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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爺刀》第35章
第三十六章 等閒變故故人心

黃膘大馬上坐著兩個人﹔君不悔與吉百瑞﹐兩人乘一鞍﹐擠是稍擠了點﹐好在

吉百瑞人瘦身窄﹐勉強還能湊合。

 現在﹐「飛雲鏢局」已經在望。

 鏢局子不知在辦什麼喜事﹐張燈結彩﹐人出人進﹐光景十分的喧囂熱鬧﹐隔著

大老遠﹐便能感受到那一股喜洋洋的氣氛。

 從君不悔背後伸出頭來﹐吉百瑞瞇著一雙老眼朝前探視﹐邊有些詫異的道﹕

 「那不就是『飛雲鏢局』啦﹖掛紅扎彩好像是有什麼吉慶事兒在辦﹔不悔﹐莫

非他們能未卜先知﹐算准了你今天抵門﹐這麼舖排是為了歡迎你﹖場面倒有點捧著

新姑爺上炕的味道……」

 君不悔也帶著幾分迷惘的道﹕

 「辦喜事大概錯不了﹐只怕不是在歡迎我﹐據我所知﹐鏢局子沒有人會卜卦﹐

就算有﹐亦玄不到這等地步﹐時辰拿捏得入絲人扣﹐豈不成了鬼谷子啦﹖」

 輕拍君不悔肩膀﹐吉百瑞笑道﹕

 「說不定哪﹐不悔﹐心有靈犀可是一點通呢﹗」

 君不悔尷尬的道﹕

 「管二小姐也不敢這麼明著張揚﹐到底名份未定﹐她一個姑娘家怎會安排如此

場面﹖大叔﹐鏢局里約莫是有別的喜慶事……」

 說著話﹐馬兒已經不徐不緩的到了「飛雲鏢局」門前﹐首先看見君不悔的﹐正

是君不悔進鏢局應征雜工時的「考驗官」大胡子呂剛﹔兩人這一朝面﹐君不悔覺得

好親切熱絡﹐在馬上一拱手﹐提高了嗓門﹕

 「呂鏢師﹐真個久違了--」

 呂剛的反應卻大大使君不悔感到意外﹐這位大鏢師先是一愣﹐兩只銅鈴眼突兀

凸出﹐險險乎便掉出目眶之外﹐他呆若木雞瞪著君不悔片刻﹐才驀地一激靈﹐像見

了鬼一樣奔進門里﹐一面跑﹐一邊狂叫﹕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君不悔回來了哇……」

