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沒來由的亂喊,已將貂嬋和曹靜驚起,二人揉了揉惺忪地睡眼,同聲問道:「相公,出了什麼事了,做惡夢了?」
賈仁祿摸了摸額頭,發現已滿是汗珠。心中一緊,覺得總有一股不祥預感籠罩心頭,長眉一軒,道:「沒什麼事。不好意思,吵醒你們了。你們先睡吧,我想到後院走走。」
曹靜柔聲道:「我陪你去。」
賈仁祿搖了搖頭,道:「不用了,你們先睡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曹靜還欲再說,貂嬋看了她一眼,輕輕地擺了擺手,曹靜見此便知其意,便道:「知道了,你去吧,早點回來。」
賈仁祿披衣而起,聞言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邁步便行。過不多時,來到後院,靜靜地坐於石凳之上,以手支頤,發起怔來,心道:「這是怎麼回事,要說是夢吧,實在太真。要說真有其事吧,又像是夢。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
想到此又出了一會神,又想:「估計是最近老是在想西域之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本來夢都是怪誕離奇的,我小時還常做夢自己飛來飛去,神功無敵。結果到頭來,還不是啥都不會。八成是過去武俠片看太多了,往日精彩鏡頭又重新翻了出來,只不過主角換成是我了,哈哈!」
「這西域戰事本就有驚無險,我已降服一十五路諸侯,西域大半歸服。郝昭因此成資,率三萬人攻伐於寘,可說是萬無一失,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再者已有勝利消息傳來,郝昭大敗於寘大軍,斬首兩千,於寘請服。這消息應該不會有錯吧,難道於寘王是詐降?」
「有這個可能,這些土豹子書雖讀的不多,但人在江湖,終日面對血腥屠殺,這鬼域伎倆倒應該練了不少。這猛一下子詐降起來,還真不好對付。」越來越覺得這個想法有理,不由為遠在萬里之外的郝昭擔起心來。
站起身來,來回走上了兩圈,忽覺不對,又坐了下來,轉念又想:「不對,這郝昭連郭淮郭大大的當都不輕易上,還能受那些西域土匪的騙?論說機變,中原人可比西域胡人深多了,小小的詐降之術應該瞞不過郝昭的法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想到此撓了撓頭,又站起來走上兩圈,心道:「我怎麼老覺得不對勁。我來三國後,第六感好像強了不少,我覺得不對勁,一般都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這次又是什麼怪事呢?西域大捷難道是假的?難道有人假傳捷報,迷惑我方,實際是郝昭是敗了,但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心中一口氣冒出了四個問題,自己卻一個也解釋不出來,不覺又坐了下來,思如走馬,不覺時光之過,正發怔之際。忽地一陣輕微地女子抽泣之聲,從迴廊另一側的假山後面傳出,隱隱約約,聽得不是很真切。
賈仁祿吃了一驚,手心冒汗,嚇得面如土色,心道:「三更半夜,誰躲在假山背後亂哭?是人是鬼?倩女幽魂?」側耳細聽半晌,哭泣之聲時斷時續,時大時小,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如此三更半夜,冷月疏星之下,聽到這種若有若無的鬼號,是有點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賈仁祿心裡咯噔一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站起身來,轉身便想逃走。剛走上數步,又想:「不對這聲音好熟,好像是人,還是我們家裡的人,是誰呢?娘的,豁出去了,大不了一死。鬼片看多了,卻沒見過真鬼。若真見到了,就死也值了。」想到此壯起膽子,躡手躡腳地穿過迴廊,來到假山一側。
