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朝見

　世中人通常把崑崙看成低於“神界”蓬萊一級的“仙但事實上，崑崙只是凡世中某特定地域的稱呼而已，不過由道家陣法封閉了外通向該處的門戶，從而造成了外界的“崑崙並不在凡世中”的誤解。

　當然，崑崙本身的位置正是九州靈脈的所在，因此其靈氣水平也要遠遠高出凡世許多，對那些一心追求天道的修道者而言，可以說是得天獨厚的條件。只是在最近幾十年裡，受到凡世迅猛發展的高新技術的影響，一向淡泊的崑崙也改變了不少，最明顯的例子，是小輩的弟子中普遍流行起手機來。雖然老一輩的劍仙對此嗤之以鼻，堅持著使用神通道術互相聯絡，但小輩弟子也依舊我行我素，最近甚至還出現了把電腦等等東西偷偷帶進崑崙來的傾向，由此惹來了崑崙七子的宵練的注意。

　比起其它一心求道的六位同伴來，負責管理崑崙在凡世事務的宵練更容易注意到門下弟子的小動作，雖然他本身對這些凡世科技帶來的方便並不反感，但畢竟崑崙的本質是追求天道的修行場所，那些取巧的小玩意兒只會讓人沉於安逸而心生雜念，對修行根本毫無助益，他想著也該是時候好好整肅一下最近崑崙越來越散漫的作風了。

　宵練如此決定著，然後大步流星地向著後院的某處走去，他知道最近不少小輩弟子都常往那邊跑，不用猜也只是他們在那裡藏著什麼。

　來到後院的那棵桑木下，宵練並沒有看到任何人影。但空氣中彌散著靈氣卻強烈到足以讓靈識遲鈍的普通人都感到異樣，很顯然，有人在這裡布下陣法，而且手法還極其粗劣。宵練一邊搖頭嘆息著最近小輩弟子地墮落，一邊揮手彈出咒符，咒符撞到前方的隱蔽空間後自動燃燒起來。火焰瞬息燒掉了遮蔽空間的靈障，顯出其中一座簡陋的茅草棚來。

　只見不足十平米的茅草棚裡竟站著十多個小輩弟子，一個個正神情緊張地看著茅棚中央，那裡擺著一台被列為“違禁品”的電腦。不過主機已經被拆了開，而其中一位弟子正滿臉通紅地在裡面擺弄著什麼。

　“咳！”宵練只是簡單咳嗽了一聲。

　原本躁動不安地弟子們頓時安靜了下來，宛如化成石像般靜立在原地，不敢稍動，直到身後的第二聲咳嗽響起，他們才戰戰兢兢地回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當目睹來者是崑崙七子的酒劍仙時。一個個霎時間露出無比絕望地神情。

　“拜……拜見祖師！”

　“你們啊，”宵練以平和的目光掃過眾弟子，而凡是接觸到他目光的弟子下意識地退後一步，就好像看到毒蛇似的。“竟然還有空擺弄這些東西，看來最近的修行是讓你閑得無聊了吧？”

　“沒……沒有！”眾弟子露出恐怖的神色一致搖頭，而宵練卻把他們的意見無視了過去。“正好鐵門剛剛過來說，地府那邊地妖獸又有蠢蠢欲動的跡象。既然你們這樣無聊的話，那就順便到地府去把那些妖獸解決了吧？比起這些玩意兒來，那絕對要驚險刺激的多呢！”

　“師……師祖。這……這隻不過是一台電腦而已啊！現在凡世任何地方都找得到的東西！”聽聞宵練的處置，弟子們的臉齊刷刷地白了起來，為首的一人鼓起全部勇氣主張著。“我……我覺得，崑崙也可以考慮引進一些外面的東西了，很方便地……”

　“方便？我看怎麼都亮不起來啊，這樣能用嗎？”宵練譏笑似的看著他。

　“這……這是因為……”弟子急得滿頭大汗。“剛剛還能正常運行的。但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間就黑屏了，電源也沒反應……”

