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借君之筏
戰馬一聲長嘶,前蹄先往下跪,才往地上傾山倒柱般仆下去,把趙致拋在草原上。
項少龍等紛紛下馬,把早疲乏不堪的趙致扶起來。
項少龍吩咐把給綁在馬背擔架上的烏達放下來時,心中不由一陳茫然。
他們日夜不停地逃了三天三夜,但仍沒能撇下時近時遠,緊追不捨的敵人,現在最令人擔心的事發生了,終有戰馬支持不住。
在地平遠處是橫亙前方的秦嶺,佈滿折皺紋的山嶺,使人更感心疲力累。
但只要能逃到那裡去,生存的機會勢將大增,不似在平原上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只恨要到那裡去,就算戰馬處在最佳的狀態裡,沒有多來個三天三夜絕辦不到。
看著秦嶺一個連一個積雪的峰頂和把他們分隔開的草原,眾人禁不住有望洋興歎的頹喪感覺。
往偵察敵情的荊善返回來報告道:"看塵頭敵人仍在五里之外,速度減緩下來。
真氣死人了,我們已經以種種手法佈置蠱惑他們,但均被白飛那渾蛋識破,沒有上當。"
項少龍心煩神困,過去看望正由紀趙二女負責換藥的烏達。
紀嫣然起來把項少龍拉到一旁道:"烏達全身發熱,神智迷糊,若再顛簸趕路,我怕他會捱不到秦嶺。"
項少龍煩上加煩;朝秦嶺望去。
這連綿數百里的大山脈,像由大自然之手般畫下了秦楚間的國界,只要能到那裡去,就有機會憑地勢且戰且走,往與滕翼等會合去了。
但由於要躲避敵人,故未能依照原定路線行軍,現在究竟身在何處,誰都弄不清楚。
紀嫣然見他呆望秦嶺,明白他的心意,指著其中一個明顯高出的積雪峰頂道:"若我沒有猜錯,那該是秦嶺第一高峰太白山了,照這麼看,我們往東偏離了原本路線近百多里,難怪沒有追上滕二哥哩!"
即使在這種情況下,這絕世美女仍不失她慵懶優雅的楚楚嬌姿。
聽著她令人舒服直至心脾的悅耳聲音,項少龍鬆弛下來,同時豪情湧起,吩咐了各人暫作休息後,拉著紀嫣然走上附近一處小丘之上,縱目四顧。
太陽沒在秦嶺之後,扇射出千萬道夕照的餘暉。
東北方來的敵人顯然情況並不比他們好多少,停了下來,隱隱傳來馬嘶之音。
一道河流由西北而來,朝東而去,在左後方蜿延而過。
紀嫣然道:"聽說太白山上有神泉,溫度可用來煮食,又可療傷生肌,若能到那裡去,烏達就有希望了。"
項少龍道:"那就是溫泉了,泉水吸收了死火山岩漿的熱力,又含有大量的礦物質!故有神奇功效。"
紀嫣然一呆道:"什麼是死火山和礦物質?"
項少龍這才知又說漏了嘴,摟著她香肩道:"遲些再給你解說,當今首務,就是要設法逃到秦嶺去。"
指著往秦嶺流去的大河說:"假若嫣然是白飛,看到了這麼交通方便的一條河,會有什麼主意?"
紀嫣然的俏目亮了起來道:"當然會怕你伐木造筏,順河溜掉。"
項少龍道:"那你會怎辦呢?"
紀嫣然道:"我會雙管齊下!一方面派人趁夜色摸黑過來,另一面亦伐木造筏,好能以最快方法趕過來,假如能先一步趕抵前方,我們將陷於前虎後狼、插翼難飛之局。"
此時遠方一處疏林宿鳥驚起,在天上旋飛亂舞,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就是嫣然伐木為筏一句話,便可使我今晚穩操勝券了。"
紀嫣然愕然道:"你真要造筏逃生嗎?只是這裡林木稀疏,要造幾條可載這麼多人馬的筏子,沒有整晚工夫休想完成,那時敵人早來了。"
項少龍的手移到她柔軟的腰肢處,貪婪地揉捏著,故作漫不經意的道:"我們不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嗎?怎麼紀才女今趟竟猜不中為夫的心意呢?"
