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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第141章
第三章 最後一面

  項少龍與太子丹回到烏府,徐夷則等做夢都想不到他轉個身便救回了主子,無不大喜如狂、感激零涕。項少龍心懸趙雅、烏廷芳、寶兒等,告了一聲罪,把招呼太子交給陶方和滕翼,忙往內宅走去,遇上的婢僕,見他回來,人人神情興奮,恭敬施禮。

  穿過花園的迴廊時,竹林後的小亭處傳來男女說話的聲音,但卻聽不清晰。

  他那有理會的閒情,走了爾步,腳步聲響,一把女聲在竹林小徑間嬌呼道:"大爺回來了!"

  項少龍別頭望過去,原來是周薇。臉可能因生活寫意,豐滿了少許,比前更是迷人,盈盈拜倒地上,俏臉微紅,神情慌張古怪。

  項少龍正奇怪她在與誰說話時,人影一閃,往大梁接趙雅回來的烏果由竹林小經處追了出來,還叫道:"小薇薇你!噢!項爺!小人!嘿!"跪到周薇之旁,神色尷尬。

  項少龍心中恍然,知道烏果這傢伙看中了周薇,正著力追求。

  當日自己曾鼓勵荊俊追求周薇,看來荊俊是把目標轉移到鹿丹兒身上去了,才給烏果個這可愛的傢伙冷手執個熱煎堆,心中亦感歡喜。

  周薇見烏果差點是肩碰肩地貼著她跪下,先狼狽地瞪了烏果一眼,才惶恐道:"大爺,小薇。"項少龍趨前扶起兩人,欣然道:"小薇不用解釋了,見到你兩人在一起,我只有歡喜之情,那有怪責之念。"

  周薇俏臉通紅,垂頭道:"大爺,不是那樣哩!"

  項少龍見她說話時不敢望自己,那還不明白她對烏果大有情意,想說話時,烏果跳了起來,歡呼聲中,翻了一個勒鬥,抓著周薇的玉臂搖晃道:"小薇薇!我說得不錯吧!項爺定不會怪責我們的。"

  周薇掙脫了他的掌握,大嗔道:"你快給我滾,人家要服侍大爺。"

  項少龍哈哈笑道:"小薇不用再服侍我了。由今天開始,就由烏果服侍你吧!"

  言罷舉步去了,留下烏果向周薇糾纏不清。

  快到後宅時,香風撲至,田貞、田鳳兩人奔了出來,投入他懷裡,喜極而泣,家兩隻抖顫的美麗小鳥兒。

  項少龍擁緊兩人,進入大廳。

  烏廷芳與紀嫣然正在談心,快三歲的項寶兒正依戀在後者的懷內。

  烏廷芳見到項少龍,什麼都忘了,跳起身往他撲來。

  項少龍放開田氏姊妹,把她摟個滿懷。

  烏廷芳一邊淡淚,一邊怨道:"你這人哪!現在才肯回家。"項少龍對她又哄又逗時,紀嫣然抱著項寶兒過來,交到他臂彎內去。

  項寶兒箍著他頸,以清脆響亮的童音叫了聲:"爹!"喜得項少龍在小臉上吻如雨下,心中填滿家庭的親情和溫暖。

  紀嫣然笑道:"好了!快進房看雅姊吧!她該睡醒了。"

  項少龍知道趙雅沒有睡午覺的習慣,一震道:"雅兒怎樣了。"

  紀嫣然神色一黯道:"她身體很虛弱,快去看她吧!她等得你好苦呢。"

  項少龍把項寶兒交還紀嫣然,順口問道:"致致和柔姊呢?"

  烏廷芳欣然道:"她們三姊妹相會,什麼人都不肯理會了。"

  項少龍吻了烏廷芳的臉蛋後,田氏姊妹興高采烈地左右扯著他朝東廂走去。

  到了其中一間幽靜的房內,趙雅仍熟睡未醒,一名俏婢在旁看護。

  田氏姊妹識趣地拉走了那名俏婢,待房內只剩下他和趙雅時,他坐到榻沿旁,心中高燃愛火,仔細打量這多災多難的美人兒。

  趙雅明顯地消瘦了,容色帶著不健康的蒼白,少了往日的照人艷光,卻多添了三分憔悴的清秀之色,看得他的心扭痛起來。

  項少龍伸手撫上她面頰,心痛著叫道:"雅兒!雅兒!"

  趙雅緩緩醒轉,張開眼見到是項少龍,一聲嬌吟,掙扎要坐起來。

  項少籠把她摟入懷裡,湊上她的香唇,痛吻起來。

  趙雅不知那裡來的氣力,把他摟個結實,熱烈反應,接著仰起俏臉,欣然笑道:"我的男人終於回來了,噢!為什麼哭了?人家都沒哭嘛!"

  項少龍倒在床上,與她相擁而眠,臉臉相對,一對手愛撫著她動人的肉體,歎道:"雅兒你瘦了!"

  趙雅吻了他鼻尖,欣然道:"我為了你那對頑皮的手著想,已每天強迫自己吃東西了,還要責怪人家嗎?唔!記著不可翻人家的舊賬,一句都不能說。"

  項少龍見她美目異彩漣漣,心中歡喜,道:"雅兒你定要康復過來,好陪我去遊山玩水,盡情享受。"

  趙雅微笑道:"我的病是不會好的了,但只要在最後一段日子能和我最心愛的人在一起,老天爺便再不欠我趙雅什麼了。"

  項少龍湧起強烈的不祥感覺,責道:"不准說這種話,你定會痊好的,我對你的愛就是天下間最好的仙丹妙藥,比什麼大醫師都要強過。"

  趙雅"噗哧"嬌笑,俏眼閃亮,再獻上香吻,才道:"扶人家起來吧,睡得人家累死了。"

  項少龍事實上真捨不得離開這舒服得他直沁心脾的榻子,無奈下把她攔腰抱起,並坐床沿。

  趙雅勉力摟著他脖子,嬌柔無力道:"到外面走走好嗎?看!下雪了!"