 這一跑一叫﹐門口的人群有的紛紛走避﹐有的趕緊站遠處觀望﹐一片喜氣剎時

僵凝﹐竟透著不可理解的蕭索與暖昧意味--

 故人回門﹐對「飛雲鏢局」上下而言﹐甚至說恩人回門亦不為過﹐原該深表熱

忱﹐大現殷勤才對﹐怎麼竟像看到瘟神惡煞一般的驚悸法﹐居然大喊「不好了」﹖

這﹐是他娘怎麼一碼事﹖

 君不悔怔了一下﹐回頭望望吉百瑞﹐吉百瑞似乎有所感應﹐嘆了口氣﹐臉色沉

重的翻身下馬﹐君不悔跟著落地﹐心口上卻仿佛壓上了一塊石頭。

 目光四轉﹐君不悔又發現了一位舊識--早先和他一起打雜干活的沈二貴﹔沈

二貴縮著脖子弓著腰﹐正半掩在門柱後面﹐神情好像不敢與君不悔照面﹐現著那等

的惴惴不安﹔君不悔踏上幾步﹐盡量把聲音放得和悅開朗﹕

 「那不是二貴哥麼﹖二貴哥﹐我們可是久不相見啦﹐老伙計只分別了這麼一段

辰光﹐怎的就顯了生疏﹖見了面連個招呼也不給打﹖」

 這呼名點姓之下﹐沈二貴可是窩不住了﹐他趑趑趄趄的走了出來﹐眼睛望著地

面﹐又是窘迫、又是畏瑟﹐沖著君不悔請了個安﹐嗓音透著暗啞﹕

 「君爺……你﹐呃﹐你算是回來了……」

 君不悔平靜的道﹕

 「難道說﹐我不該回來看看﹖」

 沈二貴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復雜--但卻有著無可掩隱的悲憫意味﹔君不悔

迎著對方這份言諭之外的情態﹐暮然全身一冷﹐心緒翻騰﹐這樣的形色﹐這樣無助

的關懷﹐他不是曾以體驗過麼﹖「出相莊」﹐在他敗給師兄手下之際﹐當人去場空

﹐當他正滿腔淒楚落寞的時候﹐師門老管家任喜不也是這種神態、這種同情卻難以

為力的惋嘆﹖時日不長﹐他卻二度品嘗了如此苦澀。

 不錯﹐又是心中的一捧雪。

 吉百瑞來在君不悔身邊﹐低沉的道﹕

 「不管發生了什麼狀況﹐不悔﹐你都要看得開﹐陽光之下﹐沒有什麼新鮮事兒

﹐人活一生﹐亦難免經歷坎坷橫逆﹐悟得透﹐也就淡然了。」

 君不悔強笑著﹕

 「大叔說得是﹐我自信還能把持﹐我不是挺鎮定的麼﹖」

 吉百瑞凝視著他這人間世上唯一的親人﹐緩緩的道﹕

 「不悔﹐你記著﹐無論何地、無論遭遇到任何挫折﹐大叔必與你同在﹗」

 君不悔輕輕的道﹕

 「謝謝大叔……」

 於是﹐門內一陣喧嘩﹐十來個人匆忙奔出﹐領頭的正是「飛雲鏢局」的總鏢頭

管亮德﹐簇擁在他身邊的仍是他那幾個蝦兵蟹將﹐當然也包括了呂剛、胡英、彭委

康這幾位大鏢師。

 甫始與君不悔朝面﹐管亮德的神情可真叫夠瞧﹐一張臉孔不但猛然漲赤變褚﹐

有如倒吊一副豬肝﹐甚至連呼吸都緊迫起來﹔他搶步上前﹐對君不悔重重抱拳躬身

﹐模樣竟像下屬參見上官、後生拜謁前輩﹐就有那等的卑恭屈膝法﹕

 「君兄弟﹐一聽說你回來﹐我就趕忙往外迎﹐卻仍是叫你候了這一陣﹐罪過罪

過﹐失禮失札﹗好在都是自家人﹐你該不會見責吧﹖」

 君不悔一邊回禮﹐邊笑得十分溫煦自然﹕

 「總鏢頭客氣了﹐我怎敢擔當總鏢頭如此抬舉﹖出門有一段日子了﹐對舊主故

友頗為思念﹐借迎我大叔之便﹐順道前來探望各位﹐帶請總鏢頭莫嫌唐突才是﹗」

 管亮德容顏窘愧﹐答活卻相當圓滑流暢﹐不曾顯在出疙瘩﹕

 「這是說到哪里去啦﹖君兄弟﹐你是我們『飛雲鏢局』的救星﹐是我管某兄妹

