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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爺刀》第13章
第十四章 荒林野地怪色魔

一匹神駿似的黃膘大馬上坐著君不悔﹐簇新的皮鞍上嵌鑲著銀釘扣﹐連兩只腳

鐙也打磨得明閃掙亮﹔君不悔另換了一襲青袍亦是初上身﹐駒奔衣揚﹐端的透著十

分春風得意﹐如果有人知道他腰里還纏著千兩銀票﹐恐怕就會越加羨慕啦。

 君不悔人在馬上﹐不徐不緩的朝前趕﹐腦子里思量的不是前途吉兇﹐不是行事

細節﹐卻都是管瑤仙的輕顰淺笑﹐深情款款﹐這馬兒﹐這衣裳﹐這銀錢﹐俱是管瑤

仙為他親自張羅檢點﹐絲絲縷縷都含著關懷﹐蘊著蜜意﹐瞧著觸著﹐別提那一份溫

馨綿長的感受了﹐心里甜滋滋﹐兩眼望出去﹐這肅殺的的殘冬景致也悅目愜意﹐美

得冒泡兒。

 人的際遇可真叫奇妙不是﹖前些時日﹐他君不悔尚只是個干粗活圖一飽的窮小

子﹐就這麼一轉眼﹐居然鮮衣怒馬﹐不似王孫公子也像大戶少爺的架勢啦﹐這都不

算什麼﹐最令他想不到的是就憑他君不悔﹐竟能獲得管二姑娘的青睞﹐將一顆心全

拋予他﹐老天﹐初見管瑤仙的當口﹐那可是他夢都不敢夢的事﹐管二小姐﹐如冷焰

般的這位姑奶奶﹐到頭來會看中了他﹐更這般的看得牢﹐抓得緊哪﹗

 不自覺的露出了笑意﹐君不悔滿足的吁了口氣﹐他又由此聯想到他的小師妹﹐

他的師父﹔若拿如今業已變成師嫂的小師妹跟管瑤仙比﹐無論容貌、才智、氣質等

等各方面﹐管瑤仙都要強上三分﹐而不是他師父故示冷淡﹐將他排擠出來﹐又如何

遇得上吉大叔﹐更發生這段情緣﹖是什麼人說的來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清脆悠揚的蹄音里﹐地下的雪泥輕濺輕落﹐君不悔雖則才離開管瑤仙兩天光景

﹐感覺上卻似十分長久﹐這一刻里﹐竟有著歸心似箭的焦盼--事情還沒辦﹐意思

就待朝回轉﹐男女之間﹐這「情」之字﹐亦未免太他娘的邪門﹗

 搖搖頭﹐他趕忙振作精神﹐專心趕路﹐當馬兒正向一道彎角拐過去﹐一聲碎起

又止的尖叫聲﹐宛如一根驟斷的琴弦般尾韻顫動著卻余音裊裊的傳入他的耳中﹗

 這聲突發又止的怪異叫聲來自左側方的一座小山崗﹐山崗上生長著疏密不一的

雜木林子﹐枝干灰黃中﹐看不清里頭是個什麼情景﹐尖叫聲不再傳揚﹐一切又歸向

靜寂﹐君不悔停馬張望﹐一時之間﹐他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略微猶豫了一下﹐他偏身落地﹐決意去做一件老江湖斷不會做的事--探察一

