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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第124章
第十一章 識破陰謀

  項少龍偕十八鐵衛抵達西門處時,剛好遇上紀嫣然等回城的車隊。

  馬車在寬敞的西門大道一旁停下,項少龍跳下馬來,先到烏廷芳、趙致、田氏姊妹和項寶兒所乘坐的馬車前問好。

  烏廷芳等都是俏臉紅撲撲的,使項少龍感覺到她們因大量運動帶來的活力。

  項寶兒見到項少龍,揮著小手喚爹。

  趙致怨道:"你這幾天很忙嗎?"

  項少龍陪笑道:"田獵後我找幾天來陪你們吧!"

  烏廷芳嬌憨道:"致姐莫要管他,我們和清姐遊山玩水,都不知多麼寫意。"

  項少龍伸手入窗擰了她和項寶兒兩張同樣嫩滑的臉蛋,又關心地與田氏姊妹說了幾句話後,才往後面一輛馬車走去。

  簾子掀了起來,露出紀嫣然和琴清的絕世容姿,後者俏臉微紅,狠狠的盯著他,似嗔還喜。

  項少龍看得心跳加速。

  紀嫣然露出一個千嬌百媚的甜蜜笑容,柔聲道:"項郎到西郊去嗎?"

  項少龍點頭應是,順口向琴清道:"平原郡發生民變,平亂大軍將於明天出發,此事極可能與高陵君有關,現在呂不韋已知此事,還著我全權處理,琴太傅可以放心了。"

  琴清抵敵不住他的目光,垂下俏臉,情況非常微妙,充滿了男女間的吸引張力。

  紀嫣然嬌軀微顫,低聲道:"呂不韋這幾天是否不斷對你示好哩!"

  項少龍想起他重提婚事,點了點頭。

  紀嫣然湊到他耳旁以僅可耳聞的聲音道:"他真的要殺你哩!所以才作出種種姿態,使人不會懷疑到他身上,你若不信,可向太后和政儲君試探,當會發覺呂不韋清楚地給了他們這種錯覺,唉!夫君你太易相信別人了。"

  項少龍心中一檁,但仍是有點不太相信,茫然點了點頭。

  紀嫣然伸手重重在他手臂了一把,嗔道:"想想吧!以呂不韋的精明,怎會不密切監視高陵君,何須你去提醒他?高陵君如若造反,最高興的人就是他哩!"

  這幾句話琴清亦聽到了,露出注意關懷的神色。

  項少龍虎軀一震,終於醒覺過來,施禮道:"多謝賢妻指點,項少龍受教了。"

  紀嫣然望往琴清,後者正怔望著項少龍,被紀嫣然似能透視人心的清澈眼神射過來,作賊心處的再次粉臉低垂。

  紀嫣然嗔怪地白了項少龍一眼,深情地道:"小心了!"

  待車隊遠去後,項少龍才收拾情懷,往西郊趕去,心情與剛才已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了。

  出城後,項少龍策著疾風,領著十八鐵衛,沿著官道往田獵場馳去。

  運送物資到獵場的車隊絡繹不絕,非常熱鬧。

  道旁是原始林區,數百年樹齡的老松、樺樹直指天空。

  離城三里許處,地勢開始起伏不平,每登上丘巒,可見到涇水在東南方流過,隱見伐下的木材順水漂往下游處的田獵場,以供搭建臨時營地之用。

  際此春夏之交,長風陣陣,拂過草原山野,令項少龍頓覺神清氣爽,聽著樹葉對風聲的應和,心頭一片澄明。

  涇河兩岸沃野千里,小河清溪,縱橫交錯。

  森森莽莽、草原遼闊,珍禽異獸,出沒其中。

  穿過了一個兩邊斜坡滿佈雲杉的谷地後,眼前豁然開朗,涇水在前方奔流而過,林木蔥蔥鬱郁,松樹的尖頂像無數直指天空的劍刃。在如茵的綠草坪上,搭起了大大小小的營帳,井然有序,以千計的都騎和禁衛軍,正在河旁忙著,兩道木橋,橫跨涇水。

  項少龍在一處小丘上停了下來,縱目四顧。

  草浪隨風起伏,疏密有致的樹林東一遍西一塊,不時冒起丘巒,一群群的鹿、馬、翎羊等野生動物,聚在岸旁處,不時發出鳴叫,一點不知道明天將會成為被追逐的獵物。

  太陽移向西處,山巒層疊高起,那就是盛產猛獸的西狩山了。

  項少龍暗忖若要在這種地方隱藏一支軍隊,由於有丘谷樹木的掩護,該是輕而易舉的一回事。

  他以專家的眼光,默默審視了地勢後,心中有點把握時,才馳下山坡,往近河高地的主營方向奔去。

  犬吠馬嘶之聲,在空中蕩漾著。

  繡著"秦"字的大纛,正隨風飄揚,與天上的浮雲爭妍鬥勝。

  工作中的人員,見到他這位統領大人,均肅然致敬。

  與眾鐵衛旋風般馳過一座座旗幟分明,屬各有身份地位的重將大臣的營房,才來到高起於正中處的主營。

  昌文君正監督手下在四周斜坡頂設立高達兩丈的木柵,加強對主營的保護。

  在這平頂的小丘上,設了十多個營帳,除小盤和朱姬外,其他都是供王族的人之用。

  項少龍跳下馬來,道:"為何現在才加上高木柵?時間不是緊迫了點嗎?"

  昌文君道:"是呂相的意思,今早接到平原郡民變的消息後,他便下令我督建木柵,限我明早前完成。"

  項少龍暗叫好險,紀嫣然說得不錯,呂不韋對高陵君的陰謀早智珠在握,還裝模作樣來騙他,好教他失了防備之心,以為呂不韋仍倚重著他。

  昌文君指著近河處的一堆人道:"兩位副統領正在那裡與獵犬戲耍為樂,我的刁蠻妹子也在該處,穿白色捆綠邊武士衣的就是她了,黃紫間色的是鹿丹兒。"

  接著低聲道:"大哥和少龍說了嗎?"

