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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第146章
第二章 奸焰滔天

  翌晨項少龍、杞嫣然等把鄒衍送出城外,陪他走了十多里,才依依道別。

  鄒衍哈哈一笑,領著百多家將,在烏果的一千都騎護翼下,洒然走了。

  項少龍返回咸陽時,已是黃昏時分。

  昨晚停下的雨雪又灑下來。

  項少龍想起這等若永袂的別離,禁不住黯然神傷!

  想起與這位開整個中國術數之學先河的大宗師的交往,心中百感交集。

  若非是這鄒大宗師,他不但不會得到紀才女,可能早在大梁便送了小命。

  踏入府門,陶方迎上來道:"贏盈在東廂等了你足有半個時辰。"

  項少龍聽得眉頭大皺,向眾嬌妻告了罪,來到東廂。

  嬴盈正等得不耐煩,見了他便怨道:"你究竟到了那裡去呢?"

  項少龍心中閃過一種明悟。知道縱使嬴盈回心轉意,他也再不能接受她了。

  這並非因她曾是管中邪的女人。因為在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他來說,對女子的貞操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以前起過追求贏盈的心,主要是礙在昌平君兄弟情面;亦有點貪她美色。可是經過多番接觸後,對這美女僅燃起的一點愛火,已因她反覆善變、不分輕重和是非的性格而熄滅。現在就算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肯沾惹嬴盈了。

  有了這清晰的明悟後,項少龍客氣地請她坐下來,道:"贏小姐找項某人有什麼事呢?"

  贏盈聽出他語氣中的冷淡和距離,楞了好一陣子後,垂首悵然道:"人家知你心中惱恨,唉!嬴盈不知該怎麼說了。三天後就是你和中邪決戰的日子,真為你擔心哩!"

  項少龍見她不是來勸自己罷鬥,稍生好感。想起百戰寶刀和新悟出來集古今大成的百戰刀法,微笑道:"多謝小姐關心了。人生總是充滿大大小小的挑戰,如此生命才可顯出動人的姿采。"

  說真的,若不是有管中邪的壓力,恐怕都迫不出這套百戰刀法來。

  贏盈微抬俏臉,秀目射出茫然之色,種靼道:"我真不知為什麼要來找你,中邪每天不斷練劍,已研究出種種破槍之法,唉!人人都知你根本不擅用槍,故縱有飛龍槍,恐怕……唉……人家很擔心哩!"

  項少龍淡淡道:"你難道不擔心管中邪嗎?"

  嬴盈淒然點頭,低聲道:"最好當然不用比武了,但我知道沒有人可改變你們的決定。"

  又垂下頭去,幽幽道:"很多謝那天你對我說的那番話,我想了多時後,答應了楊端和的婚事,不過尚未告訴大兄和二兄,你們決戰後,瑞和便會提親了。"

  項少龍大感愕然,也放下了心事。

  楊喘和這人他亦見過,是王齒手下最年青有為的將領,很得鹿公、徐先的器重,只不知原來他也在追求贏盈。

  眼下之勢,誰能娶得嬴盈,對仕途均大有裨益,只有管中邪是例外。

  嬴盈有點惶然地偷瞥了他一眼,試探道:"你是否心中不高興呢?"

  項少龍怎敢表露出如釋重負的心情。同時想到她真的對管中邪生出愛意,所以即管不嫁給他,亦不嫁入自己之門。肅容道:"這是個明智的選擇,楊端和會是位很好的夫婿。"

  嬴盈幽怨地瞧著他,沒有說話。

  項少龍苦笑道:"小姐既決定了終身,絕不可再三心兩意了。"

  贏盈淒然道:"你不怪我嗎?"

  項少龍歎道:"你要我說什麼好呢?"

  這句話確是恰到好處,贏盈平靜下來,想了想道:"你得小心點!"

  俏立而起。

  項少龍把她送出府門,臨別時,嬴盈低聲道:"若我可以選擇,我會希望你贏,這不但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我們大秦,贏盈終於想通了。"

  話尚未完,熱淚早奪眶而出,淒然無奈地瞧了他一眼後,掩面飛身上馬,放蹄去了。

  項少龍呆望著風雪中的咸陽,想著這突然終結的一段情,暗下決心,以後再不招惹任何美女。

  不過回心一想,又知這麼想是一回事,命運的安排卻又是另一回事。

  莊夫人和李嫣嫣,不正是兩個好例子嗎?

