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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441]
於是,在王竑動手之後,大臣們立刻蜂擁而上,幾個跑得快的先趕了上去,對著馬順拳打腳踢,就是一頓暴打,很快馬順就被團團圍住,無數雙拳頭,無數只腳朝他身上招呼,轉瞬之間,他已經是遍體鱗傷。
跑得快的還能打上幾拳,跑得慢的就沒有福氣了,人群圍了幾層,後來的大人們只能撩起官袍,抬起大腳朝著被眾人包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馬順猛踩。
於是,這些平日溫文爾雅、埋頭苦讀的書獃子們一改往日之文雅舉止,無論打過架與否,無論是翰林還是堂官,也無論年齡大小,官位高低,紛紛赤膊上陣。
要知道,明代的官服並不是打架的專用服裝,為顯示官員的地位,他們的外袍比較寬大,有時走起路來還要提起下擺,免得踩到摔跤。而且這些大人們上朝還戴著烏紗帽,就這麼一幅裝束,怎麼能打架 此時此刻也顧不得了,大人們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怒,丟掉帽子,捲起官服,紛紛上前痛毆馬順,還有個別人打得興起,甚至捲袖赤膊上陣。
往日不可一世的馬順此刻只剩下了求饒的份,但沒有人理會他,因為所有的人都記得,這個人是王振的幫兇,他曾經逼死了劉球,逼死了很多被關入詔獄的大臣。
他罪有應得。
不一會,群臣們停止了打鬥,因為馬順已經被打死。
但事情不能就這樣完結,這些殺紅了眼的人把目光對準了坐在上面的朱祁鈺。
朱祁鈺目瞪口呆。
他看著王竑衝了出來,看著王竑抓住了馬順的頭髮,看著王竑嘴咬馬順,然後他看見群臣也衝了出來,一擁而上,把馬順團團圍住,拳打腳踢。
最後,他看見馬順被打死,就當著他的面。
所有的這些行為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那些文質彬彬的大臣們,一下子變成野獸,朝堂之上,皇帝最大,大臣唯唯諾諾,不發一言。這才是想像中的朝堂。
可是現在,滿地都是被丟的官帽、官服、腰帶,一群近乎瘋狂的人在進行毆鬥,太監們也早已躲到了一邊發抖,哀號聲、痛罵聲、還有拳頭落在人肉上發出的沉悶而可怕的聲音。
更讓他難以想像的是,不但那些年輕的官員們赤膊上陣,拳腳並用,連一些五六十歲的老臣也提著腰帶,顫顫悠悠地走過來對著馬順踩上一腳,中間還不乏一些尚書侍郎之類的高官。
這是幻覺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442] 這不可能是真的,這是朝廷,是皇帝與大臣們議事的地方,是大明帝國的中樞,但是現在,這裡變成了鬥毆場所,變成了擂台,變成了地獄。
如果是噩夢,就快點醒吧!
可是事實提醒了他,這不是在做夢,因為那些剛剛打死馬順的大臣們已經把目標鎖定了他,他們睜著發紅的眼,死死地盯著他,其中也包括那個嘴角還沾著人血的王竑。
下面的事情越發出乎朱祁鈺的預料,大臣們竟然忘記了君臣名分,直接用手指著自己,要他把王振的餘黨交出來!
反了,要造反了!大臣竟然敢要挾皇帝(代理)!