  項少籠望往窗外,果然雪花飄降,因不忍拂忤她,找來斗篷厚披風,把她裡外裹個結實,才擁著她往院落間的小亭去,摟著她坐在石凳上,愛憐地道:"雅兒覺得什麼地方不舒服呢?"

  趙雅貼上他臉頰,看著亭外雪白的世界,微笑道:"你是說以前嗎?是感覺自己完全沒有氣力,坐和站都會頭暈,有時想起你,心會痛起來。但在一切都很好了,還很想吃東西哩!"

  項少龍離開了她少許,道:"我教人弄東西給你吃好嗎?愛吃什麼呢?"

  趙雅眼中射出海漾深情,含笑搖頭道:"不!那只是一種感覺,現在我只要你抱著雅兒,讓雅兒知道項少龍仍是那麼疼我,雅兒已心滿意足了。"

  項少龍細審她的玉容,只見她臉色紅潤了起來,一對秀眸閃爍著今人驚心動魄的奇異神采,失去了的艷光似又重現粉臉之上,心中歡喜,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趙雅柔聲道:"趙大他們對雅兒忠心耿耿,你看看有什麼事適合他們的,便著他們給你效力吧!為了我!他們均尚未成家立室,這心願要靠你為雅兒完成了。"

  項少龍這才大覺不妥,劇震道:"不准說這種話,你很快就會好過來的。"

  趙雅淡淡笑道:"看!這大雪多麼美麗,把人世間一切醜惡的事都淨化了。雅兒雖有過很多男人,但真正愛上的只有少龍一個,其他都忘記了。本來我在大梁早該死去了,只是知道還有機會再見你,才堅持著撐到這一刻,剛才若非你喚我,恐怕再醒不過來了。少龍啊!不要哭好嗎?"伸手以衣袖為他抹拭熱淚。

  項少龍全身冰冷,心如刀割,柔腸寸斷,顫聲道:"雅兒不要嚇我,你定要堅持下去,這世界仍有很多美妙的東西,等待你去品嚐享受。"

  趙雅柔情似水地微笑道:"美麗的東西總是短暫的。我還記得第一次在邯鄲街頭見到你時,那時你衣衫襤褸,一副落魄模樣,可是那種比任何王侯貴冑更驕傲的爽颯英姿,便使雅兒無法按得下心中的情火。"

  頓了頓,眼中射出無比熾熱神色,輕吟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記得你在人家小樓說過這兩句美麗的詩文嗎?那是雅兒一生人中聽過最美麗的情話。人家之所以狠下心留在大梁;就是因著這兩句話,不過最後仍是忍不住來見你。"

  接著死命擁緊他道:"少龍啊,你就是趙雅那滴蜜糖了!求你吻吻人家好嗎?"

  項少龍的心碎作萬千片,神傷魂斷中,封上她灼熱的香唇。

  趙雅熱烈地反應著,呼吸出奇的急促。

  然後她軟倒項少龍懷裡,唇皮轉冷。

  項少龍駭然離開她香唇時,才發覺她竟斷了氣。

  可是她嘴角猶掛著幸福滿足的笑意,秀眸輕閉,像只是酣睡了過去。

  但他卻知道她永遠都不會再醒過來了。因她能延命到今天,都只靠強撐著要見他這最後的一面!趙雅的逝世,使項少龍感到自己在邯鄲的過去也隨之而埋葬在時間的洪流裡。

  與自己有關係的三位趙國王族美女,均先後死去,每一趟都狠狠打擊了他,到這刻他已有麻木不仁的感覺。

  他實在太傷感勞累了。

  同一天內,他目睹了鹿公和趙雅的先後辭世,兩者都是突如其來,教他再受不起這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把趙雅的後事交給陶方去辦理後,他依趙雅遺命安撫了趙大等人,便實在支持不住,躲回房裡痛哭一場,再沉沉睡去。

  醒來時發覺烏廷芳蜷睡懷內,忙哄她起來,匆匆梳洗後,朝王宮趕去。

  滕翼、荊俊、十八鐵衛負責護行。

  現在與呂不韋的鬥爭愈趨激烈,隨時有被伏擊行刺之險,所以各人每次出入均非常小心。

  項少龍尚是首次參加朝會。

  在一般的情況下,像他這種守城的武官,根本沒有參加早會的可能,幸好項少龍另一個身份是太傅。傳統上當儲君尚未成年,太傅在特別欽准下,是可出席朝會的。剛進宮門,昌平君和昌文君兄弟把項少龍截著,走到一旁說話。

  兩人又驚又喜,顯是知道了在他提議下昌平君被挑了作左丞相的候選人。

  眾人下馬後,昌平君苦笑道:"我也不知該感激你還是該揍你一頓了,儲君昨晚深夜找了我去說話,說你推薦我代徐相。唉,為何你自己不干呢?若你肯做左相,我們這批人無不心服口服。"

  昌文君更有點懷疑地道:"大哥若把事情弄得一塌糊塗時,那就變成因福得禍了。"

  滕翼笑道:"真想不到這兩個小子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現在反怕了陞官發財,真是笑煞旁人了。"

  荊俊捧腹道:"有儲君和我們在背後撐你們的腰,確是不行時就打回原形好了,有什麼大不了哩!"

  昌平君氣道:"你們倒說得容易,呂不韋現在權傾朝野,人人均趨炎附勢,爭相捧拍和仰他鼻息說話。少龍你自己躲在一旁,卻教我去與他抬槓作對,以後我還有安樂日子過嗎?"