  項少龍返回內宅,才與項寶兒玩耍了一會,滕翼和前俊兩人回來了。前者容色嚴峻,後者則一面歉然。

  紀嫣然看出不妥,出言相詢。

  滕翼坐下後,拍幾罵道:"我已千叮萬囑要這小子忍一時之氣,不可招惹國興,那知他仍是忍不住一見面就動手。"

  項少龍笑道:"二哥且莫動氣,小俊你來告訴我是什麼一回事吧。"

  眾人見項少龍若無其事的樣子,無不大訝,連荊俊也愕然道:"三哥最明白我了。唉。我並非說二哥不明白我,只是兩種明白是不同的。"

  滕翼啞口失笑時,烏廷芳忍不住"噗哧"笑道:"不要吞吞吐吐了,快說吧。"

  荊俊作了個無辜的可憐模樣,攤手道:"今趟惹事的刨不是我,剛才我到醉風樓逛逛,剛巧撞著渭南武士行館那批奸賊,當然少不了"疤臉"國興。我本打定主意對他們視若無睹。豈知他們故意說些冷言冷語,還辱及三哥,那些話我不想重覆了,總之他們恃著繆毒在背後撐腰,一點顧忌都沒有。我什麼都可以忍,但就不可以忍他們散播損害三哥清譽的謠言。"

  趙致皺眉道:"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話呢?"

  滕翼沉聲道:"那些人確過份了一點,說三弟是呂不韋的男寵,嘿,真虧他們說出口來。"

  紀嫣然秀眸厲芒閃動,冷然道:"若給嫣然聽到,必會立即取他狗命。"

  烏廷芳憤然道:"小俊你怎樣教訓他們呢?"

  荊俊苦笑道:"我們只有八個人,他們卻有十多個,國興的劍法又非常高明,所以我們佔不了多少便宜,還給他們傷了兩個人。剛巧繆毒來到,把他們喝退了,只是敷衍的叫他們道歉了事。我遵照二哥的吩咐,避免和繆毒衝突,忍氣走了,二哥還要怪我。"

  滕翼氣道:"我是怎麼吩咐你的,早叫你不要去逛青樓的了,偏不聽教。"

  項少龍反是心平氣和,因早料到繆毒會愈來愈囂張的了。

  想了一會,問道:"渭南武士行館究竟有些什麼人物?"

  荊俊搶著道:"最厲害的當然是館主邱日昇,我朝有不少將領均是出於他們下,接著就是包括國興在內的三大教席,另兩人一名常傑,一叫安金良,都是咸陽有名的劍手。繆毒寵絡了他們,等若多了數百名親將,這些人都希望通過繆毒的關係,搭通太后,好能入朝任職。聽說呂不韋對渭南武士行館重開一事亦很不滿,只是礙著太后,沒話可說吧了!"

  滕翼補充道:"渭南武士行館有很多從各國來的劍手,良莠不齊,但其中卻不乏好手,現在人人都以少龍你為假想敵,因為若勝了你立時可成大秦第一劍手,聲價百倍。唉!這些人總以為少龍之所以能成為儲君身旁的第一紅人,全因劍法高明所致哩!"

  項少龍暗忖這就是武俠小說內成為天下第一高手的無謂煩惱了。若非由於自己有官職在身,出入又有大批親衛,恐怕早有人攔路挑戰了。

  點了點頭道:"他們愛怎麼想怎麼說就由得他們吧!清音自清。但若他們太過份,我們亦不宜忍讓,但一切該待與管中邪決戰之後。除非不動手,若是動手,就要教邱日昇永不超生。"

  雙目寒芒一閃,瞪著荊俊道:"你已有了鹿丹兒,好該收心養性,勤力習武,否則異日對著渭南武士行館的高手時,只會丟我們的臉,清楚了嗎?"

  項少龍少有這麼對荊俊疾言厲色,嚇得他汗流浹背,俯首應是。

  項少龍目光掃過眾人,哈哈笑道:"找一日我們索性摸上那行館去,既可讓他們嘗嘗二哥的墨子劍,嫣然的天龍槍,也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麼叫做百戰刀法吧!"

  次日清晨。

  項少龍展開百戰刀法,一時丈許方圓之地,儘是寒芒閃閃,威猛無儔。

  即使以滕翼的本事,亦施展不開墨子劍法,不過墨劍主守,故仍能憑著強大的臂力和重木劍,堅守著一個極狹小的圈子,擋著似從四方八面進擊而來、精芒四射的百戰寶刀。

  首次見識到百戰刀法的荊俊、陶方等都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竟有這麼可怕的兵器和凌厲迅捷的刀法。

  刀劍相交時,總發出一下響亮的金木鳴聲,更添激烈之勢。

  自項少龍出刀以來,兩人鏖戰了數百招,滕翼仍找不到百戰寶刀的破綻,予以反擊。

  項少龍卻是暢快之極,由於利用了二十一世紀武術那種吻合物理力學的自然之法,再配合上寶刀善於砍劈的特性,利用百戰刀本身的重量和腰步的輔助,故使起刀來耗力極少,如此猛烈的攻勢,就像可以無限期的持續下去,造成對方心理上難以抵抗的感覺。故以滕翼之能,仍要處於完全的下風。

  驀地烏廷芳尖叫道:"住手!"