但在這個驚心動魄的時刻,朱祁鈺是不可能想到這些禮數的,他嚇得渾身發抖,面對群臣的質詢,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此時旁邊的侍候太監金英眼看局勢危險,這樣下去,朱祁鈺本人都可能有危險,他立刻派人去找毛貴和王長隨。
毛貴和王長隨是王振的同黨,金英這個時候去找他們,實在是不懷好意。
兩人被連拉帶拽地拖到金英面前時,還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金英也沒有和他們廢話,一腳把他們踢進大殿。
此時的大臣們還在威逼朱祁鈺,突然看見這兩個人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就如同三天沒吃飯的老虎見了肥羊,惡狠狠地撲了上去。
毛貴和王長隨懵懵懂懂,屁股上挨了一腳,被踢進了朝堂,還沒有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見到一群衣冠不整,凶神惡煞的人朝自己衝了過來,然後就被雨點般的拳頭和踢腿淹沒。
很快,兩人也被打死。
此時大殿上三具屍體橫列,四處血跡斑斑,大臣們已經歇斯底里,完全失去了控制,在朝堂上四處亂竄,更多的人則是繼續朝朱祁鈺要人。
有些大臣們覺得還不解恨,便把三個人的屍體掛到東安門外示眾,城中的老百姓和士兵也吃夠了王振的苦,紛紛上前痛毆屍體。
朝堂上更是熱鬧,既然朱祁鈺沒有下令逮捕王振的家人同黨,那就自己動手!
大臣們自發自覺地找人去抓了王振的侄子王山,這位為榮華富貴來投奔自己叔叔的仁兄終於瞭解到了一個真理:
有得必有失。
他得到的是七年的榮華富貴,付出的卻是生命。
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443] 大臣們仍然處於混亂之中,打死了馬順、打死了毛貴、王長隨,下面該怎麼辦呢,難道要一個個把王振的同黨們打死嗎?
大臣們有的仍然怒髮衝冠,破口大罵王振。
也有人不知前路如何,殺掉這三個人會不會遭到報復,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
更多的人則是擁到朱祁鈺面前,向他要人,讓他下令。
大臣的行為固然出氣,但他們卻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向自己靠近。
因為他們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馬順的身份。
毛貴和王長隨不過是宦官而已,但馬順卻是錦衣衛指揮,我們說過,錦衣衛不但是特務機關,還擔任皇帝的警衛。
大臣們沒有意識到一個奇怪的現象,他們當著錦衣衛的面打死了他們的長官,為什麼這些錦衣衛卻毫無行動呢 這是因為還有一個人在場——朱祁鈺。
朱祁鈺是當前的攝政,如果沒有他的命令,錦衣衛是絕對不敢亂來的,但如果他不說句話就此退朝的話,大臣們的生命安全就很難保證了,因為局勢混亂,而錦衣衛中有很多王振的同黨(王山就是錦衣衛同知),大臣們打死馬順是自發行為,那麼難保沒有幾個像王竑一樣的錦衣衛站出來,在王振同黨的指揮下,打死幾個大臣,這似乎也可以理解為自發行為。
此時朱祁鈺正打算做這樣的事情,他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中緩過神來,明白了眼前發生了什麼事情,看著這些幾近瘋狂的大臣和血肉橫飛的場面,他害怕了。
朱祁鈺選擇了逃走,他要逃到宮裡去。
這是一個關鍵的時刻,如果朱祁鈺真地走了,那麼錦衣衛和王振的同黨很可能會動手,馬順雖然功夫不怎麼樣,但他手下的錦衣衛要收拾這些文官還是很輕鬆的。
但此時群臣似乎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還在不斷的哭、罵,要朱祁鈺給王振定罪。
只有一個人保持了冷靜的頭腦,意識到了即將到來的危險。
這個人正是于謙。
于謙是一個頭腦清醒的人,他並沒有參加鬥毆,雖然他也很恨馬順等人,但他不會採取這樣的方式,在整個過程中,他只是旁觀者和思考者。
他十分清楚,人已經打死了,要想真正解決問題,必須要朱祁鈺下令,但這位攝政已經被嚇得腦袋不清醒了,現在竟然準備逃走,如果讓王振餘黨抓住機會,給參與打人的大臣定下一個殺人之罪(馬順確實無罪),問題就麻煩了。
眼看朱祁鈺準備開溜,于謙十分著急,這實在是千鈞一髮之刻,可是周圍的人卻一點也不清醒,四處吵吵嚷嚷。
顧不得那麼多了!