  項少龍微一點頭,道:"咸陽這麼多年青俊彥,令妹沒一個看得上眼嗎?像安谷便是個比我更理想的人選。"

  昌文君歎道:"谷確是個人材,與少龍各有千秋,問題是他們自幼就在一起玩耍,像兄妹多過像情侶,所以從沒涉及男女之事。"

  頓了頓續道:"我們大秦和東方諸國很不相同,婚娶前男女歡好是很平常的事,贏盈亦和不少年青小子好過,但沒有一段關係是長的,到遇上你後才認真起來。"

  項少龍哂道:"她對管中邪認真才對,你兩兄弟硬把我架了上場,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昌文君陪笑道:"那只因我兩兄弟欣賞你吧了!嘿!我們都不知多麼寶貝這妹子。其實老管也不錯,看他的身手多麼矯捷,他只是錯跟了呂不韋吧。"

  遠處傳來喝彩聲,管中邪戴起甲制的護臂,閃動如神地與其中一頭獵犬戲耍著。

  項少龍召來疾風,道:"我去了!"

  昌平君忙教人牽馬來,陪他往眾人圍聚處馳去。

  在大隊親衛追隨下,兩人來到人堆外圍處下馬。

  滕翼正聚精會神觀察著管中邪蹤躍的步法,見到項少龍,神色凝重地走了過來,與昌文君打了個招呼後,示意項少龍隨他遠遠走開去,來到河旁一堆亂石旁,道:"這傢伙城府極深,在這種情況下仍可把真正的實力收藏起來,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項少龍回頭望去,點頭同意道:"他是我們所遇的劍手中最危險的人物,使人莫測高深,我從未見過他動氣或有任何震驚的表情,只是這種沉著的修養,我已自問不及。"

  滕翼微笑道:"但你的長處卻是不會輕敵,換了荊俊,便怎都不信有人可勝過他了。"

  項少龍笑道:"是了!這小子到那裡去了。"

  滕翼道:"踩場去了,愈能把握田獵場的形勢,就愈有對付莫傲的把握,你的腿傷怎樣了?"

  項少龍道:"好多了,但仍是不宜奔走,否則會爆裂流血。"

  滕翼道:"今早我給你換藥時,見已消了腫,以你的體質,過兩天該好的了。"

  項少龍欣然道:"現在我倒要多謝齊人這一箭,呂不韋要殺我,怕沒那麼輕易了。"

  滕翼愕然道:"三弟不是說呂不韋想與你修好嗎?"

  項少龍歎了一口氣,把紀嫣然的話說出來,順帶告訴他東郡民變和高陵君的事。

  滕翼沉吟片刻後道:"高陵君的事交由我去辦,必要時就動用我們的精兵團,這個功勞絕不能讓管中邪搶去。"

  說時兩人眼角瞥見管中邪、昌文君、鹿丹兒和嬴盈等朝他們走過來,滕翼向他打了個眼色,低聲道:"我去找小俊!"先一步脫身去了。

  昌文君隔遠向他擠眉弄眼大聲道:"項大人,我們到箭場去試靶看,管大人有把鐵弓,聽說少點力氣都拉不開來。"

  項少龍心中叫苦,昌文君當然是想製造機會,好讓他在兩女前一殺管中邪的威風,只是他卻有自知之明,他的箭術雖可列入高手之林,但實遜於王翦或滕翼,甚至及不上死鬼連晉。管中邪只要差不過連晉,則出醜的定會是自己。

  管中邪瀟灑地舉手以示清白道:"我絕無爭勝之心,只是兩位小姐和嬴大人興致勃勃,亦想項兄給小將一開眼界吧了!"

  項少龍心中暗罵,裝出抱歉的表情道:"怕要教管大人失望了,我腿上的傷口仍未復原,不宜用力,還是由管大人表演好了。"

  管中邪愕然道:"請恕小將魯莽了,小將見大人行走如常,還以為沒有什麼大礙哩!"

  贏盈俏臉一寒道:"項大人不是砌詞推搪吧!"

  鹿丹兒則低聲吐出"膽小鬼!"三個字,拉著嬴盈,不屑地掉頭而去,並向管中邪嬌聲道:"管大人!我們自己去玩耍吧!"

  管中邪謙然施禮,隨兩女去了。

  剩下項少龍和昌文君兩人對視苦笑。

  項少龍想起圖先的約會,乘機告辭,返咸陽城去了。

  在路上想起兩女不留情臉的冷嘲熱諷,並不覺得難受,只奇怪自己變了很多。

  以前在二十一世紀混日子時,什麼都是爭強鬥勝,酒要喝最多,打架從不肯認第二。

  但現在這好勝心已大大減弱,事事均從大局著想,不會計較一時的成敗得失。所以兩女雖對他態度惡劣,仍不覺得是什麼一回事。

  或者這就是成熟了吧!

  回到咸陽,趁尚有點時間,先返烏府,向陶方問了周良兄妹的住處後,遂往看視兩人。

  他們給陶方安置在東園供鐵衛住宿的一列房舍其中之一內,環境相當不錯。

  項少龍舉步進入小廳時,秀美的周薇正在一角踏著紡布機在織布,周良則坐在一張小几旁把弄著一個似是手鐲的奇怪鐵器,見他進來,兄妹忙起立施禮。

  不知是否出於同情心,項少龍特別關懷他們,先向周薇笑道:"周小姐是否為令兄織新衣哩!"

  周薇俏臉倏地紅了起來,垂頭"嗯!"了一聲。

  項少龍大感奇怪,卻不好意思追問她畏羞的原因,坐到几子的另一邊,著兩人坐下後,向周良問道:"周兄把弄的是什麼寶貝。"

  周良把那鐵器遞給他,道:"這是供獵鷹抓立的護腕,你看!"