  項少龍不明就裡,聞言收刀後退。

  眾人愕然往她望去。

  烏廷芳俏臉微紅,尷尬地道:"不要這麼看人家嘛。我真怕項郎當了二哥是管中邪哩!"

  項少龍與滕翼對望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滕翼看著自己正因力竭抖顫的右手,喘著氣道:"廷芳叫停叫得非常合時,否則說不定我要當場出醜,百戰寶刀固是厲害,但真正厲害的卻是三哥的刀法,來來去去只是直砍斜劈橫掃的幾式,卻變化無窮,角度刁鑽,如有神助,不愧百戰之名。"

  項少龍向荊俊笑道:"小俊要不要來玩上兩手?"

  荊俊苦笑道:"明天好嗎?現在我看著寒了膽,連動手的念頭都起不了。"

  眾人少有見到荊俊這麼謙讓,登時爆出一陣哄笑。

  陶方道:"看遇少龍的威勢,現在我反恨不得即可見到少龍與管中邪的決鬥了!"

  此時烏光走到項少龍身旁,低聲說了兩句話,項少龍把百戰刀交給趙致,向滕翼荊俊和各嬌妻招呼一聲,朝內堂走去。

  滕翼追上了他,問道:"什麼事?"

  項少龍低聲道:"小武和小恬偷偷來了。"

  施禮坐好後,蒙武心悅誠服道:"項大人真是用兵如神,湯毅乃我爹手下第一勇將,又佔了壓倒性的優勢,竟仍給你們殺得大敗而回。"

  蒙恬接道:"爹氣得大發雷霆,卻又無可奈何,不過我們最清楚爹的脾性,他是絕不肯就此罷休的。"

  三女交換了眼色這才知道蒙驁沒有以身犯險,親自帶兵。

  蒙武苦惱道:"到現在我們都不明白為何爹對呂不韋這老賊如此死心塌地。"

  豪恬慣然道:"定是呂不韋送來那個婆娘媚惑阿爹,使爹連娘的話都不肯聽了。娘親多次叮囑我們,呂不韋豺狼成性,絕不會有好下場。爹雖糊塗,但我們卻不會學他那樣的。唉!"

  項少龍等這才明白兩人這麼靠向他們,除了有一段共歷患難的交往和曾受呂不韋的迫害外,還牽涉到家庭的內部糾紛。

  荊俊與他們最是相得,拍胸道:"故心吧!儲君已知你們兩人的忠義,無論你爹做了什麼事,都不會累及你們的。"

  項少龍點頭道:"小俊沒有說錯,我已將你們的事坦白說了給儲君知道。他會破格重用你們。而你們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讓你爹識破你兩兄弟存有異心,那將來便可接掌你爹麾下的人了。"

  兩人又喜又驚,蒙武淒然道:"儲君是否要對付我爹呢?"

  項少龍暗忖現在呂不韋最大的助力就是來自蒙驁,所以才能支撐到小盤加冕後才敗亡,如此推之,蒙驁這幾年應該沒有問題,遂道:"放心吧。你爹在儲君加冕前該沒有什麼事的,你們只要在這未來五年多好好帶兵,做好本份,將來儲君加冕後,一切難題自會迎刃而解。我會請儲君看在你兩兄弟分上,不會太過難為你爹的。"

  兩人感激零涕,跪下叩頭。

  項少龍搶前扶起兩人,想起蒙恬乃王翦後秦國威望最高的大將,心中充滿了憐惜和奇異的滋味。

  又叮囑了兩人一番後這才著他們離開。

  到了府門時,蒙武擔心地道:"項大人後天對著管中邪時要小心點,昨天他到我們處找人試劍,我們兄弟都下場,卻只有捱揍的份兒,他比田獵時厲害多了。"

  蒙恬插入道:"項大人可否不給管中邪這扳平的機會呢?那可硬生生把他和呂老賊氣死了。"

  荊俊笑道:"放心好了,我三哥乃天神降世,管中邪就算長了三頭六臂出來,也難逃敗局。"