個究竟﹐他不相信自己的聽覺有問題﹐更不相信那一聲尖叫只是幻覺﹐光天化日之

下﹐莫不成還出了鬼﹖

 馬兒帶到路邊﹐君不悔飛身掠上山崗﹐他的動作很快﹐非常快﹐只見一團淡淡

的青影幾次晃閃﹐人已進入那一片枯萎的雜木林中。

 不用他費心尋找﹐甫自人林﹐一幅奇異怪誕的景象已映進眼里﹐他不由自主的

站住腳步﹐望著前面的情景﹐干嚥著唾沫發呆。

 就在四棵參差不齊﹐略呈四角的樹干之間﹐撐掛著一個方形帳幕﹐帳幕純黑﹐

頂上及雙側簾翼皆繡有金色鳳凰圖案﹐繡工精巧﹐栩栩如生﹐帳幕里舖設著厚軟的

灰熊皮氈﹐毛絨枕頭﹐一個半裸的少女正瑟縮在帳幕一偶﹐以雙手掩遮著玉肌凝脂

般的上身﹐上身衣裳﹐敢情已被褪剝至腰問﹐少女對面﹐盤膝坐著一位仁兄﹐這位

仁兄看上去約莫三十來歲﹐面孔瘦長﹐氣色透著一片虛青﹐兩只一大一小的陰陽眼

可不正瞅著君不悔哩。

 光景並非到此為止﹐帳幕外面﹐還另外分左右站立著兩個衣飾錦麗的少婦﹐兩

個十分美艷臉上卻不帶表情的少婦──君不悔不知道為什麼打眼之下﹐便確定那兩

個女人是「少婦」而不是「少女」﹐或者是﹐經過人事與不經人事的女子之間﹐別

有一種只能意會﹐不可言傳的風韻神情吧﹖

 這眼前的一切﹐算是怎麼回事呢﹖君不悔暗里犯嘀咕﹐郊游不似郊游﹐野宴不

像野宴﹐時令場地也全不是那等氣氛和情調﹐再加上眼下這幅離奇怪異的景致﹐委

實叫人莫名其妙﹐不知內中是在耍什麼把戲。

 是了﹐君不悔望向帳幕角偶處那半裸的少女﹐這是逼奸﹗

 那少女長發垂肩﹐散披頰前﹐君不悔看不清對方的容顏﹐卻看得清那一雙眸瞳

﹐一雙強烈流露著驚懼﹐析求又屈辱神色的眸瞳。

 沒有錯﹐准是那話兒﹔君不悔立時回思到管瑤仙在石屋中﹐險遭狄元玷污的情

景﹐一股無名火頓燃燒上心頭﹐感覺上﹐那少女竟像是他的親人了﹐親人受這種作

賤﹐豈還了得﹖但且慢﹐若是說玩逼好的把戲﹐那滿臉虛青﹐透著腎虧精竭模樣的

仁兄為何衣衫倒尚整齊﹖而且﹐干此等事還有帶著隨從的﹖那站在帳外的兩個娘們

又該怎麼解釋﹖

 君不悔飛快的轉著腦筋﹐忖度了這許多﹐時間卻僅片刻﹔帳幕里﹐那張青虛虛

的面孔上已像凝結了一層嚴霜﹐對君不悔的突兀到來﹐似乎不怎麼歡迎。

 踏前兩步﹐君不悔清了清嗓子﹐不知為何反覺得有幾分尷尬﹕

 「嘔﹐各位﹐你們是在於什麼呀﹖」

 帳幕里的仁兄幽幽嘆了口氣﹐聲調低弱沉滯﹐半點中勁不帶﹐活脫奄奄一息的

味道……

 「這位姑娘正待雨露承恩﹐幕天席地間享那燕好之樂﹐我方有心周全於她﹐你

卻半途上跑出來耽誤美事﹐煞此等風景﹐你可知該當何罪﹖」

 君不悔有些迷惆﹐聽對方說。好像是那少女心甘情願獻身獻寶﹐這家伙的語聲

里﹐還透著施恩施德的隱喻﹐莫非此情此景﹐尚是那少女求之不得的幸寵﹖

 那人又開口了﹐依然一派病懨懨的虛軟﹕

 「原指望你別來﹐權當做沒聽到那一聲叫﹐你卻偏偏要尋了來﹐你說﹐你這是

為了什麼﹖又能得多少好處﹖」

 君不悔先堆起一臉的笑﹐欠著身道﹕

 「老兄﹐你們各位在這里﹐照你所言﹐乃是……呃﹐乃是要行燕好之歡﹖」

 青白的臉孔一沉﹐那人道﹕「一點不錯﹐你竟敢前來擾亂﹗」

 倒吸了一口冷氣﹐君不悔舌頭打結﹕「就……就在這個地方﹖就在雪地荒林之

中﹖還且有兩個婦道跟隨﹖老兄﹐你﹐嘔﹐你腦子里沒有什麼毛病吧﹖」

