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咳!咳咳……
一連串虛弱且難忍的咳嗽聲,從木櫺窗板內的一角傳出,像是咳到不能再咳,卻又中止不了的嗽聲,讓這棟華美宅子裡的下人們全都嚇得不敢妄自接近這間位於竹林旁的荒廢小屋,生怕給傳染到了這無藥可醫的可怖怪病。
在這棟富麗堂皇的廣大宅院裡,有一座像是早已許久無人打理的雜亂庭院,難止的嗽聲與濃臭的藥草味,就是隱約地從那裡傳出,叫人聽聞了就不覺捂鼻皺眉地快步離開。因為那股子的藥臭味,和長期躺臥榻上所造成的腐酸體臭一混合起來,真箇是難聞得緊哪!怎不叫人退避三舍呢!
「大小姐,您該吃藥了。」吚呀一聲,一名駝著背,臉上長滿難看疙瘩的老婦人,推開了雜亂庭園裡的那扇關得死緊的木板門,讓隔離在屋外的晴朗陽光,灑滿了滿室的光亮與溫暖。但躺臥在床褥間的女子卻是難受地合起了眼,避開那刺目的金光。
「咳、咳咳咳!」那名女子還未及說些什麼,那名又駝又醜的老婦立即關上了門,讓狹小的屋內回復原有的闃暗。
「真是對不住,婆婆我忘了小姐不能見光,讓小姐難受了,這是婆婆的不對。」老婦人緩慢地移動著,將手中木製托盤裡所端盛的褐色藥盅,放置到床邊的小桌子上後,才伸手將床上輕的像是只剩下一把骨頭的女子給扶將了起來,並在其腰背下塞了幾個軟墊,讓女子能坐的正些。
「不要緊的,婆婆,這宅子裡上上下下,也就只有高婆婆願意來這裡看我了。」女子虛弱地靠在床頭,微張著口,讓老婦人一匙一匙地餵哺著盅內的黑色濃稠藥汁。
早些年前,她還覺得這藥汁苦得難以入口,既稠且臭,令人聞之作噁!還曾耍過小姐脾氣地在僕人面前摔了那壺珍貴的藥。但現在,她已不覺得什麼,一天得要喝上數次的藥汁,不論再怎麼苦,再怎麼難喝,久了都會習慣的,連那刺鼻的臭味都可以置若罔聞。
「唉!我可憐的小姐呀!明明是這般的花樣年華,卻只能孤寂地待在這簡陋的屋子裡頭,任光陰虛渡呀!明明都到了該是嫁人的年紀了,卻……唉!」老婦人暗啞著嗓子,重複她每天至少一次的喟嘆,但手中俐落的動作卻未因此停頓,直到餵哺完最後一滴湯汁為止。
「別說了,婆婆。」女子如死水般的心,在聽到嫁人兩字時,不禁刺痛般地起了波紋。可,乾澀的眼裡早已流不出淚,多年的病痛,再加上無法正常進食所造成的營養匱乏,她的眼早已不太能見得了光。
且長期處在這陰暗的房間內,也不知她的眼睛還能用否,而她……一點也不想去確認,免得不能承受的打擊又多添了一樁。
「是我多言了,大小姐。」老婦人收起了藥盅,抽起別在襟口上的帕巾輕拭了下女子的嘴角後,才又小心翼翼地讓女子緩緩躺下,並順手蓋上褥被。
「婆婆我先去幫小姐燒點熱水,回頭再來為小姐拭淨身子,在這之前,您就先躺著歇息一下吧。」說完,便一手托起木盤與其上的藥盅,一手拎著房間角落裡如廁用的糞桶後,蹣跚地走了出去。
待老婦人再度關起房門,床上的女子才又睜開了假寐的眼,麻木地盯視著屋頂上斑駁腐朽的樑柱與屋脊。
曾幾何時,她竟變成了這副悽慘的模樣,不能走,也不能動,就連最基本的吃喝拉撒都要由人代勞伺候著,做為一個人所應維持的尊嚴早已在這些年的慢性折磨中給磨蝕得蕩然無存,只剩具破敗的身軀在這裡苟延殘喘著。
