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暴風眼之旅 第九章 執念
空有一身高強的武力,而且因為那武力,身體內養分的消耗速度只是普通人的數分之一乃至十數分之一,所以,從體力充沛到飢餓,再到虛弱,直到最後的死亡,對於這些探險隊員來說,整個過程是相當漫長的,最長的甚至達到數月之久。
死亡,本來就是這世間最恐怖的事情,現在卻因為自己的強悍,這個無法逆反的進程卻要延長幾個月,也因為自己的強悍,時間觀念對於這些高手而言,比普通人要快上數倍乃至十數倍,還是因為自己的強悍,天底下幾乎沒什麼所在能夠真正的困住自己——除了此處這座原本不應該是牢籠的牢籠。
想像一下,當你空有一身驚才絕艷的技藝,卻偏偏陷入到那種暗無天日的絕境之中,沒有補給,沒有出路,甚至沒有任何希望,只能一日一日慢慢的步向死亡,你的心裡會是什麼滋味?
這種心態,楊帆想像不出來,但他可以看得出來。眼前的這一切,都在表明這些人到最後已徹底的瘋狂了。
說起來,莫名其妙的率先死掉的那個所謂大統領反倒應該算是這其中最幸運的一位了,因為他死的很痛快,而不必再經歷之後的那個漫長而絕望的痛苦過程……
當一個人陷入到那中無邊的絕望之中,當死亡的時鐘開始一秒秒的倒數,本來還稱得上是一個團隊的人群,自然而然的變成了一片散沙。
一個團結互助,彼此扶持的團隊,當他們的力量扭成一股時,或許可以應付世間幾乎一切的艱險困難,而唯一無法共同面對的,恐怕也就只有死亡了。
在無從抗拒的死亡面前,恐懼、驚慌、怨恨、迷惘……等等負面的情緒,徹底戰勝了相親相愛,戰勝了團結協作,一群人最終大打出手!
仔細聽著聽空行者的低語,原來最後那些自戕的隊友,有的是因為平日相處時,曾經發生過一丁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這算是舊恨,有的是因為在清理那些小事的時候,過於激盪的掌風能量在無意間的誤傷,這算是新仇,也有些,空行者沒有說,楊帆卻是自己看出來了——只不過是因為那越來越旺盛的食慾,這該算是本能,還是原罪?
當昔日的隊友已成仇眥,當面臨的最大敵人變成了飢餓和死亡,以仇敵的血肉為食,來延遲自己死亡來臨的時間,就成為那些勝者的唯一選擇,淪喪了道德、人性的唯一選擇!
總而言之,就在幾具倚牆而逝的屍骨面前,楊帆發現了數座骨堆,而那些骨頭以股骨為主,兩頭燒的焦黑,只有中截是枯白的本色,讓人很容易就能夠想像到,帶著大片鮮肉的腿骨,被放在火上面炙烤的情形——雖然吃人肉、喝人血,這些人倒還沒有徹底退回到茹毛飲血的時代。
仔細觀察過去,那數具倚牆而逝似乎成為一時勝者的屍骨,其屍身大多也不是完整的,而真正完好無損的屍骨就只有那麼一具。最終的「勝利者」嗎?不過……那屍骨的主人到底是誰也都無所謂了,終究還是死在這裡,終究難以逃出生天去,終究是敗給了老天爺!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幕,推算著當年發生在這裡的一切,楊帆倒還真沒感覺到有如何的震撼,這樣的事情雖然之前自己從來沒有經歷過,但是在小說電影裡卻早就看的多了。
尤其是在那些探險之類的小說裡面,通常每一座寶藏前面的密室中,都有幾間會像此處一樣,被先行者們的屍骨填充著,如果屍骨上還粘連著新鮮的血肉,楊帆或許才會更驚懼一些吧。
此時此刻,楊帆的心底,有的只是幾分好奇以及少許的憐憫。
楊帆所好奇的是,那個所謂的大統領,明明是這一群人首領,而且聽空行者現在的口吻,就知道當初的威信應該相當的高,為什麼會讓自己連同手下陷入那種境地?而且,最後還死的那麼的……窩囊!
在這個時代,能夠成為一群人首領,至少也要在武力方面有所建樹吧,怎麼聽空行者的描述,這位老大竟然是被一堆發了瘋的人包夾著,就好像電影電視裡那些跑龍套的小角色一樣,一個不小心,竟然被手下的一群高手的掌風給活活夾死了……
至於他所憐憫的那一點點,就是空行者自身的際遇了。
龍套一般窩囊掛掉的大統領,楊帆不認識,也就談不上可憐,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任何一個成年人死去都是一件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何況是與自己無關的人;而那些被關在密閉空間裡面,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冒險者也不值得同情,且不說他們臨死前禽獸一般的表現,既然做了冒險者這一行,他們就應該有死無葬身之地的覺悟。
整個過程當中,唯一讓人心生憐憫的,就是門外面的這個空行者啊!
所有同胞朋友都被關在了大門裡頭,只剩下他一個人留在了另一邊,朋友們絕望的呼喊,匪夷所思的困境,殘酷激烈的自殘的聲息,一聲聲盡數傳入了他的耳中……
如果只是一個心腸陰厲的傢伙,或許只會歎息自己的好運,慶幸自己被留下來看門,而沒有隨了諸人同去,可是對於淡然執著,經常四處救人,明顯帶有光明向的空行者來說,那一聲聲響,可就是一種純粹的折磨了!
同伴都在密室中受苦受難,為什麼獨獨自己一個人留在了門外?
為什麼相隔咫尺,自己這裡有水喝、有飯吃,同伴們卻只能飢腸轆轆,最終落到互食屍首的境地?
如果當初也隨了大家一同進去,就算是最後仍舊破不開空間的枷鎖,將大家帶出門去,至不濟,也可以打開存儲空間的入口,將大家儲備的食物取出,不至於發生這些慘絕人寰的事吧?
當然,事實的情況是,就算空行者當時也隨大家一起進去,能夠取出留在他那裡的部分食物水源,或許真的可以讓隊友的活的更久一點,但是一旦食物水源消耗殆盡,遲早還是變成眼下的局面……
而且,為了爭奪那有限的生存資料,那戰鬥甚至可能發生的更早、更激烈,也更加卑鄙。
但是,只要時間不能倒流,活著的人便沒有資格去揣測死者,至少在空行者心中是如此以為。
那長達經月的搏擊打鬥的聲息,還有瀕死者相互間的,以及針對空行者這唯一的倖存者的謾罵詛咒,一聲聲的化成道道枷鎖,鎖得空行者即便有能力掙脫聽覺的束縛,他的心卻早就被牢牢地錮在了這裡。
戴上了心鎖的他,只能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的不斷修煉、修煉、再修練,不斷的撞擊著大門,不斷進行著各種各樣嘗試,去衝破空間壁壘……
戴上了心鎖的他,除了偶爾去冒險隊曾經播下的種子——流營鎮——那裡看一看,整個人生便被這一件事完全佔據,即便是門內的聲息早已斷絕了很久,即便那從來就是於事無補。
執念!那已經變成了一個純粹的執念,而持續的時間足足有……二百八十五年零六個月又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