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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第418章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二零章 瑜不掩瑕

告別熱情留飯的農戶,馬南陪著秦雷在田垅間漫步。

貪婪的呼吸一口帶著醉人稻香的空氣,秦雷舒服的搖了搖頭,輕笑道:「在南方快一年了吧?怎麼樣,還習慣嗎?」

馬南摸著被曬得黝黑的臉龐,呵呵笑道:「是呀,一年了,除了老吃大米不習慣之外,別的都很好。」

秦雷點點頭,看一眼天邊的飛鴻,微笑問道:「從縣丞做到縣令,感覺有什麼不同?」

馬南尋思片刻,輕聲道:「屬下覺得不足的地方還很多,尤其是一些官面上的東西,淺薄的很。」

溫和的看他一眼,秦雷輕笑道:「要多用心學習,你在縣令的位子上幹不了多久了,等到下一個任命到來的時候,可不要手忙腳亂呦。」

馬南略有些惶恐道:「屬下屢蒙超拔、八九個月的時間,便升了兩級,已經是戰戰兢兢了。若是再陞官,被別人說長道短是小;出了漏子、壞了王爺的大事,卑職可就萬死莫辭了。」

秦雷不禁笑道:「別人整日鑽營著陞官發財,你倒好,上了門的好事往外推。」

馬南咧嘴笑道:「俺也想當大官,可小馬拉大車的話,不但拉不動車、還會把馬累死的。」說這話時,他黝黑的臉龐上,散發著誠摯的光。

秦雷看他一會兒,才展顏笑道:「好吧,這才倒是孤急功近利了。就等小馬長成大馬,再去拉大車吧。」馬南抱歉的笑笑,謝過王爺的體諒後,又極力邀請他回縣衙用飯。

秦雷擺擺手,輕聲道:「孤這次從中都過來。待不了多久的。若不是路過,甚至不會在你這兒停留。」

馬南頗為遺憾道:「那只有等王爺回來時候了。」

秦雷點點頭,笑道:「到時候再說。」說著視線投向南邊,低聲問道:「你們公車大人在府裡嗎?」

馬南撓頭笑道:「沒事兒俺也不去襄陽,不大清楚知府大人的行蹤,」說著猜測道:「不過現在四處都在收莊稼,以知府大人的性子,八成不會在府裡坐住,說不定又跑哪個縣裡視察去了。」

話說年前公車商書被抬回襄陽時。還不能下地走動。大伙都以為他定要臥床歇息一段時間,但他卻讓人用軟轎抬著,行遍了襄陽府地所有州縣,硬是組織著官員鄉紳、復興衙門,圓滿的完成了春耕的準備工作。同時,還沒有落下襄陽府的減稅招商事宜。把個襄陽府上下整治的紅紅火火、欣欣向榮。

結果在南方兩省的一季度統計報表中,襄陽府的政務綜合指數、人均耕地數、商業貢獻率、經濟恢復指數,四項重要排名皆居首位。另外六項指數也居於兩省二十一府的前列,政績實在是卓越。

只有人口恢復指數和田地耕種率兩項,因為襄樊乃是彌勒教重災區,人口損失的厲害,所以一時落在後面。但照這個勢頭下去,最多也就是兩三年,便能迎頭趕上。

「襄陽地復興指日可待啊。」秦雷感歎道:「天時地利人和,全部佔其了。」

說著深深的看馬南一眼。輕聲道:「跟著公車大人好好學習,錯過襄陽騰飛的機會,你以後的成就也有限了。」

馬南躬身恭聲道:「卑職明白了,不會讓王爺失望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官道邊上。秦雷坐上車頭,除下靴子,在車轅上輕輕磕著泥巴,微笑道:「我已經通知復興衙門,召開臨時議事大會,所以這一陣子就住在襄陽府,你有空可以來看我。」

馬南知道王爺這是要走了,恭敬道:「屬下知道了。」

秦雷點點頭,提著靴子起身微笑道:「好好幹,別讓馬侃比下去了。聽說那小子快要做通判了。」

馬南勉強笑笑,似乎要說什麼,但見王爺已經轉身,便住了嘴,恭恭敬敬的目送王爺進車。一直到車隊消失不見,煙塵落定。才直起身子。歎口氣,幽幽道:「但願一切無事吧。」說完便上馬往縣城去了。