紀嫣然嬌吟一聲,投入他懷裡,用盡力氣抱緊了他,心迷神醉道:"心有靈犀一點通,還有什麼情話比這更令人著迷呢。"
芳心同時知道,愛郎在經過了三日三夜有若喪家之犬的逃亡後,終於回復信心。
事情起得太突然了,因失於戒備以致一時措手不及。
但在這生死存亡的絕境裡,項少龍終於被激起了鬥志。
今晚的月亮比三天前逃出險境時,大上了一個碼,但由於厚雲多了,夜色卻更是濃重。
林野間殺機四伏。
項少龍等伏在大河離敵較遠的對岸,勁箭上弩,蓄勢以待。
戰馬被帶往遠處,盡量予它們休息的機會。
當彎月到了中天處時,宿鳥在敵人方向激飛天上,顯示敵人的地面部隊正潛往他們的方向來。
此時雙方的戰馬均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欲行不得,靠的惟有是人的腳力。
水聲響起,只見上游處出現十多條木筏的影子,順水飄來。
果然是水陸兩路同時攻至。
項少龍等因有大河之險,完全不把對方陸路的攻勢放在心上,更因他們早前故意在另一邊離岸半里許處的疏林弄出聲響,營造出伐木造筏的假象,敵人不知就裡下,定以該處為進攻目標,等知道中計時,他們已有足夠時間收拾沿河攻來的敵人了。
若他們與敵比賽造筏的速度,由於人數太吃虧,可說必輸無疑。
現在只看對方在短短幾個時辰內便造了十多條筏子來,當知其況。
不過對方雖多達五百人之眾,但要有此效率,則必須把全部人手投進去!而且筏子造好立即發動攻勢,中間全無休息的時間,更兼趕了三日三夜路,可肯定對方定是人人疲不能興。而他們至少多休息了幾個時辰,只是這方面的比較,對他們就非常有利。
不用項少龍吩咐,所有箭鋒都朝向敵筏,居高臨下,佔盡了優勢。
他們雖只有二十人,但卻廣佈在近百丈的崖岸上,以石頭樹叢隱起身體,以立於不敗之地。
木筏上隱見幢幢人影,他們都俯伏筏上,外圍者以盾牌護著身體,內圍者則彎弓搭箭,嚴陣以侍。
項少龍等悶聲不哼,任由敵人自遠而近。五丈、四丈、三丈……
第一條筏子進入近距離射程,其中兩人左右撐出長竿,以免筏子撞到岸旁的大石上,尤其是這段河水石頭特多,河水也湍急了。
項少龍揀這河段埋伏,自有一定的道理。對岸那弄了玄虛的疏林處,忽地響起漫天喊殺聲,火把熊熊地燃點了起來,照紅了半邊天。
項少龍知道是時候了,一拉機括,弩箭破空而下,第一條筏子上那站著撐竿的敵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被勁箭帶得倒跌入河水裡,揭開了這邊的戰爭序幕。
敵人驚而不亂,紛紛高舉盾牌,勁箭盲目的往兩岸射去當然射不中任何人。
項少龍正是要他們如此,再沒有發射弩箭;只是吆喝作態。
"呼!"
慘叫紛起,只見第一條筏子上的人紛紛翻騰橫飛,掉往水裡去。
原來項少龍在河流彎道處以十多條巨籐攔河而系,筏子上的人撞上巨籐,加上筏子有若奔馬的速度,那還留得在筏上。
弩箭這才發射。
第二條筏子的人遇上同樣的命運,紛紛給撞進水裡,盾牌弓箭都不知飛到那裡去了。
一排排的弩箭射進河中,鮮血隨慘叫聲不斷湧出來,和那兩艘空筏子同時往下游流去。
第三條筏子見勢色不對,忙往一旁靠去,豈知後來之筏留不住勢子;猛撞在前一筏上,登時又有人掉進水裡去,筏上的人則東翻西倒。
箭如雨發下,加上對方早是人人身疲力盡,紛紛中箭倒下。
這條河寬不過兩丈,給兩條筏子橫攔在前,尾隨的十多條筏子立即撞成一團,加上慘叫連連,人心惶惶下,紛紛跳水逃命。
再有兩條空筏飄往下游去。
項少龍知是時候了,打個招呼,領著眾人凱旋而去。
狂奔了近半里路,遇上在下游的烏光和烏德兩人,後者喜報到:"鉤到了四條筏子,可以走了。"
當人馬到了筏上時,筏子順流離去。趙致興奮得狂吻項少龍。
紀嫣然歎道:"這一著克敵借筏之計,只有項郎才可以想出來,今趟除非白飛真的會飛,否則休想再追上我們了。"
項少龍仰首觀看天上壯麗的星空,微笑道:"別忘了他們仍有近十條木筏,不過靠以每筏十五人計,他們最多只能有百多人繼續追來,幸好我們無一人不是能以一擋十之輩,即管來的全是高手,我們打個折扣以一擋五,又欺他們身疲力怠,就在秦嶺處再教訓他們一頓,便可乘機好好休息,留點精神欣賞秦嶺的冰川,亦是一樂。"
旁邊的烏言著等都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項少龍大勝後仍不肯罷手。
旋又摩拳擦掌,因為這幾天實在受夠了氣。
忽然間,他們反希望敵人追上來。
愈往秦嶺去,林木愈趨茂密。
本要三日才完成的路程,只一晚就走完了。
清晨時他們棄筏登岸,故意走了一段路,安置了烏達和馬兒後,留下趙致和烏光兩人看守,其他人都折回登岸處,以裝妥的弩箭恭候敵人大駕。
項少龍和紀嫣然兩人舒適地靠坐在一推亂石後,肩頭相觸,不由湧起同甘共苦的甜蜜感覺。
項少龍見嬌妻眼睛亮閃閃的,問道:"我的才女想著些什麼呢?"
