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黑色紅尾的大鳳蝶從袖子裡抓了出來，王薛小心翼翼地將牠放入自己花了足足一天的時間才編好的竹籠裡。

他不是不願意陪宇文蝶逛市集，而是事情總有先後順序；總不好叫他真拎著那隻鳳蝶交給宇文蝶，再挨一頓臭罵吧？多了個籠子，感覺正式很多。

想起那天，王薛還是禁不住微笑了起來。

都怪自己傻，才會又讓小蝴蝶掉眼淚；原本他還以為小蝴蝶會因為最先的婚約拒絕自己，結果沒有，還……

王薛又是笑了笑，搖搖頭。

無論如何，他都要帶小蝴蝶走；不管宇文泰或宇文夫人甚至是那姓什麼來著的，都不會再讓他萌生放棄的念頭。

拎著裝鳳蝶的籠子，王薛就這麼巧在走廊上遇到了宇文靈。

見到他，宇文靈急急忙忙迎了向前。

「呃……」

「聽小蝴蝶說是今天卯時吧？」宇文靈在王薛手裡塞了些銀兩：

「這是一點點心意，帶小蝴蝶走，愈遠愈好，我和花大哥都支持你們。」

「這……」王薛握了握手裡的重量，又抬頭：

「不行，這怎麼可以……」

「平時都沒幫上什麼忙，這一點點碎銀你就拿去用吧！總不能讓小蝴蝶跟著你在外頭餓肚子吧？」宇文靈輕輕笑著，伸手握住了王薛拿著碎銀兩的手：

「要好好對待小蝴蝶，別讓我和花大哥擔心，好嗎？」

不是一點點，這已經夠他們兩人在外頭生活一陣子了。

一股暖意就這麼注進王薛心底，他點點頭，認真的對宇文靈笑道：

「那個……可以拜託宇文小姐一件事嗎？」

「請說。」

「麻煩妳替我轉告給花……花什麼來著？好啦！就花大哥了。」王薛平時也沒在叫花紹祈的名字，自然不知道全名是什麼：

「跟他說，我王薛很高興認識他。」

「嗯，時辰就快到了，去找小蝴蝶吧！」

宇文靈輕嘆了口氣，對他點了個頭便旋身離開。

不知怎地，一股莫名的不安瀰漫上來，取代了原本的感動；王薛撫了撫自己胸口，雖然平時自己對直覺這東西毫無好感，可這回……

搖了搖頭，王薛在心底直罵自己想太多。

悄悄走入宇文蝶的房間，王薛順手將門帶上；把那裝著鳳蝶的籠子輕輕放在地上，坐了下來，王薛第一次認真打量宇文蝶的房間長什麼樣子。

王薛已經想好了，只要逃出去，他要在離昆明不遠的地方買下一間房子，裡頭有著跟宇文府一模一樣的房間；最好連擺設都一樣，因為這是小蝴蝶最喜歡的佈置。

卯時一到，房間的門也恰巧被推開。

王薛開心的轉過身，小蝴蝶三個字卻沒說出口；他瞪大眼睛站了起來，驚慌的表情一覽無遺：

「不……等等……」

「查，地府第十殿轉輪王王薛，」七爺面無表情地拉開手中卷軸，就連聲音的語調都毫無抑揚頓挫：

「怠惰公職，擾亂人間生死，經第五殿閻羅王大人──」

王薛想跑，八爺卻快了一步擋在門口，協同七爺一塊兒將王薛壓倒在地。

連同放在那兒的籠子，房裡的桌椅被撞歪在地上；雖然發出了一陣混亂的巨響，卻沒有半個人聽見因而繞過來看看。

「──即刻逮捕王薛歸回地府受審。」未說完的話卻是出自一旁的崔珏之口。

「放開我！快放開……不……」眼看崔珏手執鐵銬朝自己步來，王薛整顆心全慌了，扭動掙扎的更激烈：

「放開我！不……求求你們……」

偏偏七爺八爺兩人力大無窮，王薛急的直求情，完全不顧自己的身分地位為何；崔珏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那手銬「鏗」的一聲緊緊扣住了王薛的手。

