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困獸猶斗(下)
範德繼續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巍恩微微一愣,道︰“自然是要先找到老圖爾,只是他有如此強橫的本領,抓他恐怕很不容易。”
範德沉吟了一會兒,道︰“他方才在花園里使出的法術雖然厲害,但對自身損耗也非常嚴重,克倫威爾對他的追捕想必不會放松,短時期內,他應該不會再有什麼行動。”
巍恩搖了搖頭︰“以老圖爾的心計,誰也不好說他接下來會干什麼,還是趁他病要他命吧,免得日後釀出大禍。”
“你有什麼辦法?”範德忽然反問道。
“沒有。”巍恩思慮片刻,泄氣道︰“我手上一無信息,二無人手,也就是想想罷了。”
範德听完,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我听說教會想要授予你樞機主教的職位?”
“是,不過我拒絕了。”
範德微微有些驚訝︰“拒絕了?”
“是的。我和蕭特商量了一下,決定拒絕這個職位,盡管它很誘人。”
範德臉上露出凝重的表情,眯著眼楮盯著巍恩,半晌,他嘆了一口氣道︰“既然你們已經商量好了,那就算了。”
巍恩微微鞠躬,笑道︰“謝謝親王殿下。”
“什麼殿下,不過是一個被軟禁的無用老人罷了。”範德苦笑道,神情中有些蕭索。
“我倒不這麼認為……”
範德擺了擺手,擋住了巍恩的話語︰“我明白你的意思。巍恩,以你的才華,若為王室效力,來日前途不可估量,你就這麼不想當官嗎?”
“不想。”巍恩搖頭道︰“我有其它的想法。”
“哦,其它的想法?可以告訴我嗎?”
巍恩微笑著,道︰“我想帶蕭特去旅游,走遍天下四方。”
範德神情一呆,沉默半晌後,忽然大笑︰“旅游?好!你倒真是灑脫,不但自己不為國家效力,還要把我的女兒也拐跑了。”
巍恩呵呵一笑︰“還望親王殿下成全。”
範德笑聲漸斂,道︰“也罷,娜娜這二十多年沒什麼開心的日子,她要願意,就隨你去吧。”
巍恩一陣喜悅,正要站起身來施禮道謝,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進來。”範德正色道。
房門打開,一位中年人快步走進書房,雙手握著一張紙箋,禮貌地端到範德的面前︰“殿下,飛鴿急報。”
巍恩微微一怔︰這人的聲音有些熟悉,可是他的面孔卻完全陌生。範德“嗯”了一聲,接過信箋,仔細讀了起來,中年人後退兩步,忽然向巍恩深深地鞠了一躬。
巍恩吃了一驚,忙站起身回禮。中年人直起腰道︰“巍恩先生,非常高興又再次看到您。”
巍恩尷尬地笑了笑︰“我也很高興,盡管我們好像不認識……”
中年人微笑道︰“先生忘了我,我卻不敢忘先生,我的名字叫普蘭德利。”
巍恩听到這個名字,仔細在記憶里搜尋了一遍,“哦”了一聲,轉頭看了看正在皺眉讀信的範德,拉著普蘭德利的衣袖,走出了書房。
出了書房,巍恩便彎腰鞠躬,道︰“多謝你當日的救命一恩,當時車隊過橋的時候我在車上,沒有看見你的面貌,只能依稀對你的聲音還有點兒印象。”
普蘭德利急忙扶住巍恩,道︰“您太客氣了,要說謝謝的應該是我啊。”
巍恩奇怪道︰“為什麼?”
普蘭德利臉色微微發紅︰“其實,我是席爾瓦的表哥。”
“席爾瓦?他是誰?”
“席爾瓦就是在斯坦福廣場上差一點被燒死,後來被您救下來的那個年輕人。”
“噢。”巍恩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唉,很抱歉,我最後也沒有把他救回來。”
“說起來,真正慚愧的是我啊。其實,當時席爾瓦拼命從隔離居民點里跑了出來,本想來投靠我,可是當教會抓住他後,我懼于教會的勢力,眼睜睜地看著他被綁在了火柱上。巍恩先生,我真的很慚愧,你一個陌生人都能挺身而出,而我,我卻什麼都沒有做……”說到這里,普蘭德利的眼眶微紅,情緒變得很是激動。
巍恩心里嘆了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道︰“我猜你也有你的苦衷吧。無論如何,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也別總是耿耿于懷了。”
“那你又怎麼來這里了?”巍恩轉移話題,繼續問道。
“我把你們送走之後,蕭特先生怕教會對我制裁,便托人把我送到了這里,為親王殿下服務。”
“原來如此。不過這樣也好,脫下軍裝,免得有什麼危險。哦,對了,普蘭德利,我想向你打听一個人。”
“誰?”
