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金滿樓二樓瀟湘廳,張雲生、易立宏等人坐在裏面閒聊,看他們面色凝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
政法委書記潘守信說:“知道不?陳熙同被立案了!我的天啦,堂堂開國元勳的後代、政治局委員、首都的市委書記,那是多大的官啊,居然也會被立案審查!”
紀委書記馬文衛說:“今年八月底中紀委報請中央開除陳熙同的黨籍,就是要法辦的先兆。還不是王寶森自殺惹出來的麻煩事,估計他們搞的錢是天文數字!要不中央怎麼會動這麼高級的官員!”
張雲生輕蔑地說:“哼,早聽上面說那陳熙同要被搞掉,真的被搞了!我看也是政治鬥爭下的犧牲品。吃吃喝喝、挪用點公款對於中央級的高幹算什麼過錯?只怕是陳熙同不服中央的管,把北京市委搞得針插不進、水潑不進,成了家天下。你們想想,中央怎麼能容忍!欲加其罪,何患無詞?特別今年年初小平同志逝世,以後的太子党少了個大靠山啊~!”
馬文衛說:“看來中央會有反腐倡廉的大動作啊!這也是中國政治的慣性了,出了點問題就搞大作文章!唉,這政治他媽的到底是什麼?”
易立宏說:“政治本是無辜的,就好象錢一樣。金錢是人用髒的,政治則是人玩髒的,政治供人玩、金錢供人用,如此而已。”
潘守信擊掌贊道:“老易的話精闢!不愧是搞組織工作的,話在他嘴裏出來就組織得很好,要是我就說不出這樣有水平的話!我是死腦筋,你這樣一說我好有一比呀!”
馬文衛說:“比做什麼呀?”
潘守信搖頭晃腦地說:“政治既然是用來玩的,我把它比做女人!那玩政治的人豈不都是嫖客了!?哈哈哈~~~~~”
聽他這麼一胡說,滿屋子人哄笑起來。
這時門開了,滿臉春色的金輝將魏華讓進了門,在魏華身後用手輕輕捏了他腰一把,乘魏華來不及反映把門又帶攏。魏華暗罵金輝淫蕩,可又不好發作,只得面帶微笑地做上前對張雲生說:“老哥啊,金老闆待客真熱情!”
既然主客到齊,各式菜肴流水班端了上來,一片敬酒聲中拉開了筵席的帷幕。
酒過三巡,閒話說完,進入了今晚的正式話題。
張雲生說:“上次老弟問李學之有什麼關係較好的部下,縣財政局局長劉明亮是其中一個了,劉明亮這小子跟李學之一樣,也是火箭式提上來的,三年前還是個股長,如今已是黃縣最年輕的行局長了。”
易立宏接著說:“這劉明亮還算乾淨,基本沒有經濟問題,雖然看吃吃喝喝,但都是小兒科,但為人比較精明,反正大家拿什麼錢他也不拒絕照拿,跟李學之一比就聰明多了。也知道用小恩小惠做順水認情,在財政局局長位置坐得還蠻穩,還有點威信。可那小子膽子也不小,敢把五百五十萬預算外間歇資金借給私人做生意,收取管理費來給財政局的幹職發福利。可惜借錢的那人做 生意虧了,估計要想把借款手回來不是那麼容易啊!”
魏華說:“你們的意思呢?是捅出來把劉明亮搞下來?”
張雲生哈哈笑著說:“英雄所見略同啊!就是要把他搞下來,財政局的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呢!”
易立宏捏著酒杯說:“老張,其實劉明亮跟李學之是兩碼子人,不是死板一塊。這兩年年他對咱們雖然沒表過忠心,可對咱們也沒打過馬虎眼,交代下去的事情那次不是他親自辦的?我估計他也很猶豫,也知道李學之靠不長久。是不是拉拉他?如果拉得過來,劉明亮也是一員幹將嘛!關鍵時刻陰他李學之一把會有很大效果。如果不識抬舉,下了他還不容易!”
魏華心裏暗暗有點後悔,覺得在沒瞭解情況下貿然出的主意會害了李學之,雖然自己可以提醒李學之,可沒了財政局的支持,他這財貿縣長會當得惱火。嘴上卻說:“還是你們厲害,隨便一招就卸了他李學之一條臂膀!那借財政局款子的人是誰呀?面子也不小嘛,能借出五百五十萬!”