  捋起衣袖,把左腕送至他眼下,上面縱橫交錯著十多道疤痕。

  項少龍大感有趣道:"原來周兄除造船外,還是養鷹的專家。只是既有護腕,為何仍會給鷹兒抓傷了呢?"

  周良道:"護腕是訓練新鷹時用的,到最後練得鷹兒懂得用力輕重,才算高手,這些疤痕都是十五歲前給抓下來的,此後就再沒有失手了。"

  項少龍道:"這麼說,周兄是此中高手了。"

  周良頹然道:"是以前的事了,現在我有點愧對鷹兒,在它們迫人的目光下,我再不敢作它們的主人。"

  項少龍想了一會後道:"由今天起,周兄再不用為口奔馳,更不怕被人欺負,應繼續在這方面加以發展,說不定會對我有很大幫助。"

  周良興奮起來,雙目發光道:"項爺吩咐,小人無不遵從,嘿!以後喚我作小良便成了,小人不敢擔當給項爺喚作周兄哩!"

  項少龍正容道:"我從沒有把周兄視作外人,你不該叫我作項爺才對。敢問養鷹有什麼秘訣呢!要多久才可培養出一隻獵鷹來,它們可幹些什麼事?"

  周良整個人立時神氣起來,傲然道:"首要之事就是相鷹,只有挑得鷹中王者,能通人性,才不致事倍功半。接著就是耐性和苦心,養鷹必須由少養起,至少要一年的時間才成。嘿!使它打獵只是一般的小道,養鷹的最高境界,是培育出通靈的戰鷹,不但可在高空追敵人,偵察虛實,還可攻擊偷襲,成為厲害的武器。"

  今趟輪到項少龍興奮起來,道:"那就事不宜遲,周兄明天立即去尋找這鷹王,我派幾個人陪著你,使你行事上方便一點。"

  周良欣然領命。

  項少龍見時間差不多,道別離去,剛步出門口,周薇追上來道:"項大人!"

  項少龍轉身微笑道:"周小姐有何指教?"

  周薇垂著俏臉來至他身前,赧然道:"大哥有著落了,周薇做些什麼事才好哩?"

  項少龍柔聲道:"令兄是養鷹高手,小姐是第一流的織女,不是各司其職嗎?"

  周薇的粉臉更紅了,幽幽道:"妾身希望能侍候大人,請大人恩准。"

  只看她神態,就知不是侍候那麼簡單,而是以身侍君,這也難怪她,自己確是她理想的對象,加上她又有感恩圖報的心意。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這太委屈你了,讓我想想吧,明天再和你說。"

  周薇倔強地搖頭道:"除非項大人真的嫌棄我,怕妾身粗手粗腳,否則妾身決意終身為大人作牛作馬,侍候大人。"

  給這樣秀色可餐的女孩子不顧一切地表示以身相許,要說不心動,實在是騙人的事,項少龍大感頭痛,暗忖暫時答應她吧!以後再看著辦好了。

  輕歎一聲道:"真的折煞我項少龍了,暫時照你說話辦吧!不過"

  話尚未說完,周薇已喜孜孜地截斷他道:"謝大人恩准!"

  盈盈一福,轉身跑回屋內。

  項少龍惟有苦笑著出門去了。

第十二章 飛龍神槍

  到達會面的民居時,圖先早在恭候,兩人見面,自是歡喜,經過了這大段共歷憂患的日子,他們間建立起了真正的信任和過命的交情。若非有圖先不時揭呂不韋的底牌,項少龍恐怕已死於非命。

  圖先笑道:"少龍你對付呂雄這一手確是漂亮,使呂不韋全無還手之餘地,又大大失了臉子。回府後,這奸賊大發雷霆,把莫傲召去商量了整個時辰,不用說是要重新部署對付你的方法。"

  項少龍道:"呂雄父子怎樣了?"

  圖先道:"呂雄雖沒像兒子般皮開肉裂,卻被呂不韋當眾掌摑,臭罵一番,顏臉無存。現在給呂不韋派了去負責造大渠的工作,並負責助他搜刮民脂。最高興的人是管中邪,呂雄一向不服從他的調度,與他不和,呂雄去了,他的重要性也相應提高,只要再有點表現,呂娘蓉該屬他的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管中邪不過是求權求利,圖兄認為有沒有可能把他爭取過來呢?"

  圖先正容道:"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此人城府之深、野心之大,絕對比得上呂不韋,而且他清楚自己始終不是秦人,只有依附呂不韋,才可出人頭地。且由於連晉的事,他與你之間仇怨甚深,該沒有化解的可能,少龍還是不要在這方面白費心思了。"

  項少龍點頭答應了。圖先乃老江湖,他的看法當然不會錯。

  圖先道:"近日我密切注視莫傲的動靜,發現他使人造了一批水靠和能伸出水面換氣的銅管子,我看是要來對付你的工具了。"

  項少龍心中檁然,這一著確是他沒有想及的,在田獵場中,河湖密佈,除了涇水設了木橋外,其他河道都要靠木筏或涉水而行,若有人由水底施以暗算,以莫傲製造的特別毒器,如毒針一類的事物,確是防不勝防。深吸了一口氣道:"幸好我的腿受了箭傷,什麼地方都不去就成了。"

  圖先失笑道:"這確是沒有方法中的辦法,不過卻要小心,他要對付的人裡,包括了滕兄和小俊在內,若他兩人遇上不測,對你的打擊將會非常巨大。"

  頓了頓續道:"我雖然不知他們如何行事,但以莫傲的才智,應可製造出某種形勢,使他們有下手的機會,此事不可不防。"

  項少龍暗抹了一把冷汗,他倒沒有想過滕荊兩人都會成為對方刺殺的目標,現在得圖先提醒,才知自己多麼粗心大意。

  圖先沉聲道:"莫傲這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躲在背後以無聲無息的暗箭傷人,又懂得保護自己,不貪虛名小利,真乃做大事的人。"

  項少龍道:"這人難道沒有缺點嗎?"

