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花花女人心
濱海路,濱海酒店的一個大包間裏。
安鐵和白飛飛一起推開包間的門,看見大強正坐在主賓席上,手舞足蹈地在那裏講笑話,逗得幾個先到的女人哈哈大笑,安鐵在包間外面很遠就聽到了陳紅的笑聲。
安鐵發現包間裏空間很大,桌子只占包間的一角,另外一角有卡拉OK,留出的空地顯然是用來唱歌跳舞的。大強左手是文藝部的文學版編輯王一,王一的旁邊是陳紅,陳紅旁邊是聯繫這次總冠名的天道公司業務員小孫,趙燕坐在靠門的位置。
大強的右手邊是劉芳,再往下看,劉芳右手邊的座位上坐著的居然是秦楓。安鐵心裏一震,回頭看了一眼白飛飛,又看了看劉芳。劉芳一看安鐵進來,馬上對安鐵發難:「我說,安鐵,你怎麼連秦楓也忘了通知啊,幸好秦楓不是外人,一會得好好罰你幾杯。」
安鐵愣了愣,悻悻地笑著,笑得比哭還難看:「有你通知不是一樣嗎?」說完在心裏狠狠罵道:「你真他媽是個事逼。」
安鐵看了看秦楓,秦楓精神飽滿地對劉芳說:「沒事,他最近是大忙人。」說完看了白飛飛一眼,笑了一下。
安鐵走過去在趙燕的右手邊坐下,白飛飛巧笑一聲,走到秦楓身邊,拉著秦楓的手說:「有日子沒見到你了,還是那麼漂亮。」然後在秦楓身邊就勢坐下。
接著,白飛飛隔著秦楓對劉芳說:「這是劉主編吧,早就聽說過你的名字,今天終於見到了。」劉芳笑呵呵地說:「我也聽說過你,你那店生意很好吧。」
白飛飛謙虛地說:「一般一般,我是新入行,整天瞎忙。」
幾個女人寒暄了一番後,安鐵說:「這樣吧,我來介紹一下,今天是我們活動總冠名落實的一個非正式慶祝集會,呵呵,天道公司是活動的主辦方之一也是承辦單位,今天周總請我們一起樂呵樂呵,大家也都比較熟悉,個別可能沒見過面,那是王一,我們報社的作家。」
王一笑了一下,環視一下,對大家點了點頭。
安鐵接著介紹:「陳紅,陳凱歌的老婆,我們週刊餐飲版的責任編輯,大連的飯店沒有人比她更熟悉了。」
陳紅笑著打斷安鐵:「閉嘴,從你嘴裏總聽不到好話。」
大強大笑了起來,接著介紹:「那是我們公司的總理助理趙燕,我們的大內總管,那是小孫,這次冠名就是他聯繫成的。」
陳紅介面到:「周總你們厲害啊,一個業務員輕鬆就把總冠名解決了,看來你教導有方啊。」
大強說:「哪里哪里,還是報社支持才使我們有了信心,嘿嘿。其他的都認識了吧?一會喝酒的時候再一對一介紹,那面還有卡拉OK,可以唱歌,呆會我們來個情歌對唱哈。」
陳紅伸著脖子周圍看了一圈,對大強說:「這裏陰盛陽衰,碰不起來。不過你那麼胖,可以一個頂倆。」
眾人附和地笑了起來,安鐵總覺得今天有點彆扭,笑聲中,趙燕開始招呼服務員上菜。
酒過三巡,大家的興致開始高了起來,尤其是大強,容光煥發,一隻手搭在椅子背上指著趙燕道:「今天這些美女可就交給你了趙燕,要是陪不好,那就說不過去了啊?」
趙燕從容地說:「放心吧周總,今天在座的都是朋友,又不是應酬,大家都不用客氣,這樣我先代表桌上的女士敬王一老師一杯。」
安鐵當初在文藝部的時候是同事,那時候,安鐵編文學版,王一編都市情感版塊,天天和這個城市的癡男怨婦們在咖啡廳裏約會談心,許多年來一直樂此不疲,甚至和幾個被丈夫拋棄和失戀的女青年有點不明不白,有一次,一個在王一的都市情感版上剛傾訴完自己被人拋棄的女人,不久就跑到文藝部大鬧,說王一是感情騙子,拋棄了他。