易立宏說:“也是他們財政局的幹部,叫楊宏。也算是個頭腦靈活的機靈人,就是太小氣,沒什麼大出息!”魏華默默記住了這個名字。
張雲生忽然舉杯說:“魏老弟,老哥哥我敬你一杯,祝願你在官道一路順風、步步高升!”其他人也齊齊舉杯。魏華一楞說:“嘿,你們唱的哪一出啊!我才起了個頭,平頭百姓一個,什麼官道順風呀高升,好象跟我沒什麼關係吧。”
易立宏神秘地笑笑說:“先幹了,再聽老哥們說根由。”
無奈魏華喝了個掉底兒。
張雲生笑著對易立宏說:“易部長,你好象有什麼決定吧?說來聽聽。”
易立宏說:“魏老弟呀,我調了你的擋案看了看,你還只是一個沒行政級別的普通幹部。按照我們組織選拔幹部的原則,可不能放過你在跨世紀的優秀人才呀!所以我跟張書記通了個氣,研究決定提撥你為副科級幹部,下星期在常委會上議一議,準備上報市委組織部幹部處,你看怎麼樣啊?”
魏華連連擺手說:“那怎麼行?老哥哥們的好意我很感激,可我來黃縣才幾天,一沒成績二沒表現,實在愧不敢當,再說怕影響不好啊!只怕李學之第一個反對!”
張雲生大大咧咧地說:“由我們提的幹部誰敢不服?連他也廢嘍!老弟你就安心搞上半年一年的秘書,等老 哥是做了縣委書記,也讓你當個鄉黨委書記玩玩,現在不是提倡幹部高素質、年輕化嗎?我們就把老弟你當典型樹起來!”
易立宏、馬文衛、潘守信等人都極力奉承,魏華只好說:“那感謝各位了!今天我做東道,這席算我的感謝之意!”張雲生等還要推辭,魏華說:“如果連這點都不接受,那我趕緊準備幾個紅包,怎麼樣?”
張雲生立即裝出很生氣的樣子說:“你請飯我們受了,如果還搞什麼紅包,莫說老哥對你發脾氣!”
魏華笑著說:“那我再敬老哥哥們一杯!話就不多說了啊!我先幹為敬!”
酒足飯飽後,張雲生等人又開始搓麻,魏華藉口跟張大輝有約,提前離開了金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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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學之又坐在窗前看藕湖夜色,眼睛雖然盯著湖面,可腦子裏想的卻不是風花雪夜,他想的是今天在縣水泥廠的所見所聞,如果群眾反映的問題屬實,那麼一個小小的水泥廠就有巨大的黑洞,雖然魏華在電話裏告訴他東星集團訂購水泥一事進展順利,可聯想到貸款餘額高達一點八億的縣棉麻公司,常年靠縣財政補貼卻還拖欠農民糧食差價款的縣糧食局,各鄉鎮多則兩、三萬少也是百幾十萬的財政缺口。李學之就怎麼也想不明白了,為什麼國營的就是搞不贏私營的呢?以前的酒廠、印刷廠虧得停產,讓人家私人老闆一承包就立馬煥發生機,不但老闆賺得笑呵呵下面工人的收入竟然是全縣最高的!可這些國營的廠長經理實權派們不管職工的死活,依然大肆公款吃喝、搞特權!大量的國有財產就不明不白的流失了,難道都存在所謂的黑洞嗎?