紀嫣然把頭枕到他肩上去,嬌癡地道:"我在想假若當年人家不放下矜持!厚顏以身相許,現在仍是悶在大梁裡,且還要苦念著你,那就慘透了。"
項少龍一陣感動道:"那我也慘了,定會被沒有紀才女為嬌妻這大缺陷折磨終生。"
紀嫣然哂道:"你才不會呢?男人都以事業為重,又天生見一個愛一個的性情,不要哄人家了。"
項少龍失笑道:"似這麼的想法於你絕無半點好處,而且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則忘了你比我的頭顱還要多值一倍的黃金呢。"
紀嫣然憤然道:"杜璧竟是這麼一個人,要了人的命還不夠,還想辱人之妻,遲些我定要找他算賬。"
這時鳥鳴暗號傳至。
敵人終於來了。
不知是否昨晚在碰撞下壞了幾條筏子,來的只有七條木筏,每筏上擠了足有二十人,壓得筏子全浸在水裡去,速度緩慢。
筏子剛轉了彎,便撞上項少龍等棄下故意橫擱河心三條綁在一起的筏子去,登時亂成一團,七條筏子全攪到一瑰兒。
其中三條筏子立時傾側翻沉,狼狽不堪。
一翻擾攘下,敵人紛紛跳下水裡,往岸邊爬上來。
項少龍一聲令下,伏在四周的諸鐵衛立即發箭。
正如項少龍所料,這些敵人三日三夜未闔過眼睛,再勞累了整晚,士氣大降,驟然遇上伏擊,人人都四散逃命,連頑抗之心都失去了。
鮮血染紅了河水。
要登岸的人固避不開弩箭,水裡的人更逃不過大難,轉眼間近三十人中箭,百多人潰不成軍,紛往上游逃去。
混亂之中,亦弄不清楚誰是白飛了。
項少龍拔出血浪,領頭撲出,向僥倖爬上岸來的十多人殺去。
敵人不知是否懾於項少龍威名,一見他出現,更是無心戀戰,一個不留的跳回水裡,拚命往上游分散逃走,情況混亂之極。
預期的激戰並沒有發生。
項少龍阻止了手下追殺敵人,施施然離開。
四日來的追殺,終於告一段落了。
第七章 深山惡狼
秦嶺上高澗流泉,草木繁茂,最奇特是高山上的湖,使人馳想著不知在若干年前,當冰川消退後在冰斗槽谷內集水而成的奇妙過程。
愈往上走,氣候愈冷,風疾雲湧,青松宛如飄浮在雲海之內。
由於偏離了原本路線不知多少里,這時其實早迷了路。
不過在重創敵人之後,心情興奮,更怕敵人後援追來,才倉猝入山,抱著只要越過秦嶺,便可抵達楚境的心情,到時再作打算。
黃昏前左攀右轉,才在一個霧氣濃重的低谷紮營。
人人都換上御寒皮裘,努力工作,眾鐵衛有些劈樹生火,一些取出草料餵飼馬兒。
紀嫣然兩女則負責為烏達換藥。
烏達醒轉過來,知已脫離險境,高興和感動得掉下淚來,心情大有好轉。
此時荊善和烏舒兩人打了一頭山鹿回來,興奮報告在谷外發現一個溫泉,更添歡騰熱烈的氣氛。
紀嫣然和趙致連一刻的耐性都欠奉,命令荊善、烏光兩人抬起烏達,扯著項少龍往最大的溫泉進發。
出了谷口,眼前豁然開朗。
無數山峰聳峙對立,植物依地勢垂直分帶,一道泉水由谷口流過,熱氣騰升,他們逆流而上,不到二百步便在老松環抱間發現一個闊約半丈的大溫池,深十餘尺,有如山中仙界,瑰麗迷人。
溫泉由紫黑色的花崗岩孔中涓涓流出,看得眾人心懷大暢。
"噯喲!"
趙致猛地縮回探入泉水裡的手,嬌嗔道:"這麼熱!怎能洗澡啊!"
烏舒恭敬地道:"讓小人回去拿桶子來,只要取水上來,待一會水冷了,便可應用。"
紀嫣然一臉惋惜道:"若不能整個人浸在池內,會大失情趣哩!"
項少龍笑道:"才女和致致請放心,我們只是走錯了方向,若往下走,泉水必另有結聚之處,由於暴露在空氣中久了,所以溫度該會適合多了。"
兩女心情登時好了起來,帶頭往下流尋去,往低處走了五百多步,攀過幾堆分佈有致的大石,一個翠綠色的大潭仿似一面天然寶鏡地嵌在一個石台上,四周林木深深,潭水清澈,熱氣大減。
兩女一聲歡呼,探手湖水,發覺項少龍所料不差,果然是人類能忍受的溫度時,差點便要跳進潭內去。
烏光兩人立時放下烏達,兩女為他脫掉上衣,取溫潭之水為他洗濯傷口。
項少龍見他傷口痊癒了七、八成,心懷大放道:"只要小達退了燒,該很快復原了。"
烏達被熱水沖洗傷口,舒服得呻吟道:"兩位夫人,小人想整個浸到潭內去行嗎?"
紀嫣然俏臉微紅地站了起來,向荊善兩人道:"聽到你們兄弟的要求嗎?還不來侍候他。"
兩個小子應命而至,為他脫衣服時,項少龍和兩女移到潭子另一邊的高崖處,悠然坐下,欣賞遙闊壯麗的山景。
泉水下流處,是個深達百丈的峽谷,懸崖峭壁對峙兩旁,松柏則矗立於峭壁之巔。在昏暗的夕照餘暉中,陣陣霧氣在峰巒間飄搖,景色之美,令人心迷神醉。
兩女在左右緊挽著項少龍臂膀,一時說不出話來。
看了一會後,項少龍道:"嫣然曾到過楚國,對她的歷史熟悉嗎?"
紀嫣然橫了他既嗔且媚的一眼,沒有說話,項少龍正摸不著頭腦,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時,趙致解圍道:"夫君大人竟敢懷疑嫣然姐胸中之學,該被痛打一頓。"
背後傳來烏達舒服得直沁心脾的呻吟聲,項少龍扭頭看去,赫然發覺包括荊善和烏光兩人在內,都赤條條浸浴潭內,還向他揮手表示其中快慰的情況,啞然失笑道:"好娘子紀才女請原諒為夫口不擇言,請問楚國有何輝煌的歷史呢?現今的國勢又是如何了?"
紀嫣然這才回嗔作喜,以她清甜的聲音道:"楚國確曾強極一時,幾乎霸佔了南方所有富饒的土地。"接著眼中射出惘然之色,不知是否想起自己亡故了的國家,因為越國最後正是給強楚吞併了。
項少龍俯頭過去吻了她臉蛋,愛憐地道:"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往者已矣!嫣然不要想那麼多了。"
紀嫣然和趙致同時動容。
項少龍又知自己盜用了"後人"的創作,苦笑長歎。
紀嫣然讚歎道:"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寓意深遠,使人低徊感,誰能比夫君大人說得更深切呢?"
