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音之卷 第十三章 妖狼
由正面襲來的頭狼,動作出乎意外的迅猛,等奕豪回過神來的時候,那閃著寒光的利齒已經逼到了眼前,甚至還能看清妖狼口中唾液飛散的景象。
不過奕豪動作卻還要更快一些,心念一動間,右手已經反射般地劈出一記手刀,自下而上地砍在頭狼的咽喉處。幾乎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一聲,頭狼向後摔了出去,像破布般掛在不遠處的亂石上。
第二頭妖狼是從左邊襲來,動作似乎比前一頭還要快一些,不過奕豪的左手已經在那裡等著它了,使得看起來就好像妖狼自己撞上去似的。他抓住妖狼的腦袋,向地上狠狠一按,石板在發出巨響的同時有蜘蛛網般的裂紋在表面延伸——當然,妖狼的腦袋怎麼也抵不過石頭的硬度。
在奕豪尚未調整好體勢的時候,第三頭妖狼又緊跟著從右側襲來,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好用右手去擋住鋒利的狼口——看到這一幕的靜雨不禁驚呼了出來,這種妖獸的咬合力絕對不是野獸能相比的,而且其唾液似乎還帶有毒性,若被咬實的話,奕豪的這隻手大概就此廢掉了……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妖狼並沒有能夠如願以償地咬斷獵物的右手。宿於右手的魔眼圖騰散發出淡淡的輝光,並且這輝光將奕豪的右臂全部置於保護之下,就算妖狼的鋼齒無法寸進。
「不知死活的東西……」
那是傲慢而殘酷的聲音,雖然先前的那股黑暗波動並未再度浮現,但在和其共鳴的期間,奕豪自身精神結構似乎受到了某種程度的影響。
任由妖狼咬著右手,奕豪只是隨便揮動了一下。那只死咬不放的妖狼就像被一隻看不見的大錘子錘到,在無形的衝擊下整個腦袋崩碎成了一塊塊的肉渣向後飛散,而沒有頭的身體也在地上翻了幾圈才停下。
幾乎在眨眼間三隻主動進攻的妖狼便橫屍荒野,這一幕使得剩下的三隻妖狼變得慎重起來,它們一邊發出威脅似的的咆哮,一邊緩緩向後退去。畢竟它們原本的任務只是阻止這些人擅自闖入前方的區域,卻沒料到轉瞬間便損失過半,這讓幕後的操縱者也不由得謹慎起來,準備放棄攔截的打算。
然而,奕豪並不打算給它們這樣的機會,搶先轉入了反攻。
一步踏出後,第二步即到了三隻妖狼的面前,一腳踢起最前面的那隻,右手瞬間貫穿了它的腹部,跟著甩出去砸飛了從右邊撲過來替它解圍的同伴,再回身用手刀砍斷了從左邊撲過那只的頸脖。
又是一眨眼的時間,六隻妖狼全部伏屍倒地……
……………………
「呼……」
奕豪長長吐了口氣,右手魔眼的輝光漸漸黯淡下去,心中充塞著的那股高揚感也隨之消逝。冷靜下來後看著腳下妖狼的屍體,那腥臭的血液燻得他一陣反胃。
「到、到底是……」
勉強控制住向嘔吐的慾望,奕豪疑惑地看向右手,此前被咬到的地方毫髮無傷,不過皮膚上卻沾著不少紅白血肉,他反射般猛甩著手,跟著又在褲子上狠狠擦起來。
「郎、郎君!你有受傷嗎?」靜雨慌慌張張地聲音從身後傳來,奕豪苦笑著轉身望去時,卻立刻被緊緊擁在了那團富有壓迫性的溫暖中。
「一開始交給妾身就好了的,為什麼郎君要親自冒險呢?看到郎君手被咬住的時候,妾身的心臟都差點被嚇出來了!真是的,郎君實在是……」靜雨緊緊拉著奕豪的右手,跟著又從上到下仔細地檢查著他的全身,看看有無任何傷痕,她的動作溫柔而仔細,全然不在意奕豪身上的污血侵染了自己的衣裳。