  項少龍摟著他肩頭,淡淡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嘿!什麼苦其心志,放心吧!有李斯在後面給你打點出主意,呂不韋又沒有了莫傲,還怕他什麼呢?來!我們該進去了。"

  昌平君懷疑地道:"李斯的公務這麼繁忙,何來時間助我?"

  項少龍向滕翼等打了個道別的手勢後,扯著昌平君兄弟去了。

  百官跪拜行禮中,小盤穩坐王座,朱姬坐於其右後側處。

  大殿王座的台階共分兩層,小盤的親衛由昌平君、昌文君兩人統率,由王座下的台階直排至殿門處,氣氛莊嚴肅穆。

  除禁衛外,入殿者均不准攜帶兵刃。

  七十多個文臣武將,穿上整齊官服,雁列兩旁,右邊以呂不韋為首,接著是王綰、蔡澤、賈公成、雲陽君嬴傲、義渠君嬴棲等一眾文臣,李斯和繆毒分別排在第十七和第十八位,官職算相當高了。

  另一邊則以王陵為首,跟著是王齒、蒙驁、杜璧。

  項少龍身為太子太傅,地位尊崇,居於杜璧之下,打後還有近三十人。

  小盤首先表示了對鹿公的哀悼,宣佈了大殮將於七日後舉行,當然是由他親自主持了。

  項少龍見小盤從容自若,隱有未來秦始皇的氣概,心下欣悅。

  各人正待稟奏,呂不韋首先發言道:"太后、儲君明鑒,我大秦現今正值多事之秋,先有東郡民變,接著徐相在魏境遇襲身亡,鹿公又因憂憤病故。誠宜立即重整朝政,填補空缺,勵精圖治,再張威德。"

  頓了頓,又冷哼道:"血債必須血還,否則東方小兒,會欺我大秦無人矣!"

  王齒怒喝道:"楚人實在欺人太甚,以為送上春申君首級,割讓五郡,就可平息我們的怒火,確是太天真了。"

  眾臣紛紛附和。聲勢浩蕩。

  小盤冷冷審視眾人的反應,淡然道:"是否須向楚人討回血債,因此事內中另有隱情,暫且按下不提。至於徐相和上將軍空出來的兩個遺缺,寡人與太后商量過後,已有主意。"

  呂不韋大感愕然,望向朱姬,見後者毫無反應,心知不妙,沉聲道:"徐相遇襲致死一事,連楚人都直認不諱,未知尚有隱情?請儲君明示。"

  小盤不悅道:"寡人剛說過暫把此事擺在一旁,就是擺在一旁,仲父難道聽不清楚嗎?"

  這幾句話說得極不客氣,呂不韋臉色微變,向王齒和蒙驁使個眼色,閉口不言。

  沒有了朱姬的支持,他那敢頂撞小盤。

  王齒等想不到小盤如此強硬,一時間不敢冒失發言。

  自商鞅改革秦政後,君主集權於一身,故若朱姬不反對,小盤確可為所欲為,除非把他推翻了;否則他的話就是命令。

  小盤卻是暗中稱快。自項少龍離秦後,在朱姬和呂不韋的壓力下,他一直在忍氣吞聲。現在項少龍回來了,無論在實質上和心理上,他都感到形勢大改,那還不乘機伸張君權,借打擊呂不韋來達到震懾群臣的目的。

  他若非這樣的人,日後就輪不到他來作始皇帝了。

  大殿內一時靜至落針可聞。

  朱姬首次發言道:"軍政院大司馬一位,由王陵大將軍補上,眾卿可有異議?"

  項少龍聽得心中暗歎,想到若這番話由小盤這未來秦始皇說出來,那會徵詢各人意見。

  王齒乃王陵同族之人,聞言欣然道:"王陵大將軍確是最佳人選了。"呂不韋本屬意蒙驁,但在這情況下,朱姬既開金口,已是無可奈何,不由狠狠盯了項少龍一眼,知道是他從中搗鬼。

  蔡澤倚老賣老,躬身道:"左相國之位,事關重大,若非德高望重之人,必不能教人傾服,未知太后和儲君心中的人選是誰呢?"

  這回輪到朱姬說不出話來。因為若說德高望重,何時才輪得到昌平君?項少龍望向站在階台上守衛一側的昌平君,只見他垂頭不語,脹紅了臉,顯是心中驚徨,知道若這時不為他製造點聲勢,待群臣全體附和蔡澤,說不定朱姬會拿不定主意。

  哈哈一笑道:"蔡公說得好,不過微臣以為尚未足夠,愚意以為有資格補上宰相此位的人,必須符合三個條件。"

  接著轉向小盤和朱姬躬身道:"太后,儲君明鑒,可否讓微臣略陳己見?"

  小盤大喜,向朱姬請示了後,欣然道:"項太傅請直言,不要有任何顧忌。"

  呂不韋等均心叫不好,偏又無法阻止。

  杜璧則臉帶冷笑,在他的立場來說倒寧願這左相國之位,不是落到呂不韋手下的人去。

  王齒雖傾向呂不韋,但終屬秦國軍方本土勢力的中堅人物,對項少龍亦有好感,所以只要項少龍說得合理,他自會支持。

  此中形勢,確是非常微妙。

  眾人眼光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

  項少龍微傲一笑道:"用人惟才,首先此人必須有真材實學,足以擔當此職。至於德望是可培養出來的,在目前反非那麼重要。就以呂相為例,在任相位之初,大家都知是什麼一番情景,但現在誰不心服口服,由此便可知微臣提出這第一個條件背後的道理。"

  眾人均啞口無言,蓋因項少龍硬將此事扯到呂不韋身上,若還出言反對,反變成針對呂不韋了。

  呂不韋差點氣炸了肺,他最恨人提起他的過去,但這一刻偏是有口難言。

  蒙驁臉色沉了下來,冷冷道:"請問項大人,另外兩個條件又是怎樣呢?"

