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三方

　Ｓ完全展開救援行動已經過了好幾天的時間，封凍著看上去一點也沒有解凍的跡象。在冰層遠方的一艘游輪上，一位身著男性禮服的麗人遠遠眺望著冰層上忙碌的救援景象，而她有著一頭齊肩的青發，其臉上最引人注目的，無疑是纏在右眼上的黑色眼罩。眼罩的中央以紅線繡著五芒星的形狀，但卻感覺不到魔力的流動，也不知道只是單純的眼帶，還是隱藏著某種功能的魔具。

　在男裝麗人的旁邊，一位金髮佳人也正眺望著同樣的方向，不過她的影像卻呈現出半透明的狀態，看上去就像是來自遠方的投影。

　“卡米拉，測算出了這塊冰原的面積和厚度了嗎？”

　金髮佳人向著被稱作“卡米拉”的男裝麗人詢問著，她不光是影像，就連聲音都帶著空靈的味道。

　“是的，艾麗卡小姐，這塊冰層的面積有三點零七五平方公里，而平均厚度則達到二十七點五米。”男裝麗人以冷靜的聲音報上了匪夷所思的數據。“根據冰層的構造分析，其形成和至高煉金的過程極其類似，然而換算成魔力消耗的話，卻遠遠超越了人類所能達到的水準。”

　“……這樣說來，母親說的果然是……”艾麗卡咬著指甲露出罕見的遲疑模樣。

　“小姐，夫人說了什麼嗎？”卡米拉好奇地問著。

　“不，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上次北美的騷動後，似乎被祖父暫時禁足在地獄。有一段時間不能到凡世來了。”

　艾麗卡口中的祖父，正是昔日墮天的晨星，統治千萬惡魔地王者路西法，而母親則是路西法的女兒，真紅女王的莉莉絲。艾麗卡的身上流著最純粹的黑暗王族血統。這使她以無人質疑地資格掌握著經由暗黑工會演化出的新教，現在可以說是統治著整個歐洲紅世地勢力。

　在得到地獄協助的情況下。新教在煉金術方面取得了長足的發展，但同樣也遭遇了難以逾越的障礙。新教是以暗黑工會為基礎進而演化出的組織，兩者間有極其相似的構成，然而最本質地區別在於，相比起暗黑工會中煉金術士各自為政的情況，新教有著信仰核心地存在。

　過去。那被稱為“新神”的神祗，突如其來地降臨到歐洲。一舉解救了暗黑工會的危機，更將十三個擁有悠久歷史的古老家族緊緊抓在手中，進而促成了新教的誕生，從此逆轉了歐洲紅世地均衡。然而，作為新教信仰核心的“新神”。卻在完成這些豐功偉績後，驟然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同時消失地還有關於他的一切信息。在殘留的資料上勉強能找出其存在的痕跡。然而充斥眾人記憶的卻是神秘的虛無，就連艾麗卡也無法想起“新神”的模樣，唯一能確定的只是他和地獄有著深切關聯的事實。

　在失去信仰核心的情況下，新教的凝聚力也逐漸衰弱下去，因此在過去兩年中，艾麗卡想盡辦法調查“新神”的狀況，然而卻一無所獲。在幾乎喪失希望的時候，北美那邊接連傳來“亡靈天災”、“神獸降世”的消息，如果說這兩件事只是略微引起艾麗卡注意的話，那後來提出的抗議則無疑引發了她的強烈興趣。

　目睹作為證據被送來的鋼鐵傀儡的殘骸，艾麗卡一眼就看出那是出自至高煉金的產物，而到目前為止，暗黑工會還沒有人能達到這樣的境界，她不由得想到了那神秘失蹤的“新神”，但新教的事務卻讓她分身乏術，只得派出心腹的卡米拉前來查看，而根據目前的狀況看來，這次很可能是找到了線索。

　“……母親也不說得詳細一點，真是的。”