猶記得,在她還未染得如此惡疾之前,她仍是與其他同年紀的女孩兒們一樣,健康美麗且含苞待放著。天天端坐在精緻典雅的閨房內,繡著嫁衣,做著美夢;尤其是在得知自家爹爹為她許了個好夫婿後,心頭的小鹿更是蹦蹦跳個不停,期待著瀟灑俊挺的如意郎君,騎著披著紅氊的白馬,領著八人大轎,風風光光地前來迎娶她。
可是,在一次的上山禮佛中,她不幸感染了莫名的風寒,從此一病不起,在心急的爹爹四處奔波求醫之下,終於得知她所患得的,是一種傳染性極高的怪病。此病無藥可醫,只能憑藉著許多昂貴的藥材來延續她註定無多的壽命。
在得知病情之前,爹爹和其他親人還會前來看顧她,照料她,對她噓寒問暖著,也由得她偶感不適時發發小姐脾氣,任她欲取欲求。可是,在知道了她患的是這種恐怖的怪病之後,所有的親朋好友和婢傭奴僕們,轉瞬間全離她遠遠的,就連她親愛的爹爹,也在其他偏房的慫恿與不願之下,與她隔離了開來。
而下頭的僕佣們則更不用說了!一個個貪生怕死地迂迴繞過她的閨房而行,不願再被指派來服侍她,逼得她爹爹看在她畢竟曾是已逝大房與自己愛女的份上,不顧他選僕人也得看皮相的原則,重金為她禮聘來了這位又醜又怪,卻又不怕死的高婆婆,讓她隨侍在她身邊照顧她。
而後,她又被迫遷離了自己溫暖舒適的閨房,由高婆婆一個人辛辛苦苦地扛來所有必須的家具物品,再背她進入這間荒廢在偏院已久的破舊小屋,任由她自生自滅。
很諷刺對不?一個曾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千金,在久病纏身中,看透了人世間的人情冷暖,也了解到了生為女子是如何的地位輕渺。因為,今天生病的如果是偏房所生的幾個弟弟,那,爹爹一定會散盡家產,盡全力搶救的吧,而不是如她現在一般,孤伶伶地被丟在這裡等死。
也所以,現在的她哪還敢發什麼小姐脾氣呢,又要耍給誰看呢?在這孤貧身弱、門前人馬稀的情況之下?呵呵呵……!
女子低聲苦笑著,隨著喉中難忍的麻癢,她止不住地咳喘著,直到她再次嚐到喉中鹹腥的血味為止。
她的時日大概無多了吧,沒有良醫,沒有營養的食物,也沒有舒適的休養環境,再加上內心的苦悶;這病,只會愈壞,不會愈好。她知道的,也早準備好了,現下,她唯一感到遺憾的,就是未曾見過她的未婚夫婿一面。
他……可曾想念過她嗎?按照古禮,未成親之前的男女是不能見面的,這是逾越禮教之事。她知,可卻又盼著,盼著她的良人來喚著她的名,握著她的手,讓她能含笑離去。
可是……可是,女子突然發現自己忘記了件很重要的事 -- 她竟然忘了自己的名字!在久未有人叫喚她閨名的情況下,連她自己都忘記自己叫啥了。她的名字到底叫什麼呢?
女子眨眨乾澀的眼,試著努力回憶起一些過往。
她記得她過逝的娘親所留給自己的嫁妝中,有一座用上好烏木所雕製而成的鏡臺,上頭還特地央了畫工以她的名字為題,描刻上了美麗的圖案。而那座特製的鏡臺,此刻應該就在這房間裡,當初,她堅持高婆婆一定要特地為她搬進來的,那是她娘留給她的珍貴嫁妝,她絕不輕易讓它給旁人佔去!
