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淩波谷,雲寧揚2
傾絕看他,是啊!他不是人,他是曾祖碧丹倫所馭的八條靈蛇之一!曾祖倫飼育巨蟒,與其通靈。最終馭得八條靈蛇,最強的那一條,便是他!雲寧揚!曾祖過世之前,將他放歸,許他自行修行。並且讓他吞食其他七條靈蛇以助完成形體。但有一個條件,便是要他,為碧丹家後世馭靈嫡系完成七件大事!他答應了,並且一直遵守!第一件,便是幫助他的祖父突破馭關,祖父馭飼蜘蛛,馭關難過,險些喪命。由他相助,突破關口,自此百毒不侵!第二件,是幫助他的父親……哼,他一想起這件事,心內狂血便會沸騰。他的父親給了他血肉,卻害苦了他!第三件,便是助他逃離綴錦。第四件,便是幫他擒獲妖狼刹寒夜哥,令他靈力大增!
“還有三件,你要我做什麼?”寧揚看著他出神的樣子,知道他又想起過去:“我答應過倫,幫他後世七次。以贖我吞食七位同類的罪孽!如今你已經在淩佩呼風喚雨,業已經找到聚靈咒的寄體,我實在想不出,你還想要什麼?”
“你看的出,她是寄體?”傾絕看著他。
“她氣息時緩時繼,並不是因為累的。而是因為,她曾經受到數次致命重創!如此還能好好的活著,沒有聚靈咒,又怎麼可能?”寧揚執了杯,微微笑了眼角:“傾絕,七年不見,你卻溫和了!“他會關心人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但是傾絕,他若是關心起人來,才是奇聞!
“所以我來找你!”傾絕輕聲說著:“你有法子嗎?”
“讓她脫離聚靈咒而不身死?”寧揚低語。
“或者在我突關之後,醫治我體內的狂血!”傾絕接著說。
“她若從來沒有受過過重的傷害,聚靈咒離體也是無礙!不過現在,很難!”寧揚凝著外頭深濃的夜色:“至於你,我當年就說過。你天生有狂血,若是再急於求成,要去馭夜哥。便陽壽不久!”
他微微傾向身向著傾絕:“不如,讓我幫你別的事吧?!比如,殺了墨虛堅!如果你不解氣的話,可以先殺他的兒子。讓他白髮送黑髮,晚景淒涼,生不如死!”他表情平淡一如。
“我說過,我要親刃仇敵。”傾絕微微的揚眉:“他兒子前些日子來找我,讓我放了!”
“哦?”寧揚淡笑:“為何?”
“他身有法血,其力更勝乃父!只不過,他禁封自己的力量,讓自己變成一個普通人!”傾絕微倪了眼:“他初出茅廬,倒也算的上有智之人。”
“你想逼他重馭,徹底的毀滅他!無論從心智,還是從力量!都要完全的壓服他!”寧揚笑起來,媚眼流波,令人癡迷!
“你這麼做,是出於報仇的快意,還是,出於男人的妒嫉?!”他笑的更是開懷。
“哼,這麼些年。你倒是挺瞭解人的心的!”傾絕淡淡的笑,微長的眼尾略是飛揚。卻是看不出內心所想!
“我看你是二者皆有!你一定是把那個小子狠狠的羞辱了一遍,然後把他毫髮無傷的放走!你就不怕他自此一蹶不振?他是墨虛家的獨子,一直被人捧在手心。聽說現在是朝中的紅人,連皇上,都不介意他是馭靈者的後代,而對他多方重用!一個這樣的人,定是從小沒受過任何雨打風吹的!”寧揚依舊是一臉的淡笑。
“一蹶不振,他就不配成為我的對手!更何況,他還有個老子。那老頭這些年可從未放下他的鳥!這次能查到我頭上,必是他老子從旁相助!他一定會再來!”傾絕的手指,輕輕撫弄著青花瓷杯,低聲說著。
“你憑什麼認為他會再來,或者會保慎重,他會直接讓老頭子來!”甯揚明知故問,笑意滿滿。故意要逼他說出來。
“他當然會再來!因為……”傾絕知道他心中所想,便小小的滿足了他一下:“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但是說話的時候,還是不自覺的手指加力,捏碎了那小小的杯盞!
“哦!愁可相同麼?”寧揚故意拉長了聲音,愉快的說著:“愁也,仇也,更結的深了!”
“我要你治好她,讓她離了聚靈咒也能照樣好好活著!這樣自然最好!”傾絕顯然不想將這話題再延深進去,轉了話鋒言歸正傳:“你剛才只是說難,但並不是不可以!”
“要想治她,必得遍尋世間奇寶!但你不見得能等!”寧揚收了笑意,凝眼看他:“我沒記錯的話,你下月就滿二十五!而你突關,必要在這半年之內完成!突關之後,你便可與夜哥心意通達,他便可隨叫隨到,成為你一生的忠僕!但是,在那之前,你要先贏他!夜哥是妖狼之首,你要勝他,需要引發狂血才能逼出你最大靈力。我若要醫治你,需得等你半年關成之後,但那時,狂血已經浸入骨髓,回天乏術了!”