 那人冷淡的道﹕

 「我十分正常﹐比你還要正常﹐我告訴你﹐好合的境界只在於人﹐不在於場所

﹐況且各有其癖﹐各有所歡﹐什麼地方來做這種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該受到干

擾﹗」

 在這種環境下與一個怪誕的陌生人談論男女之私、君不悔也覺得未免荒謬可笑

﹐他用力晃晃頭﹐要使自己更理智些﹕

 「那麼﹐容我請問一句﹐你帳蓬中的那位姑娘﹐可是自願﹖」

 陰陽眼眨了眨﹐瞳仁里的光芒幻異的詭密﹕

 「當然﹐我要的女人﹐全屬自願﹐或者可以這們說﹐他們不但自願﹐絕大多數

還是主動。」

 主動﹖就憑這副七分不像人樣﹐三分泛著鬼氣的色癆德性﹖君不悔干咳一聲﹐

笑得挺不自在﹕

 「請教﹐這位姑娘﹐是老兄你什麼人﹖」

 對方沙沙的道﹕

 「一個愛慕我﹐欽仰我的人。」

 舐了舐嘴唇﹐君不悔一指帳前那兩個美艷女子﹕

 「這兩位呢﹖老兄﹐這兩位又是老兄什麼人﹖」

 那人卻不厭其煩的說明﹕

 「我以前的相好﹐現在的妾侍﹐在她們成為我的相好之前﹐也都是從愛慕我開

始﹐進而循序漸進﹐直到如今的關系。」

 君不悔吶吶的道﹕

 「老兄﹐你當著她們面另搞女人﹐你的妾侍不吃味﹖」

 哼了哼﹐那人大言不慚﹕

 「吃味還能算我的女人﹖她們對我早就五體服帖﹐死心塌地﹐我的所作所為﹐

無不一力膺從﹐不但沒有醋意﹐還幫著我引介拉攏﹐行此大倫﹔我有個『九美居』

﹐眼看著就要變成『十全堂』﹐所以今天的事情﹐對我相當重要﹐達到『十全堂』

的理想﹐乃是我多年來的期望……」

 君不悔睜大雙眼﹕

 「你﹐你已有九位妾侍了﹖」

 那人青虛虛的一張面孔上﹐這時才算浮現了一抹較有人味的得色﹕

 「不錯﹐現在帳中之人﹐正准備補足我第十房妾侍。」

 君不悔脫口道﹕

 「只待造成事實﹖」

 那人居然點頭﹕

 「是的﹐只待造成事實。」

 一揚臉﹐又冷硬的接著道﹕

 「如果你不好管閒事﹐如果你不跑來打岔﹐此刻已該造成事實了--干擾合歡

於飛之樂﹐損我心願之將成﹐你的罪孽可不小﹗」

 話說到這里﹐君不悔幾乎再也沒有停留的道理--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俱是出自雙方心意﹐縱然時間地點挑揀得不大妥當﹐只是小疵﹐說不定人家偏生就

喜愛這樣的情調哩﹔只憑一聲半聲截腰煞尾的尖叫﹐君不悔實在不能妄加干預﹐他

搓著雙手﹐猶豫著是否應該離開。

 那人僵著聲調道﹕

 「本來我必須對你嚴加懲罰﹐但我眼前的事情尤為重要﹐假設你馬上離開﹐我

便網開一面﹐容你超生﹐否則﹐你立足之處﹐即你葬身之所﹗」

 君不悔心里老大不悅﹐卻忍著氣道﹕

 「走就走﹐但我要先說明白﹐我答應離去﹐並非是含糊你什麼﹐只為了這一場

誤會自覺有所冒犯﹐借而表示一點歉意罷了--”

 那人揮了揮手﹕

 「不要多說﹐須知春宵一刻值千金﹗」

 明明是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居然還他娘「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君不悔

