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惡魔怎可能受人擺佈?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感覺一直有人坐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不停說話。有時候意識清楚一點,聽到是男生的聲音,低低的,說著“是我的錯。我不該說要你死才能擁有你的話。”“我不要你死,無論什麽條件都行,只要你活著,要我怎麽樣都行。”“我錯了,本來就是禁忌的事情,我不該說出來的,老天要報應,要罰都沖著我來好了,你千萬不能有事。”諸如此類的話,但更多的時候,我只是昏昏沈沈的,聽不見看不見,就像在一片迷霧裏漂流的浮木,不知自己是死是活,不知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將去哪里,就那樣不停的漂著……
終於醒來的時候,看到一個男人坐在我床前,烏黑的長髮上面金色的頭飾晃花我的眼,我才一睜開又眯起來。怎麽會是曼菲士?一直都是曼菲士?
“你醒了啊。”他驚喜的站起來,“你終於活過來了。”
“啊,死神嫌我太鬧騰,不肯收我。”我虛弱的笑笑,“可以的話,我想喝水。”
他往旁邊讓了一下,有侍女捧了水杯過來,用小勺子緩緩喂給我。我喝了幾口,搖搖頭,她便放了水杯,端了碗糊狀的食物過來,也不知是什麽,我皺了眉。曼菲士在旁邊道:“吃點吧,你昏迷了好幾天,暫時還不能吃太硬的食物。”
我掙了一下,想坐起來,沒能成功,感覺身體就像麵條似的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侍女拿了個大靠枕過來,扶我靠在上面,又端起那碗東西來喂我,我一面吃,一面打量著周圍。
這是個佈置得很華麗的房間,通風透氣,陽光也好。我躺在一張華麗又舒適的大床上,曼菲士坐在旁邊,周圍有幾個侍女,捧著東西或只是站在那裏候命,門口站著幾個士兵。
沒有阿驁。
我來回看了幾圈也沒看到我弟弟的人影,於是只吃了小半碗,便吃不下了,急著問,“我弟弟呢?”
“剛才去廚房煎藥了。”侍女回答。
我略微皺了眉,曼菲士笑了笑,“看不出來呢,你居然有個細心又體貼的弟弟。”
說實話,我也看不出你有個狠心又毒辣的姐姐啊。才剛剛從鬼門關轉回來,沒力氣說太多話,所以這句話我也就沒說出口,但另一句,是不得不說的。我盯著他,“你去跟那些侍女們說清楚,我不會是你的什麽皇妃啊妾室之類。”
“什麽?”年青的法老眨了眨眼,有一點搞不清狀況。
“這個皇宮裏的流言啊。你去澄清一下好吧?那實在讓我很鬱悶。”
“有那種流言嗎?”他看向侍女們,那些女人要麽低頭不語,要麽掩嘴偷笑,擺明瞭是默認。而且看起來這幾天只怕傳得更厲害。
我歎了口氣,等著他的答復。結果那傢夥靜了一下,居然說:“那樣不好嗎?”
我怔了一下,“哪樣?”
“做我的妃子。”
硬邦邦實體化的一句話,我怔了半晌才完整的理解了它的意思。如果是平常的話,我一早跳起來大吼回去,但現在我只能軟綿綿的靠在這裏,用吼的估計也沒什麽聲勢,所以只冷笑了聲,“啊呀,真是了不起的提議呐。”
他盯著我,皺起眉,“你不樂意?”
“怎麽可能樂意?”我叫起來,“你當女人是什麽啊,你說一聲我要了,就該樂得屁癲屁癲的把自己打包送給你啊?別傻了,怎麽會有人看上你這種自大狂妄的沙文豬。”
“你——”曼菲士一伸手就將我抓起來,旁邊的侍女被他的氣勢嚇得跌坐在地上,“我是至高無上的法老王,你怎麽敢這樣同我說話?你敢公然違抗我的旨意?”
我哼了聲,“啊,我說了,我罵了,我違抗了,怎麽樣?我現在要是有力氣,非打得你滿地找牙。”
他像是意識到我還是傷員,鬆手讓我躺回靠墊上,但仍咬牙切齒的瞪著我,“爲什麽?凱羅爾也是,你也是,你們那裏的女人爲什麽都敢這樣忤逆我?總是要拒絕我?”
“對了,還有凱羅爾。”我笑一聲,“不是說你只要她一個?不是說你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她?”
