……吧。就算不厚道,也還有大哥,他是個重情重義的傢伙……吧,想來我把兵權給他,由他牽制著二哥,保我們全家平安還是沒問題的……吧。”

 聽著夫君既想篤定,又處處猶疑的語氣,雲裳忍俊不禁道:“看來夫君也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啊。”

 “我也是臨時起意的,先徵求一下夫人的意見嘛。”秦雷尷尬的笑笑道,說著神情蕭索道:“我真地累了,也真的倦了。”說這話時,他的腦海中浮現出把國家拖入深淵地昭武帝;趨利避害數第一的李三軍;還有見死不救的天佑帝,這些本來的主人都不把大秦朝當回事兒,你說老子一個外來戶,在這風裡雨裡、雪裡火裡的瞎折騰什麼?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愛誰誰去吧!秦雷不無操蛋的想道:才不給你秦老二拉磨呢。也許這才是他真實地想法……雖然從不掩飾對皇位的渴望,但當自己的二哥坐上那個位子時,他反复捫心自問,還真沒有把皇帝拉下龍椅的狠心。

 其實他一向這樣,就如昭武帝在位時,他處處受屈、處處吃癟,滿腹牢騷,卻從沒有不軌舉動一樣,他是一個活在自己限定的框框中的死心眼。

 對於死心眼來說,一旦認定某種規則之後,他是死也不會違反它的。

 所謂世間人倫大道,君臣父子兄弟,最大的規則也不過如此!

 秦雷很清楚,一個不夠心黑的野心家,不是個合格地篡位者,但他就是沒法說服自己黑下心來。

 可是他這個唯我獨尊地臭脾氣,早已被無數次證明,根本不合適為人臣子,當然就更不合適為人臣弟了。

 所以他想著退出,不再玩這場權利角逐的遊戲,也學學陶淵明,來個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聽起來似乎也是不錯地。

 心疼的撫摸著夫君鬍子拉碴、消瘦憔悴的面龐,雲裳輕聲問道:“妾身是個婦道人家,不知道那麼多大道理,只知道夫唱婦隨是天下最大的道理,夫君你即使不問我同意與否,我也會生死相隨的。可現在你問了,妾身也不得不問一句,你真的考慮清楚了,永遠不後悔嗎?”

 你考慮清楚了嗎?永遠不後悔嗎?

 兩個眾若千鈞的問題,一下子把秦雷從一廂情願中拉回來,閉目喃喃道:“我考慮清楚了嗎?我是可以放棄自己的事業,但那些全心全意信賴我,把全部希望都寄託在我身上的人怎麼辦?我可以不與老二爭、可以把軍隊讓給老大,但怎麼保證他倆一定放過我?我可以一走了之,但萬一所託非人,江山異色,被趙無咎滅了我大秦,這天下還能有我秦雨田的世外桃源嗎?”

 一連串的自問,他一個也無法肯定回答。秦雷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強大,必須要靠同樣強大的權力來支撐,如果放棄權力,就等於自廢武功,就等於淪為魚肉。

 陶淵明可以躲起來,但他秦雨田不能躲。因為陶潛不過一介狂生、除了一家老小,沒有別的責任;而他秦雨田不然,若是他躲了,榮軍農場的幾千傷兵指望誰去?陣亡將士的上萬孤兒寡母指望誰去?南方兩省的士紳指望誰去?南方兩省的百姓又指望誰去?

 更不要說石敢、石猛、石勇、沈冰、鐵鷹、沈青這些與自己休戚與共的兄弟,還能指望誰去?

 君不見千古江山,只有數不清的成王敗寇,卻沒有瀟灑抽身、安享餘生的諸侯,不是因為不捨,實在是不能爾!

 “原來我早已沒有退路了……”良久,秦雷才長嘆口氣道:“那我該怎麼辦呢?你總聽說過,狡兔死、走狗烹;飛鳥藏、良弓盡的典故吧?自古功高震主者,不是取而代之,便是慘遭戮之!”

 “可夫君你是走狗、良弓嗎?”雲裳忽閃著美麗的大眼睛,嬌聲道:“你是個大英雄,全天下都敬仰的大英雄,誰敢動你一下!”說著還緊緊攥起粉嫩的小拳頭,示威似的比劃一下。

 “但皇帝不是我而是我的二哥。”搖搖頭,秦雷終於把埋在心底的糾結說出來,沉聲道:“我又學不來唐太宗,你說我該怎麼辦吧?”

 雲裳也傻了眼,呵呵笑道:“夫君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一定會有辦法的。”

 :“要是有辦法,我就不用急得掉淚了。”秦雷翻翻白眼,望著遠處仍在忙碌的人群,苦笑一聲道:“聽天由命吧。” 分割

 本卷終,請期待第十卷《血雨腥風》,還是哪句話,主角的性格決定他的所作所為,但主角的命運卻要由老天注定,成功者沒有模板,我的地盤我做主……嘎嘎。

 嗯,現在身體好些了。感謝大家最近的寬容,為了表示歉意,和尚準備在六月份……好好更新。初步定在每日九千吧,穩定第一,爭取給本書結個漂亮的尾巴。

 爭取七月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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