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風中奇緣
洞庭湖邊最著名的店鋪要算是何師傅的大肉包子鋪。何師傅的大肉包子足有饅頭大小,主要是菜陷兒,菜陷兒的里面包裹著三條五花肉,非常香甜味美。這一天,他的店鋪里迎來了三個貴客。兩男一女,男人都是一色的青藍色武士服,一個腰配馬刀,一個肩扛鋼槍。而那個女客則身著胡服,面蒙輕紗,風姿卓絕。三個人就要了五十多個包子,何師傅驚訝得下巴都掉了,五十個包子足夠普通少壯十個人的口糧。
“看那老板呆頭呆腦的樣子,準是被咱們的食量嚇壞了。”可戰笑著小聲說。“你這家伙,每天吃下半頭牛的分量,不知道都長在哪兒了?”跋山河微笑著說。錦繡公主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拿起一個包子,小心地掰開,然後出乎眾人意料地大大啃了一口,突然笑道︰“這麼香的包子,我還是第一次吃到。”可戰大喜,道︰“既然姑娘這麼講,我可要大嚼一番,犒勞犒勞我的胃腸。”跋山河深深看了錦繡公主一眼,道︰“姑娘似乎對中原美食情有獨鐘。”錦繡公主明亮如星的明眸白了跋山河一眼,道︰“中原人喜好享受,飲食上花的功夫,比我們在騎馬上花的功夫還要多,怎讓人不喜愛。”可戰雙目寒光一閃,壓低聲音道︰“這樣好逸惡勞的種族,遲早被我們強悍的突厥所滅。”話雖如此說,但是他還是三口兩口,塞下兩個大號的包子。錦繡公主的臉上現出深思的表情,緩緩道︰“漢人積弱,無怪被塞外各族欺凌了三百余年無力還擊。但是,漢人人口之多,所學之博,著論之精,委實令人驚嘆。當我十二歲那年第一次拜讀孫子兵法之時,那種深深的震撼感直到如今仍讓我不能或忘。兵法中對行軍作戰所提出的精闢見解,宛如暮鼓晨鐘,敲進我的心靈,在我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以前部落征戰時的那些所謂的著名戰役,在我眼中失去了所有意義。漢人軍旅或許遠遠不如我突厥民族,但是軍事人才絕對比我族優勝。這一點,希望我每一個族人都要牢牢記住。”跋山河一臉迷醉地看著錦繡公主的因深思而迷蒙的美目,半晌才道︰“我族軍旅有錦繡公主的領導,必能戰無不勝。”
錦繡公主的眼中露出一絲堅定的信心︰“大草原各族存亡在際,正是英雄輩出的時代。我自少苦讀兵法韜略,就是相信只要有機會學習,突厥人一樣能夠精通漢人嘔心瀝血寫成的兵法,這樣,漢人對我們軍事上的優勢便蕩然無存。我不但要精通兵法,還要在大草原各族之中廣泛傳授兵法韜略,訓練我突厥人自己的軍事人才。總有一天,我大軍健兒必會跨過長城,將目光所及的地方,都變成突厥人的牧場。”可戰和跋山河的目光中都露出了憧憬的神色。錦繡公主極目四望,飽覽著洞庭湖的湖光山色,道︰“你們看,這洞庭的美景多麼的美麗迷人。我突厥族人終日困守塞外苦寒之地,歷盡風霜,熬盡艱苦,掙扎求存。而這些漢人,則守著如此美景,優哉游哉地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逍遙日子。這是何等不公平。”可戰和跋山河臉上都露出憤憤不平的神色,緩緩點頭。錦繡公主仰了仰頭,道︰“錦繡山河,強者居之,我塞外諸族日夜期盼,躍馬漢人的萬里江山,這個綿延數代的夢想,就要在我輩手中完成。”跋山河和可戰低聲應是,心中熱血激蕩,都下了誓死追隨錦繡公主的決心。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豪邁的聲音傳來︰“喂,店家,給我二十個包子。”一個中等身材,相貌平常的少年漢子走進店來。