于謙立刻向朱祁鈺跑去,他要攔住這個人。
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444] 可是前面的群臣已經排得密密麻麻,于謙無奈,只好用力把人群分開,往前擠(排眾直前)。
這是一個比較痛苦的過程,在擁擠之中,于謙的衣袖也被拉破,但他終究還是趕在朱祁鈺逃走之前攔住了他。
于謙用洪亮的聲音說道:「殿下(當時還不是皇帝),馬順是王振的餘黨,其罪該死(順等罪當死),請殿下下令百官(基本都動過手)無罪!」
這響亮的聲音終於驚醒了朱祁鈺,他明白,如果現在不給這些人一個說法,局勢將無法穩定,於是他依照于謙的話下達了命令。
大臣們也清醒過來,既然馬順等人已經定罪,那也就沒什麼事了。
穩定情緒的朱祁鈺終於恢復了正常,他接著下令把王振的侄子王山綁至刑場,凌遲處死!
群臣拍手稱快, 八月二十三日的這場風波就此平息。
三個人在朝廷之上被活活打死,大臣們一下子從書獃子變成了鬥毆能手,老少齊上陣,充分地發洩了自己的憤怒情緒,把朝堂搞成了屠宰場,鬧得雞犬不寧,鮮血四濺,代行皇帝職權的朱祁鈺也被結結實實地威脅了一把,弄得狼狽不堪。
大臣被打死,代理皇帝被威逼,居然還是發生在朝廷議事之時,這樣的亂像在明朝歷史上可謂是絕無僅有。
所以,當群臣們恢復正常,整理自己的著裝,檢查自己的傷勢(大部分是誤傷),並走出大殿時,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真是徹底瘋狂了一把。
但有一點大臣們是很清楚地,打死馬順之後,錦衣衛已經磨刀霍霍,如果不是于謙在那一刻挺身而出拉住朱祁鈺,為他們正名的話,能不能活著走出大殿來還是一個未知之數。
多虧了于謙啊。
當于謙走出左掖門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對他抱以敬佩的目光,如果說在五天前他們對這個怒吼的人還有什麼疑慮的話,現在他們已經有了新的共識:
這個人一定能夠獨撐危局,力挽狂瀾。
吏部尚書王直也感觸萬分,他十分激動地握住于謙的手,對他說道:「國家全靠你了,今天這種情況,就是有一百個王直也處理不了啊!」(國家正賴公矣,今日雖百王直何能為)
王振的罪行徹底得到了清算,他的家產被查收,而他的家人也被殺得一乾二淨,其中還是王山先生最慘,他被割了上千刀才死,這是因為大臣們提議,雖然王振已經死了,但還需要找個人來替代他受刑,方可有個交待(夠狠)。
於是,從千里之外投奔王振的王山便替他的好親戚受了此刑,七年富貴換了個凌遲,真是虧本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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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從法理學的角度上來講,王山、馬順等人並沒有明顯的罪行,被活活打死似乎沒有理由,如果從程序上來說,大臣們的行為應該屬於故意傷害致死,絕對算不上是正當防衛。
但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這些人都是十惡不赦之徒,正是因為他們,朝綱才會如此不振,國家才會如此混亂,數十萬士兵才會送命,所以在我看來,當他們出於義憤,打死這些王振同黨的時候,他們已經實現了正義。
因為真正的正義,就存在於人們的心中。
最後一個麻煩
軍隊開到了,糧食充足了,王振的餘黨也徹底清除了,在于謙的努力下,很多棘手的問題都得到了解決。
但他還有最後一個麻煩,這也是最大的一個麻煩:
皇帝還在人家手裡呢
很明顯,也先把朱祁鎮當成了一張信用卡,把大明帝國當成了提款機,只要人還在他手裡,他就會不斷地刷這張無限額的金卡,直到把銀行刷倒閉為止。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必須想一個解決的方法。
于謙清楚地認識到,朱祁鎮之所以會成為也先手中的王牌,不是因為他是朱祁鎮,而是因為他是皇帝。
朱祁鎮就是論斤賣也賣不到幾個錢,但皇帝的這個名分卻重如泰山。
其實解決方法很簡單——再立一個皇帝。
因為皇帝不是你朱祁鎮的,而是大明帝國的,這個名分可以給你,也可以給別人。
換句話說,朱祁鎮是不是皇帝,不是朱祁鎮說了算,也不是你也先說了算,而是我們說了算。我說你手上的皇帝是假的,就一定是假的。
就算不是假貨,也是個過期產品。
天下唯一的皇帝權威認證機構在我這裡,想定期領工資?也先,你就別做夢了!