的恩人﹐巴盼你回來都望穿了眼﹐又怎會扯到唐突二字﹖你這一抵家門﹐可不知道

我們有多麼個興奮法﹐大伙全樂暈啦﹗」

 君不悔淡淡的道﹕

 「我無才無能﹐只因適逢其會﹐略盡了一點棉薄而已﹐總鏢頭言重﹐倒令我好

生汗顏﹔這一向來﹐大家都還順當吧﹖」

 管亮德故意大聲笑著﹐聽在耳里﹐近乎有幾分氣喘的嗖嗖之音﹕

 「托福托福﹐自從你挫敗了那『聚魂刀』顧乞與『無影四狐』一干鬼崇之後﹐

鏢局子可就一帆風順﹐再沒出過岔錯啦﹐這都是借你的鴻運﹐靠你的虎威﹐才有這

等的好運道﹐君兄弟﹐我們『飛雲鏢局』就該立你的長生牌位﹐早晚香煙供奉著方

稱允當﹗」

 拱拱手﹐君不悔道﹕

 「總鏢頭萬勿如此舖排﹐否則就是折煞我了﹗」

 這時﹐站在管亮德身側的呂剛﹐暗中扯扯了他們總鏢頭的衣角﹐向吉百瑞的方

位努努嘴﹐管亮德這才想起君不侮還帶得有另一個人﹐他先是又一聲笑﹐瞧著吉百

瑞打了個哈哈﹐嘴里是在詢問君不悔﹕

 「君兄弟﹐這一位老人家﹐不知是君兄弟的什麼人﹖還請代為引見──」

 不等君不悔開口回答﹐吉百瑞已搶著說了話﹐只不過兩眼看天﹐撩也不撩管總

鏢頭。

 「不勞總鏢頭動問﹐我姓吉的﹐叫百瑞﹔君不悔有個大叔你可曾聽說過﹖他那

不成材的大叔﹐就是我老頭子﹗」

 管亮德哈了哈腰﹐本能的虛應事故﹐假意奉承﹕

 「哦﹐哦﹐原來是吉老先生﹐久仰﹐久仰--」

 突然間﹐他像是吞下了一顆火栗子﹐臉上五官立時怪異可笑的歪曲著﹐眼角斜

吊﹐嘴巴大張﹐中了邪一般﹐定定瞪視吉百瑞﹐而吉百瑞仍然仰頭上望﹐模樣仿佛

不知道面前還站著個大活人似的。

 猛的一哆嚏﹐管亮德哈下去的腰桿急切里竟一時挺不起來﹐他舌頭發直﹐聲帶

嗚嚥﹕

 「吉百瑞……莫非是……『大天刃』吉百瑞﹖」

 哼了哼﹐吉百瑞道﹕

 「好見識﹔我倒不曉得﹐天下除了我『大天刃』吉百瑞以外﹐尚有哪一個吉百

瑞﹗」

 管亮德形色大變﹐汗出如漿﹐他只覺得混身透涼﹐雙膝發軟﹐胸膛內劇烈跳動

﹐人有朝下跪的趨勢﹕

 「小的該死﹐小的有眼無珠﹐吉老前輩大駕到此﹐居然不識真顏﹐吉老前輩頭

頂一方天﹐腳頓小河動﹐神威蓋世﹐名傾五岳﹐小的疏失之罪﹐萬乞恕過﹐吉老前

輩﹐小的給你老人家請安賠禮啦……。」

 吉百瑞嘲弄一笑﹐虛虛伸手輕扶﹕

 「罷了罷了﹐我老頭子當不起總鏢頭的大禮﹐咱們還是實際點好﹔我以為﹐你

會請我爺倆進屋去坐坐﹐或者你有什麼要向君不悔交侍﹗」

 管亮德喘著氣道﹕

 「是﹐是﹐嘔﹐不不﹐君兄弟乃小的兄妹救命恩人﹐功同再造﹐怎敢妄言交待

﹖只是有事陳述﹐請求寬諒……吉老前輩﹐且請移駕奉茶……」

 吉百瑞不再多說﹐昂首直入﹐君不悔則默然跟隨於後﹐管亮德蹶著屁股側旁帶

引﹐一副可憐兮兮﹐負罪在身的德性。

 一樣的環境﹐一樣的事物﹐君不悔重臨斯地﹐心情卻完全不同了--征兆已經

越見明顯﹐從張燈結彩的一片喜氣﹐到呂剛初睹故人時的驚慌﹐加上管亮德那勉強

的客套到惶恐的奉承﹐現在全反映出某一樁不該形成的結果已形成﹐而「飛雲鏢局

」並不虧欠君不侮什麼﹐也不必隱瞞或忌憚他什麼﹐除了人情﹐「飛雲鏢局」對君

不悔無須愧疚﹐那人情﹐主要就關系在管瑤仙身上了。