錦繡公主三人一听這聲音暗吃了一驚,同時向那個少年漢子望去。他們都認出此人就是剛才在洞庭湖上放歌的豪士。不錯,此人正是彭無望。
可戰立刻就要伸手去摸身邊的鋼槍,被跋山河一把拉住。錦繡公主用力一搖頭,制止了可戰魯莽的舉動,低聲說︰“不要多生枝節,快點吃吧,吃完立刻就走。”
這時候客人不多,只得彭無望一桌,和錦繡公主一桌,統共兩桌客人。奇怪的是,兩個桌上的客人都是悶聲不響,甩開腮幫子狂吃。令可戰目瞪口呆的是,彭無望吃飯的速度竟然比他還要快上一倍。三口兩口,七嚼八嚼,二十個包子全都沒影兒了。
“店家,算帳!”彭無望心滿意足地一抹嘴,伸手到懷中去掏銀兩。一個店中的伙計笑嘻嘻地來到他的面前,道︰“謝謝客官,三兩四錢。”彭無望掏了好久,才勉強湊出了四兩銀子,擺在伙計面前,說︰“喂,別忘了找錢。”伙計翻了翻白眼,小聲嘀咕了一聲︰“看起來像個漢子,原來是個空心蘿卜,這麼小氣。”收起銀子到櫃台去找錢。
可戰和跋山河都替他出了身冷汗,憑他們揣度出來的彭無望的功力,真是吹口氣就能把這伙計宰了。他竟然還敢對彭無望出言不遜。
彭無望也是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道︰“兀那個伙計,別白眼看人,小爺的銀子都是一刀一槍賺來的,你又不是我老子,憑什麼要我陪錢來養你。”
那個伙計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立刻發起了 ,污言穢語地罵起了街來。彭無望不甘示弱,和他展開對罵。兩個人唾沫紛飛,互相把對方的十幾輩祖宗都關照了一遍,罵得難分難解,直到包子鋪的老板從屋後沖出來,將那個伙計訓斥了一番,彭無望才收嘴不罵,大聲道︰“幸好老子有要事,否則我今天就把你嘴給罵歪了。”一拍肚子就要走出門。
可戰看得完全不懂了,小聲對錦繡公主道︰“那個家伙莫不是瘋了,那個伙計如此可惡,應該一巴掌把他滿嘴牙打落就完了,何必那麼費事,跟個潑皮無賴一般和他對罵。真丟臉。”跋山河滿臉敬意地看了彭無望的背影一眼,道︰“可戰,你懂什麼,中土的英雄豪俠不會憑借武力仗勢欺人。此人正是這種光明磊落的豪士。他寧可和店伙對罵一場,讓他知道自己絕不好欺負,也不會對他動拳腳。”錦繡公主也贊賞地看了彭無望一眼,小聲說︰“可戰,你可要和人家學學,動不動就拿著你的鋼槍亂捅。殺孽太重。”可戰滿不在乎,道︰“我也不想,不過從小就是這樣,捅啊捅的,漸漸的就習慣了,想改也難。”
彭無望的一只腳已經跨出了店鋪,听到另一桌客人隱隱約約的議論聲,雖听不真切,但也猜出是在談論自己,于是不由自主地往鄰桌看去。
就在此時,一陣清風吹過,將錦繡公主的面紗掀起了一角,她那風華絕代的芳容,立刻縴毫畢現地出現在彭無望的眼前。
“那是什麼?”彭無望只覺得一陣眼花,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就在這一刻,他體驗到此生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對美麗的感動。他曾經迷戀過春天里的微風,深愛風里那種充滿清香的氣味。他也曾經迷戀過夏天里的花朵,深愛那種生機盎然的綻放。