　回想起和莉莉絲通訊的事情，艾麗卡不禁皺起眉頭，那樣激動的母親還是初次見到，難以想象那是以真紅女王之名君臨地獄的撒旦愛女，結果到頭來也只聽清楚了要她找某個人的事情。根據莉莉絲的言語推測，那個人很可能就是她一直尋找著的“新神”，而線索則落到最近北美的一系列事情和鋼鐵傀儡的殘骸上。

　“卡米拉，在我過來以前，你就按照先前的計劃處理這件事。如果需要Ｓ的幫助，在適當的時候給他們一點甜頭也無妨，記住，最優先的是查出使用至高煉金的那人現在身在何處，知道嗎？”

　“是，小姐。”卡米拉低頭應諾。

　“那就這樣吧，我處理完了雜務會盡快趕過來的。”艾麗卡略一點頭，隨意其影像在模糊中消失。

　“小姐慢走……”恭送艾麗卡離去後，卡米拉抬頭望向冰原的方向，下意識地撫上右眼的眼罩。兩年前，在“新神”消失的同時，她的右眼便無故鎖閉，雖然身為融機人偶的她並沒有人類那樣的直覺，但看著那極盡壯闊的浮冰，卡米拉感到右眼內正隱隱發熱著。

　……………………

　“齊格，你的那位朋友呢？”

　奕豪帶著紅姬回到瓦爾哈拉天宮，布倫希爾德在門口迎接了兩人，卻發現林恆未在其中，不禁問了出來。

　“這個嘛，蜜蜂總是追著鮮花跑的，不過這次遇上的或許是捕蠅草也說不定，

　…”奕豪在嘴角拉出仿佛不良似的笑容，伸手把騎在姬扶下來，看著布倫希爾德聞言露出納悶的神情，輕笑著拍了拍女武神的肩膀。“那裡，那傢伙只是有事情先走一步罷了，不必管他也沒關係……倒是，紅姬這身衣服怎麼樣？好辛苦才挑選出來的。”

　奕豪誇耀似的指著紅姬，蕾絲洋裝打扮的小鳳凰，看上去就像精緻的洋娃娃般可愛，然而女武神卻困惑似的皺起眉頭，有些遲疑地說著。“齊格。這衣服……不方便活動吧？而且似乎一點神力防護都沒有，在戰場上應該派不上用場……”

　“唔，果然如此嗎……”奕豪在心裡嘆了口氣，雖然他早已猜到布倫希爾德缺乏凡世常識的事實，但沒想到竟然偏差到這種地步。看來需要優先校正地不是小鳳凰，反而是這位女武神的母親也說不定。“好吧。布倫希爾德，隔幾天我們就出去瓦爾哈拉天宮，到下面的冰島去走走吧？”

　“齊格，我不太喜歡到凡世……”布倫希爾德顯得有些遲疑。

　“這是為了可愛的女兒哦，布倫希爾德。”為加強說服力，奕豪向前踏一步。“紅姬的眼睛是個問題呢。今天散步地時候我看到一個地方，在那裡雖然無法完全根治。但應該能起到某種程度的效果，明天我們就帶著紅姬一起去看看，你也不需要整天待在冷冷清清地天宮裡面，凡世也有凡世的樂趣。”

　“既然齊格這樣說了……”布倫希爾德躊躇了幾秒，隨即點了點頭。“那好吧。明天我就和你同行。”

　“好，那就……唔？”感到有股微弱的力道扯著衣角，奕豪低頭看下去。不禁啞然失笑。雖說有著鳳凰的血脈，但紅姬畢竟還只有六歲而已，一整天逛街下來累積了相當多的疲勞，此刻正抓著父親的衣角，睡眼惺松地半眯著眼睛，左搖右晃就像小不倒翁似地左右搖晃著。

　“呵呵，寶貝，想睡覺了嗎？”奕豪輕笑著問到，而紅姬的回答則是把左右搖晃地身子改成前後晃悠，那睡眼惺忪的模樣實在惹人憐愛。“好，那爸爸帶你去睡覺。”奕豪抱起紅姬，同時向布倫希爾德眨了一下眼睛，朝另一邊的寢宮舔了舔嘴脣，那是自神話時代起兩人便約定的暗號。