  圖先答道:"唯一的缺點就是好色吧!聽說他見到寡婦清後,就有點神魂顛倒,不過這事呂不韋也無計可施,否則呂不韋自己早把寡婦清收入私房了。我尚未告訴你,呂不韋對少龍得到了紀才女,非常妒忌,不止一次說你配不上她。"

  又道:"比起上來,管中邪的自制力便強多了,從不碰呂府的歌姬美婢,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練習騎射劍術,又廣閱兵書,日日如是,此人意志的堅定,教人吃驚。最厲害是從沒有人知道他渴望什麼,心中有何想法。他或者是比莫傲更難應付的勁敵,若有機會就把他也幹掉,如此你我才睡可安席。"項少龍聽得心驚肉跳,比起上來,自己是好色和懶惰多了。

  像管中邪這種天生冷酷無情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對手。

  莫傲至少還有個弱點,就是寡婦清。

  這或者足以使他喪命。

  圖先歎了一口氣道:"呂不韋的勢力膨脹得又快又厲害,每日上門拍他馬屁的官員絡繹不絕,兼之又通過毒間接控制了太后,這樣下去,秦國終有一天會成為他呂家的天下。若非他防範甚嚴,我真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杯毒酒把他殺了。"

  項少龍笑道:"毒這一著,未必會是好事哩!"

  接著把捧毒以抗呂不韋的妙計說了出來。

  圖先聽得目瞪口呆,好一會才歎道:"少龍你可能比莫傲更懂耍手段哩!毒確是這種只顧自己,無情無義的人。"

  項少龍心叫慚愧,問起呂娘蓉。

  圖先道:"在呂府內,我唯一還有點好感的就是這妮子,呂不韋另外的三個兒子都沒有什麼用,只懂花天酒地,其他兩個女兒又貌醜失寵,只有呂娘蓉最得呂不韋歡心,誰能娶得她,等若成了呂不韋的繼承人,若你能令她喜歡上你,將會教呂不韋非常頭痛。"

  項少龍苦笑道:"縱是仇人之女,我亦不能玩弄她的感情,何況我根本爭不過管中邪,連我都覺得他很有吸引人的魅力。"

  圖先道:"管中邪若想謀取一樣東西,無論是人是物,都有他一套的手段,最難得是他謙恭有禮,從不擺架子,不像莫傲般難以使人接近,故甚得人心,連呂娘蓉身邊的人都給他收買了,呂娘蓉更不用說,給他迷得神魂顛倒,你確是沒有機會。"

  旋又皺眉苦思道:"但實情又似不全是這樣,自你拒婚後,三小姐反而對你因不服氣而生出了興趣,她最愛劍術高明的人物,若你能在這方面壓倒管中邪,說不定她會移情別戀。"

  項少龍歎道:"那可能比由他手上奪得呂娘蓉更困難,你知否他們間有了親密的關係嗎?"

  圖先道:"管中邪絕不會幹這種會令呂不韋不快的蠢事。"

  看了看窗外漸暗的天色,道:"少龍這三天田獵之期,最緊要打醒精神做人,首要自保,莫要教呂不韋陰謀得逞,現在呂不韋前程最大的障礙就是你,千萬別對他有任何僥倖之心。"

  項少龍點頭受教後,兩人才分別離開。

  項少龍走到街上時,剛是華燈初上的時刻,咸陽城的夜生活及不上邯鄲、大梁的熱鬧,但街上仍是行人熙攘,尤其是城中青樓酒館林立的那幾條大街,行人比白天還要多。

  約會的地點是咸陽城最大的醉風樓,是間私營的高級妓院,項少龍雖不清楚老闆是何許人,但想必然是非常吃得開的人物了。

  項少龍以前雖常到酒吧和娛樂場所混日子,但在這時代還是首次逛民營的青樓,不由泛起新鮮的感覺。

  穿著普通的武士服,徜徉於古代的繁華大道裡,既是自由寫意,又有種醉生夢死的不真實。

  四年了。

  小盤這秦始皇亦由一個只知玩樂的無知小孩,變成胸懷一統天下壯志的十七歲年輕儲君。

  現時東方六國沒有人把他放在眼內,注意的只是呂不韋又或他項少龍,但再過十年,他們將發現是錯得多麼厲害。

  思索間,來到了醉風樓的高牆外,內裡隱見馬車人影。

  守門的大漢立時把他這紅人認了出來,打躬作揖地迎他入去。

  尚未登上堂階,有把熟悉的聲音在後方叫嚷道:"項大人請留步!"

  項少龍認得是韓闖的聲音,訝然轉身,只見韓闖剛下馬車,朝他大步走來,到了他身旁後,一把扯著他衣袖往門內走去,低聲道:"好個董馬癡,把我騙苦了。"

  項少龍連否認的氣力都沒有了,暗忖自己假扮董馬癡的事,現在可能天下皆知,苦笑道:"是誰告訴你的?"

  韓闖待要說話,一名衣著華麗的中年漢子,在兩位風韻極佳,打扮冶艷的年輕美女陪伴下,迎了上來,施禮道:"項大人首次大駕光臨,還有韓侯賞光,小人伍孚榮幸之至。"

  右邊的艷婦笑語如珠道:"賤妾歸燕,我們樓內的小姐聽到項大人要來的消息,人人都特別裝扮,好得大人青睞哩!"

  韓闖失聲道:"那我來就沒有人理會嗎?"

  另一個艷姝顯然和韓闖混得相當稔熟,"哎唷!"一聲,先飛了兩人一個媚眼,呢聲道:"韓侯真懂呷醋,讓妾身來陪你好嗎?"

  又橫了項少龍一眼道:"賤妾白蕾,項大人多多指教。"

  韓闖乃花叢老手,怎肯放過口舌便宜,一拍項少龍道:"蕾娘在向項大人畫下道兒哩!否則何須要大人指教?"