王一失口否認,說此女精神有問題,但王一的事在私底下越傳越廣,也因為這樣,近40歲的王一從大學畢業就在報社混,混了十幾年還是一個普通編輯。王一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作家,但是除了那些酸溜溜的情感傾訴文章,正兒八經的文學作品卻很少,所以安鐵走後,王一一接手文學版塊,就天天琢磨向一些有名的作家約稿,後來這些在他版塊發表過文章的名作家的名字就像破鞋一樣成天掛在他嘴邊,有空逮到機會就提一下。尤其是在安鐵面前更喜歡提。安鐵也不以為意,反正閑著的時候,和王一聊聊,打趣一番,也挺好玩。
王一一個人悶在那裏半天了,桌子上只有他和這幫人不太熟悉,看到這麼多美女插不上話,正在那裏乾著急的時候,一聽趙燕給他敬酒,趕緊站了起來,顧盼神飛地說:「太不好意思了,趙小姐,你要是代表這麼多女士這酒我可不敢喝,要是你自己敬我嘛,你這麼漂亮的小姐敬酒我當然要喝了,喝死也要喝。」
趙燕溫和地笑了一下說:「王老師一定要喝好,死就不必了,我們的文學事業還需要您呢,你編的那個版我經常看的。」
王一一聽趙燕談起他的版,眼睛馬上亮了起來:「哦,趙小姐也喜歡文學?」
趙燕不卑不亢地笑著介面道:「不喜歡文學就不能看文學版啊。您好像還編一個都市情感版是吧,您那個版快我也經常看,那些拋夫丟妻二奶婚外戀之類的故事好像很受歡迎啊。我覺得那個版叫悲情都市比較好。」
趙燕這一頓恭維,王一好像有點高興不出來,倒是桌上的女人們聽了都開心地笑了,王一嘿嘿地笑著,尷尬地道:「趙小姐說的有點道理,有點道理。」
大強不明所以,精神頭十足地接過去道:「是嗎?趙燕看不出你平時還愛看這些啊,是不是都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故事啊?」
趙燕看了大強一眼道:「是啊,怎麼周總沒看過?那太可惜了,你肯定喜歡那些故事,回頭我收集一些給你送過去。」
大強還沒聽出趙燕話裏的意思,呵呵笑著說:「好好好!」
秦楓在最初面不改色的寒暄過後,一直和劉芳兩個人親熱地談笑風聲,也不怎麼理會桌子上其他人。
偶爾和白飛飛說幾句話。除安鐵外,桌子上的三個男人都輪番起來向秦楓敬酒,都被秦楓笑吟吟地推說要上節目用飲料代過。
整個晚上安鐵覺得秦楓都在盯著他,但卻從沒發現秦楓正面看他。
白飛飛一看大強意氣風發的樣子,站了起來笑道:「周總,我敬你一杯唄?」
大強一看立馬來了精神,說:「你看你看,還是白大俠懂事?知道敬周總一杯,我們趙燕就沒白大俠這兩下子。嘿嘿」
白飛飛話鋒一轉:「你是不是還沒有敬過桌上的美女們啊,你是不是得先敬一下美女?」
大強說:「我剛才不是敬你了嗎?」
白飛飛說:「要全都敬才行,姐妹們同意不?」
眾人異口同聲地說:「同意!」
白飛飛又高聲道:「怎麼敬啊?」
眾人又異口同聲地道:「挨個來!」
白飛飛哈哈大笑道:「好主意,大強,來吧,我回頭再敬你。」
大強苦著臉道:「白大俠,你想害死我啊!」
趙燕在一旁看著白飛飛捉弄大強,和安鐵對視一眼,笑了一下,然後若有所思地坐在那裏發愣。
整個晚上安鐵很少說話,酒喝得也不多,窗外夜色朦朧,窗內美人如夢。
從來都是把酒當藥喝的安鐵這時卻聞到了酒的香味,很有點美酒飄香,佳人卻在水一方的意思。
第五十二章 女人的眼淚
鑽進白飛飛的圈套後,大強輪番向女人們敬了一圈酒,除了白飛飛、趙燕和陳紅喝幹自己的杯中酒之外,劉芳和秦楓找了個藉口自己沒喝卻讓大強喝幹了。大強似乎還不是很過癮,又跟桌上的男人們喝了一圈。