方針已定,那麼立誰呢 最先被考慮的是朱祁鎮的兒子朱見深,不過這位仁兄當時只有三歲,別說處理朝政,話都說不好,字也認不全,立他當皇帝就是抓瞎。
唯一可能的人選只有朱祁鈺。
於是,大臣們紛紛上書,要求立朱祁鈺為皇帝。
皇太后倒是沒有什麼意見,畢竟朱祁鈺也算是他的兒子(非己出),立刻就同意了。
但意想不到的是,朱祁鈺推辭了,他說自己不想幹這份工作。
這套把戲我們也見得多了,但與以往不同的是,我們可以肯定, 朱祁鈺先生確實不是虛情假意,他真的不想當皇帝。
太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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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皇帝要率隊出征,路途辛苦,運氣不好還可能被人家抓去做俘虜,幾年回不了家。
這些且不說, 八月二十三日那天發生的事情,更是讓他心有餘悸,自己手下的這幫人根本不聽使喚,而且似乎對鬥毆很有興趣。要是哪天重新來這麼一次,沒準挨打的就是自己了。
況且目前敵軍隨時可能攻過來,京城萬一不保,這個皇帝也幹不了多久,滅國的責任卻要擔在自己頭上。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這個皇帝,不做也罷。
可是事情已經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不做不行!
于謙不由得他不做皇帝了,國家到了這個地步,必須立一個皇帝,你朱祁鈺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必須要做!
而于謙的理由也很充分:「臣等誠憂國家,非為私計。」
後來的事實證明,他說的是真話。
於是,在于謙和其他大臣們的堅持下,朱祁鈺終於「自願」了。
正統十四年(1449)九月六日,朱祁鈺正式即大明皇帝位,定年號為景泰,第二年為景泰元年。
而朱祁鎮先生的皇帝身份自即日起失效,改為太上皇。此後凡新舊皇帝衝突者,均以新皇帝為準。
坐在皇位上的朱祁鈺想必是不太安心的,他這才明白,皇帝也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的,要你干你就要干,不干也不行。
要處理政務,要承擔風險,要對大明帝國負責,千頭萬緒的事情擺在眼前,不能偷懶、不能怠慢,即使做對了很多事,但只要在一個問題上出現紕漏,就可能前功盡棄,遺臭萬年。
這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活啊。
從朱祁鈺先生推辭干皇帝的行動上看,他是認識到了這些的,但同時,他也忽略了一點,那就是皇位的魔力。
如果干皇帝這麼不好,為什麼從古自今,還有那麼多的人不惜性命,積極參加競爭,要做這份工作呢 因為做皇帝雖然辛苦,卻也是世界上最有成就感,最有權威的工作,天老大,我老二,君臨天下,誰敢不服!
事實證明,封建皇權是一種容易讓人上癮的東西,且成癮性極大,一旦嘗試,極易形成藥物性依賴,無有效方法自動根除,易復吸。
唯一的戒除方法是死亡。
朱祁鈺和他的哥哥一樣,也是個溫和的人,兄弟倆人從小一起長大,關係很好,如果沒有意外,朱祁鎮會一直做他的皇帝哥哥,朱祁鈺則是安心作一個藩王弟弟,逢年過節弟弟會登門給哥哥拜年,互致問候。
但歷史的機緣巧合,將兄弟倆人推到了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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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鈺帶著不安的心情登上了皇位,並嘗試了皇權的第一口滋味。
奇跡並沒有發生,他毫無例外地進入了成癮者的行列。
從此,任何敢於觸碰他權威的人都將成為他的敵人,朱祁鎮也不例外。
無論朱祁鈺將來變成什麼樣子,至少在目前,于謙終於解決了這個最棘手的問題,他可以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防守北京的任務上了。在他的努力下,京城人心漸漸穩定下來,軍隊的素質裝備有了很大的提高。
此時,無論是京城的大臣還是老百姓和士兵,都已經有了對抗強敵的勇氣和決心,他們開始相信,即將到來的這個敵人並非不可戰勝,獲得這場戰爭的勝利並非只是幻想。
這種信心和勇氣來自於站在他們背後的那個人——于謙。
從一盤散沙到眾志成城,于謙的威望達到了頂點,所有的人都相信,這位兵部尚書有能力帶領他們擊敗任何敵人。
謙之所在,必勝!