 管瑤仙至今沒有露面。

 這位素有「冷羅剎」之稱的二小姐﹐從來稟性剛強﹐具須眉之氣﹐有決斷﹐有

膽識﹐決非一般弱質閨閣可比﹐更何況她對君不悔早有情愫﹖如若沒有其他變異﹐

她不會隱匿不出﹐不會故作扭怩矯揉之態躲著君不悔﹐這樣的重逢﹐原該也是她所

期盼的啊。

 但是﹐她事實上仍未現身﹐現身的只有這一群表情尷尬﹐舉止失措的達官老爺

們。

 將吉百瑞、君不悔二人讓進大廳落座﹐在下人奉過系水之後﹐整座廳屋里就單

剩下管亮德一個人陪著﹐其余大小鏢師﹐全已悄然退出。

 氣氛很寂靜﹐寂靜的氣氛里透著僵窒--那種難堪又隔閡的僵窒。

 吉百瑞端起茶杯﹐細細觀賞著白釉底上描著筆青篁的杯面﹐嘴里「嘖」「嘖」

有聲﹕

 「這飲茶的杯子真不錯﹐質地細﹐花色清雅﹐挺精致的……」

 說著﹐鼻子湊近杯沿深深一嗅﹐又連連點頭﹕

 「茶味香醇芬郁﹐汁色明淡﹐顯見也是好茶﹐承總鏢頭盛待﹐真是謝謝了。」

 管亮德挨著椅邊坐著﹐雙手不停在褲管上來回揩擦﹐形容惶驚不寧﹐吉面瑞這

一說話﹐他趕緊將上身前躬﹐陪著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笑﹕

 「粗茶陋器﹐實嫌簡慢﹐多有委屈前輩……」

 吉百瑞笑了笑﹕

 「委屈我不大要緊﹐倒是別委屈了我的寶貝侄兒﹐凡事不離譜就好﹐總鏢頭﹐

你說是不是呀﹖」

 管亮德抹著汗﹐啞聲道﹕

 「是﹐是﹐前輩說得是。」

 翹起二郎腿﹐吉百瑞又皮笑肉不動的道﹕

 「茶不錯﹐總鏢頭﹐但除了喝茶之外﹐也該找點話題聊聊才不顯得冷生﹔由你

開個頭吧﹐你說我們聊什麼才叫有趣﹖」

 吸了口氣﹐管亮德黃著一張臉道﹕

 「回稟前輩﹐小的原是有下情上報﹐事非得已﹐若有欠周之處﹐乞請前輩恕有

才是--」

 吉百瑞瞧了君不悔一眼﹐神態安洋的道﹕

 「總鏢頭言重了﹐我與你們『飛雲鏢局』一不沾親﹐二不帶故﹐一鞭子打不著

﹐三竿子撈不著﹐毫無瓜葛可言﹐你又有什麼不得已的﹖至於說到恕宥﹐人做了虧

心事才須對方寬諒﹐我看你相貌堂皇﹐一團正氣﹐似乎不像那些咱負義失德的卑劣

小人﹐照理說﹐該不會行止豁了邊吧﹖」

 管亮德結結巴巴的道﹕

 「前輩……天下事﹐呃﹐不如人意者十常八九……始未根由﹐往往不能盡如所

願……小的難處﹐尚請前輩千萬乞有﹐這實在是樁意外﹐大大的意外……」

 吉百瑞淡淡的道﹕

 「扯了這許多﹐卻還不知道你指的是哪檔子事﹐與我爺倆又有什麼關連﹖」

 管亮德深深呼吸幾次﹐才十分艱澀的道﹕

 「小的是說……是說舍妹的事………」

 啜了口茶﹐吉百瑞道﹕

 「聽不悔講﹐令妹與他相處不錯﹐且有喻示在先﹐你令妹如今卻怎麼啦﹖」

 嚥著唾液﹐管亮德沙沙的道﹕

 「回前輩的話﹐舍妹瑤仙﹐確實對君兄弟情有獨鐘﹐至為心儀﹐在小的面前﹐

亦曾流露過她的意欲﹐這本來是一段美滿姻緣--」

 吉百瑞冷笑一聲﹐尖銳的道﹕

 「卻是有人半路殺出﹐待要棒打鴛鴦﹖」

 不禁又是一頭冷汗﹐管亮德雙手連搖﹕

 「不﹐不﹐何人有此膽量﹐敢對君兄弟冒犯﹖只是碰巧了一樁機緣﹐舍妹受恩

於對方﹐深感有所虧欠﹐在那人整日累月的殷殷關懷下﹐實難加以峻拒﹐初是勉強