「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好像不會輸給這些傢伙……」靜雨的關懷讓奕豪感到很舒服,茫然看著手中的魔眼圖騰。「再說,我也不喜歡接受女人的庇護。」
「但是,郎君只是……」靜雨似乎準備說些什麼,不過最後還是輕輕搖一搖頭。奕豪只是普通人類,普通人類就算再怎麼厲害,和紅世中的妖魔比較起來,也只是嬰兒般的無力存在,然而這樣的話是不能說出來的。雖然相處不長,但靜雨卻已知道奕豪的性格,那只會刺傷他的自尊,並且也無法保證他遠離危險。
「郎君,下次請務必小心。」輕聲的囑咐帶著千萬倍的厚重心意,靜雨最後還是把奕豪的自尊放在自身愛情的前面,不過同時也決定下次絕不再讓這類事情重演。
……………………
奕豪和靜雨下了車,沿著加百列靈波傳來的方向前進,並沒有走多遠,前方一處似乎剛剛闢出的曠野便吸引了兩人的注意︰林木就像被暴風肆虐過一般東倒西歪,地面也彷彿被犁過似的到處凹凸不平,地上四處散落著純白的羽毛,偶爾還有一兩根被紅血沾污。
「我們似乎來遲了一步呢……」靜雨蹲下去從地上拾起一根白羽,皺眉看著上面被浸紅的羽根。「沒錯,這上面的確殘留著加百列的靈波……看來先前那幾隻妖狼只是負責外圍警戒的,另外還有一群妖狼才是負責襲擊她。」
「靜雨,你剛才說這裡是妖狼群的棲息地吧?」奕豪看著眼前慘烈戰鬥後的遺跡,轉向靜雨確認。「為何加百列又會出現在這裡?這和妖狼襲擊我們有什麼關係嗎?」
「唔,妖狼是領地觀念很強的妖獸,絕對不會容忍別的妖魔侵入領地……」靜雨沉吟片刻,慢慢分析著。「或許是加百列大概不小心闖入妖狼的領地,然後才受到襲擊的吧?連帶著我等也被視為了敵人,不然平時那種妖獸是根本不敢接近妾身的,而妾身當時也大意了……」
靜雨苦笑著聳聳肩膀,視線轉向眼前的廢墟。「不過看起來,似乎是兩敗俱傷的結局呢?雖然妖狼並不是什麼強力的妖獸,但加百列……妾身上次見到她的時候,感覺就已經很虛弱了。」
「靜雨,你的意思是……加百列和妖狼同歸於盡了嗎?」奕豪蹲在地上發起愁來。「這可就麻煩了誒,若加百列不再的話,那我應該向誰詢問有關這件法寶的事情呢……」
「也許還不能肯定她消失了呢……」靜雨朝廢墟裡走了幾步,伸出手凝神感應著空氣中殘留的靈波。「……她的神氣剛剛在這裡爆發過,以殘留的威勢看來,不是區區幾隻妖狼能夠抗拒的……應該是逃掉了,或許就在這附近也說不定。」
「能找到她嗎?」
「……不行,她的神氣太微弱了,妾身連一點靈波的痕跡都感應不到。」靜雨無奈地搖了搖頭,正準備說些什麼,卻突然抬頭望向東邊的夜空,稍遲兩三秒鐘,奕豪也若有所感地把頭轉向了和靜雨相同的方向。
福音之卷 第十四章 劍仙
「誒啊啊啊啊!」
就在這時候,伴隨著壯烈的慘叫聲,一道渾濁的青光自遠方的天際飛來,在黑暗的蒼穹中劃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拋物線後,朝著這邊直墜而下。隨即在兩人訝然的注視下,青光不偏不斜地撞進了前方那堆倒得橫七豎八的樹木中,炸裂時迸射出的劍氣將樹木切得支離破碎。
「痛痛痛痛……」青光消散殆盡後,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一位穿著類似鐘點清潔工制服的中年男子,正以極其無力的姿態躺在木屑堆中,而且似乎因為墜地時的衝擊,此刻正拚命揉著後腰,一付痛得要死的表情。
「我勒!不過只是一把區區幾十塊錢的破劍,居然還敢給我耍脾氣!」