  兩女連忙恰到好處的大發嬌嗔。

  伍孚大笑聲中,引著兩人穿過大廳,到內進處坐下,美婢忙奉上香茗,兩女則分別坐到兩人身旁來。

  項少龍有點摸不著頭腦為何要坐在這裡時,伍孚一拍手掌,笑道:"項大人初臨敝樓,小人特別預備了一點有趣的東西,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項少龍心中好笑,暗忖貪污賄賂之事,古今如一,自己身為都騎大統領,等若咸陽城的治安防務首長,這些風月場所的大阿哥,自然要孝敬自己,好能在有起事來時得到特別照顧。

  韓闖笑道:"伍老闆真是知情識趣,項大人怎可錯失了你這麼一個朋友。"

  白蕾半邊身壓到韓闖背上,撒嬌地嗲聲道:"韓侯才是真的知情識趣,我們老闆望塵莫及哩!"

  另一邊的歸燕挨了小半邊身到項少龍懷裡道:"項大人要多來坐坐,否則奴家和樓內的姑娘都不會放過你呢。"

  溫柔鄉是英雄塚,項少龍深切地體會到這種滋味。

  他這兩年來對妻妾以外的美女退避三舍,一方面固是因心感滿足,更主要是怕負那感情上的承擔和責任。

  這些野花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即食的方式。大家擺明車馬,事後拍拍屁股即可走人,沒有任何手尾。確可作為生活的調劑。

  只是項少龍初抵邯鄲時,給人扯了去官妓院,第一趟就遇上素女的慘劇,在他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傷痕,使他對青樓有種敬而遠之的下意識抗拒,更怕知道樓內姑娘們淒慘的身世。

  不過這刻看來,私營的妓院與官妓院大不相同,充滿你情我願,明買明賣的交易氣氛。

  記起當年落泊時的苦況,若非得陶方收留,無論是殺手或男妓,可能都要被迫去做。

  歸燕湊到他耳邊道:"項大人為何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讓我找美美來陪你吧!男人見到她,連魂魄都掉了。"

  項少龍暗忖為何"美美"這名字如此耳熟,腦筋一轉,才記起了是毒的老相好單美美,就是她把烏廷威迷住了,累得他出賣了家族,慘被處死,心中一陣討厭,哂道:"有只美燕子陪我便夠了,何須什麼美美醜丑呢?"

  白蕾嬌笑道:"原來項大人也是風流人物,哄我們女兒家的手段,比得上韓侯哩!"

  韓闖笑道:"項大人真正的厲害手段,你兩個美人兒嘗到時才真知要得哩!不用像現在般生硬的吹捧了。"

  接著當然又是一陣笑罵。

  伍孚奇道:"原來韓侯和項大人是這麼熟絡的。"

  項少龍和韓闖交換了個會心的微笑。

  這時四個美婢,兩人一組,分別捧著一把長達丈半的長槍和一個高及五尺,上平下尖的鐵盾,走進內廳。

  項少龍大感意外。

  本以為他送的必是價值連城的珍玩,誰知卻是這副兵器。

  伍孚站了起來,右手接過長槍,左手起護盾,吐氣揚聲,演了幾個功架,倒也似模似樣,虎虎生威,神氣之極。

  歸燕湊在項少龍耳旁道:"這是我們醉風樓鎮邪辟魔的寶物,是三年前一個客人送贈給我們的,老闆知項大人要來,苦思良久,最後才想起這禮物。"

  項少龍暗忖那有客人會送這種東西給青樓的,定是千金散盡後,只好以兵器作抵押了。在這時代裡,寶刀一類的東西,可像黃金般使用,有錢亦未必可買到。

  韓闖起身由伍孚手中接過槍盾,秤秤斤兩4,動容道:"這對傢伙最少可值百金,想不到伍老闆竟私藏寶物。"

  項少龍暗讚伍孚,以兵器送贈自己,既不落於行賄的痕跡,又使自己難以拒絕,欣然站了起來,接過長槍一看,只見槍身筆挺,光澤照人,隱見螺旋紋樣,槍尖處鋒利之極,鋼質特佳,這麼好的槍,還是首次得睹。

  伍孚湊了過來,指著槍身道:"項大人請看這裡,刻的是槍的定名。"

  項少龍這才注意到近槍柄盡端處鑄著兩個古字,他當然看不懂。

  幸好韓闖湊過頭來讀道:"飛龍!哈!真好意頭,項大人得此槍後,定可飛黃騰達。"

  伍孚恭敬地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歸燕倚著項少龍道:"項大人啊!讓奴家親手為你縫製一個槍袋好嗎?"

  項少龍取起鐵盾,舉了兩記,試出盾質極薄,偏又堅硬非常,拿久了亦不會累,心中歡喜,向伍孚道謝了。

  歸燕撒嬌道:"項大人仍未答奴家哩!"

  伍孚笑道:"項大人又沒有拒絕,限你三天內製出槍囊,那時載著飛龍槍一併送到項大人府上去好了。"

  歸燕緊挨了項少龍一下,神情歡喜。

  伍孚歉然道:"誤了兩位大人不少時間,兩位君上和管大人正在後園雅座等候項大人,韓侯是否和項大人一道的。"

  韓闖道:"我是約了太子丹來喝酒的,伍老闆若不介意,我想和項大人說上兩句私話。"

  又湊到白蕾耳旁道:"待會才輪到你。"伸手到她盛臀處重重拍了一記。

  白蕾誇張地哎唷一聲。

  歸燕則偎入了項少龍懷裡,暱聲道:"待會記緊要奴家陪你哪!"橫了他一記媚眼,這才和伍孚、白蕾去了,還為兩人關上了門。

  項少龍重新坐下時,仍有點暈浪的感覺,就算對方是虛情假意,但一個這麼懂討男人歡心的美女曲意逢迎,沒有男人能不動心的。

  韓闖低笑道:"伍孚這傢伙真有手段,弄了這兩個醉風樓最有騷勁的娘子來向你灌迷湯,就算明知他在討好你,我們也要全盤受落。"

  項少龍心有同感,想做清官確非易事,點頭道:"韓兄還未說為何知我是董馬癡哩!"