　“崑崙什麼時候有電了啊？”宵練眯起眼睛。

　“是……是這樣的，我們從凡世牽了一根電線過，但好像停電了……”急著向師祖解釋的弟子沒看到周圍同伴的眼色，失口說了出來。

　“哦，從凡世牽了一根電纜過來呢……停電了是吧？沒關係，我來想辦法。”宵練笑得和藹可親，隨手甩出一張咒符。

　在眾目睽睽下，符紙慢慢飄啊飄地飄到了那邊地電腦上。

　下一秒鐘，天雷咒炸裂，一道粗壯的雷光從天而降，將那台無法啟動的電腦連同旁邊的幾名弟子一併轟成黑炭狀。

　“早就告訴過你們！一味追求方便的結果就是自身的墮落！”宵練這才翻臉，指著茅草棚周圍被燒成灰燼的陣法咒符痛罵。“看看你們都成什麼樣子了？簡簡單單的一個迷蹤陣，居然要足足十二張咒符來完成？你們本身的道行呢？修到狗肚子去了啊？還有，用十二張咒符也罷了，但靈氣是怎麼控制的？亮得簡直就像燈泡似的，你們是生怕別人不知道這地方藏著東西是吧？”

　面對宵練的痛罵，弟子們低頭看著腳下，眼角的余光落在那幾位比較倒霉的同伴身上，生怕一不小心躺在地上抽筋的人就又多了一個出來。

　“聽好，今後要是再有誰敢帶這種東西進來，我就……哎喲喂！”宵練指著地上的一堆廢

　大聲訓斥著小輩，然而語末的聲調突然奇妙地走高，弟子們偷瞄著師祖，卻發現酒劍仙正呆呆地看著天上的某處，那副仰頭張嘴的呆滯模樣頓時將崑崙元老的形象破壞殆盡。

　竊笑著的弟子們也跟著向天上望去，然後下一秒鐘也流露出和師祖相同的神情。

　在那裡，在崑崙上空的蒼穹中，一柄由黃金光輝凝成的巨劍正由雲層中冒出，而隨著巨劍的緩緩下降，濃密的雲層猶如被一隻看不見地巨手給撥開，一股無形的壓力將雲霧壓倒了幾乎貼近地面的高度。在青藍的蒼穹中，就只有那柄獨一無二的黃金巨劍散髮著萬丈毫光。

　“軒……軒轅劍！”目睹這光景的同時，宵練當即蹦了起來。

　那巨劍全身散髮著睥睨萬物地威儀，浩瀚如天地般的神威將崑崙整體籠罩其下，能有如此威儀的神器，不是天下第一神兵的軒轅劍還是什麼？

　對於以劍入道地崑崙一脈來說。軒轅劍自古以來就是競相傳頌的神名，歷史上不知道有多少劍仙幻想著能一睹天下第一神兵的風采，而至少到目前為止，宵練還是第一批得償所願的人。然而。讓宵練激動的不僅是目睹軒轅劍的奇跡，眾所周知軒轅劍是黃帝的佩劍，在黃帝乘龍歸隱後，便被當作無上神器供奉在蓬萊，而至於軒轅劍認主蓬萊少帝地事情，崑崙這邊也略有耳聞，此時軒轅劍驟然現世。自然就代表著蓬萊少帝也將降臨凡世。

　對崑崙來說，接待這樣的大人物絕對是前所未有的經歷。

　“你們！全部給我回寢室去！誰敢出來一步立刻逐出師門！”

　宵練向四方弟子吼了一聲，隨即馭劍狂飆了過去。軒轅劍降臨在蓬萊的中央，等宵練趕到的時候，其餘的崑崙七子早已在此恭候，以無比崇敬的神情看著空中那柄正緩緩降落地古銅大劍，宵練幾乎連氣也沒有喘上一口。直接撲倒在了軒轅劍的前面。而在他後面趕來的其它崑崙長老，則自動在十丈外站定，遙遙向著降臨地蓬萊諸神叩拜。