中年男咒罵著,同時一腳將旁邊那把收折劍——就是通常老爺爺們健身用的那種便宜貨——狠狠踢了出去,砸不遠處的石頭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也不知道有沒有折損。
「……那個,你還好吧?」奕豪有些擔心地看著他,正準備上前探望的時候,靜雨卻搶先上前一步攔在了他的面前。
「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故人呢……好久不見了啊,宵練。」靜雨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中年男,嘴角泛出冰冷的笑意,同時豎起了一根指頭,來自幽世的火苗在黑暗中若隱若現。「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嚇?」聽到靜雨聲音的時候,那被稱為宵練的中年男反射般打了個寒顫,滿臉難以置信地抬頭來,然而首先目睹到卻是那簇幽世劫火,嚇得立刻蹦了起來,慌慌張張地朝著靜雨擺手。
「別!姑奶奶,我只是感到這裡的動靜,一時好奇過來看看而已,絕對沒有打擾您清靜的打算!若早知道是您在這的話,我絕對不會靠近十里的……我這就走,馬上就走,您請便!我什麼都沒有看到!」
說著,宵練轉身撿起那柄橫在石頭上的收折劍,隨便在衣服上擦了下,跟著就待馭劍飛離。
「……等等。」靜雨出言叫住了他,並熄滅了劫火。剛剛因為不想讓奕豪和紅世中人扯上關係,一時心急才會表現得那般具有攻擊性,不過宵練的反應卻讓她覺得頗為鬱悶。尤其是在看到奕豪那意外表情的時候,這只九尾天狐更是把這抹黑她在愛人心中形象的不良道士恨得牙癢癢的。
「大姐啊,放過俺吧,自從你上次一把火燒掉了俺積蓄好多年的寶貝後,俺就只有浪跡天涯了啊……現在除了這把破劍外就身無長物了,你要對這感興趣的話,俺……俺雙手奉上還不行嗎?」回過頭來的宵練委屈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就像剛剛被強盜打劫過的姑娘。
「呃,靜雨,那把劍好像不值什麼錢呢,不如……放他一馬吧?」連奕豪都被宵練的演技所迷惑,忍不住出言勸慰著,然而這只是讓靜雨更加鬱悶罷了。
「郎君,妾身根本沒有這種打算啊!叫他等等也只是想問些事情罷了!妾身好歹也是九尾天狐,怎麼也不會對那種破爛的感興趣吧……啊!」靜雨跺著腳嬌嗔著,卻不小心說漏了嘴,偷偷瞄著奕豪,臉上泛起緋紅。
「呵呵……」覺得這樣的靜雨也頗為可愛,奕豪不禁輕笑了出來,然而靜雨似乎誤解了他的意思,偏頭冷冷地瞄著宵練,似乎要把郁氣發洩到他身上。
「宵練,你不是在崑崙混吃等死嗎?為什麼會突然跑到這座城市來?」
「這……或許大姐您有所不知,最近這裡曾有一場罕世天劫降臨,是九天雷劫呢!崑崙擔心這說不定是什麼妖孽出世的預兆,因此才讓俺過來看看,沒想到會打擾到您,實在是抱歉……」
看著奕豪和靜雨的表現,宵練大概也猜出剛剛到底是什麼地方觸怒這位姑奶奶,心裡後悔得要死,不過現在也只有小小翼翼地陪著笑回答道。
「原來是這樣……那最近在這周圍活動的修道者,也都是崑崙派出來的嗎?」靜雨雙手抱在胸前,以極具迫力的目光凝視著宵練。「居然還敢窺探我的家,你們可是越來越不懂禮貌了呢?」
「沒這回事,崑崙派過來的人只有俺一個!」宵練趕緊擺手澄清著。「至於其它的傢伙,應該是狩魔協會的傢伙,大概也是過來想踫運氣找點什麼寶貝吧?那些小傢伙是不太懂規矩,俺回去後會替大姐好好教訓他們的!」