接納﹐繼而日久生情﹐事態演變下來﹐就落得今日的結果﹔舍妹向來心軟性慈﹐不

忍過於傷害對方﹐猶豫再三﹐才首肯了哪人的要求……」

 吉百瑞面不改色﹐微笑依舊﹕

 「什麼要求﹖」

 管亮德只覺後頸窩發麻﹐眼皮子在不聽使喚的跳動﹕

 「他……他待迎娶……迎娶舍妹……」

 吉百瑞懶洋洋的道﹕

 「令妹與我家不悔訂情於先﹐施恩在前﹐令妹只因一樁機緣遇合﹐便不忍傷對

方之心而委身下嫁﹐然則我家不悔又待如何﹖莫不成令妹但怕傷他人之心﹐就無視

傷不悔之心﹖」

 管亮德一時大感狼狽﹐手足無措之下﹐只有連聲請罪﹕

 「前輩包涵﹐前輩恕看﹐這都是小的兄妹不對﹐小的兄妹失周﹐事前未能防范

﹐事後未加克制﹐方有今日的困窘之局﹐怨只怨我管家運蹙﹐舍妹福薄﹐攀不上君

兄弟﹐結不成這樁連理﹐但求前輩及君兄弟高抬貴手﹐免予追究﹐管氏一脈感恩載

德﹐叩乞老天保佑君兄弟功侯萬代﹐子息綿綿……」

 吉百瑞暗里罵著--真他娘顛三倒四﹐不知所雲﹐明明是負情變心的勾當﹐偏

偏還有許多莫名其妙的說詞﹐簡直就是豈有此理﹔表面上﹐他卻仍然沉得住氣﹐不

顯溫惱﹕

 「總鏢頭﹐你的意思是說﹐令妹和我家不悔的這段情﹐算是吹了﹖」

 管亮德臉孔褚赤﹐音調窒迫的道﹕

 「小的兄妹甚感惶疚﹐愧對前輩及君兄弟之處至多﹐便今生不能補報﹐來世為

大為馬、結草銜環﹐也要報答二位的大恩大德……」

 吉百瑞不帶丁點笑意的一笑﹕

 「這都是些空話﹐總鏢頭﹐情份的契合﹐若是只用幾句不切實際的言詞便能否

定﹐這情份也未免太虛幻、太軟弱了﹗」

 管亮德急道﹕

 「不﹐前輩﹐小的兄妹不光是表達這無盡的歉意﹐小的兄妹在形式上尚另有補

報﹐區區之數﹐借以減輕我們的慚愧於萬一﹐並盼對君兄弟的損失略做彌補--」

 又看了看君不悔﹐吉百瑞道﹕

 「你要給錢﹖」

 管亮德窘迫的道﹕

 「小的不敢這樣講﹐小的兄妹僅是拿這個法子來回補君兄弟的恩情﹐剖明我們

的無奈﹐我們亦知道這樣做十分庸俗﹐但﹐但除此之外﹐實在不知如何交待是好…

…」

 吉百瑞道﹕

 「那麼﹐你打譜給多少銀子來賠補不悔情感上的損傷﹖」

 舐了舐嘴唇﹐管亮德囁嚅著道﹕

 「小的兄妹想奉上三萬兩紋眼……君兄弟一向囊中欠豐﹐他拿著這筆銀子﹐足

可置產創業﹐成個家約莫也夠了……」

 哧哧一笑﹐吉百瑞側首問君不悔﹕

 「孩子﹐這筆錢你收是不收﹖」

 君不悔極其平靜的道﹕

 「我不會要這個錢﹐大叔﹐施恩於人豈有收回報的道理﹖如果說這算賠補我情

感上的損傷﹐情感有價﹐便就賤了﹐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發乎內心﹐見於真性﹐好

來好去﹐好合好散﹐怎麼能用阿堵物來衡量其價值﹖」

 「嗯」了一聲﹐吉百瑞欣慰的道﹕

 「好﹐很好﹐吾兒果有肴節﹐果具見識--」

 說著﹐他面對管亮德揚了揚眉梢﹕

 「我家不悔說啦﹐這幾文臭錢他不要﹔總鏢頭﹐你早該弄明白﹐天下之大﹐財

富並非萬能﹐多有金子銀子買不到、擺不平的事體﹗」

 管亮德臉孔冷綠、惶怵不安的直搓手﹕

 「哪……哪君兄弟的意思﹐是要我們兄妹怎生補報﹖」