趙致意亂情迷道:"夫君坐對夕陽,出口成文,致致愛煞你了。"
項少龍心叫慚愧,岔開話題道:"嫣然還未說出目下楚國的形勢哩!"
紀嫣然美目淒迷,遙觀夕照,像夢遊般囈語道:"當楚懷王末年,秦用商鞅變法致強,其連橫兼併政策節節勝利,楚的合縱抗秦卻是著著失敗。丹陽、藍田二役,均為秦大敗,最沉重的打擊是失掉了漢中和商於六百里之地,而魏則乘機攻打楚鄰的鄭國,至此楚國把整個國策改變過來,此後有得有失,夫君大人要知道其中細節嗎?"
她的描述精簡扼要,項少龍雖不知丹陽、藍田,又或漢中和商於在什麼地方,但亦可猜出個大概。
點頭道:"橫豎那三個小子怎也不肯這麼快爬上來,我們便當閒聊一下好了。"
趙致不知道烏光和荊善都進了潭水,忍不住扭頭望去,一看下俏臉飛紅別回頭來。
項少龍暗忖若窺看的是趙雅或善柔,定不會像她般害羞,說不定還會調笑兩句,不由念起她們,心中火熱。
紀嫣然道:"楚懷王受騙來秦,困苦而死,楚國更是一蹶不振。頃襄王登位後,再無力往東北擴張。像以前般不斷蠶食土地,轉而開拓西南,派大將莊矯循沅江入滇,出且蘭,克夜郎,建立了一群受楚統治的諸侯國。就是靠滇地的支援,楚人續向西南擴展,佔領了巴、蜀兩國大片土地,勢力直達大江兩岸。"
項少龍這時才有點明白為何楚人屢次在諸國抗秦一事上臨陣退縮,皆因無暇北顧。
趙致奇道:"這對楚人該是好事,為何嫣然姐姐卻說他們有得亦有失呢?"
紀嫣然道:"國土大增,固是好事,卻須有強大的軍力作支持,楚人為秦人所迫,先後三次遷都。像秦人佔領了巫、黔兩郡後,莊矯等楚貴族便各自稱王,滇、夜郎、岷山,且蘭、笮等候國都互不統屬,頃襄王雖曾向秦反攻,奪回江旁十五邑以為郡,但仍處於挨打的局面。所以現今孝烈王被迫納州於秦以求和,這已失了一半國土,還須向東南遷都於鉅陽。此後雖再滅魯國,但對著秦兵時仍是頻頻失利,地方勢力又大盛,只得再往東南移都於壽春;青陽以西之地盡入大秦之手。現在只能苟延殘喘,所以每當李園向我說及他振興楚國的計劃,我半句都聽不入耳。"
趙致道:"李園真糊塗,茫不知嫣然姐最不喜楚人。"
紀嫣然道:"也不可以這麼說,雖說有亡國之恨,但這數百年來一直就是強國吞併小國的歷史,若以滅國多少論,楚人大可稱冠,統一了東南半壁江山,在中原文化上影響最為廣闊深遠,亡我越國後,影響力更沿大江擴展到下游以至淮、泗、南海等地。"
頓了頓續道:"中原沒有任何一國的文化比楚人更多姿多采,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楚人吞併了幾十個國家和部族,透過通婚把各種文化融合在一起。但在政治上卻成為了負擔,現今各國之中,以楚國的地方勢力最是強大,很多時孝烈王也不能說做就做,楚國在抗秦一事上反覆搖擺,背後實有說不出來的苦衷。"
這叫與嬌一夕話,勝讀十年書。項少龍的思域立時擴大至整個這時仍不存在的"中國"去。想到將來小盤的秦始皇就是要把這麼多不同的國家、文化、民族和人才統一在他旗幟之下,頓感天遙地闊,頗有因自己一手造就秦始皇出來那睥睨天下的壯闊感。
獵獵聲中,烏達等三人浴罷為他們點起火把,以紅光代替了昏黑的天色。
兩女歡叫著跳了起來。
烏達像脫胎換骨般容光煥發,已能在攙扶下離去,看得項少龍嘖嘖稱奇。
現在這溫潭是他們的天下了。
看著兩女寬衣解帶,項少龍立時燃起愛火,隨她們投進火熱的潭水內去。
攀高折低,上坡下坡。
在秦嶺走了五天後,眾人才真的知道迷了路。
秦嶺雖仍是峰峰成景,景景稱奇,但他們已失去欣賞的心情,尤其晚上野狼嗥叫聲忽近忽遠,就像無時無刻不在旁窺伺,更使他們睡不安寧。
唯一的好事是烏達逐漸康復過來,已能自己走路,大大減輕了實質和心理上的負擔。
項少龍本身有豐富的行軍經驗,曉得認準了日月星辰,朝著東南方而去,才心頭稍定。
知道橫越秦嶺之日,就是抵達楚境某處之時了。
再經過了兩日行程,跌死了兩匹戰馬後,地勢始往下伸去,氣候溫暖起來,再見不到使人心寒體冷的原始冰川了。
松樹亦再不積雪,使他們心情轉佳。
這晚他們找了個靠山的台地紮營,吃過晚膳後,除了值夜的人外,其他人都躲進營裡去。
山中無事,項少龍放開懷抱,和兩女更是如魚得水,毫不寂寞。
紀嫣然與項少龍獨處時雖是浪漫多情,但在項少龍與其他妻婢前卻非常矜持,更不要說同室歡好。
但在眼前這種特殊的情況下,更由於與趙致再無隔閡,亦把自己開放來接觸帳幕裡的現實,教項少龍享盡艷福。
當他們相擁而眠時,趙致道:"今晚的狼群為何叫得特別厲害呢?"