「狩魔協會啊……」靜雨聞言沉吟了片刻,隨即點了點頭。「好吧,看在崑崙的面子上,這件事我就不計較了,不過你替我告訴狩魔協會的那些傢伙,我不管他們在紅世裡怎麼折騰,但不要來打擾郎君的平靜生活,否則我就先唯你是問!」
「大姐,怎麼能這樣啊……」宵練聞言立刻哭喪著臉,跟著向奕豪投來求助的目光,然而靜雨卻向右跨出一步,攔住了他的視線。「好了,別抱怨了。作為報酬,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情。」
看著靜雨臉上的盈盈笑容,宵練心中反而生出一股莫名恐懼,畏畏縮縮地問道︰「什、什麼好事情?」
「關於這次九天雷劫,其實那是衝著我來的,所以根本沒有什麼妖孽出世的問題,你可以回去向崑崙報告了。」靜雨輕笑著,隨手再彈出了一簇劫火。
「……也就是說,大姐你現在……」宵練不由自主地後退幾步,全身有著隱隱可見的顫抖,而下一刻他卻瞪大眼楮,因為那簇在靜雨指尖飄蕩的幽暗火焰,焰色正漸漸由暗轉明,最後竟然變成了搖曳著蒼白的真火。
……………………
附錄,諸神傳說之二︰
宵練,古代名劍。為春秋時期衛人孔周所藏。《列子•;湯問》︰「孔周曰︰『吾有三劍;惟子所擇……三曰宵練,方晝則見影不見光,方夜則見方而不見形。其觸物也,驁然而過,隨過隨合,覺疾而不血刃焉』」。一作「霄練」。
福音之卷 第十五章 蓬萊
偏向理性的第一法則和偏向靈性的第二法則,這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同時受到這兩種法則的支配,有所區別的只是偏向程度的多少而已。構建起近代文明社會的人類,毫無疑問是偏向第一法則的主人,而藉著人類的繁榮,第一法則也靈與理的無限輪迴中佔據著絕大的優勢。
雖然偏向靈性的第二法則相對衰弱,但依舊被那些誕生在紅世中的生命所掌握。而遵從第二法則的力量,不受人類所熟知法理的束縛,使得這些生命無一例外站在了普通人類望塵莫及的高度。儘管這些生命中大部分都願意和平分享人類創造出的繁榮,不過就算只是極少數迷失在慾望中的妖魔,也能給現代社會帶來極為嚴重的破壞。而對這些誕生在第二法則中的生命,人類向來引以為豪的火器基本派不上用場。
只不過,即使在神魔橫行的紅世中,人類並不是處於絕對性的弱勢。這世界上的一切都同時受到兩種法則的支配,因此人類也能夠在某種程度上操縱第二法則的力量,而崑崙便是其中的代表。
崑崙是神州修道者們聚集的仙界,自古以來便擔負著調解這片大地上兩種法則衝突的責任,不過因為大部分情況下都是人類處於弱勢一方,因此基本上,他們的任務也就是斬妖除魔,但偶爾也有完全相反的情況。
至於宵練,則是崑崙的七位首座長老之一,昔日名震紅世的酒劍仙。原本一心追求天道的他,在最後的天劫上被老天爺給刷了下去,重墜輪迴後雖然法力未減,但人格上卻徹底墮落,不知不覺就成了現在這付混吃等死的不良道士模樣。
此外還有狩魔協會,就像宵練所說的那樣,是世界範圍內的靈能者組織。雖說其創立的理念是為幫助那些在紅世面前無能為力的凡世居民,不過因為採取商業化運營的緣故,狩魔師接受委託驅除妖魔的時候,會從委託人那裡收取合理的報酬,也算得上是紅世和凡世互惠互利的典型模式。
追溯起來,狩魔協會最初起源於歐洲,後來才逐漸向全球發展,而在向亞洲拓展業務前,協會曾專程派高層管理者來拜訪崑崙,希望能和崑崙聯手維持紅世和凡世的均衡。對於崑崙那些一心追求天道的修道者來說,斬妖除魔原本就是頗為困擾的任務,既然有人自動來分憂解愁,那當然沒有回絕的道理。