他曾經花去幾個時辰傻傻地站在窗前,看著秋天瀟瀟的落雨,迷戀于那種洗盡鉛華的瀟灑痛快,冬天的雪讓他樂而忘返,一整天呆在塞北的冬雪里在他看起來是最自然的事,看著漫天六角形炫目的雪花緩緩落下曾經是他童年最美的回憶,他仍然懷念那些幻夢般的好日子。這些,都是他理解中的美麗,雖然他不會形容,但是他完全了解這些美麗。但是,錦繡公主的美,是他完全不了解的。輕柔如風,燦爛如花,飄逸如雨,炫目如雪。在這所有的能夠形容的美麗之中,她的臉還有另一種彭無望最最無法了解的美麗。那就是神秘︰神秘宛如夜空最深邃角落里的繁星,神秘宛如最動人心魄的海潮尖峰上那一抹雪白,神秘宛如幽靜的碧綠湖水中映射的一影驚鴻。
彭無望感到仿佛站在秋雨過後的櫻花園里,輕柔的春風披滿衣襟,燦爛的花朵絢爛地綻放,漫天落英中飛雪飄飄而至。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在錦繡公主秀美的面容前,升到了最濃烈絢爛的巔峰。而這種人在巔峰般的感受,是彭無望以前根本連夢想都未曾夢想過的。
看著彭無望怔怔地站在店口的樣子,跋山河和可戰的臉上露出一陣了解的神色,他們同時回憶起了初見錦繡公主時那刻骨銘心的場面。他們的表現,或許還沒有彭無望像樣。即使現在,已經過去了經年,但是對著不蒙面紗的錦繡,他們仍然會恍惚失神,一如彭無望現在的樣子。彭無望不由自主地來到錦繡公主的面前,用力地咳嗽了一聲,用干澀的聲音說︰“姑娘,你……好美。”
“轟”地一聲,跋山河,可戰同時戰了起來,包子鋪里的溫度驟降了下來,殺氣橫溢,五尺長刀和點鋼槍一左一右指住彭無望,同聲喝道︰“狂徒,出口輕薄,罪該萬死。”錦繡公主輕輕一舉手,二人悶哼一聲,一起收起了兵刃。
“公子出言輕薄,未免于禮不合。”錦繡緩緩地說。
彭無望這才幡然醒轉,長長出了一口氣,深深鞠了一個躬,道︰“姑娘,請恕在下冒昧。在下,我只是想知道,姑娘仙鄉何處,家里都有些什麼人。”
“好大的狗膽,竟敢盤問我們少莊主。”可戰激怒之下,報出了錦繡公主的假身份。錦繡這次南下策劃侵唐,化名為公孫錦,是塞外神兵山莊的少莊主。而可戰,跋山河則分別化名為李剛,李強,為神兵山莊的護法。實際上,神兵山莊一百年前就被突厥秘密地盡遣高手滿門剿滅,斬草除根。所以,這個假身份完全無懈可擊。
彭無望愣了一下,忙對可戰說︰“這位兄台,你誤會了,我只想打听一下這位姑娘的雙親,將來下聘的時候,也好有個準備。”
“下聘?”三個人同時驚叫了起來,連錦繡公主都不例外。
“是啊,”彭無望一臉誠懇地說,“姑娘,在下彭無望,青州彭門人士,家里世代經營鏢局,薄有儲蓄,青州故居尚有百畝良田,房舍七十余間,家境還算殷實。我彭無望二十一歲,雙親早亡,由叔父帶大,有堂兄弟一人,姓彭名無懼。今天一見姑娘,自問已經難以自拔,願意娶姑娘為妻,從此禍福與共,生死相依。願姑娘憐我一片真心,願意屈身以就。我彭無望保證姑娘一生衣食無缺,生活美滿。”
這一番話,說得錦繡公主一行三人一個個臉漲得通紅,大眼瞪小眼,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半晌,跋山河磕磕巴巴地說︰“你,你這算是什麼?”彭無望眼圈一紅,道︰“在下沒有什麼長輩。叔父雖然仍在人間,但是為人所害,已成痴呆。彭某孜然一身,只好自己為自己提親。雖然禮數上,欠缺了一點,但是彭某一片真心,天人可鑒。望姑娘垂憐。”
可戰驚得連打了兩個響嗝,好不容易喘過氣來,道︰“你想得可挺美,憑你百畝良田,幾間房舍,就想娶我們少莊……主?”