車行大半日。緊趕慢趕,終於在天黑前到了襄陽城外。他命令黑衣衛放緩車駕,自己則起身出去車廂,站在車頭遠望著暮色中地巍峨古城。

一年前的一幕幕頓時在眼前浮現,那時候襄陽城還在彌勒教的手中,面對著走投無路的頑敵、高大堅固的雄城,所有人都以為血戰在所難免。

而他力排眾議,用一番稱魔幻的表演,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兵不血刃的迫降了三十萬彌勒教徒。也徹底將自己送上了南方的一千五百萬民眾心目中的神壇。

想起自己曾經扎過的高台,應該是在前面不遠地地方吧。秦雷不確定的默默道。那一日的熱鬧喧囂,竟彷彿過去很久了……其實還不到一年時間。

而這一年,在他的感覺中,竟有數年那麼久,可見世事變化之大、局勢變化之大、他的心境變化之大。

在他地沉默中,車隊緩緩駛到城前,卻發現大門緊閉,原來早過了關城門的時間。

石敢上去叫門,許久才有守城的兵丁探出頭來,沒好氣的喊道:「城門官了,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開,你們還是明天再入城吧。」

石敢倒沒有仗勢欺人的意思,心道:卻也合情合理。便要撥馬轉回,卻聽到城上兵丁叫道:「別走哇,若是肯出開門錢,就給你們開門!」說著還嚇唬他道:「露宿荒郊野外可不是鬧著玩的,小心彌勒餘孽殺人越貨啊!」

石敢一聽,頓時怒火中燒。沉聲喝道:「豈有此理!」便要亮明身份,好好懲治這幾個貪財妄為的污吏一番。

卻被王爺低聲止住道:「問問要多少錢?」他只好強壓住怒氣,粗聲問道:「你們要多少錢才能開門?」

「嘿嘿,這就對了,識相點才好走江湖嘛。」感情他們把城下的秦雷一行,當成了北來的客商。

石敢耐著性子,又把問題重複一遍,城上的兵丁才懶洋洋道:「那得看你們多少人了,一個人一兩銀子。自己算吧。」

「這也太黑了吧!」石敢憤怒道:「進個城就要幾百兩銀子,誰能進地起?」

守城的兵丁哂笑道:「進不起別進啊,誰請你們進了嗎?」態度竟是出奇的惡劣,根本沒拿城下的客商當回事兒。

「告訴他們,我們是復興衙門的車駕。」秦雷低聲吩咐道,已經能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悅。

石敢趕緊照說。城上地兵丁卻不買帳道:「原來是復興衙門地囊球,那就一人二兩,不給滾蛋。」

石敢心道:好嘛,這一報名,還又漲了一倍。

「給他!」只聽王爺怒氣沖沖的命令道。

石敢便罵罵咧咧地答應了城上的條件,果然不一會兒,襄陽府的大門便開了,一隊軍容不整的兵士出現在眾人眼前。

帶頭的是一個滿臉麻子的隊長,與石敢一照面,便舉起手中地鞭子抽了過去。口中猶自喝罵道:「小子,活膩了是不是?敢罵爺……」

石敢一抬手,便抓住了鞭梢,猛地往懷裡一帶,就將那麻子臉的兵丁扯到了懷裡。

猝不及防間。那隊長便被石敢攬在了懷裡,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啪啪兩聲,就被石敢扇了兩個大耳瓜子。

「哎呦……你敢打我?」那隊長捂著腮幫子,鬼哭狼嚎道:「來人啊……」卻看到一眾手下皆被黑衣衛制住,不由轉為驚恐道:「好漢爺饒命,不管您是劫財劫色,小的都從您就是。」

「呸!」石敢憤憤的吐出一口濃痰,冷笑道:「想要活命就閉上你的臭嘴。」那隊長果然老實閉嘴,顯然十分想活命。幾乎是在眨眼間。襄陽城門便易了主;幾乎是眨眼間,秦雷的好心情也蕩然無存,只聽他沉聲道:「去驛館住下。」說完便落下車窗,再不搭理任何人。

黑衣衛和隨行的高手護衛便魚貫入城,直奔與府衙臨街的驛館。這次沒有再嗦,直接用雪亮的片刀表達出要住宿的願望。

驛館差役們地態度要好上很多。一句廢話不說的清空最大的院落。請強盜大爺住下。這充分的體現了,大多數時候。刀比語言更鋒利。

黑衣衛們自帶吃食,也不需那些差役服侍,便將他們統統攆到一間小屋裡鎖起來……雖然差役們又怕又恨,但實際上黑衣衛們是好心的……若是待會他們來一出裡應外合,你說是殺還是不殺呢?