跟小孫喝酒的時候,大強拿腔拿調地說「小孫好好幹!以後前途不可限量!」說完逼著小孫喝幹。
小孫紅著臉說:「周總,我不會啊,喝了這杯酒就出不了門了。」
大強眼睛一瞪:「周總敬你的酒你也敢不喝?男人不會喝酒就跟女人不會化妝一樣,沒法出門。不會喝就得多練習!」
陳紅馬上反駁:「誰說女人不化妝就出不了門?你大謬!」
大強呵呵笑道:「我不是說不化妝就出不了門,我是說不會化妝,差一個字意思就差大了,比如說,你不化妝,你就把功夫放在修心上,本色自然,心靈美,這更有難度。」
陳紅故意小臉一板道:「你小子是不是拐著彎罵我長得醜啊?」
大強趕緊說:「不敢不敢,我的確是覺得你本色自然,有人格魅力。」
陳紅笑著罵道:「你小子那學的這套啊,還人格魅力,就跟那些個局的那小官員似的,剛當個處長就覺得自己是玩政治的,不遵紀守法,卻天天把人格魅力掛在嘴邊,切!」
眾人鬧了一會,大強一看酒喝得差不多,讓服務員打開音響開始鼓動趙燕跟王一跳舞。
這時,劉芳說她家孩子還在家要先走,一聽劉芳要走,秦楓也跟著說自己晚上還要上節目也要跟著劉芳一塊兒走,白飛飛一聽秦楓要走,也站起來說:「不早了,頭都暈了,我跟你們一塊走。」
秦楓看了看白飛飛說:「你再玩會兒吧。」
白飛飛堅決地說:「不玩了,頭暈,一起走吧。」
劉芳一帶頭要走,陳紅、王一也紛紛起來告辭。大強似乎也沒了興致,嘴上咋咋乎乎地說:「怎麼這麼早就走啊,還沒跳舞呐。」嘴上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穿衣服。
王一主動說:「我送陳紅走吧,劉芳跟我不同路。」
大強說:「我和趙豔和小孫一塊走。」
陳紅對安鐵眨了眨眼,笑著說:「你小子豔福不淺啊,美女都歸你了。」安鐵咧著嘴笑了笑,心裏直叫苦。
每一次組織聚會總要費挺大的勁,聚會一完,說散人總是呼啦一下就散了,退得比潮水還快。
把劉芳送回去後,安鐵頭也沒回地對著後坐正在親熱說笑的白飛飛飛和秦楓說:「白大俠,我先送秦楓,然後再送你好吧?」
白飛飛不經意地說:「不用了,剛想起來,我還要到附近看一個朋友,不順路,我就在這裏下吧,你送秦楓就行了。」
秦楓說:「送你吧,這麼晚了?」
「不用,你們走吧,別管我了。」白飛飛說完,打開車門徑直走了。
安鐵和秦楓看著白飛飛的背影好一會都沒有說話。
沈默了一會,秦楓突然說:「要不我也自己打車走吧,你去忙你的。」
「這麼晚我忙什麼忙!你要回家還是去廣電?」說完踩下了油門。
「廣電。」
一路無話,到了廣電摟下,安鐵把車停下,等了一會秦楓卻沒有下車的意思。
安鐵看看後視鏡,發現秦楓坐在後坐上悄然流淚。
六月的大連,夜晚還是有點涼。一陣風吹過來,安鐵縮了縮脖子,然後把車窗搖上。
安鐵想起與秦楓剛剛認識的日子。
那時候,秦楓已經是這個城市頗有名氣的主持人了。
在許多鬱悶而躁動的夜晚,聽著秦楓親切的聲音,飄蕩在欲望都市的每一個角落,那時安鐵印象中聲音好聽的女人通常都長得不好看,但秦楓的善解人意和對都市生活的那份從容還是讓安鐵很佩服。
自從一次採訪認識了秦楓後,安鐵發現秦楓就像這個城市一樣,時刻都在給人新奇的體驗,秦楓的美麗和後來相處時秦楓時刻變化著的內心,就像這個動盪的都市一樣,深深吸引著安鐵。
幾乎沒有理由和跡象,安鐵就和秦楓交往上了。
愛情的產生總是需要機緣的吧,他和秦楓冥冥中互相聯繫著的那根線是什麼呢?