  項少龍從容道:"左相之位,轄下大部份均為軍政統屬,故此人必須來自軍方將領,且為了穩定軍心,此人須像徐相般乃出身自我大秦本土的軍將,如此才可教我大秦兵將心悅誠服,此條件至關緊要,絕不可草率視之。"

  這麼一說,等若把王綰或蒙驁當左丞相的可能性完全否定了。

  而完全符合這兩個條件的,只有杜璧和王齒,昌平君仍差了一點點。

  呂不韋氣得臉色發青,卻又是欲語無言,因為項少龍確佔在道理的一方。

  秦國的軍方將領,自王齒下,無不頷首同意。

  小盤拍案道:"說得好,現在連寡人都很想知道那第三個條件了。"

  項少龍先謝了小盤的允同,微笑道:"第三個條件,是此人必須年青有為,以能陪伴儲君一同成長,藉以保證政策的延續。這立論雖似大膽,但其中自有至理,只要細心一想,便知其中之妙。"

  坦白說,這本是項少龍三個條件中最弱的一環,群臣登時起哄,議論紛紛。

  呂不韋呵呵一笑道:"項太傅這最後一個條件,實大有商榷之餘地,未知太傅心中人選是誰呢?"

  小盤哈哈笑道:"項太傅之言,正合寡人之意,昌平君接旨!"

  大殿倏地靜了下來。

  昌平君跑了出來,跪伏龍階之下。

  小盤肅容道:"由今天開始,昌平君就是我大秦的左丞相。寡人之意已決,眾卿家不得多言,致另生枝節!"

  項少龍心中暗笑,看也不看氣得臉無人色的呂不韋,帶頭跪拜下去。

  原本沒有可能的事,就這樣變成事實了。

  關鍵處自是先取得了繆毒和朱姬的支持,而如此一來,繆毒和朱姬的一方,亦與呂不韋公然決裂,再沒有回轉的

第四章 懸金市門

  就在昌平君成為左丞相的同一天,太子丹率眾返回燕國,項少龍使劉巢、蒲布兩人率都騎護行,以免呂不韋再使陰謀手段。

  與太子丹等依依惜別後,項少龍離城返回牧場去,好安葬趙雅。由於家有喪事,所以依禮沒有參加鹿公葬禮。

  至諸事辦妥,已是十天之後。小盤三次派人來催他回城,項少龍此時逐漸從悲痛中回復過來,決定了明早回城。

  這天自黃昏開始,一直下著大雪,項少龍偕紀嫣然拜祭過趙雅後,並肩歸家。

  紀嫣然握緊他的手,柔聲道:"今趟回城,你最好先去看望清姊,否刖她會很不高興哩!"

  項少龍愕然道:"你見過她嗎?"

  紀嫣然點頭道:"見過了!她亦知道雅夫人去世的事,否則已不肯原諒你了。"

  項少龍苦惱地道:"你不是說過要我不可碰你清姊嗎?為何現在又似鼓勵我去找她呢?"

  紀嫣然幽幽歎道:"或者是因為出於我對她的敬愛吧!我看她對你是愈來愈沒有自制力了。否則就不會在你回來後第二天即紆尊降貴前來找你。表面她當然說得像只是來找我,可是當知道你去了參加朝會,整個人立即變得無精打采,唉!我也不知怎麼說才好了。"

  此時剛跨進後院,人影一閃,善柔攔在兩人身前。

  兩人嚇得放開了緊牽著的手。

  善柔伸手擰了一下紀嫣然臉蛋,露出迷人的笑容道:"美人兒!本姑娘要借你的夫君大人一會呢!"

  紀嫣然想不到會給善柔作弄,又好氣又好笑,嗔道:"借便借吧!我紀嫣然稀罕他嗎?"嬌笑著去了。

  善柔主動拉起項少龍的手,到了園內的亭子裡,轉身抱緊了他,歎了一口氣道:"項少龍!我要走了!"

  項少龍失聲道:"什麼?"

  善柔推開了他,扭轉嬌軀,微嗔道:"說得這麼清楚,你還聽不到嗎?我要走了!"

  項少龍移前箍著她的小蠻腰,沉聲道:"柔大姊要到那裡去?"

  善柔歎了一口氣;搖頭道:"不耍問好嗎?總之我明天就要返齊國去。或者將來某一天,會再來找你也說不定。"

  項少龍想起在楚國時她說過的話,當時她雖曾於事後半真半假的否認過,但照現在的情況看來,說不定會是真的。想到她因某種原因要投進別個男人的懷抱去,不禁大感洩氣,但久無可奈何,一時說不出話來。

  善柔低聲道:"為什麼不說話了,是否心中惱人家哩!"

  項少龍放開了箍著她的手,苦笑道:"我那有資格惱你,柔大姊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吧!那到我項少龍干涉?"

  善柔旋風般則轉身來,雙手纏上他脖子,秀眸射出深刻的感倩,以前所末有的溫柔道:"讓致致代表我善柔侍候你好了,但今晚我善柔都屬於你項少龍一人的,只聽你的差遣和吩咐,同時也要你記著,善柔永遠都忘不了項少龍,只恨善柔曾對別人許下諾言,細節其實早告欣你了。"

  項少龍望向亭外漫天飄舞的白雪,想起了苦命的趙雅,心中的痛苦掩蓋了對善柔離開而生出的憤怨,點頭道:"我明白了,柔姊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人生總不會事事如意的,我項少龍只好認命了。"

  善柔一言不發,伏入他懷裡,終給項少龍破天荒首次看到了在她美眸內滾動的淚光。

  翌晨醒來時,善柔已悄然去了。

  項少龍硬迫自己拋開對她的思念,起身練劍。

  紀嫣然興致勃勃地取槍來與他對拆,烏廷芳、田貞姊妹和項寶兒都在旁鼓掌喝彩,樂也融融。

  紀才女的槍法確是了得,施展開來,任項少龍盡展渾身解數,仍無法攻入她槍勢裡,收劍笑道:"本小子甘拜下風了。幸好我還有把別人欠我的飛龍槍,待我這兩天到醉風樓向伍孚討回來,再向才女領教。"

  紀嫣然橫槍笑道:"家有家規,你若想為妻陪你度夜,必須擊掉人家手上之槍才行,廷芳等就是見證人。"

  烏廷芳等拍手叫好,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項少籠不懷好意地笑道:"若紀才女自問抵擋得為夫的挑情手段,就即管誇下海口吧!"