“那就是說,我連五年都等不了了!”傾絕的指尖有些微微發顫,低聲說著。
“照你現在看,還能再等五年!半年之後,不知道還能等多久!”寧揚說著:“我要醫治她,就要先尋藥引!就要去月耀國尋老參之精,到綴錦龍晉海去找魚龍之血。這兩個東西我沒把握能在半年之內找到,況且,這二者皆屬強靈,如果已經提前被人馭了。那就更需要時間!”
他微歎了一口氣。
“這兩樣東西,我可以馭夜哥去找!”傾絕低語:“比起你一人找來,可省些時間!”
“馭它找藥?大材小用!”寧揚搖頭:“況且,你雖與它通靈近八年,但它現在未必事事肯聽你的。就是因為,你不曾真正贏過它!在它心中,並未把你當作完全的主人!”寧揚說著,站起身來:“算了,我既應過倫,自然會幫你!既然你執意要我做這件事。我應了你便罷了!明日待我診了她的脈息再說吧!不行的話,我再想其他辦法!”他看出傾絕神色之中有了倦意,便說著。趕來這裏,或者不會覺得太累,但是,沒有什麼好消息。任誰也會覺得疲累了吧!
“行,先這樣吧!”傾絕說著,便朝著後面的拱橋而去。這裏的房子建在澗邊和周圍的矮山上,樓閣之間都以拱橋,懸梯相連,將自山頂的山澗圍在當中,引進院池。兩側兩個懸閣,有觀台相延,拱橋相連,穿澗而過。夏日流水潺潺之時,傾橋而下,別有風姿!小白跟傾絕所住的樓閣,在東面的矮峰上,錯落著一幢小樓。沒有人過來引領他,他對這裏已經很熟悉,雖然很多年沒來,但一切都是如故!
傾絕行上樓來,一路的輕紗慢舞。寧揚喜歡紗,遍尋各地的好紗來。軟紅綃,碾淩羅,翠天青,很多稀有顏色的都能找來,懸在樓廊間,兜起淡淡的光暈!他一路腳步很輕,心裏卻忖著,她睡了嗎?他想她睡,她很累了,第一次騎馬,便騎行了數千里。還總是綿延不平的山路!但他,卻又希望她沒睡。他不缺有人等他,他回府不論多晚,都會有人等他。但是,等的意義,他心裏明白。因為怕他,所以等他!但是她呢?會等嗎?會因為怕他,而等他嗎?或者,因為別的!
他正胡思亂想著,卻因她跌落眼底而一下大腦變成空白!一切的猜測,看到她的一霎,全變成一股暖意!
她沒睡,正坐在桌邊,手裏是他的氅,剛才上來的時候,那是裹在她身上的。她正在補衣服!她一向不擅行針的,動作有些僵硬,但卻很認真。光籠在她的臉上,給她添了紅暈,讓她的眼波,暈著一團團的光!她手裏沒有繃子,只能用手撐著那破損的一角,努力的填補著那開裂的部份!路上枝莖密佈,這袍子太長,很容易會刮到。她下手很慢,每一針,都努力延襲著曾經的紋理,將細細的黑絨線,一點點的填進去!
他慢慢走過去,看著她倚桌的側影!一時間,竟不忍心出聲去打擾她!他甚至沉迷在這樣的景致裏,有種時光錯位的感覺!
她微微低頭,正看到他投下的光影。然後,她抬起頭來,看到他正盯著她看。她有些著慌,手下便飛了針,一下子正戳在她下面托著的指尖,她微抖了一下,手指不由自主的回縮!但下一刻,她的手,已經被他握在手中!
他輕輕啜去那滲出的血珠,撫過那細微的小小傷口,看著她:“不是很累了嗎?為什麼不睡?”他明明很希望她等他,但是,現在看到她了,又非常希望她去睡覺!因為他很擔心她!人呐,真是非常矛盾的生物!
她被他的動作嚇著了,但他卻做的出其自然,讓她的心裏,又暖洋洋起來!她微微動了下,看沒辦法從他手中撤出手來,便乖乖任他握著:“我把衣服都收拾好了,放在床邊的櫃子裏!”這小樓裏什麼都有,小丫頭引她過來,告訴她各屋的用處,便讓她自便。這樣她反倒自在了多,她輕輕說:“喝茶嗎?還是先洗…….”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已經低下頭,吻住她略有些顫抖的紅唇!他抱緊她纖細的腰身,感覺著她在自己的懷抱裏變得溫軟。
“我去洗澡,你去睡覺!”許久,他放開她,撫過她滾燙的面頰,低聲說著。
“那,小白給您更……!”她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讓他直接給抄起來了:“去睡覺,誰許你只穿一件罩衫就在這晾著了?!你把那點熱氣全散了,一會怎麼給我暖被窩?!”他說著,眼底卻有了笑意。他將她丟到床上,拉過被子把她裹嚴實。他笑著,逕自給她下了帳子,說著,便向澡間而去!他的腳步輕快起來,剛剛與寧揚閒談時候的低落,又被她一掃而空!她可以改變他的心情,很輕易的,真的可以!