因此崑崙很愉快地同意了狩魔協會在神州開設分部的請求,甚至還答應讓門下尚在修業的弟子加入其中,而為了監督這些小輩不至於走上歪路,整天混吃等死的宵練便其它六位長老給踢了出來,掛上「狩魔協會亞洲分部最高監督」的頭餃,然後就名正言順地遊戲人間……
……………………
「原來如此,」奕豪感概似的點了點頭,回到家後他向靜雨詢問宵練的事情,沒想到卻引出紅世和凡世間的這番糾葛,有點大開眼界的感覺。「不過,靜雨你是怎麼認識宵練的?還有他說『一把火燒掉了積蓄多年的寶貝』……」
「那、那只是妾身以前還不懂事的時候發生的,自從到蓬萊後,妾身就再也沒有做過這類惡作劇了,真的!」靜雨急急忙忙地解釋著,然而奕豪也只是開玩笑罷了,而且對她口中的「蓬萊」似乎更感興趣。
「蓬萊?那就上次靜雨你也提到過這名字,你不是說崑崙才是神州的仙界嗎?那蓬萊又是什麼地方?」
「嗯,崑崙是仙界沒錯。」靜雨晃動著耳朵顯得有些困惑,似乎在考慮怎樣說明才更清楚。「不過崑崙和蓬萊是不同的,若把崑崙稱為仙界的話,那蓬萊就更像是……神界吧?」
蓬萊是一塊自上古時代便存在著的大地,雖然在過去只有少數古神和仙靈居住,但隨著人類生活圈的拓展,妖魔精怪的生存空間不斷被壓縮,一部分喜歡清靜的妖怪不願意和人類共居,因此選擇移居到蓬萊生活。雖然在最初的時候,蓬萊的仙靈和後來的妖怪間的關係相當惡劣,但在幾位古神的教化下,經過幾百年的磨合,兩者總算是能夠和睦相處了,而蓬萊也不知不覺演變成了類似神魔聯合自治領的場所。
蓬萊的背後有著數位上古大神鎮守,而其中的居民大部分也都是靜雨這般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神魔,事實上已經成為九州神地上最強的力量,就算放眼整個紅世,恐怕也無出其右者。雖然蓬萊大部分時候都不干涉紅世的活動,但倘若九州神地上出現狩魔協會,甚至連崑崙也無法壓制的大妖魔興風作浪時,蓬萊便會出面予以制裁,而從這意義上來說,蓬萊又有些最高管理者的意思。
「……也就是說,從上到下排列的話,依次是神界的蓬萊,仙界的崑崙,以及人界的狩魔協會,是這樣嗎?」奕豪如此總結著,跟著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是在神州的範圍內。」
「嗯,差不多就是這樣。」靜雨輕笑出來。「不過蓬萊可不會和狩魔協會打交道,並且不少居民還對它們相當的反感。」
畢竟蓬萊的居民大部分都是仙靈和妖怪,對這些以斬殺同類為生的狩魔師,應該是怎樣也生不出好感的吧?奕豪點點頭對靜雨的話表示理解,跟著想起什麼似的,從懷中取出一張銀行卡遞給靜雨。
「對了,靜雨,這東西就交給你保管好了,密碼寫在上面的。」
「郎君?」靜雨偏頭看著手中的銀行卡,目光有些迷惑,顯出惹人愛憐的柔媚。
「嗯,是這樣的,每月都會有一筆錢匯到上面,如果不太奢侈的話,維持生活應該不成問題……這個,我想以後家裡就交給你打理……」在那雙閃動著盈盈水光的紅瞳注視下,奕豪發現自己的勇氣正在迅速乾涸,視線也不由自主地偏到一旁。
「呃,雖然不是什麼能大聲說出來的事情,不過……老實說,我對理財是很頭疼的,時不時就亂花錢,到月底經常都靠喝水過活,以前還有吃壞東西被送往醫院的記錄……喂,不許笑!」
奕豪搔搔頭困惑地說著,跟著卻發現靜雨不知何時垂下頭,肩膀正隱隱顫抖著,看起來很像是在偷笑的模樣,不禁有些羞怒。