  兩兄弟懷疑地瞪著項少龍。

  滕翼摟著兩人,笑道:"小俊今趟非是像平時般大吹牛皮,你們的項叔叔現在連我也要俯首稱臣,你們等著看一場精彩的比拚好了。"

  兩人自知滕翼的厲害和不作誑語,稍稍放下心事。

  蒙恬忽地雙目轉紅,垂頭道:"今趟我們不肯站在爹的一邊,除了因呂老賊想殺我們和娘的吩咐外,更因我們要為倩公主和春盈姐她們報仇,將來對付老賊時,定要算上我們兄弟的一分。"

  項少龍這才想起當日他兩兄弟和諸女間的融洽之情:心中劇痛,搖頭感歎。

  滕翼和荊俊知他被勾起傷心往事,知機地遣走了兩人。

  接著三人返回官署,吃午飯時,王齒來了,項少龍放下筷子,到大堂會他。

  項少龍請王齒在上位坐下後,道:"大將軍那用紆尊降貴到這裡來,只要吩咐一聲,少龍自會到大將軍府受教。"

  王能微笑道:"你不怕我忽然改變主意,又佈局坑你嗎?"

  項少龍洒然笑道:"大將軍若想要我項少龍的小命,只是舉手之勞吧!"

  王齒搖頭道:"你的小命並非那麼易取,至少呂不韋和蒙驁便為你鬧了個灰頭土臉,焦頭爛額。"

  頓了頓眉頭深鎖,肅容道:"呂不韋確有謀反之心,借口動用軍隊修築鄭國渠,問儲君和太后取得兵符,調動兵員,若非我力阻他動用我的人,恐怕現在咸陽已落入他和蒙驁手上。可是我遲早都要領兵出征,那時鞭長莫及,儲君的形勢會凶險非常,少龍可有什麼對策?"

  項少龍很想告訴他這情況只要能握到黑龍出世便可以改變了,但感到此事愈少人知愈好,反日問道:"大將軍有什麼提議呢?"

  王齒沉吟片晌後,歎道:"因為我拒絕殺你,和呂不韋鬧得很不開心你該知若田單攻燕,呂不韋定會遣我和蒙驁攻打三晉,那就是呂不韋作亂的好時機,只要咸陽的守軍全換上了他的人,太后和儲君就只有由他魚肉了。"

  項少龍鬆了一口氣道:"那至少是明年春暖花開時的事了,燕國處於偏北之地,冬季嚴寒,田單又須時間預備。所以我們仍有一段緩衝的日子。"

  王齒不屑道:"齊自以管仲為相,變革進取,本大有可為,豈知齊人只愛空談,不修武備,還妄稱東帝,卻給個小小燕國差點滅了,雖說出了個田單,保命尚可,那有回天之力。若非有趙國給他們擋著我大秦的軍隊,他早給掃平了。"

  項少龍順日道:"現在趙國沒有了廉頗,趙人仍足懼嗎?"

  王齒露出凝重之色,歎了一口氣道:"說到兵精將良,天下莫過於趙,若非孝成王昏庸,錯用趙括,白起亦難有長平之勝。廉頗雖去,但還有李牧在,此人在兵法上有鬼神莫測之機,比趙武靈王更精於用騎兵,神出鬼沒,令人防不勝防,異日若少龍遇上此人,千萬匆輕敵,否則必吃大虧。"

  項少龍心中祈禱勿要發生此事,心中同時湧起對這連敵人也要折服的絕代名將由衷的敬意。

  想起他當日豪氣干雲贈自己以血浪劍,還囑他逃到這裡來,並表明異日若在沙場相見,大家絕不要容情。那種心胸氣魄,豈是他人能及。

  王齒喟然道:"一天有李牧在,我們大秦休想亡趙。"

  兩人各想各的,都是欷吁不已。反忘了迫在眼前的凶險形勢。

  王齒忽然道:"少龍知否成喬被封於長安後,不但與趙將龐爰暗通款曲,又在杜璧的協助下,秘密招兵買馬。所以只要咸陽有事,他必會回來搶奪王位,由於支持成喬的人仍有很多,此事不可不防。"

  項少龍大感頭痛。原來小盤這秦始王是這麼艱難產生出來的。點頭表示知道了,歎道:"這事呂不韋該比我們著緊,杜璧和成喬要殺的第一個人就是呂不韋,至少要再殺幾個人才排得到我,呂不韋必不會坐視不理的。"

  王齒苦笑道:"說到玩權謀,我和你都不是呂不韋的對手。這幾天我每晚都找王陵喝酒,提起此事時,老陵說他是故意縱容杜璧和成喬,好留下這威脅,迫使太后和儲君更要倚重他。"