項少龍側耳細聽,發覺狼嗥的聲音集中在東南方的低坡處,雖感奇怪,但若要他離開溫暖的被窩、動人的嬌妻和帳幕,卻是絕不會幹的事。
遂笑道:"可能知道有長著最嫩滑嬌肉的兩位可口佳人,快要離開它們,所以特別舉行一個歡送會吧!"
兩女乘機撒嬌,在被窩裡扭作一團,其中情景,實不可與外人道。
就在不可開交時,狼嗥聲中,忽傳來有人喝叫的聲音,混亂之極。
項少龍跳了起來,囑兩女留在營中,匆匆趕了出去。
兩女非是不想跟去,只恨仍是疲軟無力,惟有乖乖留下。
項少龍撲出帳外時,全體人均到了帳外去,項少龍吩咐其他人留下看守營地,點著火把,與荊善、荊奇、烏光、烏言和烏舒這五名最得力的手下,朝人聲來處趕去。
攀過了一處山頭後,眾人手持弩箭,走下一道長坡,狼嗥狽號的聲音清楚起來,使他們知道狼群正在對某一目標物展開圍攻。
尚未抵達長達三十丈的坡底,十多條狼嗅到他們的氣味,掉頭往他們撲來。
它們全速飛撲,像十多道電火般朝他們衝至,白森森的牙齒,反映著火光的瑩綠色眼睛,看得他們毛骨悚然。
六枝弩箭射出。
六頭野狼於慘嘶聲中倒跌回坡底的幽谷去。
仍有近十頭狼蠻不畏死往他們衝來。
時間再不容許他們裝上弩箭,人人抽出配劍,向狼群照頭照面劈去。
鮮血激濺,野狼慘號。那些野狼靈動之極,幸好這六人個個身手高強,重要部位更有護甲保護,但仍是難於應付。
項少龍剛劈飛了一頭野狼,另一頭狼已由側離地竄起,往他咽喉噬去。
項少龍大喝一聲,右腳撐出,正中惡狼胸口,豈知惡狼竟低頭咬在他靴子上,幸好回劍刺中惡狼雙目,惡狼才慘嘶跌退,但靴上已多了兩個齒印,可知狼牙如何鋒利。
荊善和荊奇兩人狩獵慣了,最是了得,不但絲毫不懼,還大喝衝前。劍揮腳踢,藉著斜坡居高壓下之勢,加上霍霍揮舞的火把,把其他新加入搶上來的惡狼硬趕回去。
烏光一聲悶哼,給一頭由側撲來的惡狼衝倒地上,這小子一向自恃力大,使出狠性,硬把整只惡狼拋飛往斜坡旁,撞在一堆亂石處,但手臂衣衫盡裂,鮮血流下。
項少龍一腳踢翻了另一頭想撲噬烏光的惡狼時,十多頭狼已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了。
環目一看,除了荊善外,無一人不或多或少被咬傷抓傷,禁不住心中駭然,想不到這些野狼如此悍狠厲害。
狼嗥聲明顯減少了,坡底隱隱傳來呼叫聲。
眾人都想不到會在這種深山窮谷遇到別的人,好奇心和同情心大起下,忘了惡狼的凶悍,結成陣勢,搭上弩箭,趕下坡去。
坡下地勢平坦,四面環山,近百條餓狼聚在東端,不斷要往石坡上衝去。
坡頂隱見火光,但卻接近熄滅的地步。
由於藏在暗影裡,只聽到人聲,卻不見人影。
餓狼見有人趕至,戒備地散了開去,幾頭衝來的都給弩箭射倒。
今次眾人學乖了,一邊以火把驅趕狼群,一邊裝上新弩箭,連珠發射。
惡狼一隻接一隻倒下,當荊善和荊奇兩人帶頭來到矮石坡底時,狼群散往遠處,不敢靠近。
荊善等卻殺起了癮頭,不住追逐射殺,大大出了先前那口惡氣。
項少龍知狼群怯了,放下心來,往上大叫道:"上面是何方朋友,有人受了傷嗎?"
一個人影現身坡頂,抱拳道:"多謝各位壯士援手之恩,我們有三人被狼咬傷,但均沒有生命之險,只要再取枯枝,生起火頭,當可捱至天明。"項少龍聽他措詞得體,但卻似是有難言之隱,又或對他們生出提防之心,所以沒有邀他們上去見面,亦不見怪,大聲道:"既是如此,我們負責把狼群趕走,兄台下來取樹生火好了。"
向眾人打個招呼,繼續殺狼群去了。
第八章 結伴同行
次晨醒來,兩女早起身離帳。
項少龍因昨晚殺狼驅狼,辛勞了半晚,到太陽升上半天才爬起身來。
仍在梳洗當兒,有客人來了。
那人生得方面大耳,形相威武,一身武士服,顯是身手高明之輩,左臂包紮著。
該是昨晚抗狼的遺痕。
知道項少龍是頭領後,那人趨前道:"鄙人莊孔,不知壯士高姓大名,昨晚未曾請教恩公大名,後受夫人重責,今早特來請罪。"
項少龍見他依然沒有表露身份,又知對方竟有女眷隨行,大訝道:"兄台既不肯表露身份行藏,為何又要上來探聽我們的來歷,不如大家各若萍水相逢,就此分手好了。"
莊孔想不到項少龍如此直截了當,又點出自己故意隱起來歷,大感尷尬,不過他也是非常之人,汗顏道:"恩公責怪得好,只恨奉了夫人嚴命,不得隨意表露身份。
不過我一見恩公,便心中歡喜,可否讓鄙人先向夫人請示,回頭再見恩公。"
這時紀嫣然和趙致拉著手由林木處回到營地來,看得莊孔兩眼發呆,顯是想不到能在此等地方,見到如此絕代佳人。
項少龍這時笑道:"此事大可免了,我們亦有急事在身,須立即起程,就這麼算了吧!祝莊兄和貴夫人一路順風。"
莊孔嚇得收回目光,懇切地道:"恩公是否要進入楚境呢?"