「不是的,妾身……妾身……」心被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溫暖包裹著,靜雨的聲音帶著稍稍顫抖。被視為異類而遭到拒絕的孤獨,千百年間遊戲紅塵的癲狂,沉積在心中的重重冰寒,伴隨著這股暖流的湧出,頃刻間土崩瓦解……
雖然在奕豪而言,那並非什麼深謀遠慮後的決定,不過對靜雨來說,這卻是有生以來的初次體驗,第一次被人接納,被所愛之人真心的接納。溫暖與安寧、激昂與慌亂、感動與迷戀,以及從心中湧上來的那股彷彿無窮無盡的愛意,把那顆孤寂千年的心充盈得滿實滿載。承載著喜悅的淚水不斷滴下,落到地上濺起源源不斷的晶瑩。
若有蓬萊居民看到這一幕的話,必定會對奕豪佩服得五體投地,那昔日曾將不知多少帝王將相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千面妖姬,居然有一天也會被一介凡人感動到如此程度……
「喂、喂,你……你哭什麼啊,靜雨?」奕豪從來沒有應付女人眼淚的經驗,在旁邊抓耳撓腮地不知如何是好。「難道我說錯什麼話了嗎?那……也是無意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妾身只是……妾身只是……」不想讓奕豪看到這狼狽的模樣,靜雨用雙手捂著臉,不過聲音卻已經明顯帶上了哭腔。「只是太感動了,郎君的信賴……從來沒有過,妾身一時間……實在抱歉……」
「是、是這樣的啊……」奕豪茫然地點了點頭,若是更成熟的男性應該是上前一步把佳人擁在懷中,輕言細語地安慰吧?不過至少在目前,奕豪還沒有達到那境界,因此不知所措地在原地愣了半天後,隨便找了個借口躲了出去。
「對了,還要替你準備一把鑰匙才行……記得還有一串備用的放在櫃子裡,我這就去把它找出來給你,等等。」
奕豪走後,靜雨也好半天才稍稍平靜下來。緊緊握著那張還帶著他體溫的卡片,九尾天狐向奕豪離去的方向投以意亂情迷的眼神,輕輕的聲音從朱唇中漏出,那是只有天地聽到的誓言。
「……郎君啊,即使輪迴三生三世的時光,妾身也會寸步不離地守在您的身邊,可不要……嫌棄妾身哦……」
……………………
這是一塊自盤古開天闢地時便存在著的大地,從來不為凡世所知,卻在紅世中傳頌久遠。傳說中那裡風景如畫,四季如春,上面有著仙果無數,靈樹萬千。在上古神祇的鎮守下,神魔精怪在那裡摒棄了一切世俗的偏見,過著和諧自在如桃園夢境般的生活。
墜落凡世的妖怪無不渴求著有朝一日能登上這傳說中的神地,並竭力尋找著通向蓬萊的路徑,然而卻無一不沮喪而歸。蓬萊和崑崙是不同的,崑崙只是修道者利用仙術隔斷大地而開闢出來一處清靜修道的場所,雖然仙道陣法的精妙也遠遠超過凡人的理解,但畢竟還是有幾處門戶在,然而蓬萊,卻從來沒有人能夠說清楚它究竟在什麼地方。
其實這也難怪,因為蓬萊並不存在於大地上的任何位置,它是一塊漂浮在萬里高空的浮游大陸,周圍被無窮無盡的天地靈氣所承載,別說是普通的妖魔鬼魅,即使是崑崙的修道者,修為若沒有達到通天徹地的程度也根本連靠都靠不近。
在蓬萊的邊緣,一塊彷彿凝固在虛空中的結界石上,一位藍衣麗人靜靜站立著,冰藍的眼瞳中映出腳下的萬千紅塵。結界石周圍的空間充斥著足以撕裂金帛的罡風,而她就這樣靜靜地站著,罡風卻在靠近的時候自動化為了一縷輕撫衣衫而過的溫柔,甚至連搖曳著水藍的長髮都難以撫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在她的身旁時似乎連時光之流也為之停滯……