　“齊格……”察覺到奕豪暗號的女武神，極光似地美貌上浮起一抹掩不住的緋紅。

　……………………

　次日，先不論女武神君臨凡世究竟會給冰島帶來何種的衝擊，距離冰島數百海里地太平洋上，那塊面積足有三平方公里的浮冰，目前依舊是紅世各勢力關注的焦點所在。Ｓ的救援艦隊已經在浮冰上搭起了一座臨時指揮所，作為Ｓ高級幹部中唯一反對前次計劃的人物，雖然並非出自本意，但艾達卻因此獲得了極大的發言權，並被委託全權負責此次行動的善後工作，以及和新教的交涉。

　至於她交涉的對象，當然是新教代表的卡米拉。艾達曾調查過她的底細，得知其乃新教最高領導者，巴魯米娜家家主的心腹，同時也是以“血之魔女”之名馳騁紅世的強者。光是過去兩年的記錄，就至少有十個以上和新教敵對的紅世組織被她摧毀，連Ｓ設在歐洲的秘密據點也未能倖免於難，傳說甚至在狩魔協會黑名單上登錄為Ｓ級的幾頭危險至極的妖獸，似乎也都是喪生其手。

　因此對Ｓ來說，她毫無疑問是最扎手的對手。而事實上，光是和這樣危險的人物接觸就在Ｓ的幹部中掀起軒然大波，誰也不想成為“血之魔女”的獵物，幹部們互相推諉著，最後還是艾達站了出來。畢竟血之魔女再怎麼厲害，也無法和“那位”相提並論，在見識過神階的恐怖後，艾達已經很難再害怕別的東西了。

　在約定時間前五分鐘，艾達就已經來到指揮所外面等候，而這時候旁邊的裡昂以謹慎的態度向他提出意見。

　“主任，這樣會不會太魯莽了一點？”

　“魯莽？你是說血之魔女的事情？不，至少在目前，新教和Ｓ還是盟友關係，而現在和Ｓ交惡對他們也沒有任何好處，對方不可能突然動手的……”

　“不，我指的是在這裡建立臨時指揮所的事情。”裡昂打斷了艾達的話，以憂慮的神情看著周圍大規模展開的救援活動。“就算那頭神獸已經退卻，但誰也無法判斷它沒有再度出現的可能，萬一發生最壞的情況，就連救援船隊都會成為它宣泄怒火的對象，所以謹慎起見……”

　“啊，這件事就不必擔心了。”艾達苦笑著搖搖頭。“對方已經原諒了我們，只要我們不再去打擾他，他也不會再對Ｓ出手了……”

　“有這種事？主任你是從哪裡知道的？”裡昂顯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這個。如果我說是昨天逛街時偶然遇到的，你相信嗎？”艾達以似笑非笑地神情看著裡昂，後者則搞不清楚她究竟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顯得有些茫然。而就在這時候，一陣低沉的轟鳴聲由遠方天空傳來。一架印有新教標誌的運輸機由遠及近來到他們上空

　降落到冰層上。

　“這是……”

　艾達不禁皺起眉頭。這架運輸機有著無法完全以空氣動力學來解釋的外形。一眼看上去就好像好萊塢地科幻電影搬到眼前似的，毫無疑問這是新教地示威之一，看來在Ｓ沉迷於造神計劃的時候，他們已經把煉金術推進到完全實用化的階段了。

　“看來這次的交涉不會輕鬆了……”

　雖然是早已知道的事實，但眼前的情況還是讓艾達地心情沉了下去，她快步走上前迎接新教的特使。傳說中地“血之魔女”卡米拉以男裝麗人的模樣出現在運輸機的出口。在數名侍從的擁簇下，卡米拉走下運輸機。雖然她並不喜歡這樣的排場，但既然是代表著新教而來，那一定程度地氣勢還是必須的。

　“能見到傳說中的血之魔女，我倍感榮幸，卡米拉小姐。”

　“嗯。地鐵娘子之名，在新教中也是久聞多時。”