安鐵想不清楚。他只是想起和秦楓在一起時候,那些飛快流逝的快樂和迷茫的時光,已經容入了自己的生命。
和白飛飛不同,在最初和白飛飛相處的一段時間,對安鐵來說,白飛飛就如同一個和他一起站黑暗中那個深淵裏的同伴,當安鐵在深淵裏孤獨地下墜,已經感覺不到光亮和溫度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在身邊說,你落到地了,不用怕,還有我陪著你呐。
白飛飛就是這個使他對世界的感官復蘇的人。而秦楓是在安鐵回到正常生活的軌道後,使安鐵的細胞開始跳動的那人。
安鐵想起剛認識秦楓不久,他騎著一輛破的自行車,天天到廣電旁邊的中山公園等秦楓。
這個海邊城市地勢起伏不平,交通狀況卻很好,很少有人騎自行車。雖然安鐵表面上自負得不行,內心還是很自卑的。他沒有錢,沒有地位,更沒有事業。他不過是同事眼裏剛入行的小記者,一個文化圈裏裝酷耍帥的文學青年,一個熟人眼裏還算努力上進的外鄉青年。安鐵索性故意把自己打扮得破破爛爛的,一條十幾塊錢的破牛仔褲到現在他還穿在身上,不過洗得到是挺乾淨。
安鐵裝得理直氣壯地穿著破衣爛衫騎著一輛破自行車出席各種場合,包括跟秦楓的約會,加上安鐵那種對抗性極強的性格,居然成全了安鐵在眾人眼裏的所謂詩人和藝術家形象。
生性羞怯自卑的盧梭曾經在《懺悔錄》裏說:「我既沒有社交界的派頭,又不善於做出這副派頭,也不慣於受這種派頭的約束,而我偏又不由分說地被拖到社交場中,於是我就想了一個辦法,採取一種我所特有的派頭,免得我學一般的社交派頭。我那種愚蠢而掃興的羞澀怎麼也克服不了。我的羞澀即出於害怕失禮,我就決心去踐踏禮俗,使我的膽子壯起來。害羞使我憤世嫉俗,我不懂得禮節,就裝作蔑視禮節。這種與我的新的生活原則相符合的粗魯的態度在我的靈魂裏成了一種高尚的東西,化為無所畏懼的德性。」
安鐵一想起老盧說的這些話就想笑,感覺這話就跟自己說的似的,「難道我現在的處境跟十八世紀老盧鬧思想啟蒙運動時的處境相似?」
如果不是社會現實的無情提醒,安鐵差點就把自己的乖張上升到了思想的高度。
我操!我們連十五世紀文藝復興的時代都趕不上,現在那些狗娘養的知識份子除了抄襲論文和男盜女娼之外,基本都成了被體制腐爛的肉體和土大款養得白白胖胖的蛆。他們一邊獐頭鼠目地拿著納稅人的血汗錢,一邊和既得利益階層打情罵俏,還文藝復興,複他媽的興。
讓安鐵感動的是,秦楓從來沒有嫌棄過安鐵。
安鐵經常用他的破自行車帶著樂呵呵的秦楓四處兜風,連一起吃飯和玩,通常都是秦楓堅持付帳,剛工作沒多少錢的安鐵即感到自尊心受到傷害,又很感動,秦楓還總是乖巧可人地安慰安鐵:「你以後發達了,可別辜負我啊。」
總是使安鐵一個小男人的自尊心在適當的時候得到滿足。那時候,安鐵常常安慰自己,秦楓是自己的老婆啊,跟自己的老婆不用這麼計較吧。實際上他常常在心裏計較,唯一能做的只有自己加緊努力,幹出一番事業,好好對待秦楓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對秦楓的補償。
安鐵把頭靠在座椅上,出神了半天才被一聲車喇叭聲驚得回過神來,他的車擋了別的車的道,安鐵趕緊把車挪了挪,停下來,往車後坐看了看,秦楓已經擦幹了眼淚,也坐在那裏出神。
一向意氣風發的秦楓此時已經沒有了神采,美麗動人的臉蛋憔悴了不少。
安鐵的心軟了下來。聲音柔和地說道:「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秦楓回過神來,似乎對安鐵笑了一下,說:「不用,我自己上去。」
看著秦楓走進廣電大門的背影,安鐵若有所失地把車開上了大道,安鐵打開車窗,六月的晚風涼涼地吹在臉上,遠處似乎有一隻鳥的影子孤單地閃過,安鐵心裏納悶,哪來的鳥啊,很多年沒在城市看到過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