李學之在心裏這樣總結:一些手中有支配國家錢財權利的人,人民用國家的錢結個人的緣;又用個人結交的緣來爭手中的權;再用手中的勸撈國家的錢。如此循環,錢權雙豐!有權的人好啊,個個紛紛巴結、人人曲意奉承,君不聞有詩雲:“不信但看筵中席,杯杯先敬有權人”
江南的十月,夜涼如水,露珠晶瑩,薄霧朦朦。沉思中的李學之不禁打了個寒顫,眼前一片深深的黑暗,吞噬著整個夜空,讓人心起驚怵。誰又知道那無邊無際的黑暗裏隱藏了多少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呢?李學之乏力地站起來關上窗子,止不住心顫地望瞭望漆黑的窗外,拉上了窗簾。他知道如果對水泥廠採取嚴厲措施,那麼他腳下將是一條漫長艱險的路,而這條路是那麼的黑暗以至不知通向何方。
李學之半靠在床上,亢奮的神經讓他無法成眠。隨手拿起一本線裝繁文版的《警世通言》以解其悶。翻看到書之二卷《莊子休鼓盆成大道》,饒是滿腹不快也隨文中精彩一笑而過。書中寫道莊子行路偶遇一新寡婦人坐於墳前用扇子扇墳,不解問其意,婦人曰:“拙夫生與妾相愛,死不舍分,遺言教妾如要改適他人,直待葬事畢後,墳土幹了,方才可嫁。妾思新築之土,如何得就幹?因此舉扇扇之。”莊生含笑,想道:“這婦人好性急!虧他還說生前相愛。若不相愛的,還要怎麼?”乃問道:“娘子,要這新土乾燥極易。因娘子手腕嬌軟,舉扇無力。不才願替娘子代一臂之勞。”那婦人方才起身,深深道個萬福:“多謝官人!”雙手將素白紈扇,遞與莊生。莊生行起道法,舉手照塚頂連扇數扇,水氣都盡,其土頓幹。回到家中,莊子把路遇之事告知夫人田氏,口占七律:“生前個個說恩深,死後人人欲扇墳。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田氏怒中之言,不顧體面,向莊生面上一啐,說道:“人類雖同,賢愚不等。你何得輕出此語,將天下婦道家看作一例?卻不道歉人帶累好人。你卻也不怕罪過!”莊生道:“莫要彈空說嘴。假如不幸,我莊周死後,你這般如花似玉的年紀,難道捱得過三年五載?”田氏道:“‘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那見好人家婦女吃兩家茶,睡兩家床?若不幸輪到我身上,這樣沒廉恥的事,莫說三年五載,就是一世也成不得,夢兒裏也還有三分的志氣!”莊生自此無話。不數日莊子染病而逝,田氏素縞守靈。一日來一貌美少年,自稱楚國王孫,得知莊子已死,前來憑弔。田氏見那楚國王孫風流倜儻,俊俏無雙,便動了春心,百般誘惑,那楚國王孫只得順從,正欲洞房花燭,楚國王孫舊疾發惡,要食人腦方可痊癒。田氏欲與楚國王孫成就百年之好,便親操板斧開棺取莊子之腦。孰不知道全是莊子道法顯示,欲試田氏,田氏羞愧難當,是夜懸樑自縊,嗚呼哀哉!莊子索紙筆寫道:從前了卻冤家債,你愛之時我不愛。 若重與你做夫妻,怕你斧劈天靈蓋。又寫四句:妻百夜有何恩?見了新人忘舊人。甫得蓋棺遭斧劈,如何等待扇幹墳!投筆飄然而去,得成大道。
李學之正在笑駡田氏,忽然心念一動:這故事說得雖然荒誕怪異,可實質是真,任你恩愛萬分的夫妻,一遇大難便各西東,何況是一群為了個人私利湊在一起的烏合之眾呢?也許可以為了眼前得勢苟合一起,一但突破一點那麼就會想減輕自己罪過相互攀咬,真相大白呢!不禁有點樂觀,可又一想連吳書記都憂心忡忡,話語中不經意流露出無奈,自己在黃縣毫無根基,又沒上層路線,也許自己會不明不白地倒在黃縣!可一想到憤怒的工人、可憐的孩子,李學之又無法遏制地痛恨腐敗和官僚!他堅信黨中央反腐倡廉地舉措是堅定的,堅信黨內好幹部是占絕多數的,堅信我們的黨為人民服務的宗旨是不變的!陳熙同一夥高官也在受到黨紀國法的嚴懲,何況區區為惡一方的邪惡勢力。
望著一豎豎充滿智慧的文字,李學之腦子裏又有一個玩笑的想法:佩服古人發明的文字豎排法,讓後人在閱讀前人的文章時不得不點頭不止,所以中國人總對前人五體投地;而西洋人發明的橫排法,在後人看前人的文章時總是搖頭不休,好象偏不信邪一樣。這只怕也是中西方不同文化的一種表示吧!
漸漸地李學之酣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