　艾達迎上去，和卡米拉簡短寒暄後。一行人隨即前到設置好的會場。到會場的時候，卡米拉注意到了坐在房間角落的某位狩魔師打扮的青年，雖然顯出相當輕佻的模樣，但他身後背負的中華劍上卻散髮出近乎神質的旺盛靈氣，這讓卡米拉無端感到威脅，並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卡米拉小姐，我個人的習慣是先解決不愉快的事情，在這裡只好請您配合我的習慣了。”艾達先聲奪人地問出來。“首先我想知道的是，關於襲擊Ｓ艦隊的人物使用的是否是黑暗煉金術，而他和新教是否有關係這兩件事，新教得出結論沒有。”

　“嗯，結論得出來了。”卡米拉點點頭，漠然道。“那確實是黑暗煉金術，但那人和新教沒有關係。”

　“是這樣嗎……”艾達露出“早知道你們會這樣說”的神情。“但是，我以為只有新教才掌握著黑暗煉金術，你們卻說他不是新教的人，請問是什麼因素讓你們作出如此判斷的？”

　“很簡單，那人使用的是至高煉金，而即使在新教中，也還沒有任何人達到這一水準。”卡米拉的發言讓艾達為之愕然，原本是想透過交談慢慢套出“那人”和新教的關係，但得出結論的速度和內容卻都和預測的偏差了好遠。

　“總之，新教對這件事無任何責任。”卡米拉斷然宣布的結論似乎有讓談判就此中止的嫌疑，然而讓眾人的心臟停滯一秒鐘後，血之魔女又再度發言。“不過根據掌教的授權，新教可以考慮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提供Ｓ以技術支援，但前提條件是，Ｓ必須幫助新教找到那位掌握至高煉金的人，否則一概免談。”

　“……卡米拉小姐，在可能的情況下，我也很想答應你們的條件。”艾達回過神來，呼出口氣清醒一下頭腦。“但是，到目前為止對整件事都還處於一片模糊的狀態，或許我們是要多了解一點情報，但這有限的情報並無法告訴我們那人的真實身份。”

　“是嗎……”卡米拉無言地凝視著艾達，左眼的瞳孔深處中滲出暗紅的光輝，讓艾達下意識地緊張起來，而這反應分毫不差地落到了對方的眼中。“艾達小姐，你的心跳和血壓都在升高，呼吸也變得急促，我應該如何理解你的表現？”

　“唔，面對血之魔女，任何人也會感到不安的吧？”艾達試圖岔開話題，而卡米拉卻露出不置可否的模樣。“是嗎……有關那人的任何情報都可以，只要Ｓ提供確切的線索，新教就答應以技術援助交換，倘若你真的確定手中沒有新教需要的情報，那今次的談判也就只好暫告結束了。”

　“唔……”主動權掌握在對方手中的事實，讓艾達沒有選擇的餘地，但即使如此，她也必須考慮再次激怒神獸的後果。“我是否可以知道，你們找到那人後有何打算？”

　“那人掌握著至高煉金，對新教來說是無比貴重的賓客，我等希望和他取得聯繫，絕對不會有絲毫冒犯。”卡米拉如此說著，那漠然的語氣似乎給了艾拉以可以信賴的保證，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指向了冰島的方向。“事實上，我也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唯一能告訴你的，就是昨天曾在冰島上碰到過他的事情，但那也是極其偶然的狀況。”

　“冰島？冰島的什麼地方？”卡米拉急切地詢問著。

　“中央商業街附近……”

　“感謝你提供的線索！剩下的事情就和我的部下交涉吧，只要付出等價的報酬交換，新教可以向你們提供技術援助……”艾達還未說完，卡米拉便急急站起來向外走去。

　“等……等等，”艾達等人在幾秒鐘後回過神來，追出去的時候卻只看到卡米拉向著冰島乘風遠去的身影，那焦急模樣似乎不同尋常，然而事情發展到現在，艾達也無力阻止，只得苦笑在心中默默奉上祈禱。“希望……不要惹出什麼麻煩吧，現在那島上可是火藥桶似的狀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