“你知道一個叫做拉爾瓦的小伙子嗎?他是我的同伴,也是一名風笛演奏手,那天離開里約堡的時候太急,一直沒有得到他的消息。”
“我知道他。”普蘭德利沒有猶豫,直接回答。
“那太好了,他現在在哪。”巍恩聞言,頓時十分高興。
“他已經死了。”普蘭德利的聲音沉了下來。
“死了?”巍恩大駭,一把抓住普蘭德利的衣袖,厲聲道︰“這不可能!”
“巍恩先生,很抱歉告訴你這個不幸的消息,可是他的確是死了。”
巍恩凝視著普蘭德利的面龐,臉色變得鐵青︰“他怎麼死的?是麥卡錫殺了他?”
“不是。”普蘭德利搖頭道︰“他是自殺。”
巍恩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自殺?好端端的他為什麼要自殺?”
“他用刀殺死了他的情人,然後跟著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難道是殉情?”巍恩喃喃道。
“好像不是。听說他用自己的鮮血在地板上寫了一些字,好像是為了向誰贖罪。”
巍恩听完,只覺得嘴里有點發苦,手指慢慢松開了普蘭德利的衣袖︰“贖罪?拉爾瓦,你這個愚蠢至極的家伙!”
普蘭德利看著巍恩難過與憤怒相交織的表情,正想安慰他幾句,忽然,書房里傳來範德沉重而急促的聲音︰“巍恩,你進來!”
普蘭德利心里一沉︰接觸親王殿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每當他發出這種聲音的時候,不但代表著他此刻心情焦慮,而且往往還意味有重要的事情即將發生。”
第三十章最後的詛咒(上)
巍恩走進書房,範德的臉色極其嚴肅,手指一點書桌,道︰“你看看。”巍恩拿起書桌上的信箋,映入眼簾的是幾行娟秀的小字,巍恩心里一熱,雖然字跡有些匆忙潦草,但他還是能認出來,這是蕭特的筆跡。迅速地瀏覽了一遍,巍恩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信上寫道︰“
親愛的父親︰
烈焰染紅了晚霞,
伴著雷聲,
夕陽在青山中哭泣。
碧波卷著白骨,
鋒銳過處,
留下的只是一片廢墟。
父親,這是我昨天晚上得到的隱諭,由于我的傷勢還沒好,沒有多余的精力完成明日之歌,無法獲得更詳細的信息。希望它能對您有所啟示,早做準備。
女兒,蕭特
另外,我們還有兩天的路程就將抵達王都,請您別讓巍恩輕易冒險。”
巍恩慢慢地把信箋放回到書桌上,兩道濃眉緊緊地擰在一起。範德盯著巍恩,冷聲道︰“你怎麼想?”
“烈焰,碧波,”巍恩喃喃道︰“水火縱無情,但這兩種相克的物質為何同時出現在隱諭中,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範德道︰“雷聲,白骨,廢墟……不通啊,這隆冬季節怎麼會打雷?”
“打雷?”巍恩眼光一閃︰“天不打雷,人呢?”
“什麼意思?”
“殿下,不知道王都是否存有火藥?”
“火藥是什麼?”範德不解地問道。
巍恩心里一急,雙手上下一陣擺活︰“就是一種黑色的粉末,可以燃燒。如果在壓縮的狹小空間被點燃,將會產生劇烈的爆炸。”
範德臉上露出驚容,沉思許久,方展眉道“我有點兒印象,讓我想想。哦,對了!我听說皇家禮儀局好像有種東西和你說得很像,就是顏色似乎不盡相同。”
“皇家禮儀局會有這種東西?”巍恩奇道。
“用來制作慶典禮花的。聖誕節快到了,估計他們現在會存有大量的火……火藥。”
巍恩一拍手掌,急聲道︰“殿下,請你馬上派人前往禮儀局,看看那些火藥是否保存完好。”
範德點了點頭︰“好吧,我馬上派人去。不過我記得為了避免引起火災,禮儀局的倉庫並沒有設在都城附近,估計來回要花不少時間。”說完,範德揚聲道︰“來人!”