  項少龍早料到了這點,問道:"杜璧和秀麗夫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秀麗夫人就是莊襄王另一寵妃,成喬的母親。

  王乾道:"他們是堂兄妹,但我們都猜他倆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頓了一頓,顯是覺得岔得太遠了,正容道:"我有一個想法,聽說你現在和楚人關係轉佳,可否設法說服李園,指出若田單亡燕,下一個就會向楚人開刀這一利害關係,使楚人陳兵齊國邊境,那就可包保田單不敢貿然攻燕了。"

  項少龍為之拍案叫絕。姜畢竟是老的辣,這等若圍魏救趙的翻版,妙在李園最忌的是田單,皆因秦國被東三郡的事給三晉緊緊牽制,無暇理會楚國。何況李園亦非善男信女,自然對齊國亦有土地上的野心,所以這一著確是妙不可言。點頭應道:"這個容易,我立即修……嘿!找人修書一封,送予李園,此事應無問題。"

  王齒正容道:"事關重大,少龍千萬別以為可純憑私情打動李園啊!"

  項少龍恭敬受教道:"少龍曉得了!"

  王齒欣然道:"只要能暫緩齊燕之爭,待王翦回朝,桓奇和小賁又練成了他們的速援部隊,老夫就可放心出征了。"

  項少龍得到這最少掌握了秦國四分一兵力的當權大將的支持,整個人都輕鬆起來,記起荊俊的事,懇詞說了起來。

  王齒哈哈笑道:"這個沒有問題,今天我便找王陵一起到鹿府說親,你等待我們的好消息吧!"

  旋又神情一黯,顯是想起鹿公和徐先。

  好一會後,喟然道:"少龍知否鹿公原不性鹿,只因他田獵時獵鹿最多,先王戲稱他為鹿王。於是他改姓為鹿,封邑也叫鹿邑。自那時開始,人人都叫他作鹿王,後來才改稱鹿公吧!"

  項少龍苦笑道:"大將軍可知我現在也不應叫項少龍,而應叫龍少項,因我曾誇下海口,若讓田單逃回齊境,就把名字倒轉來寫。"

  王齒呆了一呆,接著哈哈大笑去了。

第三章 勢不兩立

  王齒走後,項少龍把荊俊喚來,告訴他王齒答應了與王陵去為他向鹿府提親,喜得這小子連翻幾個斤斗,呼躍去了。

  項少龍與滕翼這兩個當兄長的,欣然相視而笑。

  滕翼眼中射出思憶的神情。

  項少龍見他虎目內隱見淚光,知這鐵漢又想起慘死的妻兒親族,也覺淒然。

  滕翼歎道:"若非當日之禍,小俊亦沒有今天的風光,老天爺的意念真令人無從測度。但無論如何,我們五兄弟之情,確可比照日月。"

  項少龍暗忖或者老天爺並非無從測度,只是沒法改變吧了!自己現在便是活在總對宿命的過去歷史裡,但卻一點都不明白為何會是這樣的。

  滕翼忽道:"三弟還是回家休息吧!這裡的事有我打點就成了,咸陽除了仲父府的人愛鬧事外,治安一向都算好的了。"

  項少龍記起周良兄妹在市場內被人追打,搖頭歎道:"管中邪其身不正,如何能治好下面的人,待本大人後天把他順手革了職,由你或小俊去管都衛,那就真的天下太平了。"

  滕翼失笑道:"若讓那些認定你會輸給管中邪的人聽到這話,保證他們會聽得目瞪口呆,以為三弟大言不慚,只有我這領教過你那把百戰寶刀的人,才明白你是如何謙虛。"

  項少龍想不到滕翼這麼富幽默感,大笑而起,道:"要在世上愉快點做人,少做點功夫都不行,到目前為止,先後有與連晉和王翦的兩次比武,每次都改變了我的生命,只不知後天的決戰,又會為我帶來怎樣的命運呢?"

