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二十六章 以劍的名義(下)
巍恩覺得臉上有些發燒,輕聲咳嗽了一下,道︰“蕭特,我先回去了,你也趕緊休息吧。”
蕭特的眸子里飛速地抹過一絲失望之色,道︰“你想回去睡覺了?”
“哦,你傷還沒完全好,需要充分的休息,已經這麼晚了,我就不打擾你了。”
蕭特咬了咬嘴唇,看著巍恩站起身向外走去,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讓他留下,而巍恩似乎也有些舍不得,雖然挪動著腳步,但移動的速度卻有點慢。
“對了,巍恩,我還有個事情問你,你知道遠古的契約嗎?”
巍恩一愣,急忙轉身道︰“遠古的契約?”
“嗯。”
巍恩三步並作兩步,轉眼之間又坐回了原處︰“我沒听說過,你趕緊說給我听听。”
蕭特看著巍恩臉上又高興又急切的表情,雙眸露出了一絲嬌羞的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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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恩一覺醒來,伸了個懶腰,感覺疲累去了大半。一偏頭,看到文森特正坐在自己的床上,赤裸著上身,肩頭和肋部都裹著厚厚的紗布。
巍恩一驚,急忙蹦下床,走到文森特的身邊問道︰“你怎麼受傷了?”
文森特掃了巍恩一眼,微笑道︰“昨晚上克倫威爾來了一趟。”
巍恩沉著臉︰“克倫威爾?他來干嘛?”
“上次在大草原他吃了咱們一個暗虧,所以跑來報仇了。”
“報仇?”
“嗯。龐格勒已經下令不許他帶兵找咱們的麻煩,但他不甘心,就一個人跑來要跟我算帳了。”
巍恩點點頭,坐在了他的身邊,仔細打量著他的傷勢,緩緩道︰“你的傷怎麼樣?”
文森特道︰“還好,基本上都是皮肉之傷,就是暫時無法動武了。”
巍恩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道︰“結果如何?”
文森特聳聳肩,淡淡道︰“他輸了。”
他輸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不知讓文森特費了多少力氣,留下了幾道劍傷。
巍恩凝視著文森特的面容,道︰“克倫威爾是不是很厲害?”
“是。在同齡一代的劍士里,他應該是數一數二的。”
“那你能贏了他,豈不是更厲害?”
文森特苦笑道︰“哪有那麼輕松?我這次贏他,主要還是倚靠了心理優勢。”
“心理優勢?”
“不錯。克倫威爾這次雖是挾恨而來,但卻沒有必勝之心,而且對我也有些輕敵。可我卻不同,我以前曾敗在他的劍下,清楚他的實力,這一次再度交手,不敢有半點大意,所以一上來便以命相搏,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若非如此,我恐怕還不是他的對手。”
巍恩听完,低頭想了想,忽然道︰“我看也不盡然。”
“心理戰盡管往往能收到奇效,但也需要實力作為基礎,一只螞蟻再怎麼玩機巧也不可能吃了公雞。依我看,你們彼此的實力相當,硬踫硬很可能是兩敗俱傷的局面,用些計謀反倒成了勝利的關鍵。”
文森特笑道︰“你不會武藝,怎麼也能發覺其中的道理?”
巍恩拍了拍他的肩膀︰“世上的道理大抵如此,一通百通吧。”
文森特疼得眉眼跳動︰“輕點拍,兄弟,我的傷口還沒愈合呢。”
巍恩趕忙收回了手掌,道︰“你既然勝了此戰,那個克倫威爾怎麼樣?”
“他?估計他傷得比我厲害,我是皮肉之傷,他倒實實在在地吐了幾口鮮血,估計短期之內是不可能再找咱們的麻煩了。”文森特思忖道。
巍恩雙掌一拍︰“太好了!少了此人的威脅,咱們的安全就多了幾分保障。”
“巍恩,昨天晚上龐格勒導師的建議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建議?哦,我不打算擔任神職。”巍恩微笑道。
文森特先是一驚,仔細凝視著巍恩,巍恩神態輕松,並沒有什麼過度的反應。過了一會兒,文森特慢慢笑道︰“好小子,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我文森特的兄弟!”