在哪裡呢?憑藉著從木板縫隙中尤無法完去遮去的昏暗光線,那靠立在床腳旁,兀自閃著微微銀光的巨大陰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了,她記得娘親並不是用磨亮的黃銅來做成鏡面,而是特地請人熔鑄了白銀,刻磨打光後,再鑲嵌在鏡臺上的。
除了用來向未來的親家彰顯出她身份的嬌貴之外,也代表著一個做母親的,渴望自己捧在手掌心上的寶貝女兒能嫁得好人家的心願。只是,現在病弱的她,早已不復往日被人捧在手掌心裡疼愛的榮景,只能讓她娘的心意在此蒙塵了。
突生的一股衝動,讓床上的女子掀起了被褥,掙扎著想靠近那座鏡臺,摸摸那上好質地的溫潤木材。但是,久未移動的雙腿卻怎麼也使不出力氣,任憑她費力地將腳給挪下了床,可卻無足夠的力氣支撐她行走。
砰咚一聲,女子摔下了離地面尚有段距離的床榻,也摔疼了她一身脆弱不堪的筋骨。
但女子並未打退堂鼓,她撑著微顫的雙肘,匍匐著向鏡臺的方向前進,即使磨破了衣袖與手肘仍不令她怯步。這是她這些年來,第一次這麼的執著,因為她想再看一次,看那由巧手名匠雕刻出,代表她名字式樣的精美圖騰,並迫切地想再喚起對自身姓名的記憶。
自古以來,女子出嫁進入夫家後,只能從夫姓,原先的名字也就不那麼重要了,可是她親愛的娘親,希望她別忘了父母當初思慮良久,特意為她所取的美名,所以才央人偷偷刻著,望她即便嫁入別人家時,也別忘記了娘對她的那份永恆不變的愛。而大限已近的她,想再次回溫這份無偽的愛,所以,不論什麼樣的艱難,都阻止不了此刻意志堅定,懷抱著強烈渴求慾望的她!
終於,像爬了許久許久,女子總算摸到了那光滑如玉的溫潤觸感,她順著鏡座兩旁紋刻的圖樣摸上去,藉以尋找支撐以撐起自己癱軟的身軀,而在她攀爬的過程中,屬於往日的快樂回憶也一波波湧上,讓她沈靜如死水般的心湖又因此波動了起來。
忽地,連綿不斷、震耳欲聾的炮竹聲響,和人群四處奔跑吆喝的吵雜聲,傳入了這方陰暗的小天地裡,也驚擾了她的思緒。
怎麼了?外頭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嗎?不然,家中一向管訓甚嚴的下人們,不應會如此的沒有規矩,四處嚷嚷著。
難不成是府中傳出了喜事嗎?不然,怎會燃上那串彷彿爆不盡的連珠炮!
女子使出渾身的力量,攀上了鏡臺前的小凳,稍坐會兒,待她粗喘了口氣後,才伸手使勁將窗櫺外遮光避雨的木板推出個縫,想從那縫隙中窺得外頭的情形。
「怎麼了?外頭怎麼這般的熱鬧?」高婆婆的聲音從縫隙中清晰地傳了過來,吸引住屋內女子的注意。
在忙碌中被硬生生喚住的丫環,雖然對這外表又駝又醜的老婆婆心生厭惡,但還是掩不住喜悅地大聲回道:「喜事呀!天大的喜事呀!杜姑爺差人扛了八人大轎來,要來迎接小姐入門了呀!」
入門!?攀在窗邊的女子難忍心中喜悅地緊抓著胸前的衣襟。這是真的嗎?姓杜的姑爺不就是爹親為她許的好人家嗎?莫非,對方不嫌她敗疾的身子,願意迎她過門!?