  紀嫣然霞燒玉頰,大嗔道:"若項少龍是這等卑鄙小人,我就算身體投降了,亦絕不會心服的。"

  項少龍知她是一番好意,借此以激勵自己用功上進,正容道:"放心!我只是說笑而已!才女請給我三年時間,我必能把你收服。"

  紀嫣然杏眼圓睜,失聲道:"三年?"

  項少龍大笑移前,把她擁入懷裡,安慰道:"三天我也嫌長了,怎捨得讓才女作繭自縛,守三年生寡,哈……"此時荊善來報,烏應元回來了。

  項少龍大喜時,烏廷芳早搶先奔了出去迎接。

  到得主宅大廳,神采飛揚的烏應元正給烏廷芳纏得老懷大慰,陶方則向他匯報最近發生的事情。

  一番熱鬧擾攘後,烏應元抱起項寶兒,坐下來與項少龍和陶方說話,烏廷芳主動為乃父按摩疲倦的肩肌,洋溢著溫暖的親情。

  烏應元誇獎了項少龍幾句後,笑道:"我今趟遠赴北疆,看過了烏卓所揀的地方,果然是風水福地。人間勝境、水草肥茂,現在烏卓建起了一個大牧場,又招納了一些被匈奴人欺壓的弱少民族來歸,聲勢大壯,但也更須多些人手調配,否則恐怕應付不了匈奴人。"

  項少龍道:"我正有此意,因為王翦很快會被調回咸陽,若沒了他的支援,一切都要靠我們的了。"

  烏應元道:"我和小卓商量過,最少要調二千人給他才行,有問題嗎?"

  項少籠道:"絕沒有問題,就這麼定好了。"

  烏應元放下心事,轉向陶方道:"陶公你負責安排一下,我想把烏族的人逐步撤離秦境,那裡確是最好的安居之所,我們以後不用看別人的臉色做人了。"

  又商量了些細節後,項少龍這才偕諸女和鐵衛返咸陽去了。

  回城後,項少龍第一件事就是入宮見小盤。

  小盤見領少龍到,大喜,如常在書齋見他,坐下後,劈頭便道:"廉頗丟官了。"

  雖說早在算中,項少龍仍湧起難過的感覺,趙國從此就是郭開和龐爰的天下了,只不知李牧的命運又是如何?

  小盤顯是對廉頗忌憚非常,如釋重負道:"沒有了廉頗,趙人等若沒有了半壁江山,若連李牧都給趕走了,趙人亦完了。"

  項少龍知他對趙人怨恨至深,對此自己亦難以改變,沉聲道:"趙人殺了廉頗嗎?"

  小盤淡然道:"廉頗老謀深算,一見勢色不對,立即率族人逃往大粱去,聽說他給氣病了,唉,他實在太老了,再無復當年之勇。"

  項少龍聽得心情沉重。

  小盤歎道:"只恨李牧卻在雁門大破匈奴,看來他還有段風光日子,只要一天有李牧在,我們也休想亡趙,現在只好找韓魏來開刀。"

  項少龍想起韓闖、韓非子和龍陽君這群老友,心情更是低落。

  他最關心的當然是龍陽君;道:"若魏人起用廉頗,恐怕攻魏非是易事。"

  小盤誤會了他的意思,低笑道:"師傅放心好了,這叫此一時彼一時也。年初時廉頗才率師攻魏,取了魏人的榮陽,魏安厘王對他恨之入骨,今趟他到大梁去,不宰了他來下酒,已是非常客氣,那還會用他呢?"

  項少龍啞口無言時,小盤岔開話題道:"現在呂不韋聘用了韓人鄭國來為我大秦築渠,工程開始了已年餘,計劃從仲山引涇水至瓠口,使水向東行,入北洛水。

  此事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使我們暫時無力大舉東進,只有能力對韓人用武,蒙驁現在密鑼緊鼓,徵集新兵,加強實力,但我卻有另一個想法,希望由師傅親自帶兵出征,若能立下軍功,就可把蒙驁和王齒等壓下去了。"

  項少龍暗吃一驚,忙道:"現在尚未是時候,若我走了,說不定呂不韋會弄些什麼花樣出來,至少要等昌平君站穩了陣腳才成。"

  小盤歎了一口氣,確是覺得項少龍的話很有道理,故不再堅持。旋又興奮起來道:"想想那天早朝我和師傅一唱一和,把呂不韋等人壓得抬不起頭來,確是精彩絕倫。"

  項少龍道:"呂不韋定不會服氣的,這幾天來又弄了些什麼把戲出來呢?"

  小盤苦笑道:"他的手段真的教人防不勝防,你返牧場的第二天,呂賊便懸千金於咸陽市門之上,還誇下海口,說若有人能增損他那娘的《呂氏春秋》一字者,立以此千金賞之。使得人人爭相研讀他張貼出來的《呂氏春秋》,師傅也知道這部鬼書只是方便他奪我王權的工具吧,真教人氣惱。"

  項少龍聽得目瞪口呆,這奸賊真懂得賣廣告,如此一來,他等若控制了秦人的思想,同時大大損害了商鞅改革以來的中央君主集權制。

  他來自二十一世紀,比小盤更明白鼓吹思想和主義的厲害。

  這招非是動刀使槍就可解決的事,不由想起了心愛的紀才女,長身而起道:"儲君不用慌張,我先去打個轉,回來後再把應付的方法告訴儲君。"

  小盤大喜道:"我早知師傅定有應付的方法了。快去,我在這裡等你的好消息。"

  項少龍其實是抱著姑且一問的態度,至於聰慧若紀才女是否能有答案,實在沒有半分把握,但現在見到這未來秦始皇充滿期待的樣子,惟有硬著頭皮答應著去了。

  步出書齋,想起李斯,暗忖要應付"呂不韋主義"的散播,此人自然比自己有辦法多了,遂往官署找他。

  李斯正埋首案牘,見項少龍來到,欣然把他迎入室內。

  項少龍笑道:"你在忙什麼呢?是否忙昌平君的事?"