  韓闖道:"有人見到你去見田單,若還猜不到你是誰,我也不用出來混了。聽說你見完他後臉色很難看,田單則匆匆去了相府找呂不韋,是否出了事呢?"

  項少龍對韓闖自不會像對龍陽君般信任,淡淡道:"只是言語上有點衝突吧!沒有什麼的。"

  韓闖誠懇地道:"若項兄要對付田單或李園,切勿漏了我的一分。"

  項少龍道:"若有需要,定會找侯爺幫手。"

  韓闖忽地狠聲道:"項兄認識毒嗎?"

  項少龍記起毒因偷了他的小妾,才要逃到咸陽來,點頭表示認識。

  韓闖咬牙切齒道:"這狗雜種忘恩負義、禽獸不如,我以上賓之禮待之,那知他不但和我最心愛的小妾夾帶私逃,還把我的小妾在途中勒死,免她成為累贅,這樣狼心狗肺的人,我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只是他終日躲在相府裡,使我無從下手。"

  項少龍知他仍未得悉毒搭上了朱姬的事,看來他在醉風樓出入,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志在毒。歎道:"侯爺怕要死了這條心了,現在毒到了宮內辦事,甚得太后寵愛,你若動他半根毫毛,休想能安返韓國。"

  韓闖劇震了一下,雙目紅了起來,射出悲憤神色,好一會後才頹然道:"兄弟明白了,明天我便返回韓國,項兄異日若有什麼用得上兄弟的地方,只要能力所及,定不會教你失望。"

  又低聲道:"在邯鄲時項兄已有大恩於我,到現在兄弟仍是心中感激。"

  項少龍想不到他會有真情流露的時候,忍不住道:"韓兄放心吧!我敢以項上人頭擔保,不出七年,毒必死無葬身之地,韓兄的仇可包在我身上。"

  韓闖不能相信地看了他一會後,點頭道:"若這話由別人口中說出來,我必會嗤之以鼻,但出自董馬癡之口,我卻是深信不疑。"

  兩人站起來時,韓闖道:"晶姊現在雖搭上了龐暖,但她真正愛上的人,卻是死去了的董馬癡,此事我亦不打算向她揭破。"

  項少龍心中一顫,腦海裡冒出趙國當今太后韓晶的艷容。

第十三章 蛇蠍美人

  在兩名美婢引路下,項少龍經過一條長廊,踏入一座院落裡,前院的樂聲人聲,漸不可聞。

  雖在燈火之下,仍可看到院落裡種著很多花卉,還佈置了各式各樣的盆景,幽雅寧靜,頗具心思。

  院落中心有魚池和假石山,綠草如茵,蟲鳴蟬唱,使人想不到這竟是妓院的處所,就像回到了家裡。

  那兩個領路的美婢,不時交頭接耳,低聲說話和嬌笑著,更頻頻回頭媚笑,極盡挑逗的能事。

  項少龍自知頗有吸引女人的魅力,加上堂堂都騎統領的身份,這些出來賣笑的女子,自然都以能與他攀上關係為榮了。

  自當上這人人艷羨的職位後,項少龍公私兩忙,接觸平民百姓的工作,都讓手下去做了,今天才算親身體會"民情",感受到都騎統領的社會地位和榮耀。

  難怪這麼多人想當官了。

  像蒲布、劉巢這類依附著他的人,平時必然非常風光了。

  轉過假石山,一座兩層的獨立院落出現眼前,進口處守著十多名都衛和禁衛,都是昌文君和管中邪等人的親隨,平時早見慣見熟。

  他們雖只能站在門外,但卻毫不寂寞,正和一群俏婢在打情罵俏,好不熱鬧。見到項少龍單人匹馬來到,肅立致敬時,都忍不住泛起訝色。

  項少龍在女婢報上他的來臨聲中,含笑步進燈火通明的大廳內。

  寬敞的大廳內,置了左右各兩個席位,放滿酒菜。

  管中邪、昌平君、昌文君三人各佔一席,見他到來,欣然起立致禮,氣氛融洽。

  侍酒的美妓均跪地叩禮,充滿謙卑的態度。

  管中邪笑道:"項大人遲來,雖是情有可原,卻仍雖先罰三杯酒,好使酒意上能大家看齊,否則喝下去定斗項大人不過。"

  項少龍愈來愈發覺管中邪口才了得,言之有物,微笑道:"管大人的話像你的劍般令項某人感到難以抵擋,那敢不從命。"

  坐好後,自有美人兒由管中邪那席走了過來,為他斟酒。

  項少龍看著美酒注進酒杯裡,晶瑩的液體,使他聯想到白蘭地,一時豪興大發,探手撫上側跪一旁為他斟酒的美妓香肩柔聲道:"這位小姐怎麼稱呼?"

  對面的昌平君哈哈笑道:"這真是咸陽城的奇聞,原來少龍竟是花叢裡的高手。"

  昌文君插口道:"少龍自是高手,否則怎能把紀才女收歸家有,大兄說的應是青樓的老手才對。"

  那美妓向項少龍拋了個媚眼,含羞答答道:"奴家叫楊豫,項大人莫要忘記了。"

  項少龍感到整個人輕鬆了起來。

  這幾天實在太緊張了,壓得他差點透不過氣來。

  現在他須要的是好好享受一下咸陽聲色俱備的夜生活,忘記了善柔,把自己麻醉在青樓醉生夢死,不知人間何世的氣氛裡。

  舉酒一飲而盡。

  一眾男女齊聲喝彩,為他打氣。

  坐在他下首的管中邪別過頭來道:"且慢,在喝第二杯酒前,請項大人先點菜。"

  項少龍愕然看著几上的酒菜,奇道:"不是點好了嗎?"