巍恩呵呵一笑︰“這事咱們回頭再商量,你先好好養傷吧。”說著站了起來,向帳外走去。文森特躺下身去,忽然道︰“巍恩,如果沒有你當初救我的力量,我是贏不了克倫威爾的。”
巍恩掀開帳門,聞言回頭道︰“誰的力量並不重要,關鍵是,你贏了。”
巍恩走出帳篷,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鮮空氣,活動了一下手腳。忽然,遠方傳來一陣嘈雜的喧鬧聲,巍恩抬頭望去,只見營地邊緣處黑壓壓地站著一群人,正和守衛營地的軍士們大聲爭吵。巍恩眯眼看了看,臉色一變,急忙走了過去,隨著彼此的距離不短縮短,他已經逐漸能看清楚那些人的面孔,而他們也看到了巍恩,為首的幾個姑娘小伙招手嚷道︰“嗨!巍恩,是我們!”
听到她們的聲音,一瞬間,巍恩鼻子一酸,猛然有了想哭的感覺,眼前的這些人,是和他同甘共苦,讓他牽掛不已的兄弟姐妹啊!
為首的一位小伙子揮舞著雙手,身後背著一件奇怪的樂器,滿臉興奮之色,正是弗拉米;他的身邊,一位白衣長發、亭亭玉立的姑娘含笑望著巍恩,雖然沒有與大家一同叫喊,但那溫柔如水的笑容與雙眸,除了卡門,還能是誰?
巍恩放慢了腳步,努力調整情緒,他可不希望讓這些姑娘們看到自己眼淚汪汪的樣子。
終于,巍恩走到了眾人的近前,剛要開口說話,只听“呼”地一聲,一個身影躍過了士兵的阻攔,猛地撲進了巍恩的懷里,雙臂摟著巍恩的脖子,干脆明亮地道︰“你個家伙,這些天究竟死哪去了?”正是大小姐若拉的聲音。
卷三 第二十七章(上)
眾人嘻嘻哈哈地走進了巍恩平日辦公的帳篷,眾兄弟多日不見,分外親切,摟抱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溫暖與喜悅,足足鬧了半天。
終于,大家坐了下來,巍恩急切地問起他們是如何逃脫滅頂之災的,若拉嘆了口氣,道︰“說起這事,我們還要感謝克倫威爾。”
巍恩听著一愣,沉住了氣,讓若拉繼續。
“你和文森特走了之後,克倫威爾就帶著大軍殺到了小鎮。當然,他沒有找到你們,不過,我爸怕他憤怒起來干屠村滅鎮的事情,便獨自去和他斡旋。”
巍恩神情一緊︰“鎮長大叔?他沒事情吧。”
“沒出什麼事情,”若拉搖了搖頭,眉宇間卻有著一絲輕愁︰“我爸和克倫威爾談完之後,就決定帶著村里的所有人回約克郡,說是要作為人質,拿你來交換。”
嘆了一口氣,若拉幽幽道︰“沒想到,他的這個決定卻救了小鎮所有人的一命,我們離開小鎮後的第二天中午,火山就爆發了。現在想想,倘若晚了半天,恐怕我們當中的大部分人就再也見不著你了。”
盡量若拉努力保持著輕松的語氣,但帳篷里的所有人此時都面色凝重,想起當日情形的凶險,每個人都禁不住心有余悸。
巍恩喃喃道︰“好險,好險。然後呢?”
“然後克倫威爾就把大家帶到了城郊的一處莊園看守,直到昨天晚上才把我們放了出來,還告訴我們你現在在這里駐營,于是我們一大早就跑過來了。”
“克倫威爾沒做什麼過分的吧?”
“還好。他對我們還算客氣,除了自由以外,其他的倒是沒什麼限制,吃住雖然不好,但比起監獄來要強多了。”卡門微笑著接口道。
巍恩嘆了口氣︰“那就好。看來,我是欠這家伙一個人情了。”掃了眾人一眼,巍恩又道︰“村里有人傷亡嗎?”