　在崑崙元老們無比崇敬的注視下。軒轅劍緩緩降落到眾人的眼前，同時劍身散髮的光輝也逐漸收斂，直到這時候，崑崙七子才注意到那捧著軒轅劍的人物。

　然後，就好像被軒轅劍的無形劍氣所傷，“蹬蹬蹬”地後退了三步。以失魂落魄的目光看著那捧著軒轅劍，被三大豪門視為“噩夢”的九尾煞星。

　“為……為什麼……”宵練的嘴脣顫抖著。

　“軒轅神劍，號令九州，奉少帝旨意，傳令爾等。”九尾天狐雙手托著軒轅劍，目光掃過一干崑崙元老，以肅穆的聲音宣布著。

　“絕世浩劫現世，即刻命令崑崙門下弟子，前往神州各地巡查。另，稍後天府及鐵門會來崑崙匯合，在此商議今後對策。”

　……………………

　如果說崑崙因本身的特質而對凡世的劇變反應遲鈍的話，那神州另一豪門的天府，則毫無疑問是站到了另一極端。

　從某種角度來說，天府其實和暗黑工會很相似。暗黑工會是經由歐洲黑暗世紀的十三家煉金術士家族的古老血脈延續而來，到近代則以煉制魔具而獨占了整個紅世近半數的市場份額。至於天府，則是黃帝的重臣風後的後裔，被蓬萊賦予看守神州穩定的使命，精擅法寶煉制，雖然不像暗黑工會那般同時掌握著世俗的權力，但在紅世的市場上，卻是和暗黑工會平分天下的巨頭。

　不論是煉金術還是法寶煉制，原本都是建立在第二法則上的產物，然而隨著近代科學技術的發達，暗黑工會和天府都不約而同地嘗試把兩種法則統合起來，在本身的魔具或法寶中融入科技產物，而他們的嘗試也獲得了相當的成功，至少在現代狩魔師裡普遍流行的法具中，很難找到完全從屬第二法則的靈具。

　同樣，因為這個緣故，天府對第一法則的掌握也到了相當深入的地步，其府邸內的高科技設備可以說絲毫不亞於美國的AGS。

　然後在這一天，如同所有從屬第一法則的電器同樣，這些設備也都同時失去了效力，天府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混亂，只不過比起其它的機構來，天府要比較接近事實的真相。

　“你說……世界的法則被扭曲了？”

　天府首座的姜壑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聽著匠師其爍的報告，然後第一反應是：“這怎麼可能！”

　“但是經過調查，所有故障都是源於電流在部分介質上的傳輸受到壓抑的結果啊……我們也考慮到是否是某種干涉的可能行，然後盡可能地進行了測試驗證，結果所有測試數據都證明了上面的結論……”就為即將出口地話做心裡準備似的。其爍深深吸了一口氣。“世界的法則，或者確切地說，一部分物理法則被扭曲了，而從屬物理法則的世界……也就是人類社會，再無法像以前那樣使用電能了。”

　“……你知不知道你說的代表著什麼？”姜壑瞪著其爍。

　“我知道啊……”其爍的聲音近乎呻

　.個月都不要，人類建立起來的文明社會就會崩潰……”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姜壑的臉色同樣難看。其實不用想也知道，凡世劇變的根源絕對來自紅世地某種變故。但他卻無法想像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知道神明的神威是能排山倒海沒錯，但那畢竟都是在“世界”這一框架下發揮的威能，然而此刻改變的卻是“世界”的本身！姜壑無法想象究竟什麼樣的存在擁有如此權能——即使是身為天府的首座，他距離知曉“至源”地層次也還有極遠的距離，因此也自然不可能得出答案。

　“總之，我先去向蓬萊請示！在這以前全力確保天府各分支的聯絡。掌握狀況！”

　姜壑下達如此指示，跟著急急向外趕去，然後衝出門後的他，卻在門口看到意料以外的人物。

　“長……長老！您……您怎麼下凡來了？”