紀嫣然兩女見頂少龍和人說話,已知事情大概,站在一旁靜心聽著。
項少龍一呆道:"這處下去不是漢中郡嗎?應仍屬秦國的土地才對。"
莊孔愕然道:"恩公怕是迷路了,此處乃秦嶺支脈,橫過漢中、南陽兩郡,直抵楚境,若方向正確,還有五天路程,鄙人曾走過兩趟,定錯不了。"
項少龍不禁心中大罵杜璧,若非給他的人迫離了路線,早在十天前便該趕上滕翼,現在卻到了這鬼地方來。想起來時的艱辛,再沒有回頭的勇氣了。
現在惟有先進楚境,再設法去與滕翼會合好了。
歎了一口氣道:"你們也是要到楚國去嗎?"
莊孔道:"正是如此,若壯士不嫌棄的話,可結伴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項少龍暗忖對方定是給昨夜的狼群嚇伯了,沉吟片晌後道:"你們共有多少人呢?"
莊孔道:"除夫人外,還有五名女眷,一個小孩和包括鄙人在內的十五名侍從。"
項少龍心想若沒有這莊孔帶路,尚不知要走上多少冤枉路。只要一出秦嶺,立道再見珍重,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遂點頭答應了。
莊孔大喜,連項少龍姓甚名誰都忘了詢問,約定一會後在坡底會合,匆匆去了。
紀嫣然含笑而來道:"看這人衣著款式,說話口音,就知此人乃楚國貴族,夫君大人小心點才好。"
項少龍笑道:"暫時我就叫項然,你是大夫人,致致是二夫人,今次到楚國是為了做生意,他們不相信也沒法子了。"
項少龍等拔營牽馬下坡時,莊孔等十五男五女和一個小孩早在恭候。
這十五名口中的"侍從"有小半人都負了傷,其中兩人頸面均見狼抓之痕,令人看得觸目驚心。
若只憑觀察,稱得上好手的,除莊孔外,就只有兩個人可勉強入圍。
眾女大半戴上斗篷,以紗遮臉,雖隱約見到輪廓,卻不真切。
沒遮臉紗的兩婦粗壯如牛,容貌不算醜,卻毫不起眼。
另三女均姿態娉婷,一眼望去便知是出身高貴的仕女,在半遮半掩的臉紗裡,有種朦朦朧朧的神秘美艷。
其中一婦身材特高,年紀亦以她最大,該已三十出頭,看來就是莊孔口中的夫人了。
那小孩生得眉清目秀,雙目精靈,約在十一至十二歲之間,見到項少龍等人,張大了好奇的眼睛打量他們。
五女見他們到來,都躬身施禮,眼睛卻落在紀嫣然二女身上。
那夫人先發言道:"妾身夫君姓莊,壯士昨夜援手之恩,妾身沒齒不忘,未知先生高姓大名,好教妾身能銘記心頭。"
項少龍來到她身前,依足禮數還禮後,才笑道:"在下項然,這兩位都是我的夫人,今趟是要到楚國去碰碰運氣,看看可否購得高質的黃金,想不到竟迷了路,不然若非迷路,亦遇不上夫人和貴屬,這位小哥兒是否令郎呢?"
莊夫人在輕紗後的眼睛盯著項少龍道:"正是小兒莊保義,她兩人是妾身的三妹和四妹尤翠之和尤凝之,其他都是來自我府的僕從。"
兩女害羞地微一福身。
莊夫人目光落在紀嫣然臉上,似是若有所思,但卻沒說出來,只道:"想不到山裡的野狼如此悍不畏人,我們已有防備,仍差點便遭狼吻,幸有壯士解困。現在有壯士們同行,心裡踏實多了。"
項少龍看看天色,微笑道:"今天起身遲了,不若立即起程吧!"
莊夫人點頭後,莊孔忙命人牽馬來,讓莊夫人三姊妹和小孩登上馬背,這莊保義年紀雖小,卻在馬上坐得穩若泰山,毫無懼意。
眾人於是開始落山。
莊孔確沒有吹牛,果是識途老馬,省了項少龍等不少工夫力氣。
但因三女一孩均要人牽馬而行,故速度甚緩,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了。
一路上兩隊人間再沒有交談,只那莊孔不時指點路途上的風光,使項少龍有參加旅行團的優悠感覺。
到了晚上宿營時,莊夫人等均躲在帳裡進食。更沒有說話的機會了。
就這樣走了五天路,楚境終在望了。
這晚又如常紮營休息,項少龍則和紀嫣然二女和一眾鐵衛,圍著篝火,一邊燒烤打來的野味,隨口談笑。
莊孔等則在營地另一端吃他們的乾糧,婉拒了項少龍禮貌的邀請。
滿月高掛中天,照得附近山野一片金黃,遠方的雪峰,更是閃爍著神秘詭異的異芒。
間有狼嗥傳來,又使人感到這寧靜平和的山野,仍是危機四伏。
趙致如釋重負地道:"再過兩個山頭,我們便可踏足平地,真是好極了,恨不得現在就立即天明。"
紀嫣然挨近項少龍輕輕道:"他們都很緊張呢。"
項少龍望向莊孔等,果然發覺他們沉默得可以,又有點坐立不安,點頭表示同意後,卻找不到可說的話。
人家既不肯告訴你,問來也沒有用。況且到了楚境後,自顧尚且不暇,那還有本領去理別人的閒事。
這時附近傳來一陣狼嗥,烏光向荊善笑道:"你的老朋友又來了,叫你動手時不要留情,否則就要用牙齒來和你親熱了。"
荊奇神色凝重道:"我看狼群是來報仇。"
荊善亦皺眉不語。
烏言著奇道:"你當狼是人嗎,竟懂得記仇。"