那哭聲越來越近。賈仁祿雙手攥拳,上齒緊咬下唇,高抬腳,輕落步,緩緩地向假山背後走去,生恐弄出半點聲響。行出數步,忽聽那女子哽哽咽咽地道:「他為什麼不認我,我是他娘啊!」說完又是一陣哭泣。
賈仁祿此時離得已近,聽得真真的。眼見山後一團人影,天太黑,看不清楚,不知誰。不由自主地大聲叫道:「誰!誰在那邊!給我死出來!」
這時哭聲頓止,那團人影動了一下,便欲逃走。賈仁祿忙搶上前去,伸手一指,大叫道:「有賊,抓賊!」
話音未落,身後一道人影,飛身而出,幾個縱躍,已搶到那女子身前,將其攔住。賈仁祿用鼻子一聞便知從自己身後竄出的那人便是自己的愛妻曹靜,忙道:「看看是哪個傢伙……」
曹靜定睛一看那女子,失聲叫道:「桂花!你大半夜的到這來做什麼?」
桂花胡亂的比劃一陣,曹靜看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便在這時,賈仁祿剛才的那一聲鬼號,已把護院家丁驚動,打著火把朝這奔來,大聲叫道:「賊在哪?」「有刺客!」「保護老爺!」
賈仁祿沒好氣地向後瞥了一眼,心道:「娘的,等你們趕來,老子早死八百回了。」見眾家丁已氣喘吁吁地跑到近前,一擺手,道:「沒什麼事,一場誤會,桂花在這賞月呢。這沒你們什麼事了,下去吧。沒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再進這園子,都給我退到十丈之外去!」
從家丁一臉鬱悶,應道:「是!」說完魚貫而出,退了個乾淨。
賈仁祿待家丁們退後,便厲聲道:「桂花,你到底在這做什麼?」
桂花雙手胡亂比劃,不知所云。賈仁祿剛做了一個惡夢,心中十分不爽,正沒處發洩,見她這樣,微微冷笑,道:「我聽見你會說話,還會哭,別在裝了。快說你到底在這做什麼?」
桂花仍是比劃不停,越比越快,更加不知她到底要表達什麼意思了。曹靜小嘴一撅,道:「還在這死硬,不給你點厲害,看來你是不會說的。」
賈仁祿問道:「曹靜,你剛才也聽到她在說話了麼?」
曹靜點了點頭,道:「聽得很清楚,我的耳朵本來就比你的好使。」
賈仁祿點頭道:「是這樣的!」頓了頓,繃起臉來,大聲喝道:「桂花快說,你到底是誰?來這做什麼?」
桂花仍是比個不停,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曹靜嗔道:「打她一頓,不信她不開口說話!」說完提起粉拳,便要捶將下去。
賈仁祿心念電轉,忽然之間想到一事,嘿嘿一笑,大手一揮,大聲叫道:「且慢!」走上前來,仔細地端詳了桂花半晌,忽地一轉身,大聲喝道:「曹靜,你現在便去把那個陳留糧商劉蒙給我殺了,提頭來見!」
曹靜雖然不明所以,但她早已對賈仁祿言聽計從,聞言應道:「是!」
桂花雙手亂擺,拚命攔阻曹靜,不欲讓她前去。賈仁祿一擺手,道:「曹靜,還不快去!」
曹靜連點桂花身上數處穴道,使其動彈不得,這才邁步而行。剛走數步,便聽桂花大聲喊道:「不要!你們別殺他,要殺殺我!」
賈仁祿嘿嘿冷笑,道:「終於肯說話了吧,現在你可以好好的跟我說說了吧。」
桂花垂下頭去,右手在臉頰邊上上下摸索了一陣,驀地裡一使勁,揭下了一張面皮來。抬起頭來,賈仁祿在月光照耀之下一看,這奇醜無比的桂花竟變成了一個膚如凝脂,柳眉鳳目,面如桃花,容光照人的美艷婦人。
賈仁祿哈哈大笑,手指桂花,半晌無言,驀地裡喝道:「騙我!騙我!你們一個個都在騙我。翠花是這樣,你竟然也是這樣。難道我這麼好騙麼,我待你們不夠好麼?你們一個個都來算計我!滾!不想呆了都給我滾!」言罷淚如雨下,曹靜忙搶上前來,摟著他的脖頸,不住柔聲安慰。
賈仁祿哭了半晌,苦悶稍解,伸手一指月亮門,大聲喝道:「曹靜,解開她的穴道。讓帳房算了這個月的工錢,另外再給她三千錢,收收拾拾,讓她滾!我不想再見到她了!」
曹靜應道:「是!」說完便上前解了桂花的穴道。
桂花怔怔地看了賈仁祿半晌方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誰了麼?」