正當她再無力支撐窗板重量的細腕準備要滑落時,尚未完全合起的窗外,又響起了高婆婆的疑問:
「這位姑爺是要迎娶哪一位小姐呀?這府裡的千金小姐少說也有四五個,這位杜姓姑爺打算要迎娶哪一位呢?」老婦人一向不愛與府中的僕傭說長道短,又沒人願意主動接近她,再加上才沒來幾年,自然不曉得這府中的大小瑣事與蜚語流長了。
「二小姐呀!咱們府裡最美的二小姐呀!」嘴碎的小丫環不知有人正在專注地側耳傾聽著,依舊大嗓子地喳呼著:
「這杜姑爺呀,本來是要來迎娶大房的千金的,無奈大小姐染了惡疾,無法許人,老爺只好改要二小姐代嫁。本來呢,這杜姓姑爺與二小姐皆是不願意的,認為會對不起尚在病榻中的大小姐,可一次過府拜訪時,杜姑爺正好遇到了正在花園賞玩的二小姐,兩人一見鍾情,再見傾心,最後這門親事才又訂了。嘖嘖嘖!妳瞧瞧,這不又是一段佳話嗎?才子佳人呀!雖然有損成親前不得見面的禮教,但雙方家長不計較,那也就無所謂了啦,唉!真是令人羨慕的緊喔!」
小丫環說得口沫橫飛,可一旁的老婦人眉頭卻愈皺愈緊,原本醜怪的臉又更添了幾條深刻的醜紋;直到吱吱喳喳猶說個不停的小丫環給前頭忙碌的管事給喚走後,老婦人才面有愁容地輕聲吐出一句:
「唉……這事可別給小大姐聽到才好,不然只怕病情又要加重了。」
呵!來不及了,她已經聽到了。
女子斜靠在鏡臺前的身軀無助地滑落,趴臥在蒙了塵的鏡臺木桌上,早已無力再去撿拾自己碎成片片、掉落滿地的芳心。即使跪在小凳上的腿已痠,臉頰也沾了灰白的塵土,但她卻分不出多餘的知覺來感應這些不適。
本來該屬於她的良人,如今已另覓良婦,而且,還是個如花美眷。呵呵,她還未得病之前,她大妹的容顏豈有她的嬌妍!可現今……現今,她大妹到底是又美成何等的天仙絕色,能迷得原是自己的夫婿團團轉呢?而自己呢?自己現在又是生得什麼模樣?
突生的念頭讓女人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自己的臉,她挽起袖子努力擦拭著已然模糊不堪的鏡面,直到髒污的鏡面可以略微映出在它面前的人影。女人湊近了臉,瞇細著眼睛,想要看清楚鏡內矇矓的影像。
喝!她倒吸口氣,濁黃的眼珠子死瞪著鏡中那個蓬頭垢面、形容枯槁的凋零容顏。
這……這是她嗎?現在的她嗎?不!不可能的!一定是鏡子沒有擦乾淨!一定是的!
像是突然生出了力量,女子抬起細瘦的雙臂,邊顫抖地在鏡前呼出微弱的白氣,邊使力擦拭著鏡上黏膩的污痕,直到白銀的鏡面再次顯現出燦如全新的光亮後,女子才停下了手。
她低著頭看向自己已然污黑破爛的袍袖,急速運動後所引發的劇烈喘氣,讓她顫動的唇瓣抖顫得更加厲害,她緊咬著乾裂無血色的嘴唇,想試著讓它變得紅潤些。
這次……這次應該會有所不一樣才是!對吧?她已經將鏡面給擦乾淨了,這次所映照出來的她,應該會再美上幾分才是。默認自己此刻應有的邋遢,女子鼓起勇氣,直起頸子再次看向面前的銀鏡……
不、不!不可能會這樣才對!不可能的!