她是暖不熱被窩的,充其量,也只能把自己身下那一小塊地方暖的微溫。所以,在他回來的時候,被窩裏頭還是冷冰冰的,他一把將她摟過來,把自己的熱力給她。他知道她沒睡著,因為她僵著像塊小鐵板!
“明天讓寧揚給你診診脈,我們得在這裏住幾天!”他低頭看她。
“給我診脈?”她睜大眼看他,一時有些不明就裏:“他是大夫?”
“嗯,好大夫!”他輕笑:“讓他給你瞧瞧!”
“我沒有生病啊!”她看著他笑得溫和,一時也鬆軟下來。
“但你太瘦了!以後生出的孩子都跟細竹杆一樣怎麼行?!”他抱著她:“做我的妻子,不能瘦成這樣!”
她渾身不由的抖了一下,妻子?她腦子又有些泛木!他看著她一臉愕然,勒緊她:“你不想嗎?你已經許給我了,不當我妻子,你想當什麼?!”
“可,可……”她怔怔的看著他,卻吐不出一句整話來。她想當什麼?她從來沒想過!她許了他了,但卻從沒想過要當他的妻子!他的妻子,該是一個門當戶對的名門淑女。大家不都這麼說嗎?比如少爺,他以後就要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來當妻子的。像她這樣的,能當一個通房的丫頭就很好,如果可以有個名份,當個姨娘,就是最好的了!以前大家就是這樣說的啊!
“皇上已經下召,封你為郡主!那些奴才,東西,都是賞你的啊!接旨的時候,你沒聽到麼?”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你在京裏得的地,比我的行府還大三倍呢!以後建成園子,多精緻都有!昭平裏頭,勁軒把園子給你了,我讓人改呢!”
“賞我的?”她暈了,真的完全暈了。那些個車裏的東西,那麼多的人,給她的?都是給她的?那天那個公公,拿著黃絹說的文縐縐的話,都是說給她的嗎?她一句也沒聽懂,根本不知道什麼意思!只是瞧著他笑,然後她就跟著笑了!
“可不是,都是你的!你不是奴才了,早就不是了!”他抱緊她,吻上她的眉頭:“這樣,你高不高興?”
高興?她何止是高興,她有些喘不過氣的感覺!她一直都像活在夢裏一樣,一直都是如此!
她是小白,是一個奴才,是一個,為了討一口飽飯,不惜性命的奴才。她總是被人賣來賣去,她總是想,若有一天,有一個小小的窩,不用再挨餓,就已經很好!後來,少爺給她一個夢,讓她住在華麗的房子裏。她覺著,已經快飄到天上了!
再後來,她遇見他了。她的新主人,她的死神!他給她的,不僅僅是徹骨的疼痛,死亡的恐懼,還有,還有一個讓她,根本無法再辯析的夢境!是夢境,還是現實,她已經無法分辯了,亦或者,她根本也不想分辯了。因為太美好了,美好到,她甚至已經忘記了那條小白狗,與她叫同個名字的小白狗!
“要娶我當正頭的嗎?”她忍不住開口問他,她覺得頭頂上有一道雷,響得她頭疼的很。讓她的思緒亂成一團,讓她,再次去問他!
“當然是正頭的!你有當偏房癮嗎?”他笑起來,開始逗她。看她的臉紅燙起來,他拈著她的下巴,正色看著她:“回去了,拜了堂。你就是昭平王的王妃!你只能看著我,你的心只能給我,你只能信我!”他抱緊她:“好不好?!”
“好!”她顫抖著,在他的引導下輕輕的低語。她偎緊他,感覺著他給她的熱量!
“我以前打過你,你不許怪我!更不能恨我!”他低低的說著,說這些的時候,也有些顫抖起來:“以後,我都不會再打你。而你,也不許怕我了!”
她在他的懷裏胡亂的搖頭,她從來沒怪過他,更不會恨!就算他現在依舊會打她,依舊什麼都不給她,她也不恨!她只是覺得,那是她的命!而現在,她更不會怪他,更加的不會!
“睡吧!你看,我本想等回府再告訴你,現在我忍不住都說了。你的驚喜沒有了!”他輕輕的拍她的後背:“明天讓寧揚給你好好瞧瞧!你要胖一點,再胖一點!”他低低囈語般的說著,閉上了眼睛!她該再胖一點,這樣,以後如果沒有他。她也能暖熱自己的被窩!
其實,他多想一直陪著她,與她分享自己的喜怒哀樂!在她學會像一般人那樣思考的時候,他也不介意向她坦誠他的過去,讓她知道他那些他一生都不想再碰觸的回憶!他還想幫她討回那些血債,他的,還有她的!讓那叫驪兒的怪鳥,把曾經吞食她四年的血,一滴一滴的還給她!當然,在做完這一切的時候,更多的,他希望能一直與她在一起,過一些平靜快活的日子!最好有幾個孩子,不用再馭靈,不用再擔憂自己的性命。每天都很悠閒,不用再謀算人心,不用再爭權奪利!
他與她一起結伴老去,一起共渡晨昏,最後,一起死去,睡在同一個墓穴裏!那樣的生活,讓他嚮往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