荊奇道:"此事一點不假,馬有馬性,所以認得誰是主人;狼亦有狼性,故知道誰是仇人有啥稀奇。"
趙致膽子最小。心寒起來道:"那你們還不快想些應付的辦法出來。"
項少龍亦是心驚肉跳,因為所處雖是靠崖台地,但三面都是斜坡,樹木繁茂,若竄幾十頭或幾百頭狼出來,確非是鬧著玩的一回事,有一挺重機槍就好了。
烏舒在眾鐵衛中最是冷靜多智,微笑道:"二夫人吩咐,敢不從命,不過可否待我們填飽肚子後,有了力氣,才去工作。"
趙致嬌嗔地向項少龍投訴道:"烏舒這小子在耍人家,致致又沒說不讓他吃東西。"
項少龍哈哈笑道:"那羊腿快給烤焦了,還不取下來上盤,我的二夫人有東西吃,什麼都可忘了。"
紀嫣然嬌嗔道:"致致是饞嘴鬼嗎?說得她這麼不堪,我要為她討回公道。"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膳後荊善等興高采烈去佈置陷阱,一副惟恐惡狼不來的樣子,教人又好氣又好笑。
紀嫣然兩女亦去了湊熱鬧,反是項少龍偷得空閒,一個人坐在篝火前發呆,思前想後,喜怒哀樂一一掠過心頭。
就在此時,莊夫人揭帳而出,向項少龍盈盈而來,身穿素白的長襦衣,加上件白色的長披風,戴著一頂綴上明珠的帽子,垂下面紗,活像由幽冥來的美麗精靈。
項少龍有點愕然地望著她,直至她來到身旁施禮坐下時,才道:"莊夫人睡不著嗎?"
在氣息可聞的近距離裡,藉著火光,那謗再無遮蔽的作用。只見她面上線條輪廓有種古典的優雅美態,雖及不上琴清的驚心動魄,但已是難得的美人兒了。
她水汪汪的眼睛反映著篝火的光芒,爍動變化,專注地凝視項少龍,忽地幽幽一歎道:"心中有事,怎睡得好呢?"
這麼多天來,項少龍尚是首趟和她如此接近地對話,不由湧起異樣的感覺。點頭道:"夫人的事,實不必告訴在下。"
莊夫人見他盯著自己的臉龐,低聲道:"壯士是否可看到妾身的模樣。"
項少龍有點尷尬道:"在這角度和火光的映照下,確多少看到了一點。"
心中卻在嘀咕,這些話頗帶有點男女挑情的味道,難道她要色誘自己,好使他去為她辦某一件事?
這莊夫人使他聯想到平原夫人和晶王后,像她們這種成熟和年紀較大美萊性,再不像少女時代的純潔,想法便實際多了,最懂利用本身的條件,以美色去達到某一目的。
莊夫人垂下螓首,幽幽道:"壯士今次往楚,真的是去收購黃金嗎?"
項少龍想不到她這麼直截了當,不敢遲疑答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是為了黃金,誰願長途跋涉,僕僕風塵呢?"
莊夫人默然不語,似在咀嚼他"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兩句精警句子,好一會才抬起頭來道:"項壯士出口成文,言之有物,當是非常之人,況且兩位夫人均為人間絕色,氣質高雅,貴屬更無一不是高手,若說會為區區財貨四處奔波,妾身應該相信嗎?"
項少龍矢口不認道:"黃金豈是區區財貨,夫人錯了。"
莊夫人輕紗後的美目一瞬不瞬盯著他,緩緩道:"既是如此,只要項壯士把我們護送往滇國,我便以千兩黃金酬謝壯士,妾身可立下毒誓,絕不食言。"
項少龍心中一震,想起紀嫣然說過由於楚人東侵受挫,故轉向西南開發,而主事者的大將莊矯,正與莊夫人的夫君同姓。
後來楚勢轉弱,莊矯便與其他諸侯坐地稱王,莊矯不正就是滇王嗎?
愕然半晌後,淡淡道:"不知夫人和滇王莊矯有何關係呢?"
莊夫人低聲道:"先王乃妾身家翁。"
項少龍暗忖看來又是一宗爭奪王位的王室悲劇,那還有心情去聽,歎道:"夫人的提議,確令人心動,不過這千兩黃金太不易賺了。我更不願兩位本是隨在下來遊山玩水的嬌妻冒上生命之險,恕在下有心無力了。"
莊夫人也歎了一口氣,柔聲道:"我只是試試你吧!項少龍有烏家作後盾,那會把千兩黃金放在眼內呢?"
項少龍苦笑道:"原來你早知我是誰,卻故意來耍我。"
莊夫人"噗哧"笑道:"像你那種相貌體型的人,固是萬中無一,紀才女更是瞞不過人,你們又都那麼名遍遐邇,妾身真奇怪項先生竟以為可以騙過我們。"
又微笑道:"若換了是一般男人,妾身或會以身體來換取你的幫助,但卻知這一著對你毫不管用。故而不若明賣明買,大家作個對雙方均有利的交易好嗎?"
項少龍忽然湧起古怪的感覺,這莊夫人不但有平原夫人和晶王后的特質,還是包含了趙雅在內的混合體。一副不怕你不合作的俏樣兒,使人既刺激又充滿了挑逗性。
深吸一口氣,收攝心神後道:"坦白說,我倒看不出你可以用什麼東西來和我交易。"
莊夫人胸有成竹道:"項先生今次來楚,目標究竟是李園還是田單呢?若是後者的話,妾身便不愁你不答應這交易了。"
項少龍立時瞪目結舌,須知自己要對付田單一事,雖是很多人知道的秘密,亦只限於咸陽軍方與王族的一撮小圈子裡,這莊夫人怎能知道這秘密呢?