女子雙手彎曲如爪似地耙抓著鏡面,不信地看著鏡中,那彷彿有四五十歲老嫗般的腐朽面容;濁黃且帶血絲的暗沈雙眼、稻草般枯乾的亂髮、凹陷的雙頰、死白乾裂的唇瓣與黑黃的牙板,以及脖子以下那宛如一把骷髏似的乾癟身軀。先前的勞動並未讓她的雙頰增添些血色,反之變得黃中帶青,看起來更形恐怖。
怎麼可能!才病了幾年,怎會看來像老了二、三十歲呢!?她之前的花容月貌、明眸皓齒跑到哪裡去了?而那紅潤的雙頰與豐嫰的紅唇又在哪兒?
鹼溼的淚水從她滿佈皺紋的眼尾淌下,在滑過臉龐時,刺痛了乾裂粗糙的肌膚,而後,滴落在她如雞爪般的枯瘦手背上。
呵呵……呵呵呵呵!女子慘笑著從鏡臺前滑落地面,細瘦且略略萎縮的雙腿再也無力支撐那仍嫌過輕的體重。
她趴俯在鏡臺腳旁,嘲笑著自己此刻的模樣,跟現在的自己比較起來,任何人在她面前都可以說是美得像天仙絕色一般,也難怪爹爹要取消她的婚事,改由大妹代替。因為,女子以色事人,在這棟以貌取人的大宅院裡更是如此,沒有了外表的美麗皮相,她拿什麼去爭取自身的姻緣呢?
簡直是痴人說夢啊!哈哈哈!
正當女子絕望地忙著嘲笑自己時,在她右手邊,那刻在鏡臺腳旁的小小圖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一朵盛開得極其艷麗,卻又隱約帶著高雅氣息的白色牡丹,它靜靜地綻放在角落裡,等待著有心人士前來發現它。
是了!女子此刻終於想起了自己的名字,白色的牡丹,白牡丹,她是在牡丹盛開的時節所誕生的,父姓為白,所以叫白牡丹。可是,現在的自己哪裡像朵高貴不菲的牡丹花呢?比喻成埋花的爛泥還差不多吧,呵呵、咳!
女子邊咳邊笑著,像是止不住的低啞笑聲持續從她喉中發出,直到她哇地吐出一大口紅色的腥血,並且好巧不巧地,正好噴在那朵白潔的牡丹上。
腥紅的血液順著烏木上好的質地涎流而下,染紅了那朵白色牡丹後滴落在地,看起來,就像牡丹在泣血一樣。女子伸出微顫的手,撫著那朵已成緋紅的艷麗牡丹。
常言有云:心頭一口血,可抵十年命。可她,還有下一個十年嗎?怕是沒有了吧。被病痛給磨折的無所願求的平順性子,突然起了怨懟,積壓了多年的委曲像是隨著體內血液的流出而爆發了出來。
她……她好怨又好恨哪!怨她早死的娘親,怨到最後都未曾前來看過她的爹爹,更怨她心中所繫的良人!她好恨好恨,恨上天為何要如此對待她,為什麼?為什麼!她什麼壞事都沒有做呀!
哇地再吐出一口血,像是這具破敗的身軀已不再需要血液的供給似地,大口大口的腥稠濃血從她口鼻中不斷地湧出,像是在搾乾她所剩無多的生命力。
女子眼角流著血淚,七竅也冒著血絲,沾滿血的指掌緊緊地抓住那座刻著牡丹的鏡腳,詛咒似地唸道:
「上天待我不公,我不要再信神佛了,也不要再墜入輪迴,如果可以,我要變成幽魂,墮入鬼道,報盡我所受的冤,還盡我所受的苦,我……」
還沒來得及說完她的賭怨,女子吐出最後一口鮮血,懷著說不盡的苦悶,墜入永無止盡的黑甜鄉中。
而在她身旁,那座染滿了血的烏木鏡臺,四支鏡腳竟像樹木的根部一般,飢渴地吸取了流溢滿地的鮮血,那原本就屬上好質地的烏木,在吸了鮮血之後顯得更加黝黑與烏亮,除了,刻在它腳邊的那朵如血般嫣紅的牡丹,靜靜的,兀自在那裡綻放著屬於魔性的紅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