暗里啐了一聲﹐就待轉身開步﹗

 在他轉身的一瞥間。又與帳幕角偶里那少女的目光接觸﹐那真是一雙清澈晶瑩

的眼睛﹐卻也是一雙多麼淒惶絕望的眼睛﹗

 轉動的身子震了震﹐就在半側間突地僵頓下來﹐君不悔心頭疑雲大起﹐一個甘

願獻身求歡的少女﹐等待的該是那種如魚得水的快樂﹐期盼的應是似仙若醉的憧憬

﹐處於與婦人中間﹐只待邁過這一步奇妙的程序﹐便又是另一個更為完美豐盈的境

界了﹐在這等心態之下﹐卻怎會有著那樣一種悲苦哀切的眼神﹖

 然則﹐如果那少女不是自願﹐君不悔人已來到近前﹐又為什麼不呼救、不掙扎

、甚至連聲音也不出呢﹖

 這其中到底是個什麼情勢﹐什麼因由﹐什麼糾纏哪﹗

 帳幕中的仁兄緩緩的站立起來﹐形色陰酷﹐語氣卻仍軟綿無力﹕

 「看樣子﹐你好像改變心意了﹖」

 君不悔正面那著哪人﹐喉嚨干澀的道﹕

 「老兄﹐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那人垂塌下眼皮﹐低沉的道﹕

 「什麼問題﹖」

 略一遲疑﹐君不悔道﹕

 「你帳蓬里那位姑娘﹐我打算親自同她談幾句話。」

 青虛虛的臉孔上慢慢透出一股淡赤的色澤﹐仿佛幾瓣桃花抹碎在一張幽青的面

具上﹐浮動著幾分迷離失真的意韻﹔那人的腔調就像來自地穴﹐空洞又悠忽﹕

 「你想同她談什麼﹖」

 君不悔業已驚覺到對方形態間的變化﹐這變化雖是極其細微﹐他卻感應到那種

難以言喻的濃烈殺機﹔瞧光景﹐這位仁兄不但是個色星﹐恐怕還是一員狠將﹐色星

只令女人遭殃﹐狠將可就男女一視同仁﹐得加意防范著了。

 那人又略略提高了聲音﹐卻只似加大了空洞的回響。

 「我在問你﹐你准備與她談些什麼﹖」

 君不悔忙道﹕

 「沒有什麼﹐老兄﹐僅僅是想証明你所說的話而已﹐我可不能因為你一面之詞

﹐就認定真像不訛﹐總該兩造言語吻合﹐才能算數……」

 於是﹐那人跨步走出帳幕﹐君不悔此時方注意到對方的穿著裝束﹐竟也恁般與

眾不同﹐充滿了妖異的氣息──黑袍、黑色的披風﹐黑色的軟靴﹐而袍襟兩邊﹐披

風正面﹐靴幫子外側﹐全都繡得有閃亮燦麗的金鳳凰﹔這家伙好像對鳳凰有特別的

愛好﹐總是盡量找機會顯示出他這種愛好﹐男人喜歡鳳凰﹐還是金的鳳凰﹐倒真不

多見﹗

 往後退了一步﹐君不悔又戒備的道﹕

 「如果你說的是實話﹐老兄﹐你便不必憂慮我多此一舉﹗」

 那人深遵若幽潭般的一雙陰陽眼注定君不悔﹐飄飄蕩蕩的出聲﹕

 「我不在乎你問她什麼﹐更不在乎她如何回答於你﹐症結只在你是什麼人﹐算

哪一號牛鬼蛇神﹐憑什麼權力可以插手管我的事﹖告訴我﹐是誰賦予你這樣大包大

攬的威風﹐你又將我當成哪一種雞零狗碎來糟塌﹖」

 君不悔也有了火氣﹐他大聲道﹕

 「路不平﹐有人踩﹐這里的事透著邪門﹐透著不地道﹐任何具有正義感﹐胸懷

磊落方正的人都有資格查問清楚﹐以免無辜受害﹐殘暴得逞﹗」

 仰天長笑﹐宛似鬼哭﹐那人喉頭咕咕有聲﹕

 「狂犬吠獅﹐不知死之將至﹔未曾料到『鳳儀居士』龔棄色今天也會碰到這麼