　來者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穿著一身頗有民族風味的獨特藍衣，一頭烏發輓了個簡單地髮髻盤在腦後，端麗的容貌上流露出成熟的氣息。一眼看去可以說是賞心悅目地風景。而在這種種元素以外，她的眼睛毫無疑問是最引人注目的元素，她的左眼是黑色。但右眼卻是黃色，猶如獵豹般的黃玉眼瞳，但其中卻流轉著壑智的光輝。

　這眼睛被成為“天眼”，而擁有“天眼”地人則被稱為“神工”。

　來者正是神工一族的長老女烈，而就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和姜壑也可以看成是遠方親戚的關係。

　天府是黃帝重臣風後的後裔。而風後本身則是精擅機巧的神工一族出生。在黃帝和蚩尤的戰爭中，黃帝就是依靠著風後造出的“指南車”才得以踏破蚩尤的風雨，最後將凶神封入乾坤鼎裡，風後也因累累功績而登上神工一族的族長之位。後來黃帝乘龍歸隱，風後也交出族長權位後消隱凡世，時隔數百年後，皇龍才任命白虎擔任神工一族的守護神，由此神工一族也被視為白虎的眷族。

　換句話說，天府原本就是神工一族出身，只是在凡世生根發芽而已。

　現在天府也和神工一族保持著相當親密的關係，女烈長老以前也曾經到凡世探親過，只是這次她明顯不是為此而來。目睹長老臉上的凝重神色，姜壑也不由得心中一凜。

　“凡世即將面臨前所未有的浩劫，想必天府也已經察覺了吧……”女烈長老從姜壑的神情上看到答案，搖搖頭繼續說下去。“奉少帝之命，傳天府諸長即刻前來崑崙會聚，商議今後對策。”

　……………………

　把召集崑崙和天府交給它人，奕豪獨自來到鐵門所在的鐵岳市。

　原本商儀和皇殷想要跟過來，不過都被他趕了回去。雖然對被長老抓去的那兩人感到抱歉，但他要去見的人並不是她們能接觸的存在。

　奕豪並沒有直接去到鐵門坐落的空山，而是先來到了鐵岳市的後山，在靠近山頂的位置有著一座小別莊，鐵家的兩代曾先後在此定居，更一度成為蓬萊少帝的新房。然而，此刻幾位新娘卻都在各自的崗位上忙得不可開交，就連新郎也沒有半點偷閒的余裕，因此這棟別莊要想再度派上用場，大概還得等上一段很長時間。

　奕豪以懷念的目光掃過門前和愛妻們共同開闢的花園，在過去兩年裡沒人照料的結果，便是這裡再度成為“物競天擇選”的戰場，以觀賞為目的培育的纖細花卉全部被淘汰出局，只剩下少數幾種生命力旺盛的植物生長得極其豪放。奕豪苦笑著避開腳下的怒放植株，小心翼翼地走到後院。

　和記憶中不同，後園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條通向山頂的小道，站在小道末端向山頂眺望，除了低矮的灌木和不算茂密的樹林，那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然而奕豪卻莫名其妙地知道，他找到人就在那裡。

　沿著小道信步向山頂走去，一路猶如踏進了時空的幻流，周圍風景如流光溢彩般不斷變幻，奕豪並沒有為此而驚奇，畢竟相比起動搖世界的權能來說，在凡世創造出獨立空間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小道並不算長，從頭到尾他只走了十分鐘的距離。小道的深度近乎無限，僅僅十分鐘裡，他已然跨盡了低階次元裡存在著的所有位面。

　就如同他預料的那樣，在小道盡頭的是一棵參天巨樹。巨樹的高度超過了仰望的極限，樹幹的粗細甚至比蓬萊的古神木都還要大上一圈，只要一想到它曾是一顆僅有核桃大小的神木種時，就讓人不得不感嘆至源的神通。

　巨樹全身散髮著白銀似的光輝，柔和的光輝灑在奕豪的身上，無形的光之手輕撫著肌膚，那是比在青草坪上曬太陽更醉人的快感，奕豪也充分感受到了蘊含在其中的傾慕和依戀的感情。

　只是，這依舊無法掩去他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