 君不悔牽著嘴角﹐低緩的道﹕

 「情感是不能出賣的﹔總鏢頭﹐什麼都不必補報﹐我原也不曾期望任何補報﹐

你們沒有欠我什麼﹐如果一定要說有﹐欠的也僅僅是一次戲辱而已﹐我還有這個涵

養﹐經得起、容得起、容得下這一次戲辱。」

 管亮德滿頭油汗﹐又羞又愧﹕

 「君兄弟言重了﹐我們兄妹怎麼敢、怎麼敢﹖」

 吉百瑞忽道﹕

 「總鏢頭﹐那個半路上殺出來的程咬金﹐算是哪一號牛鬼蛇神﹖」

 管亮德形色赧然﹕

 「他﹐呃﹐他叫葛世偉﹐是『子午嶺』葛家堡的少堡主﹐他父親葛奇﹐在道上

也是位有頭有臉的人物﹐前輩或許有個耳聞--”

 吉百瑞頷首道﹕

 「葛家堡的當家葛奇﹐不錯﹐我知道他這個角兒﹐他兒子卻是如何與令妹結下

這段機緣、又受了姓葛的什麼好處﹖」

 提到這問題﹐君不悔亦頗為專注的等著聆聽管亮德的回答﹐因為他知道管瑤仙

向來對這位葛少堡主欠缺好感﹐尤其為了「無影四狐」擄劫管瑤仙的那樁過節﹐葛

家堡父子當時拒不赴援﹐袖手旁觀﹐越令管瑤仙切齒痛恨﹐然而彼一時也﹐此一時

﹐眼下卻又湊到一頭﹐更准備結親家了﹐這﹐又是在一種什麼境況下才扭轉的乾坤



 先是干咳一聲﹐管亮德非常謹慎的道﹕

 「大概在三個月前﹐舍妹領著局子里兩位鏢師﹐三名淌子手押鏢到『遠定府』

﹐就那麼不巧﹐偏偏又碰上了『無影四狐』中『魔狐』狄青那個淫棍老弟狄元﹐兩

下一朝面﹐舊仇加新恨﹐三句話沒說上便動了手﹐一場拼斗上來﹐舍妹這邊落了敗

勢﹐正在發發可危的當口﹐葛家少堡主恰巧帶著他家一干手下路過﹐見此光景﹐立

時拔刀相助﹐殺退了狄元﹐將舍妹等人從虎嘴邊救了出來……」

 吉百瑞道﹕

 「倒是挺巧﹐接著姓葛的小鱉羔子就開始大獻殷勤﹐百般表功﹐橫刀奪人家的

老婆了﹖」

 君不悔面皮一熱﹐趕緊喚了一聲﹕

 「大叔--」

 管亮德也頗覺尷尬的道﹕

 「葛少堡主一心輸誠﹐對舍妹體貼十分、呵護備至﹐日也來﹐夜也來﹐人總是

有感情的﹐辰光久了﹐實在不忍再加拒絕﹐自頭一遭接納過葛少堡主以後﹐就﹐就

……」

 吉百瑞道﹕

 「有了開頭﹐就一直繼續下去了﹐可不是﹗」

 管亮德的雙手在褲腿上揩擦起來﹐他吶吶的道﹕

 「前輩包涵……」

 拂袖而起﹐吉百瑞冷冷的道﹕

 「人心叵測﹐人性易變﹐從你們兄妹這里﹐算是找到了活生生的印証﹐管亮德

﹐立身處世﹐不合像你們這樣輕諾寡信、見異思遷﹐男女相悅﹐雖屬兩廂情願﹐但

志節守不過百日﹐亦就無可惋惜留戀了﹗」

 他一昂頭﹐對君不悔道﹕

 「我們走。」

 君不悔站起身來﹐等吉百瑞行出幾步﹐方才輕輕的向管亮德道﹕

 「總鏢頭﹐請轉達我的祝福給二小姐﹐希望她姻緣美滿﹐白首偕老﹐告訴她﹐

我對她沒有怨恨﹐沒有溫惱﹐有的只是關懷﹐真心真意的關懷……」

 不等管德亮回答﹐他已洒開大步﹐跨門而出﹐留下管亮德一個人站在廳中﹐孤

伶又怔忡的空望門楣發呆--他也不禁迷茫﹐自己妹妹的選擇﹐到底是對了﹐抑或

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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