巍恩離開書房的時候,天色已經微明。他已經兩天兩夜沒有正經閉眼了,此刻的身體實在疲倦已極,來到範德安排的休息房間,雖然此時他的精神由于心里的擔憂仍然有些亢奮,但面對即將而來的另一場危機,他必須要抓緊時間躺一會兒。
巍恩睜眼醒來,門外響起敲門聲和一位女僕溫柔的聲音︰“先生,請您起床用晚餐。”巍恩昏昏沉沉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洗過臉後,恢復了些許的精神,順便問了一下,才驚訝地發現他竟然睡了足足一天。
女僕走到飯廳的門口,側身向身後的巍恩輕輕一躬,巍恩站在門口,向廳里望去︰寬闊的大廳,幾十根蠟燭將濃重的夜色驅逐得無影無蹤。大廳中央,擺放著一張長條的餐桌,餐桌上鋪著潔白的桌布,擺著豐盛的菜肴,一身便服的範德親王坐在遠端的餐桌首位上,他的旁邊,坐著一位白衣長髯的老人,面前擺著半杯紅酒。
听到巍恩的腳步聲,兩位老人停止了交談,轉頭向他望去.巍恩迎上二人的視線,胸膛忽然一陣激動。這位老人他很熟悉,正是那位救了他性命的聖公會長老麥斯。
巍恩快步上前,躬身施禮道︰“麥斯長老,很高興又見到你。”
麥斯嘴角含著歡愉的微笑,手指捋著白色的胡須,笑道︰“巍恩,許久不見,看到你再次生龍活虎,我心甚慰啊。”
巍恩凝望著眼前這位慈祥的老者,的確,許久不見,他的雙鬢似乎又白了幾分,而額前的皺紋又深了少許,但這些卻依舊掩不住他一雙眸子里的神光,望著這雙眼楮,巍恩心情變得有些激動,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範德親王這時開口道︰“坐下,坐下,邊吃邊說。”
三人落座,麥斯告訴了巍恩一個好消息,原來麥卡錫陰謀敗露後,王太後已經王令,赦免了巍恩莫須有的罪行,麥斯得知後特地前來行宮,一為祝賀,二來也想見一見這個傳奇的年輕人。
三人正談著高興,老管家多梅尼格突然走進餐廳,恭敬地道︰“殿下,前往禮儀局的人回來了。”
“嗯,讓他進來吧。”
一個身著騎裝的年輕人快步走了進來,單腿屈膝,跪下施禮。巍恩注意到,騎士的臉上風塵僕僕,滿是倦色。
“免禮。”範德沉聲道。
騎士起身道︰“奉殿下之命,我等前往隨禮儀局禮花倉庫,到了之後,發現守衛倉庫的士兵幾天前就都不知去向,整個倉庫一片狼藉,似乎被盜賊被劫掠一空。”
範德神色轉厲︰“丟了什麼、”
“目前倉庫一片混亂,具體丟了什麼東西,數量有多少,還沒有完全查清,隊長怕殿下等得著急,我先回來報告。”
巍恩苦笑︰“果然如此。”
“砰”,範德的拳頭重重地砸在了椅子的扶手上︰“這個老家伙,到底想要干什麼?”
麥斯有些奇怪,輕聲問道︰“巍恩,怎麼了?”
巍恩嘆了口氣,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麥斯,末了,他問道︰“長老,你怎麼看此事?圖爾拿走火藥準備干什麼?”
麥斯手指輕輕點著餐桌,遲疑道︰“難道他想拿著火藥去炸皇宮?那未免也太瘋狂了吧。且不說這些火藥是否有這麼大的威力,現在近衛軍正在四處搜捕他,他怎麼可能還進得了王都?”
巍恩搖頭,斷然道︰“以圖爾的性格,就算孤注一擲,也不可能如此盲目。禮儀局的倉庫既然是幾天前被襲擊的,就說明這一步棋,是他早已計算好的。”
範德插口道︰“能不能從蕭特傳來的信息里找到線索?”
巍恩皺眉想了想,腦子里仔細回憶著明日之歌的每一個單詞,猛然他雙眉一展︰“有沒有里約堡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