  滕翼站起來,陪他出署門,邊走邊道:"該說少點智慧都不成,真不明白少龍怎能設計出這樣可怕的兵器來。在牧場時,那天你自己去了外面練刀。我和嫣然和琴清她們談起你,均覺得你這人深不可涮,似有能透視未來的能力。記得那晚到琴府的事嗎?琴清只說了呂不韋因繆毒對她無禮要處罰他,你便一語道破了呂不韋的陰謀,那根本是沒有可能猜得出來的。"

  項少龍心叫慚愧,笑道:"那只是靈機一觸吧!二哥莫要當作是什麼一回事了。"

  這時到了署門,項少龍一拍滕翼肩頭,笑道:"多謝二哥提醒,我現在就去琴清的香懷內打個轉,在這冰天雪地的日子裡,沒有比美女的懷抱更溫暖的地方了。"

  荊善等早牽來疾風,兩人在大笑聲中,項少龍翻身上馬,迎著北風,馳上行人稀少,鋪滿積雪的大道,往琴府的方向馳去。

  滕翼看著項少龍遠去的背影,心中湧起奇異的感覺。

  這個肝膽相照的好兄弟,不但改變了週遭所有人的命運,還正在改變著整個天下的形勢。

  見到琴清,後者神色凝重道:"太后有了繆毒孽種一事,恐怕項太傅是不幸言中了,昨天太后遣人往雍都,據說太后準備搬到那處的大鄴宮去,不用說是怕將來會給人看破秘密了。"

  猜想歸猜想,事實歸事實。當這想法被間接證實了時,項少龍心神劇顫,頹然坐了下來。

  這時代的婦女,若不想為男人生兒育女,會借山草藥的土法避孕,所以朱姬在邯鄲這麼多年,終日應付趙穆、郭開等人,仍無所出。現在她竟心甘情願為繆毒生子,可知她完全被這奸賊操縱了。

  亦可說她已斷了對小盤的母子之情,以後將一力扶持繆毒,希望他能取小盤而代之。

  琴清知他心情,默默在他旁坐下。

  項少龍沉聲道:"雍都在那裡?"

  琴清答道:"雍都乃我大秦舊都,與咸陽同在渭水之北,位於咸陽上游百里許處,船程三天可達。雍都極具規模,城內有大鄴宮和蘄年宮,更是宗廟所在處。"

  項少龍倒入琴清懷裡,頭枕在她動人的玉腿上,仰望這絕世佳人典雅秀逸的臉龐,歎道:"繆毒怕快要變成另一個呂不韋了。"

  琴清怨道:"這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嗎?"

  項少龍滿肚子苦水。

  試問他怎能告訴琴清,因為早知命運如此,所以只有順水推舟,任由繆毒坐大,好像歷史所記載般牽制呂不韋呢?

  這事確由他一手玉成,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但由於他對朱姬深厚的感情和歉疚,感覺卻絕不好受。

  一時間他欲語無言。

  反是琴清安慰道:"對不起!我語氣太重了,說到底都不關你的事。你只是因勢乘便吧!若繆毒事事要聽呂不韋吩咐,那包括你在內的很多人要送掉性命了。"

  項少龍伸手勾著琴清粉頸,迫得她俯下俏瞼上享受了她香唇甜吻後,伸了個懶腰道:"今晚我在這裡不走了!"

  琴清正羞不可抑,聞言嚇了一跳道:"這怎行呢?"

  項少龍早知她不肯如此明目張膽,只是開她玩笑,聞言坐了起來,抱著她柔聲道:"不是說過任我為所欲為嗎?"

  琴清赧然道:"至少也該待項大人決戰之後嘛!否則嫣然她們會怪我哩!"

  項少龍喜道:"就此一言為定,若琴太傅到時食言,莫怪我給你招霸王硬上弓。"

  琴清訝道:"霸王硬上弓!噢!你這人壞透了,噢!快滾!我不再和你說話了。"

  看到她既窘且喜的動人神態,項少龍只覺陰霾盡去,再佔了她一番便宜後,神舒意暢走了。

  離開琴府,見天色尚早,順道入宮找李斯,把小盤定了他作九卿之一的廷尉這消息告訴了他。

  本以為他會失望,那知李斯臉露喜色道:"小弟其實心中本渴望當此一職,但卻怕爭不過馮切,現既如此就更理想了。"

  項少龍自知很難明白這類有關官職權力的事。但總知道李斯將來就是秦始皇統一天下的大功臣,所以理該官運亨通。

  李斯感激地道:"李斯之有今天,全是拜項兄所賜,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可表達出心中感激之情。"

  項少龍謙虛道:"珍珠無論到那裡都是那麼光亮,我充其量只是把蓋著珍珠的禾草挪開了,而李兄就是這麼一顆珍珠,將來儲君能一統天下,正因有李兄之助。"

  李斯笑道:"項兄太抬舉李斯了,我大秦自簡公推行租禾之政,獻公行改革,孝公用商鞅變法,惠文王再加鞏固,大秦無論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均有長足發展。際此天下久亂思治的時刻,我們實比以前任何時間更有統一天下的機會,唯一的障礙就是儲君尚未能真正掌權,事事均要太后蓋璽允准。但只待儲君行了加冕典禮正式登基,以儲君氣吞山河的雄才大略,必可完成這史無前例的壯舉,李斯只是給儲君提提鞋兒,牽牽衣腳吧!項兄休要捧我了。"