  眾人登時哄堂大笑。

  昌文君捧著肚子苦忍著笑道:"點的是陪酒唱歌的美人兒,只限兩個,免至明天爬不下榻到田獵場去。"

  管中邪接口道:"樓主已把最紅的幾位姑娘留了下來暫不侍客,就是等項大人不致無美食可點。"

  這話又惹起另一陣笑聲。

  昌平君道:"我們身邊的人兒們少龍也可點來陪酒,見你是初到貴境,就讓你一著吧!"

  他身旁的兩女立時笑罵不依,廳內一片吵鬧。

  項少龍雙手正捧著楊豫斟給他的第二杯酒,啞然失笑道:"我沒有迫你讓給我呀!勉強的事就勿做,今晚我只點歸燕姑娘陪酒,因為頭更鐘響時,小弟便要回去了。"

  旁邊的楊豫和三人旁邊的美妓,及跪在後方的俏婢們,一起嬌聲不依。

  管中邪歎道:"項大人除非忍心仗劍殺人,否則今晚休想本樓的姑娘肯眼白白放你回家睡覺。"

  楊豫為他斟著第三杯酒,放輕聲音道:"讓奴家今晚為項大人侍寢好嗎?"

  項少龍把酒一飲而盡,苦笑道:"非不願也,是不能也,小弟腿傷未癒,實在有心無力,請各位仁兄仁姐體諒。"

  管中邪歉然道:"是我們腦筋不靈光,應全體受罰酒。"

  項少龍心中暗罵,你這小子分明想借此測探我腿傷的輕重。表面當然不露痕,敬酒聲中,舉杯喝了。

  楊豫低聲道:"大人莫忘了還要再來找奴家。"這才跪行著,垂頭倒退回管中邪的一席去,動作誘人之極。

  昌文君道:"有一個菜式少龍不能不點,否則我兩兄弟和管大人都會失望,那就是咸陽城無人會未聞芳號的單美美姑娘了。"

  項少龍知管中邪正注視他對這名字的反應,好用來判斷他是否知道單美美是媚惑烏廷威一事,故意不露出任何破綻,啞然失笑道:"那我是身在咸陽耳在別處了,為何我從未聽過有這麼一位美人兒呢?"

  妒忌單美美的眾女登時為他喝彩鼓掌,情況混亂熱鬧。

  管中邪咋舌道:"幸好單美美的耳朵不在這裡,否則休想她肯來了,可能以後聽到項大人的大名,她都要掩香耳以報復。人來!給項大人請歸燕小姐和單美美兩位美人來。今晚我是主人,自然該以最好的東西奉客。"

  這幾句話雖霸道了點,但卻使人聽得舒服,無從拒絕。

  俏婢領命去了。

  管中邪大力拍了三下手掌,廳內立時靜了下來。

  坐在門旁的幾位女樂師雖上了點年紀,但人人風韻猶存,頗具姿色,難怪醉風樓被稱為咸陽青樓之冠。若非他們在此地有頭有臉,恐怕沒有資格坐在這裡。

  女樂師應命奏起悠揚的樂韻。

  大廳左右兩邊側門敞開,一群歌舞妓載歌載舞地奔了出來,輕紗掩映著內裡無限的春色,像一群蝴蝶般滿場飄飛,悅目誘人,極盡聲色之娛。

  項少龍細察她們,年紀都在十八、九歲間,容貌姣好,質素極佳。

  在這戰爭的年代裡,重男輕女,窮等人家每有賣女之舉,項少龍初遇陶方時,後者正在四處搜羅美女,眼前這批年青歌姬,可能都是這麼來的。

  想到這裡,不禁又想起了病逝的婷芳氏,心中一陣苦,恨不得立即離去。

  神思恍惚中,樂聲悠悠而止,眾歌姬施禮後返回側堂內。

  美婢上來為各人添酒。

  門官唱道:"歸燕姑娘到!"

  項少龍收拾情懷,朝盈盈步入廳內的歸燕看去,暗忖這個名字應有點含意,說不定歸燕是別處人,思鄉情切下,取了這名字。

  歸燕逐一向各人拜禮後,才喜孜孜走到項少龍一席坐了下來,眾女均露出艷羨神色。

  項少龍尚未有機會說話,歸燕已膝行而至,半邊身緊挨著項少龍,為他斟酒,笑臉如花道:"大人恩寵,奴家先敬大人一杯!"

  管中邪三人立時大笑起來。

  昌文君道:"這叫迷湯酒湯雙管齊下,少龍小心今晚出不了醉風樓,腿傷發作哩!"

  歸燕吃驚道:"大人的腿受了傷嗎?"

  項少龍嗅著由她嬌軀傳來的衣香髮香,暗忖女人的誘惑力真不可小覷,尤其當她蓄意討好和引誘你的時候,當日趙穆便強迫趙雅用春藥來對付自己,美人計是古今管用。

  想到這裡,記起當說起單美美時管中邪看望自己的眼神,登時暗裡冒出冷汗。

  自己真的疏忽大意,若剛才的酒下了毒,自己豈非已一敗塗地。

  莫傲乃下毒高手,說不定有方法使毒性延遲幾天才發作,那時誰都不會懷疑是管中邪使人作的手腳了。

  歸燕見他臉色微變,還以為他的腿傷發作,先湊唇淺喝了一口酒,才送至他嘴邊道:"酒能鎮痛,大人請喝酒。"

  項少龍見她真的喝了一口,才放下心來,在她手上也淺喝了一口。

  同時心念電轉。

  要收買青樓的姑娘來對付自己這都騎統領,絕非易事,因為那是株連整個青樓的嚴重罪行,而且必會牽起大風波。管中邪更不會隨便把這陰謀透露給別人知道。所以若要找人下手,只有找單美美這個可能性,因為她早給毒迷倒了,自是聽教聽話,想到這裡,已有計較。

  昌文君笑道:"歸燕這麼乖,少龍理應賞她一個嘴兒。"

  歸燕嬌羞不勝地"嚶嚀!"一聲,倒入項少龍懷裡,左手緊纏著他沒有半分多餘脂肪的熊腰,右手摟上他粗壯的脖子,仰起俏臉,星眸半閉,緊張地呼吸著。

  給她高聳豐滿的胸脯緊迫著,看到她春情洋溢的動人表情,項少龍也不由心動,低頭在她唇上輕吻了一口。

  眾人鼓掌喝彩。

  歸燕依依不捨地放開了他,微嗔道:"大人真吝嗇。"又垂首低聲道:"大人比獅虎還要粗壯哩!"