  李斯拉他憑幾坐好,老臉一紅道:"今早才忙完他的事,現在卻是忙別的。"

  項少龍奇道:"為何李兄卻像有點不好意思說出來的樣子呢?"

  李斯低聲道:"少龍萬匆笑我,這半年來小弟一直在研究商鞅的改革,發覺在官制方面仍有根多破綻和漏洞,所以下了點工夫,草擬出一個更理想的制度,若能施行,必可達致大治。縱使將來一統天下,亦可應付得來。"

  項少龍喜道:"快說來聽聽。"

  李斯立時雙目放光,精神大振道:"首先就是左右丞相的問題,現今職權重疊,難以分明,誰人權大,便可管別家的事,像呂不韋就專愛管軍政,但若能把他限制在某一範圍之內,他將難以像現在般橫行無忌了,亦解決了權臣誤國的問題。"

  項少龍拍案道:"我明白了,李兄之意,實是針對《呂氏春秋》而作對嗎?"

  李斯點頭道:"正是如此,只可惜李某識見有限,只能從政體入手,仍未能創宗立派,以抗衡呂不韋集諸家而成的呂氏精神。若撇開敵對的立場,呂不韋確是一代人傑。"

  項少龍道:"李兄先說說你的方法吧。"

  李斯欣然道:"我的方法簡單易行,就是設立三公九卿之制,所謂三公,就是只留一位丞相,為百官之長,主掌政務。然後改左丞相為太尉,專責軍務,再在這兩職之外設立御史,為儲君負責往來文書和監察臣下,丞相、太尉、御史,不相統屬只向儲君負責,最終裁決權全歸於儲君。"

  項少龍為之動容,暗忖三公九卿聽得多了,原來竟是出自李斯的超級腦袋,難怪李斯能名垂千古。同時亦看出李斯的私心,這御史一位,分明是他為自己度身定造了。但想想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心下就釋然了。

  李斯續道:"所謂九卿,大部份都是我大秦原有的官職,只不過職權畫分得更清楚。三公只負責輔助政儲君治理國務,各方面的具體工作,則由諸卿分管。例如奉賞,是主理宗廟禮儀,下面還有太樂、太祝、太宰、太史、太樸、太醫、太令丞等官員;其他郎中令、衛尉、太僕、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內史、少府等八卿亦莫不如是。像現在的禁衛、都衛、都騎三個系統,改制後將全歸於衛尉指揮統理,免了現在各系統互相傾軋之蔽了。"

  項少籠當然明白李斯對自己大費唇舌的用心,說到底都是想自己把這計劃推薦給小盤。

  他也樂於作這個對小盤有百利而無一害的順水人情,點頭道:"李兄即管預備得好一點,待會我再入宮時,便和李兄一起向儲君進言好了。"

  李斯大喜道:"領兄確是我李斯的良友和知己,若得儲君探納,也不枉我多年的努力了。"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欣然去了。心想自己大可以頸上人頭擔保此事必成,否則二十一世的中國人就不會對三公九卿這名詞耳熟

第五章 五德終始

  路經琴府時,項少龍雖渾身欠閒,亦終抵不住那相思之苦,溜了進去找府中主人。

  把門的家將無不清楚他和琴清的關係,沒有通報,就把他迎入府內。

  管家方叔在府門處把他領進主廳裡裡,正要去通報琴清,項少龍笑道:"我只是匆匆路過,讓我向琴太傅打個招呼便成了。"問明了琴清所在,穿過迴廊,往後廂走去。

  幾位俏婢正在園中堆雪為樂,見到項少龍,都交頭接耳,抿嘴偷笑,又為他指點路途。

  跨過東廂門檻,只見琴清斜靠臥幾,一身素綠裙褂,外加鳳紋紫色披肩,秀髮以一根玉簪固定頭上,有幾絲散垂下來,襯以她的絕世姿容,竟透出平時罕見的嬌冶風情,以項少龍的定力,仍看得呆了起來。

  她一手執帛,一手待針,正專心剌繡。

  琴清那想得到項少龍會忽然出現眼前,吃了一驚,有點手足無措地伸手掠鬢,坐了起來道:"噢,是你!"

  項少龍見到她這更添風倩的動作,心中一蕩,迅速移前,放肆地坐到臥幾邊處,差點貼著她的腿側,俯前道:"琴太傅你好!請恕項少龍遲來問候之罪。"

  琴清往後稍仰,拉遠了兩臉的距離,卻沒有怪他無禮,似嗔非嗔,動人至極點。

  項少龍注意到她把手中刺繡,有意無意地收到身後,似是怕給他見到!大奇道:"琴太傅繡的是什麼圖案紋飾?"

  琴清立時玉頰霞燒,低垂螓首,嗔道:"項大人檢點些好嗎?怎可與琴清共坐一席呢?"

  項少龍知她臉嫩,暗忖這刺繡可能與自己有關,心甜如蜜,柔聲道:"我只是來打個招呼,立即就要走了,就算無禮都只是片刻之事,琴太傅可否縱容在下一會呢?"