莊夫人輕輕道:"項先生若知華陽夫人乃我的親嬸母,就不會如此吃驚了。"
項少龍深吸一口氣道:"夫人是否由咸陽來的呢?"
莊夫人避而不答道:"先生請先告訴我今趟是否為田單而來,若答案是'否'的話,妾身再無可與先生交易的條件,此事就作罷好了。"
項少龍心念電傳,聽她語氣,似乎在田單一事的背後上大有文章,不由有點心動,歎道:"夫人真厲害,何礙說來聽聽。"
莊夫人欣然道:"妾身信任先生是正直君子,縱使知道妾身的秘密,即管不作交易,亦不會洩漏出去,會是這樣嗎?"
項少龍苦笑道:"難道我項少龍會害你這些婦人和孺子嗎?"
莊夫人精神一振道:"我之所以知道這麼多秘密,皆因李園的心腹裡,有我的人在,先生現在明白了吧!"
項少龍恍然大悟,莊夫人本身是楚人,又是莊矯的媳婦,更是華陽夫人的近親,李園的心腹裡有來自她那系統的人,絕非不合理的事,難怪她會知道自己是要對付田單了。
莊夫人微微笑道:"項先生可否拉起妾身的遮面紗,妾身要面對面告訴你一個夢想不到的秘密。"
項少龍皺眉道:"夫人乃身有所屬的人,我這麼做,恐怕於禮不合吧?"
莊夫人黯然道:"先夫已於五年前被叛軍在鬧市中斬首,妾身現在不屬於任何人了。否則何須離鄉別井,避到秦國來呢?若不是有華陽夫人護著我,妾身早給楚人擒回去了。"
項少龍歎了一口氣,揭起了她的面紗,一張宜喜宜嗔,充滿成熟美女風韻的俏臉,呈現眼前。
她的玉臉稍嫌長了點,可是由於粉頸像天鵝般優美修長,卻配合得恰到好處,形成一種特具魅力的吸引力。
再加上下頷一顆有如點漆的小小美人痣,把一切都平衡得完美無缺。
她的眼睛果然是水汪汪的,可令任何男人見而心跳。
古典的美態雖遜於琴清,卻多了琴清所沒有的大膽和野性,使人生出一見便和她上床的衝動。
難怪她要以面紗遮臉了。
莊夫人見他目不轉睛打量自己,大感滿意,含羞道:"先生覺得妾身的容色尚可入眼吧!"
項少龍暗自警惕,她雖開宗明義表示不會色誘自己,其實一直都在這麼做著,不過也難怪她,以她如此一個弱質女流,為了復國和讓兒子重登王位,除了天賦的本錢外,還可倚靠什麼呢?
可想像由亡國到現今這一刻,她必然曾多次利用美麗的身體,來換取男人的幫助。
不由歎一口氣道:"夫人何須妄自菲薄,你還未說那天大的秘密哩!"
莊夫人眼中掠過驚異之色,輕輕道:"到這刻我才明白為何連寡婦清都對先生情難自禁,說話正代表一個人的胸懷修養,只聽先生談吐別出樞機,就知先生非常人也。"
項少龍暗叫慚愧,苦笑道:"復國為重,夫人千萬別看上在下,致自招煩惱。"
莊夫人掩嘴媚笑道:"你對自己本頗有信心,但人家欣賞你也要心驚膽跳嗎?且還出言警告,唉!世間竟有你這類怕令女子傾心的男人,說出去絕不會有人相信呢。"
項少龍愈接觸這莊夫人,愈覺得她的誘惑力,此時才忽然覺察到莊孔等都到了斜坡處幫手,營外的空地只剩下了他們這對孤男寡女,暗暗心驚,正容道:"在下在洗耳恭聽哩。"
莊大人斂起笑容,輕輕道:"田單現在應已抵達楚都壽春了。"
項少龍劇震道:"什麼?"
莊夫人好整以暇地道:"田單由於國內國外均仇家遍地,所以身邊常帶著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替身,知道你不肯放過他後,當日便混在李園的隊伍裡一起上路,後來你見到的只是他的替身吧了!"
項少龍登時出了一身冷汗,難怪田獵時田單這麼低調,又盡量不出席公開場合,原來其中竟有這樣的原因。
自己終是棋差一著,鬥不過這老狐狸。
還須立即通知滕翼和徐夷亂,免得被楚人反撲下會全軍覆沒。
想到這裡,什麼心情都沒有了。
以後自己的名字還要倒轉來寫,今回確是一敗塗地了。
忽地感到莊夫人的臉龐在眼前擴大,他仍是神智迷糊時,莊夫人豐潤的香唇在他嘴上輕吻了一下,才坐回去道:"只要你助我復國,我便幫你刺殺田單。"
項少龍一呆道:"你自身難保,怎樣助我。"
莊夫人肅容道:"李令這奸人之所以能弒主賣國,皆因有孝烈王在後支持,現在孝烈王已死,壽春和滇國支持我們的大有人在,整個形勢都不同了,否則我怎敢回楚去。"
項少龍愕然道:"孝烈王過世的消息,你不是也由李園處聽回來的吧?"
莊夫人道:"當然不是,我們莊家在楚蒂固根深,莊孔便是由楚遠道來通知我們,並接我們回去的。"
項少龍失聲道:"什麼?孝烈王真的死了?"
莊夫人不解地看著他。
項少龍的震盪仍未過去,想不到誤打誤撞下,竟真的造就了李園及時趕回去奪權,否則李園恐怕仍在咸陽。
世事之奇,確是出人意表。
深吸一口氣後,斷然道:"好吧,若我能殺死田單。就全力助你的兒子重掌王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