  門官這時唱喏道:"單美美小姐到!"

  大廳倏地靜了下來,所有目光集中往正門處。

  環珮聲中,一位身長玉立的美女,裊娜多姿舉步走了進來。

  項少龍一看下,亦不由動容。

  單美美年齡在二十許間,秋波流盼、櫻唇含貝、笑意盈面。最動人處是她有種純真若不懂世事的仙子般的氣質,使男人生出要保護疼惜她的心情。相比之下,廳內眾美妓登時作了只配拱奉單美美這明月的小星點。

  管樂聲適時奏了起來。

  單美美盈盈轉身,舞動起來。

  在燈火映照裡,身上以金縷刺繡著花鳥紋的襦衣裳袂飄飛,熠熠生輝,使她更像不應屬於這塵世的下凡仙女。

  這咸陽最紅的名妓在廳心攬衣自顧,作出吟哦躑躅的思春表情,檀口輕吐,隨著樂音唱起歌來。

  她的聲音清純甜美得不含半絲雜質,非常性感。

  項少龍只能大約聽懂歌詞,說的是一位正沐浴在愛河的年輕女子,思念情人時,忽然收到愛郎托人由遠方送來的一疋綢子,上面織著一對對鴛鴦戲水的飾,使她既是心花怒放,又是情思難遣。

  配合她舞姿造手,關目表情,單美美把個中情懷,演譯得淋漓盡致,連項少龍亦為之傾倒。

  她的氣質容色,比之紀嫣然和琴清,也只是稍遜一籌,想不到妓院之內,竟有如此絕品。

  項少龍心中奇怪,像她這種色藝雙絕的美女,理應早被權貴納作私寵,為何仍要在這裡拋頭露臉呢?

  只聽她唱道:"裁為合歡被,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

  歌聲樂聲,悠悠而止,眾人魂魄歸位,轟然叫好。

  單美美分向兩邊施禮,然後輕舉玉步,往項少龍走過去。

  項少龍提醒自己,眼前美女,實是披著仙女外表的蛇蠍,這才鼓著掌站了起來,笑道:"歡迎單姑娘芳駕?"

  單美美嫣然一笑,美眸飄到項少龍臉上,倏地亮了起來,閃過揉集了驚異、欣賞、矛盾和若有所思的複雜神色。

  項少龍這時更無疑問,知道單美美確是管中邪和莫傲用來暗害自己的工具,否則她的眼神不會這麼奇怪。

  她的眼睛太懂說話了,落在項少龍這有心人的眼中,卻暴露了心內的情緒。

  見到項少龍,自然使她聯想起情人毒,而她吃驚的原因,是他項少龍整體的給人感覺比毒更要勝上一籌,更有一種毒所無法企及的英雄氣魄。

  單美美下意識地避開了項少龍的眼光,垂下螓首,來到項少龍另一旁,跪拜下去。

  項少龍偷空瞥了管中邪一眼,只見他緊盯著單美美,一對利如鷹隼的眼睛首次透射出緊張的神色,顯是發覺單美美給項少龍打動了芳心的異樣神情。

  項少龍俯身探手,抓著她有若刀削的香肩,把她扶了起來。

  單美美仰起俏臉,櫻唇輕吐,呵氣如蘭道:"單美美拜見項大人!"旋又垂下頭去,神態溫婉,令人我見猶憐。

  但項少龍卻知她是心中有鬼,所以怕了自己清澈的目光。

  昌平君笑道:"我們的單美人是否見項大人而心動了,變得這麼含羞答答,欲語還休的引人樣兒。"

  昌文君接著道:"項大人的腿傷是否立即好了。"

  這句話又引來哄堂大笑。

  項少龍扶著她一起坐下時,管中邪道:"英雄配美人,單美人還不先敬項大人一杯,以作見面禮。"

  項少龍留心著單美美,見到她聞言嬌軀微顫,美眸一轉,不禁心中好笑,知道管中邪怕夜長夢多,迫她立即下手。

  莫傲這招確是高明,若非項少龍知道單美美乃毒的姘頭,給害死了仍不知是什麼一回事。

  單美美猶豫了片刻,才由廣袖裡探出賽雪欺霜的一對玉手,為項少龍把盞斟酒。

  看著她頭上綴著玉釵的墮馬髻,秀髮烏閃黑亮,香氣四溢,項少龍不由恨起管中邪來,竟忍心要這麼一位美麗的女孩子去幹傷天害理的勾當。

  單美美一對玉手微微抖顫著。

  另一邊的歸燕湊到項少龍耳邊低聲道:"大人忘了奴家哩!"

  項少龍正心有所思,聞言伸手過去,摟著歸燕的蠻腰,在她玉頰吻了一口。

  單美美這時捧起滿斟的酒杯,嬌聲道:"美美先喝一半,餘下的代表美美對大人的敬意,大人請賞臉。"

  一手舉杯,另一手以廣袖掩著,以一個優美無比的姿態,提杯而飲,沒有發出任何聲息。

  項少龍留神注意,見她沒有拿杯的手在袖內微有動作,還不心裡雪亮,知她是趁機把毒藥放入酒裡。

  廣袖垂下,改以兩手捧杯,送至項少龍唇邊,眼光卻垂了下去。

  昌平君等鼓掌叫好。

  項少龍看著眼前剩下了半盞的美酒,心中閃過無數念頭。

  他是否該當場揭破毒酒的玄虛呢?這或者是對付管中邪的最佳良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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