他怔了一下。
我冷哼,不知道在哪本書上看過,說男人的耐性通常都不太好,無論多好的女人都不會讓他們等太久,尤其在有別的女人出現的時候。這話用在這裏真是太正確不過了。何況這個時候曼菲士也不過才見了凱羅爾幾面,頂多算上她打他那一耳光和救他那一命,或者以男人的目光來看,等這麽久已很不錯了。
“醒醒吧。”我冷笑,“你不愛我,只是覺得新鮮。對你來說,不過是小孩子看上了一個新玩具,但我是個人,絕不會想做某人的玩具。”
“住口。”他像被揭穿的小孩,氣急敗壞的叫,“我是埃及的王,只要你在我的土地上,就得聽我的命令,我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我想娶誰就娶誰!”
我看著他,像看一個被寵壞的孩子,又氣又恨,又有一點可憐。之前還以爲他比我印象裏那個曼菲士要長進一點,看來並沒有,一激動起來就露了本性。
他伸手捏著我的下巴,像是要吻下來的樣子,我又笑了聲,“我現在這樣子你要是想做什麽,我大概也反抗不了。不過,曼菲士陛下你不想要愛西絲的命了嗎?”
他的臉在距我只幾釐米的地方停住,然後迅速的撐起了身子,“你——”
我笑,“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像凱羅爾那樣只會叫‘不要’,‘放開我’的小綿羊呐。親愛的陛下。”
他站在那裏看著我,就像看一條毒蛇。
於是我露出最美豔的笑容,“再提醒你一下,最好也別打我弟弟的主意。否則你就最好祈禱我不要好起來,或者乾脆殺了我。不過那樣的話,大概愛西絲的小命也就保不住了。”
他微微眯起眼,“你在要挾我!”
我點點頭,“要我爲你的智商鼓掌麽?”
他盯著我,咬牙切齒,“你真是條有兩張面孔的毒蛇!”
我再度綻出美麗的笑容,“多謝你的讚美,曼菲士陛下。我不過也就是想你們能相安無事的過完這一年,然後我回我的家,你找你的凱羅爾,各不相干。”
他重重哼了一聲,一腳踢翻了床邊的矮幾,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我全身繃緊的神經在一瞬間放鬆下來,長長的呼了口氣。
士兵們跟著曼菲士走出去,幾個侍女卻楞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
我看了一眼地上那一片狼藉,輕輕道:“收拾一下,都下去吧。”
幾個侍女彼此對視了幾眼,依言收拾乾淨,都退了下去。
世界一下子清靜起來。我閉了眼,重重喘息,我剛剛的情緒太激動了一點,也說太多話了。
輕輕的腳步聲移過來,在床前停下,我緩緩睜開眼,正對上阿驁那雙漆黑的眼,身體就像是有電流通過,我一下子僵在那裏。
反倒是阿驁先笑了笑,在我床沿上坐下來,一手扶起我,一手將一碗藥汁遞到我唇邊,“吃藥了,姐姐。”
我就著他的手喝了,他幫我擦了嘴,一邊道:“姐姐你幾時醒的?感覺怎麽樣?”
“有一會了,只是沒力氣,動不了。”我想試著將手擡起來,結果只是牽動了手指而已。
阿驁放了藥碗,又去換我腳上的藥,“沒其他的感覺就好,醫生說可能是會有些乏力甚至全身麻痹的症狀,但只要你能醒來,好好休養幾天就沒事了。”
我笑,“好好休養幾天呀,只怕沒那個福氣了。我都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在這個宮殿裏過完今天晚上。”
阿驁也笑,“沒關係,我總會跟你一起的,無論到哪里,都會讓你好好的休養的。話說回來,姐姐,天下會那樣指著法老的鼻子罵的人你大概是第一個吧。”
“呀,你聽到了啊。不過我可沒有指著他的鼻子罵,你知道,我連手指都擡不起來。”我訂正。
阿驁笑出聲來,“是呢,姐姐你得到的評語貌似也越來越強了,已從無良的暴力女變成雙面毒蛇了。”
“啊,那個誰說過,任何事物都有其兩面性嘛。”我想或者任何一個人都有兩張面孔,一個用來面對自己喜歡的人,而另一個用來面對自己的敵人。“一面是天使一面是惡魔。”
“如果用在你身上的話,只怕應該換成一面是惡魔,另一面是更無恥的惡魔。”
阿驁一面臭我,一面挑眉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我看著他,暗歎了口氣,這樣子的他和我們來這裏之前並沒有什麽不同,就好像那個告白,那個吻,不過是我的錯覺。
但是那怎麽可能?
那樣如刀尖滴血的聲音,那樣就如同只爲了渲瀉痛苦的吻。
怎麽可能只是錯覺?