「朱雀,」輕輕的呼喚亦帶著壓倒性的神威,幾乎同時,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長鳴,一隻披著赤紅火焰之羽的大鳥從天而降,絮絮收攏了羽翼,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去把靜雨帶回來,雖然她安然度過了天劫,但那般龐大的力量留在凡間,會給生靈帶來不必要的影響。」藍衣麗人如此命令著,而朱雀回答似的啼叫一聲,隨即振翅飛起,瞬間已化作一顆火球消失在遙遠的天際……
福音之卷 第十六章 怨念
第二天清晨,奕豪在摩挲臉頰的溫暖中醒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卻看到一根銀白的長尾在視界內輕輕晃動著,伴隨而生的還有鼻腔間陣陣襲來的酥癢,幾秒鐘後他打了個盛大的噴嚏,頓時清醒了過來。
「早安啊,郎君。」靜雨輕笑著放下尾巴,從被窩裡坐了起來,赤裸著的上半身顯出令人嘆為觀止的曲線,奕豪則在一瞬間凝固了動作,只是呆呆地凝視著九尾天狐伸懶腰時那無限慵懶的媚態。
「嗯啊……妾身這就去準備早餐,郎君也請盡快起床吧,今天郎君要去學校的吧?」靜雨取過旁邊的睡袍披上,遮住了那玲瓏起伏的嬌軀,回頭朝奕豪柔媚一笑,然後才走出房門。
「……」奕豪則是到那背影消失在視界中兩三分鐘後才清醒過來,隨即猛地搖了搖頭,跟著看向身旁的被窩,那裡還殘留著靜雨的溫暖,一絲若有若無的幽香在空氣中飄蕩,讓他隱約記起昨晚悄然無息間侵入夢境的柔軟。
「唔……」回想起那分不清真實或虛幻的綺夢,奕豪感覺身體某個部分正在迅速膨脹,十八年來未曾使用過的分身,被靜雨撩撥得堅逾鋼槍,將被子的一角高高撐起。
「可惡啊……」回想起昨晚那持續到凌晨三四點鐘的天人交戰,連奕豪也不知道應該感到自豪還是悲哀——畢竟能在九尾天狐的魅惑下堅守節操的男人,哪怕僅僅一晚,也絕對是足足堪稱意志力堅強的人物……雖說如此,但總覺得好像輸給誘惑的結果還更好一些啊……
「抱歉啊,兄弟……」奕豪苦笑著看向那頂高高聳起的帳篷,裡面那一體同心的生命正向不知體貼的主人憤怒地昂起腦袋。
……………………
在林道高校一年三班的課堂上,從上午第一節課開始,就始終有著一股低氣壓在盤旋,而到第三節課的時候,這股沉悶的氣氛終於達到了頂點。講台上那位不久前才被某人放鴿子的老教授,以咬牙切齒的動作寫著黑板,而下面三十八位學生卻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整間教室只有粉筆摩擦黑板的吱吱聲,和節奏悠長而均勻的呼嚕聲,並且還是兩重奏……
啪唧。
老教授手中的粉筆終於不堪重荷而攔腰折斷,同一時間,下面三十八人的心跳猛增。可怕的沉默持續了十秒鐘左右,教室裡只剩下那不良二人組的呼嚕齊奏,就連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也終於無法忍耐了。
「鐵奕豪!林恆!你們這兩個不學無術的混賬傢伙,給我站起來!」兩塊黑板刷帶著驚人威勢飛了出去,在空中劃出兩道粉塵的弧線後,直接命中了下面兩顆礙眼的腦袋,跟著響起兩聲慘叫,奕豪和林恆摸著前額的紅印,睡眼朦朧地朝四周張望。
「你們這兩個不學無術的混賬東西!給我提著水桶到操場上去罰站!站夠兩小時才準回來!」向來平易近人的老教授,此刻幾乎是拍著桌子咆哮起來,似乎剛剛解禁的拋物絕技讓他找回了年輕時熱血教師的魂魄。