  琴清赧然道:"你這人哩!偏要這麼闖進來,人家又是衣鬢不整的。"

  項少龍揍近少許,俾可以享受到她如蘭的芸香氣息,微笑道:"我卻一點不為是想,若非如此,就欣賞不到琴太傅這刻嬌慵動人的姿採了。"

  琴清回復了平常的清冷,只是紅霞仍未能盡退,由几子另一邊離幾而起,把刺繡放到擺在一角的漆盒子去,珍而重之地折疊整齊擺放好後,剛關上盒蓋,項少龍已來到她旁,學她般跪下再坐到小腿上,柔聲道:"見到我安然回來,心中歡喜嗎?"

  在這角度;剛好欣賞到這美女充滿古典和感性美的側面輪廓,項少龍心迷神醉,自然而然說出了含有挑逗性的話來。

  琴滑默然了半晌,則過俏臉深深看了他一眼後,幽幽歎了一口氣道:"項大人不是還有很多事趕著去辦嗎?莫要把光陰浪費在這裡了。"

  這兩句話就像是整桶冷水照頭淋下,項少龍立時頭腦清冷,熱情盡退,發了一會怔後,再忍受不住兩人間那種難堪的沉默,兼之心中有氣,點了點頭,一言不發站了起來,略施禮後,便往門口走去。心中同時發誓永遠都不再踏足琴府半步。

  尚未跨出門檻,琴清低呼道:"項少龍!"

  項少龍停了下來,冷冷道!"琴太傅有何指教?"

  足音輕響,琴清來到他背後,柔聲道:"你惱了嗎?"

  項少龍苦笑道:"若你是我,會高興嗎?"

  琴清繞過了他,移到他身前,淡淡道:"當然不高興哪,可是你知否剛才的行為,實在太不尊重人家呢!"

  項少龍恍然大悟,原來琴清是誤會了自己,由於她在宮內耳目眾多,得知了自己與朱姬獨處後,立即得到了朱姬的支持,故以為自己用的是美男計,故對他心存鄙視,於是變得如許冷淡。

  不由搖頭苦笑道:"琴太傅原來對我須少龍這麼沒有信心,罷了!你愛怎麼猜就怎麼猜好了,橫豎我也給你誤會慣了。"再不理琴清的呼喚,迅速離開琴府。

  剛與十八鐵衛馳出琴府,迎頭碰上了羸盈和幾位女兒軍的少女,想避都避不了。

  兩隊人馬在道旁勒馬停定,贏盈顯是心中有鬼兼有愧,神倩尷尬道:"項大人你好!為何回來這麼多天,仍不來看望人家呢?"

  項少龍此時心情大壞,又知贏盈終日與管中邪鬼混,那有興趣敷衍她,冷冷道:"贏大小姐會有空嗎?"再不理她,拍馬去了。

  回到烏府,忙找紀嫣然。

  這才女剛做完她最心愛的兩件事,小睡醒來後,洗了個熱水浴,香噴噴的挨在小几上,背靠軟墊,身上還蓋了張薄被,一個人悠然自得地在看簡,懷中還擱著一支晶瑩的王簫。

  這幅動人的絕世佳人休憩圖映入眼簾,項少龍立即忘記了今天的不愉快,毫不客氣地鑽入了她的錦被內,埋進了她的香懷裡去。紀嫣然欣然放下簡書,任由項少龍嗅吸她的體香,徐徐道:"夫君大人是否受到挫折了,否則怎會一面忿然之色?"

  項少龍舒適地歎了一口氣,先把呂不韋懸賞市門的事說了出來。

  紀嫣然蹙起黛眉,交叉雙腿,把幾條垂櫻的秀髮攏拂著,淡然道:"呂不韋這一手確是非常厲害,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新聖人的樣子;但也非全無應付的辦法,噢!不要親人家那裡好嗎?教人怎為你籌謀呢?"

  項少龍把貪婪的大嘴移離她的胸脯,不情願地坐了起來,細審嬌妻黑白分明的秀眸,喜道:"早知你定有辦法的了。"

  紀嫣然白了他一眼,美眸泛出笑意,油然道:"我也看過呂氏春秋,確是本不朽巨著,但最弱的一環,卻是呂不韋拾人牙慧的理論。比起我乾爹;他真是差遠了。那致命處就是不合時宜!只要我把乾爹的五德終始說抬出來,包保可蓋過他的高調空言。"

  項少龍皺眉道:"乾爹的五德說不是一種預言學嗎?怎派得上用場?"

  紀嫣然伏入他懷裡,嬌笑道:"夫君大人真糊塗得可愛,呂不韋摘撰'呂氏春秋'的目的,就是要為自己的聖人身份造勢,以壓倒秦人的君主集權。只要我們把五德終始說話用,例如周得火德,秦得水德,水能克火,故無所不勝。自然可把儲君變成應運而生的聖人,那何時才輪得到呂不韋抬頭?"

  項少龍大喜,將散發著浴後體香,嬌慵無力的紀嫣然整個抱了起來,哈哈大笑道:"紀才女這就陪我入宮見駕好了。"

  紀嫣然抗辯道:"人家現在這麼舒服,明天才入宮好嗎?"

  項少龍笑道:"不!出嫁從夫,紀才女要立即陪我去才行。"

  鬧得不可開交時,田貞來報,琴清來了。

  紀嫣然掙脫他的懷抱,親了他一口道:"你去招呼清姊,人家換好衣服!便陪你入宮吧!誰叫我紀嫣然嫁了給你哩!"笑著溜開了。

  項少龍步入主宅的大廳時,琴清正背著他靜觀園內滿鋪白雪的冬景,優美高雅的嬌軀,是那樣實在,帶著說不出來的驕傲,絲毫不受世俗沾染。

  來到她身後,項少龍湧起歉意,暗責自己的器量太窄了,累得她要紆尊降貴來找自己。輕歎道:"對不起!"