  項少龍歎道:"只是李兄這種不居功的態度,難怪道麼得儲君器重。"

  說到這裡,忽有所覺,轉頭往入門處望去,赫然見到昌平君正陪小盤站在那裡,後者雙目異采連閃,顯是聽到李斯這番話。

  兩人嚇得下跪施禮。

  小盤大步走來,扶起李斯,感動地道:"李卿匆怪寡人不請自來,若非如此,就聽不到李卿肺腑之言了,李卿只要盡力辦事,寡人定不會薄待你。"

  李斯卻是汗流浹背,若剛才錯說半句話,就一切都完蛋了。

  項少龍與昌平君一道離宮,均讚歎李斯鴻運當頭。這麼一番話,將使小盤對他推心置腹,而項少龍更從歷史中知道,小盤這秦始皇一生均對李斯言聽計從,原因說不定就在這十幾二十句話。

  兩人並騎馳出宮門,轉入咸陽大道,過了宮牆護河,兩旁儘是王侯公卿將官的巍峨大宅,其氣勢確非關中諸國能及。

  不禁歎了口氣。

  昌平君油然道:"少龍剛到過楚國,應知該地的情況,南方富饒,更勝我大秦,若非我們得到巴蜀之地,根本連比較的資格都欠缺,但亦正是楚國之"富",累死了楚人。"

  項少龍聽得大感興趣,放緩馬速,訝道:"富總好過貧,為何偏是禍而非福呢?"

  昌平君惋惜地道:"楚人既得海、銅之利和雲夢之饒,又有皮革、鮑、竹、金、珠璣、犀、玳瑁、果、布之富,且因地廣人稀,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果墮贏蛤,不待賈而足,地沃食饒,無饑饉之患,故人人溺於安逸,欠積聚而多貧乏。遇上戰爭,兵無戀戰之心,故勢大而不強,否則天下早是他們的了。"

  項少龍心下同意,李園使是文采風流的人物,卻絕非刻苦耐戰之士。順口問起自己最熟悉的趙國。自己當年就曾以南馬北馬對楚趙作出生動的比較。

  不知為了什麼原因,昌平君心情頗佳,侃侃而談道:"趙國土地亦廣,但山多地高,北部近林胡,民多強悍,像定襄、雲中、五原,本就是由戎狄搶回來的土地,人民好射獵而不事農商。至於位於原晉國的邯興、太原、上黨等地,又多舊晉的公候子孫,愛以詐力相傾,矜誇功名,生活奢靡。像趙君的後宮妃嬪就以百數計,婢妾披綺緞,酒肉有餘,而民則褐衣不完,糟糠不厭。故雖有天下無敵之精兵,上卻無懂得運用之人,又妒嫉人材,否則就不會有趙括代廉頗而引來的長平之失。"

  項少龍想不到昌平君如此有識見,刮目相看道:"這番話對趙人確是一針見血,其他列國的形勢又如何呢?"

  昌平君得項少龍稱許,意氣飛揚道:"燕國地處東北,窮山僻壤,僅薊都似點樣子。可以撇開不論。韓國環境惡劣,人民大多居於山區,想積點糧貨也有心無力,若非有趙魏在背後支持!早給我們亡了。"

  項少龍未去過燕韓,不知詳情,但想起韓非當年到大梁借糧一事,便知昌平非是虛語。

  昌干君續道:"魏國一向是我大秦的勁敵,當年起用吳起為河西郡守,我們便只有吃敗仗的分兒。又廣泛結盟,硬阻我們東進。到遷都大粱時,已擁地千里,帶甲三十餘萬。幸好魏人給勝利沖昏了頭腦,竟恃強拔邯鄲,遂與趙人交惡,更犯眾怒,致有桂陵之敗,連大將龐涓都給俘虜,自此一蹶不振,否則現在就不是這番局面了。"

  項少龍記起趙人間所流傳"魏人最不可靠"之語,又想到魏安厘王派人假扮馬賊,肆虐趙境,暗忖魏人之敗,實是咎由自取。

  點頭道:"東方諸國都給君上道盡了虛實,還有就剩下齊國了。"

  昌平君想了半晌,故作神秘地道:"少龍知否齊人除了荒誕空談外,最流行的是什麼東西呢?"

  項少龍哂道:"我怎會知道呢?你就說吧!"