從八月到九月,于謙不斷地忙碌著,大到糧食儲備,軍隊訓練,小到城內治安,修補城牆,所有的問題都要他來處理,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他沒有休息日,沒有假期,因為他很明白,現在他正在和時間賽跑,多爭取一點時間,多做一點事情,勝利的把握就大一分。
到了九月下旬,京城的防衛基本完善,各大小關隘,要塞據點,都安置了人員防守,所有抽調軍隊經過嚴格訓練,已經有了與也先的精銳騎兵決戰的能力。士兵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等待著也先的到來。
驚慌失措,士氣全無的景像已不復存在,勇氣又回到了城內士兵們的身上,他們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握著手中的武器,期待著也先的到來,期待著為土木堡死難的人們復仇。
也先,來吧,我等著你!
試探
也先最近比較煩。
近幾天,他經常會到弟弟伯顏帖木爾的營帳去轉轉,當然不是看他的弟弟,而是去看那個人質——朱祁鎮。
每次看到朱祁鎮的時候,也先都會意識到,這是一個無價之寶。
有了這個人,就能不斷從大明帝國那富庶的國庫中拿到金銀財寶,因為這個人是大明帝國的皇帝,為了贖回他,大明會交出所有的財富,但他卻不會把朱祁鎮還給大明。
有這麼好的一張長期飯票,幹嘛要一下子兌現呢,整存零取不是更好嗎?等到錢不夠花了,就去找對方要,而他們是不敢不給的,今後就不用再為錢發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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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經常會巡視這個叫朱祁鎮的人,每一次的巡視都會讓他十分開心,因為他明白,他正在巡視著自己的財寶。在他的眼中,朱祁鎮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堆金燦燦地黃金和白花花的白銀。
定期拿錢,一呼百應,衣食無憂。
這就是也先夢想中的幸福生活。
當然,只是夢想中的。
最初的生活是甜蜜的,他告知了人質家屬,並且索取贖金,不多久,就有人送來了大批金銀珠寶,他全部笑納後,做出的反應自然不是放人,而是接著索要。
在他看來,皇帝在自己手中,對方一定會乖乖聽話,把大明的國庫全部搬到自己這裡來。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要求付贖金的要求提出了多次,卻遲遲沒有人來,別說金銀財寶,連個銅錢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一天、 兩天、三天、也先就這樣在樹邊不停地等待著,可那撞樹的兔子就是不來。
漸漸地,也先開始煩躁起來,他恨不得自己帶著朱祁鎮到邊關去喊:「你們的皇帝在這裡,拿錢來贖!」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也先的耐心也達到了極限,莫非他們不想要自己的皇帝了 不久之後,消息傳來,大明帝國已經另立了皇帝,現在手上的這個已經過期作廢了。所謂的皇帝朱祁鎮已經有了新的稱謂——太上皇。
過期作廢了?不能用了 也先並不一定知道所謂太上皇是怎樣的一個設置,但從大明的態度來看,他很清楚,朱祁鎮已經是個廢物。他的生死也已經無關緊要,留在這裡浪費糧食,要是殺了他,估計大明會比自己更加高興。
你要殺朱祁鎮?好啊,正好給我們省事,就這麼定了,您受累了,早點動手吧,我們都盼著這一天呢!