一個不開眼的東西﹐大言不慚﹐要把我所行所為當做路不平來踩啦﹗」

 君不悔並不知道這「鳳儀居士』龔棄色是何等人物﹐更不曉得人家是個什麼出

身來歷﹐不過聽他口氣甚大﹐多少有點道行則無庸置疑﹐君不悔卻不含糊﹐心里且

早有打算--這什麼「鳳儀居士」﹐任他再了不得﹐只怕也蓋不過「閃魂刀」顧乞

去﹐顧乞都不含糊﹐怕這龔棄色干鳥﹖

 目視君不悔﹐龔棄色微覺詫異--人的名﹐樹的影不是﹖「鳳儀居士」久居「

棲鳳山」﹐盛勢如火﹐威令若刃﹐提起來誰不聞而色變﹐縮頭藏尾﹖面前這要踩不

平路的人竟然毫無反應、神態自若﹐舉止從容﹐像是根本不把他姓龔的看在眼里﹗

 君不悔笑笑道﹕

 「原來老兄是『鳳儀居士』﹐大名龔棄色。」

 龔棄色陰沉的道﹕

 「你知道我﹖」

 搖搖頭﹐君不悔道﹕

 「不曾聽聞﹐尊名大號﹐倒是第一次入耳﹕龔棄色﹐嘖嘖﹐好姓名﹐可惜的是

名不符實﹐老兄不但不棄色﹐更且十分的好色哩﹗」

 龔棄色又幽幽淒淒的笑了﹕

 「好膽量﹐你竟敢揶揄我﹐有十幾年了吧﹖沒聽過有人在我面前說這種話……



 君不悔夷然不懼﹕

 「事情總有個頭一道﹐老兄﹐連皇帝老兒出差錯﹐還有臣子敢於死諫呢﹐我豁

上了﹐自就不須忌諱。」

 龔棄色道﹕

 「不﹐你不是豁上了﹐因為你不知道我是何許人﹐是什麼來路﹐所以你才不畏

懼我﹐要是你早曉得我的底細﹐便老天爺給你做膽你也沒有種頂撞我﹗」

 君不悔沒好氣的道﹕

 「就算你是玉皇大帝﹐眼前這檔事我也要查個清白﹗」

 龔棄色冷漠的道﹕

 「你沒有機會查個清白﹐因為你馬上就要死了﹗」

 嘿嘿一笑﹐君不悔帶幾分做色﹕

 「我死不了﹐老兄﹐你沒有力量殺我。」

 不曾看見龔棄色的任何暗示﹐一股銳風驀起左側﹐宛似錐尖一樣透向君不悔的

肋脅﹐他本能的斜步急退﹐當頭一束寒光同時壓落。

 臂時向外曲翻﹐君不悔快逾電閃般以一個怪異的角度打橫彈出﹐目稍掠處﹐發

覺抽冷子動手的角兒﹐赫然是那兩個標致少婦﹗

 穿紫衣的少婦一擊不中﹐竄身猛進﹐那桿「刺心錐」吞吐如梭﹐冷芒溜轉﹐又

快又詭﹐君不悔本打譜使一雙肉掌挫挫這兩個娘們的兇焰﹐哪知對付一個穿紫衣的

業已不易﹐另一位著黃裳的姑奶奶又乘勢撲到﹐這一位手執短柄鋼叉--乖乖﹐婦

道人家居然舞弄此等粗大家伙--更是益加潑悍﹐君不悔翻閃騰挪間﹐只以空手攻

拒﹐五招下來﹐不由險象環生﹐額頭冒汗﹐一副罩不住的架勢。

 龔棄色冷眼旁觀﹐表情鄙夷﹐一轉身﹐自個又回到帳幕里原來的位置盤膝坐下

﹐大有准備開審問供﹐論罪處置的意味。

 君不悔跟隨吉百瑞三年有余﹐學的具是刀法精髓﹐拳腳功夫並沒有再加深研﹐

他的拳腳根底﹐仍然是出相莊練的那一套﹐而這兩位少婦的藝業之強﹐堪可列入一

流高手之林﹐兩個使用兵器的好手﹐來對付他出相莊不算超凡入聖的徒手功夫﹐他

又如何吃得消﹖

 其實﹐各種武功千變萬化﹐到未了也是萬流歸宗﹐用一個原則做基礎﹐便可觸