「轉輪王大人！」馬面偏偏就挑這個時間撞入，崔珏愣了一下，沒有及時做出反應，像是不敢置信馬面會出現在自己眼前一般。

「判官大人，這是在做什麼！」

「這是閻羅王大人的命令，馬面，你最好也跟我們回去，好好解釋一下為什麼你會在這個地方──帶走！」崔珏一聲令下，七爺八爺硬是想將王薛自地上拉起來。

從平視的角度，王薛見到那翻了過去的籠子裡，慌張地鼓動翅膀的大鳳蝶；然而在那一瞬間閃過腦海的畫面，卻是宇文蝶和自己相視而笑的幸福──

「為什麼……為什麼妳還沒來……」

喃喃唸著這幾句，王薛不懂，為什麼卯時已到，小蝴蝶還沒出現？

難道……難道小蝴蝶發生了什麼不測？若是這樣……若是這樣……

「放開我！快放開我！」王薛忽然激烈的掙扎了起來，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捉住他的兩人嚇了一跳；猛一放鬆，因為兩手被扣緊的王薛反而因此往前仆倒。

崔珏正巧就站在他面前，細緻的柳眉終於糾成一團：

「轉輪王大人您這是在做什麼！」

「判官……崔判官……」王薛焦急的起身向他磕頭，一次又一次：

「求求你，求求你別抓我回去……再給我一些時間……我求你了……求求你……」

「荒謬！怎可罔顧閻羅王大人的敕令！轉輪王大人，您這次真的做過火了！」

想平時閻羅王大人對轉輪王大人的包容，崔珏真想不透王薛怎會讓事情演變成今天這般無可收拾的地步？

一個人就算再有肚量，也容不得讓他繼續這樣搞下去了。

「判官大人，我從來沒有求過你，」王薛連頭都沒抬，對他而言擔心小蝴蝶的安危勝於一切：

「今天我跪著求你了，拜託你，再給我一點時間……一點就好……」

「胡來！」崔珏冷冷地撇過頭，裝做沒見到王薛臉上真切的焦急：

「帶走。」

「不……求求你不要……拜託……」

王薛被七爺八爺硬是拉了起來，拖至門口；他的視線掃向呆站著的馬面，王薛轉念一想，慌忙地大喊：

「去找小蝴蝶──馬面，小蝴蝶可能出事了！快去找她──」

「但是……」

「不要再但是了，去找她……告訴她……我馬上就回來找她……」

「轉輪王大人！」

馬面慢了一拍，眼睜睜的看著王薛被那三個人硬是押著，消失在原處。

偏偏，宇文蝶就選在這個時候有說有笑地出現在馬面面前，身旁跟著的是宋璟；見到他呆站在自己房間門口，宇文蝶愣了一下，要宋璟等等便奔了過來：

「抱歉，抱歉，我去給人帶路，沒想到他是……欸！這等等再說，你大哥呢？」

「妳遲到的原因是為了他？」馬面不敢置信地瞪著宇文蝶。

雖然明白宇文蝶生性淘氣貪玩，馬面還是沒辦法接受她遲到的原因竟然是為了另外一個男人！

「抱歉……王薛呢？準是生氣了對吧？」宇文蝶尷尬地笑笑：

「我這就去跟他道歉，他人在哪兒？」

「他……」

去找她……告訴她……我馬上就回來找她……

馬面看著宇文蝶，頭一次感到如此憤怒；不僅僅是為了宇文蝶的遲到，還有她對約定的蠻不在乎。

「嗯？他人在哪兒？」宇文蝶觀望了四周，也沒見到王薛的人影：

「啊……準是在後山對不對？他每回發脾氣總是會待在那兒，我這就去……」

「不用去了。」馬面異常冷淡的聲音嚇壞了宇文蝶，她怯怯地轉過頭看著他：

「妳現在想到有什麼用？他不會再回來了！」

忿忿地丟下這句話，馬面連看都沒多看宇文蝶一眼，掉頭就走。

也許是內疚，宇文蝶連叫住他的勇氣都沒有；她吶吶地咬咬下唇，正巧瞥見房間裡斜放著的籠子；裡頭有隻漂亮的大鳳蝶，黑色的翅膀、紅色的尾羽，是讓人目不轉睛的精緻。

是王薛送的吧！最後一份禮物，說好了要很盛重很盛重的交給她。

但是……但是她也不是故意的……她不是故意要爽約……

宇文蝶哭了起來，完全不清楚狀況的宋璟只能輕拍她的肩膀，細言細語的當作安慰；沒想到這樣的溫柔讓宇文蝶哭的更兇了，嘴裡還唸著別人聽不出的三個字──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