我看著他,低低的叫了聲,“阿驁,那天……”
“啊,突然想起來了。”他被針紮到一般,呼地站起來,訕訕的笑,“我還在廚房煮了東西,這會該糊了,我去看看。”
然後落荒而逃。
我看著他倉皇的背影,歎了口氣。看,的確不是錯覺。只是他不願意再提,他想要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維持以前那種狀態而已。
可是發生過的事情,怎麽可能說忘就忘得掉?
睡了一會,到傍晚的時候,果然覺得力氣恢復了一點,至少能夠擡起手了。
愛西絲就在這時候走進來。一看到我笑眯眯的,“我聽說你醒來,所以來看看你。”
“哦,那還真是多謝你。”
她掃了一眼我的腳,“被蛇咬的滋味怎麽樣呢?”
“這樣說的話,那條蛇是你放的?”
“沒錯。”她的表情兇狠起來,“那只是一個警告而已,曼菲士是我的,我不會將他交給任何人。如果你還敢對他的企圖的話,就會是當場斃命的眼鏡蛇了。”
我嘖嘖嘴,瞟向她,“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兩次呀,你以爲你還有立場可以威脅我嗎?”
她怔了一下,我輕輕的笑,“呐,告訴我,這幾天晚上,肚子有沒有疼啊?”
她一下子變了臉色,沖到我床前來,“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麽?”
本來我也不太確定那藥是什麽功效的,看她的樣子,我像是猜得不錯,至少也是每天會肚子疼的。於是繼續甜蜜的微笑,“說過了嘛,我家的祖傳密方哦。吃了以後,會慢慢的蝕心腐肺穿腸爛肚,到最後人就只剩下骨頭和皮啦,其他的全化成一灘濃水……”
我覺得我也沒說得很噁心很恐怖,她居然趴在旁邊就吐了起來,完了擡起眼來怨恨的看著我,“你——你對埃及女王做這個事情,子孫後代都會受到詛咒的。”
真是學不乖的女人,這時候還給我摞狠話。我笑笑,“無所謂,我自己這一輩子還顧不過來,哪有心思想子孫後代怎麽樣。不過,你要是再惹我不開心,指不定我什麽時候會找機會給曼菲士也喂一顆,這藥入口的滋味還不錯吧?”
“你——”她將我從床上揪起來,“你敢!你要是敢對她下手,我就殺了你!”
“很好。”我笑,“你動手呀,現在我還沒恢復過來,最好動手了。不過你要是敢動我姐弟一根毫毛,就等著痛到腸穿肚爛而死吧。哦,說不定還不會死,到時候你就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肚子上慢慢的爛出一個洞,然後粘稠的濃水從裏面慢慢的流出來……”
“住口。”她臉色發青的叫。於是我很乖的閉了嘴,微笑的看著她。
愛西絲繼續叫,“解藥呢,給我解藥。”
我又嘖嘖嘴,“你在命令我嗎?女王?”
她怔了一下,鬆了手,讓我躺回去,“請給我解藥。”
“解藥在我能回去之前,是不會給你的。本來也有緩解痛苦和延遲發作的藥,不過你放蛇咬我,本小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我不想給了。”
“你——”她再次揚起手來,像是想扇我的耳光,於是我微微偏起頭,“來呀,用力打。上帝說如果有人扇你的左臉就你應該把右臉也湊過去讓他扇,我突然覺得很對,你儘管打就是了。”
她的手掌硬生生停在空中,然後盯著我,居然露出很無奈的表情來,“你這魔鬼。爲什麽要這樣對我?”
“因爲我是魔鬼呐。”我笑,“我弟弟說我一面是魔鬼,另一面是更無恥的魔鬼,你覺得呢?至於爲什麽,那就問你了,爲什麽要把我們帶到這世界來?爲什麽要把我們留在這世界?聰明的話,早一點送我們走,那就什麽事也沒有了。”
“不是我不願意,真的是要等到明年。”
我不知道她這個時候還堅持這種說法是真的只能那時候才能作法,還是另有企圖,於是又笑了聲,“啊,那就沒辦法了,我們就這樣耗一整年吧。不過提醒你一下,別以爲拖著我們在你的地盤就對你比較有利。”
她恨恨的哼了聲,轉身就走。
我笑,向著她的背影叫,“我才不想搶你的曼菲士,如果你安安份份不再耍小動作的話,我就會按時把鎮痛和延緩發作的藥給你。”
愛西絲沒回話沒回頭,迅速的離開了,想來是不願意和惡魔呆太久。
我攤開手,看著汗濕的掌心,長籲了口氣,這姐弟倆一個暴躁一個狠毒,所幸智商都不高,一兩下就震住了。我只希望他們不要突然聰明起來,否則與整個埃及爲敵,只怕有多少個歐陽桀都不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