雖然稍顯誇張,但當時的情況確實如此。
廢物利用
其實在也先向明朝索取贖金的同時,他還企圖利用朱祁鎮去騙開城門,具體操作方法是:
兵臨城下,並不開打,先叫守將在城頭說話,然後把朱祁鎮領出來給城內的人看,並傳達所謂皇帝的意旨,打開城門。
也先的如意算盤就是兵不血刃地攻克城池,反正有皇帝在手中,不用白不用。
這一招十分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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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邊關的將領們平日和也先交道打得多,自然是不會乖乖投降的,但現在皇帝大人就在城門前訓話,是聽還是不聽呢?打開城門自然是不行的,但如果不答應朱祁鎮的要求,以後的處境就很難說了,要是這位俘虜兄將來回去繼續作了皇帝,自己豈不是要背上個大不敬的罪名
正是抓住了這種心理,也先經常會帶著朱祁鎮四處叫門,企圖打開一條通道。
但同時要說明的是,這條計策並不是也先自己想出來的,而是那位叫喜寧的太監的主意,也先雖然在戰場上十分狡猾,畢竟還是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像這種陰謀詭計,他是不太精通的。喜寧的出現正好彌補了這一空缺。
這也算是老傳統了,無論哪個朝代,漢奸從來都不是稀有動物。
也先對喜寧的意見十分讚賞,便準備把這一套用在他窺視已久的兩個目標上。
這兩個目標分別是宣府和大同。
有些細心的人可能已經發現,在我們前面的敘述中似乎有一個不太合乎情理的地方:也先在土木堡擊敗二十萬明軍,這一勝利已經徹底擊潰了明軍主力。可以說當時正是最好的進攻機會,因為明帝國短時間內已經不可能找出一支大規模的軍隊來對抗也先了。
但奇怪的是,也先卻沒有繼續進攻,而是收拾好東西回了家。
這是為什麼呢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雖然明軍主力被擊潰,但通往京城的大門卻始終關閉著,這就是宣府和大同。守住了這兩個地方,就守住了京城的外圍防線。
宣府和大同有很多軍隊嗎 沒有,這兩個地方的駐軍並不多。但也先並沒有乘勝進攻,一方面是因為他自己的部隊也不多,而且這兩個地方城防堅固,並不好攻,但更為重要的原因是,這兩個地方都各有一名強悍的將領鎮守。
這兩個連也先都怕三分的人,就是郭登和楊洪。
其一、大同鎮守者郭登
郭登,智勇雙全,小心謹慎,而且是個高幹子弟,他的祖上就是大名鼎鼎的武定侯郭英,承繼著祖先的光榮傳統,他也一直幹著武將這一危險的工作。事實證明,他確實不是等閒之輩,在他守護下的大同,是也先完全無法逾越的障礙。
事實上,在土木堡事發的時候,郭登還不是總兵官,他是憑著自己的表現才獲得大同最高鎮守者的職位的。
土木堡失敗之時,大同也受到了極大的威脅,當時情況十分複雜,城內士兵慌亂,人心惶惶,加上還有也先軍隊不斷地發動小規模進攻,大家都認定大同也守不了多久。時任總兵官劉安能力不足,無法處理防務,穩定軍心。
算是個總結吧,也是表明態度,再次聲明
?當年明月
2006.10.16
最近很忙,本來是不想寫這類東西了,雖然之前已經寫過,而我自己對此已經習慣了,但我想,對那些支持我的朋友們來說,還是有必要的,也算表明我的態度。
承蒙大家的關照,我能在一個安靜的環境下寫作,但在來此之前,我有一段時間的寫作始終在一種緊張的氣氛中進行。此文最早在天涯連載時,由於點擊率高,使得一些人聲稱我的文章點擊率有問題,和我一起遭受攻擊的還有另一位寫手曹三公子寫的連載。當時我連續發了幾個聲明,歡迎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去查,去社區也好,用技術手段也好,我完全可以光明正大接受任何人的質詢。