石敢給王爺端一碗糊糊,秦雷卻一點也不想吃。他面色陰沉地站在天井中,身上的衣服鞋子還是路上那一身,並沒有因為到了驛站而換下。

秦雷的憤怒是有理由的,方才城門前短短一刻鐘,他便看出三個問題:其一,襄陽幾乎是一座不設防的城市,最多只需五百人,便可以輕鬆拿下這號稱江北第一雄城襄陽城……也許還不用出現什麼傷亡;其二,所謂上行下效,看那些兵士貪婪成性的樣子,他不相信上面的人能好到哪去,再聯想出去,是不是江北已經貪墨成風了呢?其三,至少是在襄陽城城裡,官府與復興衙門並不對付,或者說……關係很差,若是整個南方都這樣,那秦雷當初的一番苦心變成了白做功,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嚴重,讓他如何才能展顏?

過了好長時間,門外才喧嘩起來。站在房頂望風的高手,一個鷂子翻身。穩穩落在地上。拱手沉聲道:「王爺,外面來了很多官兵,已經將此地圍起來了。」

秦雷勉強笑笑道:「公車商書可在外面?」這高手乃是樂布衣地記名弟子,名喚公孫劍,乃是襄陽人氏,原先就認識公車商書,是以秦雷有此一問。

公孫劍搖頭道:「未曾看見有公車大人在外面。」

秦雷點點頭,輕聲道:「吩咐諸位謹守門戶,不必理他們。」說著轉身回房,快進門時,才扔下一句淡淡的吩咐道:「等公車商書到了後再叫我。」

看著大門砰地關上,公孫劍不由張大了嘴巴,他跟秦雷的時間不長,向來見他笑瞇瞇的、沒什麼架子。似乎脾氣好得很,今天這樣卻是頭一次見。

院子裡守衛的黑衣衛,見他一副呆若木雞地樣子,輕聲安慰道:「習慣就好了,好在王爺發脾氣地時候不算太多。」

不算太多就是有點多……公孫劍咽口吐沫,心中道。

不出秦雷的意料,外面雖然聚集了幾百號兵丁,卻無人敢衝擊驛站,除了將其團團圍住,也就只有在外面靜觀其變了。

這中間倒是有個軍官模樣地傢伙喊過話。說了幾句你們走投無路了、還是速速投降之類的廢話。卻被房頂上地冷箭射中了頭盔上的紅纓,嚇得他抱頭鼠竄,再沒有出現。

雙方對峙到次日天亮,得到消息的公車尚書終於趕回來了。與他同來的,還有從臨近幾個縣城調來的鄉勇。再加上襄陽城大戶家的護院打手,竟也湊了一千多人,頓時將小小地驛館圍了個水洩不通。

見取得了人數上的又是,那個被射中頭盔的軍官又冒了出來,迎上風塵僕僕的知府大人,張嘴便大呼小叫的表功道:「大人,您來的正是時候,小的們已經將賊人攆進驛站當中,就是連只蒼蠅也飛不出去了。」

公車商書面色鐵青道:「怎麼……會…會把歹人放進城中?不是讓你們嚴守城門嗎?你…你這個襄陽團練…是怎麼當的?」

原來那軍官乃是襄陽府的團練使。所謂團練,便是在正規軍之外。由地方官府鄉紳自行徵集壯丁編製成團,施以軍事訓練,用以捍御盜匪、保衛鄉土的武裝。

秦雷把江北衛和山南衛撤編之後,便命令各地官府組建團練,藉以取代原先地地方衛軍……也就是說,那團練使便是當地守軍的頭頭。

其實此人原本乃是襄陽衛軍的一個尉。衛軍解散後。便搖身一變,成了團練正使。雖然名義上升了官,可實際上油水根本無法與原先相比……沒了吃空餉的機會,他自然非常不適應,自然要想法另闢蹊徑搜刮錢財了。

誰成想這次偷雞不成蝕把米,居然踢到了鐵板。但這事兒是他瞞著知府大人幹的,絕對不能實話實說,想到這,他心虛地嘿嘿笑道:「許是白日裡混進城來的,您也知道,咱們襄陽多熱鬧,那麼多南來北往的,哪能都看得住啊,一不留神就讓他們進來了也說不定。」

公車商書怒哼一聲,說話更結巴了:「不像話……你們…越來越不像…話了」說著便分開眾人,走到空無一人的館前大街。

「大人,小心啊,他們有箭……」那團練在後面大呼小叫,卻一步不肯上前。

公車商書看都不看他,在驛館門口站定,清清嗓子道:「裡面的好漢聽著,本官乃是…襄陽知府…你們到底有什麼目的?不妨…說一說……」

門內一片沉默,一刻鐘後,大門才吱悠悠的打開,露出一張他並不陌生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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