  琴清的嬌軀顫抖了一下,用力地呼吸了兩口氣,似是要竭力壓下波動的情緒,出奇平靜地道:"項少龍!琴清今趟來拜訪,是要和你弄清楚一件事。"

  項少龍很想抓著她香肩,把她拉入懷裡,只是琴清那種孤清高絕的美麗,總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味道,使他不敢造次。

  再歎了一口氣道:"若只是違心之言,就不要說好了,我已不再騙自己了,但望琴太傅也向我這好榜樣多多學習,哈!"

  琴清轉過嬌軀,秀眸閃著亮光,大嗔道:"琴清何時說過違心之言呢?"

  項少龍知道經過此一誤會,兩人的關係親密了很多,不過由於琴清長期守寡,無論心理和生理都很難接受"得寸進尺"式的冒犯,適可而止道:"那就最好了,現在我要和嫣然入宮覲見儲君,琴太傅要和我們一道去嗎?"

  琴清忘了自己的事,訝道:"什麼事要勞動我們的紀才女呢?"

  紀嫣然這時盛裝而至,三人邊說邊行,坐上馬車,入宮去了。

  在小盤的書齋內,聚集了小盤的權力集團裡最重要的幾個人:項少龍、李斯、昌平君、王陵。琴清,與小盤一起聆聽得到鄒衍真傳的紀才女詳述五德終始說。

  紀嫣然坐到小盤右方首席處,以她一貫灑脫恬逸的風姿,娓娓為各人道來說:"五德轉移,治各有宜,而符應若神。所以能一統天下者,必須得到五行中其中一德才成。五德就是金木水火土,每德到了一定時期就會衰落,而另一德就會代之而興。黃帝得的是土德;接著是木克土;故夏禹得木德;金克木,商湯得金德;火克金,周文王得火德;現今周朝衰敗,乘時而起的,該是克火的水德了。"

  小盤聽得目射奇光,嘀喃念道:"水克火!水克火!"

  王陵生性謹慎,道:"老臣知道鄒大家學究天人,但終是一家之言,未知是否有任何根據呢?"

  紀嫣然美目流轉,登時使室內包括小盤和項少龍在內的男人,無不心迷神醉。

  淡然自若道:"五行之說,早見於?尚書?之內;所謂水日潤下,火日炎上、木日曲宣,金日從革,土爰稼檣是也。自古以來,便有"天有六氣,降生五味"之說,五味就是金味辛,木昧碾,水味鹹,火味苦,土味甘。故音有丕,是為角、征、宮、商、羽;味有酸、甘、苦、辛、鹹:色則青、赤、黃、白、黑,均輿五行相配合,相生相赳,循環不休。"

  坐在她旁的琴清接入道:"孟子也有言:"五百洋必有王者興。沒故由堯至於揚五百有餘歲。由湯至文王五百有餘歲,由文王至孔子五百有餘歲,正是五德交替的現象。"

  李斯哂道:"孔子頂多只是個賢人,那有資格稱王者,我看該是輪到儲君了。"

  小盤大喜,但又有點擔心自己非是這"新聖人",皺屆道:"誰是孟子口中所指每五百年多便出世的王者,只是空口白話,怎樣才可拿來打擊呂不韋的謬言?"

  項少龍笑道:"靠的當然是宣揚的手法和才女乾爹鄒先生的權威,試問誰比鄒先生更有資格判斷誰是新聖人,那到別人不心服呢。"頓了頓肅容道:"我們便利用這五德終始說,同時推行李大人草議三公九卿的新官制,定可重整朝政,不讓呂不韋肆無忌憚的橫行下去。"

  紀嫣然笑道:"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因為(呂氏春秋?采的是各家之言,其中包括了乾爹的五德終始在內,其中的?應同?篇便記載了"幾帝王者之將興也,天必先見祥乎下民。黃帝之時,天先見大嬪大螻。黃帝日:"土氣勝。"土氣勝,故其色尚黃,其事則土換等語。又說"代火者必將水,天且先見水氣勝。水氣勝,故其色尚黑,其事則水。沒所以只要我們借呂不韋宏揚?呂氏春秋?之勢,只採其五德之說,明褒實貶,呂不韋亦只好有苦自己知了。"

  小盤拍案叫絕道:"如此就好辦了。"

  王陵仍有保留,懷疑地遺:"剛才紀才女不是說過五德轉移時;新聖人出世,必有符瑞之象。如黃帝見大螻,文王見火赤鳥銜丹書集於周社,若儲君不得符瑞,恐怕仍不能今天下人心服哩。"

  項少龍來自二十一世紀,最清楚這類宣傳和愚民手法;暗想什麼漢高祖斬白蛇起義,說穿了都不過是這類手段,靈機一觸道:"這事容易之極,只要儲君往祭某河時,我們使人炮製一條能在河面翻騰的黑龍,像尼爾斯湖怪……嘿!沒有什麼,只要略露背脊,我們即可指其為符瑞,那一切不合理的事;都有了支持了。"

  昌平君皺眉道:"這事說來容易,但假若被人揭穿了,豈非是天大笑話。"

  項少龍想起了周薇的兄長周良這造船專家,又想到紀嫣然的越國巧匠團,笑道:"這事包在我身上,這黑龍只要有幾下動作,迅即隱去,我們便大功告成了,保證沒人可以看破。"

  小盤眉開眼笑道:"這事拜託太傅了。"轉向紀嫣然道:"寡人若得水德,定須有儀式和各方面的配合才成,請才女為寡人擬定計劃;以便到時執行好了。"旋又肅容道:"此事只限今天與會之人知悉,若寡人發覺任何人漏出消息,必會追究,絕不饒恕。"

  眾人俯首領旨。

  項少龍又湧起荒謬絕倫的感覺,想不到與呂不韋的鬥爭,竟會轉到宣傳造勢這方面去,這可說是另一場的心理和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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