類旁通﹐互為因應﹐刀式精妙﹐何妨易刀為掌﹖刃鋒奇厲﹐亦能融匯於拳腿幻變之

中﹐簡單的說﹐兵器的演化﹐大多能以徒手的方式表現﹐差別只是威力的強弱﹐效

果的深淺而已﹐但其便捷巧到﹐絕對強過老套死練的尋常拳腳﹔君不悔隨著吉百瑞

苦習三年﹐自然還達不到這種融匯貫通的境界﹐老吉能在千多個日子里﹐將他調教

出這一手刀法﹐已經頗不容易了﹐如何還有余暇等著他以長時間來體悟這刀掌連一

的升華﹖

 這時﹐紫衣少婦突地矮身旋飛﹐「錐心刺」抖出千百星點﹐當燦亮的星點成點

線般串連交織﹐她身形暴起﹐一刺如虹﹐驟插君不悔心口﹗

 幾乎不分先後﹐黃衣少婦凌空滾翻﹐短柄鋼叉猝自左右貼脅倒刺冷電炫映里﹐

著著都是向君不悔的要害招呼。

 這兩個婆娘﹐敢情是真要追魂奪命哩﹗

 傲爺刀便不得不在一抹青藍的光華掣飛下展現﹐刀出有如驚鴻﹐「嗖」聲裂帛

暴響﹐那把短柄鋼叉已經滴溜溜震上了半空﹐而星芒墜散﹐「錐心刺」也脫出了紫

衣少婦的手掌﹐猛一下斜插於地﹐錐桿猶在顫巍巍的抖動著呢。

 兩位美嬌娘一個打橫摔出﹐一個後仰逃命﹐變起不測﹐大出意料﹐兩個人雖未

受傷﹐卻已花容失色﹐形態在悸懼中更流露著難以掩隱的驚愕--明明已將對方逼

得手忙腳亂﹐窘像迭生﹐眼看得手之際﹐怎麼又會突兀發生這等逆勢﹖而人家僅是

甫亮一招﹐這邊連人帶家伙就都敗局啦﹗

 君不悔本來可以繼加追殺﹐而且得手的機率近乎絕對﹐但他卻沒有這麼做﹐一

則他的宅心仁厚﹐再則他的主要目標不在這兩個婆娘身上﹐他要留著精神﹐好好來

消磨那位鳥操人不愛的「鳳儀居士」。

 居士的反應快得不可思議﹐當兩位美嬌娘剛剛落敗﹐他身形一長﹐人已到了君

不悔側面﹐動作之迅捷﹐仿佛是個突然凝現的鬼魂﹐仿佛他原來已經站立在此刻的

位置上了。

 瞅著居士﹐君不悔笑得十分安詳﹕

 「不急﹐老兄﹐不用急﹐雖然你這一對愛妾出手狠毒﹐打譜要我的命﹐我卻沒

有辣手摧花的習慣﹐咱們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消消停停的解決問題。」

 凝視著君不悔半隱在袍袖中的刀刃﹐龔棄色的眼皮在不住跳動﹐他憋著嗓音道



 「倒是真人不露像﹐好一手兇潑刀法﹐若非我來援及時﹐只怕我的兩個妾侍就

要斷送在這把毒刀之下﹐你委實可惡可恨到了極處……」

 狗咬呂洞賓不是﹖君不悔沉下臉來﹕

 「我不似你﹐慣占女人便宜﹐要是我果真下得了狠﹐休說這兩個娘們﹐再加兩

個我也一樣能以送他的終﹔你當你是大羅金仙﹐嗆聲咒就可起死回生﹐還來援及時

呢﹐他娘朝自己臉上貼金﹐也不是這樣貼法﹗」

 龔棄色的一邊面頰往上斜吊﹐又第二次泛現了桃紅﹐那種猩赤凝血般的桃紅﹕

 「難怪你的氣焰如此囂張﹐舉止這等狂妄﹐原來你是仗恃著這把破刀﹐很好﹐

你能在出刀之下同時挫敗我的兩名妾侍﹐我卻要看看你是否奈何得了我龔某人﹗」

 君不悔哼了哼﹕

 「若說我含糊你﹐早走活人了﹐眼下還會站在這里與你搭話﹖龔老兄﹐你想試