賈仁祿心灰意冷,覺得世上的一切事情都可有可無,聞言冷冷地道:「你是誰,關我屁事!愛誰誰去吧!滾!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桂花又發了一回愣,珠淚不由自主地滾了下來,道:「老爺,我從來沒有想害你,若有此心天誅地滅!你好好保重,我走了。」說完邁步便行,來到他邊上時,又駐足半晌,仔細地看了看他,方道:「老爺好好保重,這深夜風大,露氣濕重,老爺不可久呆在外面,小心著涼,我走了。」說完潸然淚下,邁著沉重的步伐,慢慢遠去。
賈仁祿呆立半晌,只覺頭昏腦脹,腦子裡各種各樣的念頭飛快閃出,有如一團亂麻一樣纏在一起,不知該如何是好。眼見著桂花要走出園門之時,忽然腦海之中一片清明,思緒理清,心神寧靜,憤怒之感消減大半,伸手一指桂花,道:「回來!」
桂花回轉身來,垂淚道:「老爺!」
賈仁祿復又仔細端詳桂花半晌,只見她年紀雖略較化裝之時大,約四十許間,但容貌相差的是不可以道里計。心想像她這樣一徐娘半老,風韻不減,端麗難言的美艷婦人硬生生的要將自己化成一個人見人怕,奇醜無比的啞巴。這中間一定有一段鮮為人知的傷心往事,使得她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跟著又想到她曾淪落胡地,為異族奴婢,做牛做馬,睡了許多年的羊圈。也幸好有這層偽裝,否則早就像蔡琰那樣,淪為異族首領的玩物了。也只有這麼一層男人見了就想吐的人皮面具,才能使她安然無恙地苟活到了今天。
賈仁祿本就是一個小人物,成天嘻嘻哈哈,沒有做大人物該有的沉穩狠辣。這該狠時要狠,該善時要善,乃成大功者必須具備的心理素質。可是賈仁祿該狠之時始終狠不下心來。言念及此,便想到桂花過往的好處來,心中憤恨之感頓消。想想剛才一時激動,竟欲將她趕走,使她又要淪落民間,受盡曲苦,不禁心生愧意。
出了一回神,賈仁祿方對桂花說道:「說說吧,你到底是誰?」
桂花迎著賈仁祿那滿是疑惑地目光,冷冷地道:「你一直在問我是誰。十來年前,要是有人這樣問我可是要殺頭的。」
賈仁祿喃喃自語道:「十來年前……」說著來回走著,見桂花張口欲言,擺了擺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又走了半晌,方道:「曾有一位高人說過,排除了一切可能,剩下的哪怕最不可能的也是事情真相。十來年前,能掌控著生殺予奪大權的女人只有一個!」說完伸手一指桂花道:「你姓何……你不是死了麼?」
桂花嫣然一笑,道:「呵呵,你真聰明,我要早遇到你就好了!」
賈仁祿搖頭苦笑,仰望著深邃的夜空,喟然長歎,道:「你不如死了好,這世上已經不需要你了,你出來只能讓原本就十分亂的世道更加的亂!」
桂花歎道:「唉,我十來年前,就該死了,可是我卻奇跡般的活了下來。從此我就只有一個念頭,我想要奪回我原來的一切,我希望你能幫我。」
賈仁祿搖了搖頭,道:「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成功,我從不做沒把握的買賣。」
桂花聞言微微一笑,上前兩步,道:「光我一個當然是不可能成功,若還有另外一個人呢?」
賈仁祿冷笑道:「你忍辱負重,十來年如一日的將自己化裝成一個醜八怪,隱藏的這麼好,就是為了找尋那個人,如今你算是如願以償了。沒用的,我告訴你這沒用的。這人最好不要出來,一出來也只能是第二個受人利用的工具,最後的下場定然慘不堪言。你聽我一句勸,好好的帶著他找一個人跡罕至的所在,好好的過下半輩子吧。」
曹靜聽了這一番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對話,如墜五里霧,撓了撓頭,道:「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賈仁祿苦笑道:「聽不懂就對了,那時你才剛出生,還啥都不懂。」伸手一指桂花,道:「在你面前的這位便是靈帝皇后,少帝生母。少帝即位後,只享受幾個月太后清福的何太后。我說的沒錯吧桂花,不對,現在應該叫你太后才是。」
何太后笑了笑,點頭道:「正是!」說完便昂起頭來,不怒而威,確有一股母儀天下的威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