聲明發出去後,質疑點擊率的人似乎對進行調查本身並不關心,倒是有兩位網友觀海和菜霸很在意,分別寫了技術分析貼。觀海是專業程序員,菜霸是天涯的黑客名人,他們的技術分析帖出來後,也不見有人反駁,但質疑仍在持續,並且導致事態發展逐漸惡化,出現了很多讓人遺憾乃至極其反感的現象,同時又有人開始攻擊我使用馬甲。無奈我只得又一次發出聲明,我希望社區在所有的帖子裡查詢,如果發現我有發帖id之外有任何馬甲發言(我想查詢ip這麼簡單的技術手段就可以做到這一點),哪怕只有一個,我從此罷筆不寫。
我說,我可以接受公開查詢,並公開聲明我只有兩個發帖ID,沒有用過馬甲,質疑我攻擊我的那些人能做到嗎 遺憾得很,仍然沒有人回應。可搗亂仍在繼續,而且矛頭又轉向了為我說話的出版人、網友,還有一直熱心支持我鼓勵我的「明礬」們。
最後,我發現自己大約有點天真了,不少事就是奔著我來的,多說無益。
所以那時候我的希望是息事寧人,因為我只想找個地方好好寫我的文章,也不想一直鼓勵我的那些「明礬」被頻頻封殺。說實話,我真的覺得那些搗亂的人很無聊,我每天花四到六個鐘頭寫東西,壓根沒時間也沒興趣搞他們說的那些東西,我看見有人自己用馬甲頂帖又跑去攻擊別人用馬甲,我為澄清事實表示可以公開查詢,卻從不見有人敢公開出來查詢對質。
對此,我覺得很奇怪:我都不怕,質疑和搗亂的人為什麼要怕對質和查詢嗎 之後的情況,我想也不用說了,大多數都知道,情況更惡劣,有的人欲加之罪不能得逞,又不敢查詢對質,就開始刷屏,刷什麼的都有,到了六月一日,竟然開始在我的帖子裡貼車禍照片,那些噁心的圖像我是肯定無法看下去的。
不就是想逼走我嗎,那麼,我走就是了。
於是在那一天,我離開了。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只想找個地方安靜寫文章而已。
在這一系列事件的過程中,我很遺憾有的版主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在我看來幾乎就是對搗亂者不加理會,甚至拉偏架,「明月事件」和「倒版」風潮後,有幾位版主離職,其過程可參見明月事件記錄。
到了新浪,我有了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但我實在沒有想到人那些搗亂的人不但還在天涯繼續罵,還有人跟到新浪來繼續搗亂,不過新浪這邊不利於刷屏,也有專人管理,所以情況比之前要好多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真相終究會大白。我後來又聽說有人造謠說我曾經承認過自己製造假點擊率,真叫人聽了哭笑不得,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夢遊。
難道真的就是黔驢技窮了嗎,這種污蔑的方法也想得出來。天涯所有的短信記錄我都有保留,我對此已經發表聲明,並把全部短信記錄交給了社區和社區管理員李寒秋,表示任何時候可以任何方式和任何人對質,並準備開始追究污蔑者的法律責任。
聲明之後,污蔑者突然銷聲匿跡了。
不過,樹欲靜而風不止。最近有朋友告訴我,有一位天涯版主四處傳言,說我的點擊率有問題
我對此已經失去了耐性,也實在哭笑不得,何必這樣四處悄悄傳言呢,有什麼問題公開出來,光明正大地說不好嗎?我可以接受公開質詢,要是有什麼實據,大可以拿出來對質嘛,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呢 開始攻擊我本人,然後就轉而攻擊我的文章,之後又攻擊出版人、網友,然後不斷的造出謠言,從來沒有實據,也不敢去查證,對於技術分析貼也不敢反駁,其實這些人就如我寫過的:
手段是不重要的,事實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目的。