……提著兩桶水在深秋那刺骨寒風中站上足足兩小時,絕對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撐下來的懲罰,不過自從上次和妖狼戰鬥後,奕豪的身體似乎在不知不覺變得強壯了許多,因此那兩桶水對他來說和兩袋棉花沒什麼區別,只是睏倦得打起哈欠來。
呆了半天後,奕豪無聊地將視線轉向了友人的方向。
林恆的表現則和奕豪完全相反。兩隻根本沒裝水的水桶被乾脆放到了地上,本人卻是兩眼充血,呼吸急促,一付亢奮不已的模樣,放在兜裡的微型數碼相機已經下意識地取了出來,對著正前方取景——那裡上體育課的女生們正在練習排球,看著那些窈窕身影的起伏確實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想把這美景記錄下來也是很正常的慾望,只是……
奕豪在背後瞄了相機顯示屏一眼,這傢伙果然只照那些色情的地方,不去當攝影師還真是浪費了才能呢……
「呼啊……」倦意上來,奕豪打了個哈欠。「我說啊,虧你能從連續睡上三節課呢,結果害得我也跟著陳老叫出來罰站……又熬夜了?是上網泡妹妹還是打遊戲啊?」儘管會在課上睡覺的根本原因在於,昨晚在靜雨的「騷擾」下只睡了大概兩三小時的事實,但這種事情打死他都不會說出來。
「不是不是,昨天我家老頭回來了……」林恆就像被傳染似的跟著打了個哈欠,勉強把注意力拉了回來,不過卻明顯缺乏精神。「說什麼要檢查修煉成果,結果把我虐待到凌晨四點,精疲力盡啊,現在一閉上眼楮就想睡覺……」
「修煉成果?那是什麼……」奕豪問這話的時候,一股盛大的倦意襲來,有些搖搖欲墜的感覺。
「也就是……嗯,那種東西啦……」林恆的回答也差不多開始徘徊在半睡半醒間。「不過,你好像也睡眠不足呢……昨晚幹了些什麼啊?」
「誰叫那丫頭幾乎是光著身子躺在我旁邊?這樣睡得著才怪……」奕豪的神志大半被湧上來睡意麻痺,差不多是下意識地回答著,而林恆也迷糊著點了點頭,然後突然僵住了。
「幾乎光著身子?那丫頭?」敏感的詞語開啟了徘徊著漆黑怨念的門扉,林恆幾乎立刻清醒了過來,隨即雙手掐著奕豪的脖子,死命地搖晃著。
「誰?誰光著身子睡在你旁邊?難道是靜雨姐……啊啊啊啊!你這毫無節操的傢伙,居然對自己的表姐下手?可惡!那樣溫柔漂亮的完美御姐,就被你這禽獸給玷污了!」
「等等!我又沒對靜雨下手……」
「賠我!把我預訂好的幸福賠我!把靜雨姐的姐姐妹妹介紹兩三個給我!」
「你為什麼不去買瓶礦泉水淹死!」
……………………
當不良二人組在操場上耍寶的時候,後方教學樓頂的窺視者將這幕一點不漏的納入眼中。那是先前奕豪見過的白衣青年,以優雅地動作扶了扶眼鏡,解除了遠視的術法。
「紅夜,」伴隨著這聲輕喚,青年背後的陰影似乎濃了一些。「你昨晚跟蹤他,確實看到那東西施威的模樣了嗎?」
「屬下不敢完全肯定……」陰影微微搖曳,傳出一輕弱的女聲。「他的身旁有上古妖神的跟隨,因此屬下只敢在遠處監視,不過他們確實是朝著加百列出現的方向去的。」
「加百列……」青年以瀰漫著徹骨寒意的聲音重複著這名字。「可惜又讓她逃掉了,不過這次就算了吧,反正她也差不多耗掉了殘餘的神力,就算放著不管也會自行消散的。」
青年把視線轉到下方奕豪的身上。「加百列大概是把那東西放到了他的身上,今後就重點監視他……」青年說到這裡突然頓了頓,跟著在嘴角遷出一抹邪惡的弧線。「不,還是我親自出馬好了,確認看看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