“沒什麼傷亡,就是鐵匠芬利在逃難的路上失蹤了,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不過芬利是個身體健康的單身漢,估計只是走丟了,不會有太大問題。”
巍恩點了點頭,忽然奇怪道︰“圖爾大叔呢?他沒和你們一起過來?”
“唉,別提了。”若拉听到巍恩提起她的父親,臉上的愁色更濃。
巍恩一愣︰“發生什麼事了?”
“昨天晚上,我爸帶著人上街為鄉親們購買生活的必需品,結果遇上了一些正在鬧事的暴徒,我爸一不小心,卷入了混亂之中,倒現在還沒有他的消息。”
“什麼,遇上了暴徒?”巍恩思考片刻,“霍”地起身道︰“你們先在我這里歇著,我派人去找。”說完,巍恩快步走出帳篷,對著自己的隨從道︰“備馬,去男爵府!”
等巍恩從男爵府回來,已近中午時分,巍恩下了馬,回到已經開始繁忙的營地,等待多時的卡門若拉等人便圍了上來。巍恩對著若拉道︰“我剛才找到了杜德克男爵,他說昨天的沖突並沒有人員傷亡,也沒有發現有老人被誤傷。”
若拉愁眉不展︰“那我爸能跑去哪了?不會被暴徒綁架了吧?”
巍恩微笑道︰“圖爾大叔看上去並不像一個富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老者罷了,應該問題不大。杜德克已經了尋人的命令,只要大叔還在城里,早晚能夠找到。”
若拉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
眾人又議論了幾句,便到了午飯的時間。吃飯時,巍恩向卡門問小鎮的村民是否願意過來,卡門覺得小鎮的人口太多,過來勢必會給騎士團增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便搖頭拒絕了。
巍恩走出帳篷,營地里仍然是一片繁忙嘈雜的景象,忽然,他的眼神一凝,看到若拉正站在一個土丘上,遙望著遠方,手里還捧著一件東西,似乎是一件黑色的氈帽。
冬日的陽光像情人的眼淚,閃亮卻又蒼白。若拉孤獨地站在那里,有些消瘦的背影顯得寂寞而寧靜。
巍恩慢慢走了過去,輕輕咳嗽了一聲。若拉猛地回頭,巍恩看到了她眼眶中的兩泓淚光。
看到是巍恩,若拉急忙伸出衣袖抹了一把,勉強笑道︰“巍恩,吃完飯了?”
“嗯。你怎麼沒吃?”
“我……我還不餓。”
巍恩嘆了口氣,柔聲道︰“別擔心了,我相信圖爾大叔會沒事的。”
若拉沒有回答,雙肩輕輕地顫抖了一下。巍恩的目光落在若拉手里的帽子上,道︰“這個帽子是……”
“這是我昨天給爸爸買的氈帽,天氣冷了,他的帽子也太舊了……”若拉的聲音越說越低,漸漸無聲。
巍恩雙眉一挑,笑道︰“你說起這個我才想起來,怎麼每次見到圖爾大叔我都看到他戴個護住耳朵的氈帽呢?就是夏天也是如此。”
“那是因為當年離開天空之城時,爸爸為了保護族人受到了王族的嚴厲懲罰,連雙耳都被他們割掉了,所以他外出時,都要戴上個帽子。”若拉平靜地道。
巍恩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過了半晌,巍恩方才喃喃道︰“圖爾大叔,的確是我見到的最有責任心的男人,為了你們,他這一輩子嘔心瀝血,也真算是鞠躬盡瘁了。”
若拉低垂著頭,忽然道︰“巍恩,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你說。”
若拉霍地轉過身子,一雙眸子里透出凌厲的光芒,慢慢道︰“王族已經救回了蕭特的生命,可你為什麼還和王族的人在一起?”
巍恩迎上若拉的目光,道︰“你恨王族嗎?”
“我不恨。”若拉搖了搖頭︰“我對他們沒有感情,哪來的憎恨?我只是從心底里厭惡他們,厭惡這個自私、傲慢的種族。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這個問題要回答起來很長,而且其中的一些緣由連我自己也無法決定。”
若拉冷聲道︰“我有的是時間,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