試我的刀﹐刀就在我手上﹐能否奈何你﹐到時便知分曉﹐不過我先警告你﹐分曉之

際只乃一瞬﹐快得很哪﹗」

 龔棄色怒在反笑﹐笑得像在嚥位﹕

 「膽上生毛的狗東西﹐不知夭高地厚的混潑皮﹐你卻將你家居士看成無名小輩

﹐馬前走卒﹖」

 君不悔唇角微撇﹕

 「至少不算個高尚人物﹐德操高潔之上﹐豈有在荒郊野地開那無遮大會的﹖」

 龔棄色便在這剎時里展開了行動﹐只見他身體輕輕晃閃﹐突兀間竟幻化成四條

影子﹐四條影子分散向四個不同的角度﹐卻在同一瞬間圍攻殺上來﹗傲爺刀倏然閃

掠﹐也分成四抹虹光﹐又准又快的激射那四條真幻莫辯的身影--管他真幻﹐且先

宰殺。

 宛如在施展邪術﹐當那四條人影尚凝形未散﹐當那八條手臂仍在揚舞﹐勁氣罡

力依舊澎湃充斥的須臾﹐龔棄色竟難以想像的凌空出現﹐低頭而下﹐雙掌一片紫紅

﹐揮飛如電掣光閃﹗

 這樣匪夷所思詭異身法﹐奇玄武功﹐君不悔還是頭一遭遇上﹐他在眨眼的怔愕

里﹐已被震退五步﹐右胸衣綻肉裂﹐兩道交叉的血口子﹐就和刀削斧割的一般﹗

 大斜身﹐一個漂亮的旋步﹐龔棄色在衣袍飄揚下瀟洒的站定﹐臉上那股得意之

態﹐竟似刮得下來。

 紫衣與黃衣少婦雙雙鼓掌﹐表情間流露出的那種敬佩與崇拜﹐簡直叫人氣結。

 龔棄色一派矜持的道﹕

 「小六﹐小七﹐居士的寶刀未老吧﹖」

 黃衣少婦鶯聲嚦嚦的拍著馬屁﹕

 「爺的功力造詣﹐日甚一日﹐非但拔尖登峰﹐更足可列入宗師之林……」

 紫衣少婦唯恐落後﹐趕忙爭著巴結﹕

 「『鳳儀居士』不僅群鳳來儀﹐尤為萬夫莫敵﹐英雄豪氣﹐兒女情懷﹐爺是天

下第一。」

 龔棄色這一下真似登了天﹐笑得見牙不見眼﹐頻頻點頭﹐聲聲贊好﹐模樣果如

就是「天下第一」。

 這一刻里﹐君不悔竟不覺得傷口的疼痛了﹐他只感到汗毛豎立﹐混身直起雞皮

疙瘩﹐差一點干嘔出聲--我的皇天﹐阿諛奉承竟然還有這等肉麻法的﹖

 單拿一只左眼斜瞄著君不悔﹐龔棄色嘿嘿冷笑﹕

 「不試不知﹐一試便知﹐我道你有多大個本事﹐這一過手﹐僅乃如此﹐沒啥驚

人之處﹐我看你要愣管閒事﹐也就管到眼前為止了﹗」

 嚥了口唾液﹐君不悔澀澀的道﹕

 「勝敗兵家之常﹐算不了什麼﹐我吃了點虧沒有錯﹐可是人還挺得住﹐一口氣

也仍在喘著﹐你若以為我會就此認命﹐恐怕就大錯特錯﹐錯得離了譜啦……」

 那黃衣少婦嬌叱一聲﹐尖銳的嚷﹕

 「這手軟口硬的東西﹐爺﹐給他大卸八塊﹗」

 紫衣少婦如斯響應﹕

 「爺﹐卸了他﹐再把那些塊臭肉拿去喂狼喂狗﹗」

 龔棄色沒有回答﹐面龐上的笑容卻消失了﹐斑斑的桃紅又如血花般浸染了臉頰

的虛青﹐他微拂衣袖﹐宛如要像拂去一抹灰塵般拂掉君不悔的性命﹐然後﹐他慢慢

逼向前來﹐形色之酷毒﹐真似要將君不侮生生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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