不需要實據,也不需要事實,只要把你搞臭趕走就行了。
現在我到了新浪,點擊率也已經到達了四百多萬,如果有誰覺得還有問題,大可以接著去查。
我算是一個很能忍讓的人,但這些造謠誣蔑、搗亂攻擊者無恥至此,確實還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以來抱著都息事寧人的態度,為的只是希望有一個好的環境寫東西,可惜連這麼點希望要實現起來都很困難。
有的網友認為我過於忍讓,我每天寫幾個鐘頭,累得不行,哪有時間去吵,而且這些人的目的之一就是希望擾亂我,讓我沒有心情再寫下去,不過很遺憾,我這個人雖然不算很聰明,卻也不笨,要鬧就去鬧吧,我只管寫我的文章就是了。
其實所有的這些事情已經有網友整理成了明月事件,我的博客上也有鏈接,大家有興趣可以去看看,從頭到尾的記載基本都全了,相信看完之後,大部分人會對一些醜惡的現象有所瞭解。
好了,好了,就這樣吧。
之所以寫這篇聲明,也算是我對這段經歷的小結,並對最近新起的謠言做一個聲明:不要再來煩我了。人終究要為自己做的事承擔責任的,我說過會追究污蔑者法律責任,絕不是一句空話,我想我會請律師去替我處理的,就這樣吧。
最後再說一句,多謝那麼長時間以來一直支持我、鼓勵我、安慰我的網友們,正是你們這樣的的熱情和仗義執言、拔刀相助的高尚品格,才讓我能夠一直堅持著寫下去,而沒有糾纏於那些無益的事。
我既然答應過大家要把文章寫好,寫完,那麼我就一定會履行諾言,所以我會把最大的精力都拿來寫文章。
感謝你們陪我走過那段風風雨雨,給我支持和力量,你們給我的幫助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一定會繼續堅持下去,更加努力。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450]
此時郭登挺身而出,他親自帶領士兵整頓防務,慰問受傷士卒,鼓勵他們繼續作戰。但當時的士兵們士氣十分低落,郭登的這一行為並沒有贏得多少人的信任,反而招來了不少風言風語。很多人認為,像郭登這樣有背景的人,就算也先攻下了大同,士兵們送了命,他還是能夠活著回去接著當官。
這些話也傳到了郭登的耳中。
不久之後的一天,郭登召集士兵們,神色嚴峻的注視著他們,並當眾拔劍立誓:
「請諸位放心,我誓與此城共存亡,要死我陪你們一起死!」(不使 諸君獨死也)
在郭登的勇氣感召下,士兵們眾志成城,撐過了最為艱難的時刻。
此後,郭登正式為任命為大同總兵,守護住了這道大明帝國最重要的門戶。
其二、宣府鎮守者楊洪
楊洪,人稱正統年間第一智將,性格冷靜鎮定,屢出奇謀,作戰之時極為狡詐,善用佯攻,經常用少量兵力攪得也先軍雞犬不寧。此外,他還擅長守護城池,也先進攻多次,都被他輕易擊退,到後來,也先只要聽到楊洪的名字就頭疼,盡量避免與其交戰。
現在也先終於找到了一個理想的武器去制服這兩位大將,他相信只要朱祁鎮站在城下喊一聲,這兩座城池就會兵不血刃地歸他所有。
當然,這只是也先的想法而已。
八月二十一日,也先挾持著朱祁鎮開始了他的「撞門」計劃。
也先首先到達的地方是宣府,這也是他以前經常來的地方,當然,每次迎接他的不是擂石就是弓箭。有時楊洪還會站在城頭,面帶微笑,十分有禮貌地手持火銃發射子彈為他送行。
但這次不同了,因為我手裡有大明皇帝,楊洪,你還笑得出來嗎 志得意滿的也先脅迫朱祁鎮,發出了命令,要宣府守軍開門。
開門自然是引狼入室,但皇帝(當時還是)下了命令,不開門似乎又於理不合。
智將楊洪會如何應對呢 城內守軍(實際上就是楊洪)的應答實在大出也先的意料。
「天色已晚,不敢開門!」(天已暮,門不敢開)
這就是楊洪的智慧,典型的外交辭令,管你是誰叫門,我只當不知道,反正政策規定晚上不能開門,如果有何意見,可以向本人上級部門(具體說來是兵部)投訴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