  昌平君笑道:"我雖當了左丞相,卻半點威嚴都沒有,人人都像你這般對待我,哈!但我卻歡喜這樣子。"

  項少龍知他生性隨和,啞然失笑。

  昌平君道:"現在臨淄最盛行的就是高利貸,最富有的就是一個放高利貸叫仲孫龍的大奸商,他比以前的呂不韋還要富有,看來沒有多少人能和他比身家。由此可知齊人是多麼驕奢淫逸。上面的人終日吹竽鼓瑟,斗鷂賽狗,下面卻是生活困頓,流亡者眾。否則以齊人漁鹽之利,商賈之盛,怎會給燕人差點亡了。若非出了個田單!齊國更是不堪。"

  項少龍衷心道:"這叫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扶了你這小子作左丞相,看來是誤打誤撞碰對了。"

  昌平君大笑道:"少龍竟來耍我了,不過知道了大妹因你一番話肯嫁給楊端和,就是你揍我幾拳,我也只好乖乖消受了。"

  項少龍這才明白他為何心情大佳,正要說話,道旁忽地一陣混亂,人人爭相走避,原來竟有兩幫人持劍追鬥。

  昌平君大喝道:"給我把人拿下!"

  十八鐵衛和昌平君的三十多名親兵紛紛下馬,蜂擁而去。

  打鬥的兩幫人,人數相差頗遠,一邊是三十多人,另一邊只有五個人,但教人看得目瞪口呆的是,佔上風的竟是那五個人。

  而他們之能迫得對手狼奔鼠竄的原因,皆因其中一名大漢身手驚人。

  此人年約二十五、六,長得高大俊朗,閃移時步法如風,劍法狠辣,幾乎每一出劍,對手不是兵器被磕飛,就是中劍負傷。這種對手如何可對抗,殺得人數較多的那方大漢狼狽不堪,只有逃命的分兒。

  而那五人卻不肯放過對方,咬著尾巴追擊敵人。

  不過他們下手頗有分寸,敵人中劍者只是倒地受傷,失去移動的能力。

  長街上兩組人且戰且走時,街上便留下一個個倒地呻吟的大漢。

  荊善等搶到纏戰處,那五個人悠然收劍,雖見到來的是軍兵,卻是夷然無懼。

  另一邊尚未倒下的十多人,聚在一處,人人雙目噴火,怒瞪著那五個人。

  項少龍和昌平君對望一眼,均看出對方心中駭然之意。

  看人多那邊的人的衣著服色,便知是仲父府的家將,那五人究竟有何所恃,竟不畏懼仲父府的權勢呢?

  昌平君凝望著那身手最厲害的俊朗漢子,吁出一口涼氣道:"此人劍法,怕可與管中邪一較短長。"

  項少龍微一點頭,策馬衝前,喝道:"當街廝鬥,王法何在,給本統領報上名來。"

  那俊朗大漢卓立如山,自具不可一世的高手氣勢,向項少龍微微施禮,顯示出他並不把項少龍放在眼內,淡然自若道:"本人韓竭,乃內史府的人,這批人公然打著仲父府旗號,在酒樓上強迫賣唱女陪酒,本人看不過眼,故出手教訓。"

  荊善等見他神情倨傲,本要喝令他跪下,但聽到是繆毒的人,忙把說話吞回肚內去。

  昌平君來到項少龍旁,低聲道:"這韓竭來自韓國,是繆毒在韓時的朋友,有韓地第一高手之稱,果是名不虛傳。"

  項少龍亦醒起小盤曾提過此人的名字,與另一個叫令齊的一武一文,都是朱姬要舉薦為官的人。

  此時仲父府家將處走了個帶頭的出來,眼閃怨毒之色,卻連禮都免了,昂然道:"項大人和左相明鑒,韓竭只是胡言亂語,我等兄弟正喝酒取樂,他們內史府的人卻來橫加干涉,此事我等必會奏與管爺,由他主持公道。"

  韓竭冷哼一聲,寒聲道:"手下敗將,何足言勇,我們就走著瞧吧!"

  再向項少龍兩人微一躬身,掉頭走了。

  仲父府那群大漢像鬥敗公雞般,抬起傷者,垂頭喪氣去了。

  荊善等人你眼望我眼,呆立一旁,皆因項少龍和昌平君兩人沒有發出指令。

  項少龍首次嘗到呂不韋和繆毒兩人家將的目中無人和霸道,但卻是無可奈何,惟有耐心等候黑龍出世的一天。

  但亦心中暗喜,呂不韋和繆毒的對抗,終至勢不兩立的地步了。

  怕自己都該有些安樂日子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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