彭無望心里一驚,忙說︰“不知道姑娘家世,我這番可是魯莽了。但是我彭無望眼看就要重建家中鏢局,到時候日進斗金,姑娘家里要多少聘禮,相信我都沒有問題。”
錦繡公主這輩子從來沒有遇到這麼尷尬的情況,也有些手足無措,愣了半晌,道︰“等你湊足黃金萬兩,就到神兵山莊找我下聘吧。”說完匆匆忙忙站起身,隨手丟下幾兩銀子,率領著可戰,跋山河風風火火地逃走了。
彭無望驚得呆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但是錦繡一行人已經走遠了。“黃金萬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賺到。”他沒精打采地想著。“神兵山莊?”他接著又想,“神兵山莊?我一定會找到的。”他感到心底陣陣甜絲絲的感覺。
深吸了一口氣,彭無望看了看已近天頂的艷陽,長笑一聲,暗道︰“原來男女之間如此美妙,我以前全然不知。老天待我實在太好。”他微笑了一下,忽然想起︰“對了,先去年幫總壇救出紅天俠前輩,解決年幫之事。然後,我定要好好活下來,重建飛虎鏢局,爭取早日賺到黃金萬兩,贏得美人歸。”
于是,在洞庭湖濱,彭無望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了戀愛的甜美滋味。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碧血不祥
倉皇逃出包子鋪的錦繡公主一臉的哭笑不得,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可戰笑到肚子痛,道︰“好一個漢豬,竟然膽敢這麼隨便就想娶咱們的公主,真是滑稽。”跋山河苦笑了一下,道︰“我真不希望看到他得知我們真實身份之後的樣子。”錦繡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這是第一次有人當著我的面提親,也算難得。”說完自己也忍不住失笑了起來。
密林深處,年幫夏壇參與狙殺紅思雪彭無望的八大金剛和數十名舵主,以及壇中好手聚在一起,激烈地談論著什麼。“朱大哥,李大哥你們真的決定了?”立夏堂堂主章建問道。“不錯,以前我們被年幫之義迷渾了腦子,被壇主的強令所制,竟然想要聚集壇中精銳,和大唐無敵天下的軍旅拼命,徒然丟了性命還在其次,將來大唐一統巴陵,我輩年幫子弟就算已經把年幫解散,官府也不會再放過我們。這許許多多幫中好漢的性命就要白白糟蹋了。”李存厚嘆息著說。
“非也!”小滿堂堂主劉雄義大聲道,“我年幫子弟歷經數代經營,根基之深厚無可比擬,如今聚甲五十萬于巴陵郡,我諒那大唐軍馬未必就能將我們擊退。如果在此時退避,年幫數百年的基業就要毀于一旦,叫我們如何有面目面對年幫列祖列宗,前輩英豪。”
“放你媽的屁,”朱明大吼,“你沒听過紅幫主說嗎?年幫先輩創立年幫是為了天下蒼生,如今四海一統,老百姓已經可以自謀生路,無需對抗官府,年幫已經無用,解散正當時也。”
“哼,”立夏堂堂主章建大聲道,“紅思雪陰謀解散年幫,早就不是年幫幫主,我們絕不能听她妖言惑眾!”
朱明厲嘯一聲,喝道︰“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從此各走各的。”李存厚一挺胸,站到了朱明的身旁。這時,芒種堂堂主于文光一晃手中雙鐵牌,道︰“我是個粗人,不懂什麼大道理,不過紅幫主,彭少俠都是英俠人物,他們說要解散年幫,說是為了咱們年幫子弟,我想來是不會有錯的。彭少俠本可拿我的人頭去擋拓跋君的滅神棍,但是他沒這麼做,還為此受了重傷。這樣的好漢,怎會指條瞎路給我們走。”說完,他大步走到了朱明身邊。夏至堂堂主方漢看了看手中的紫金環,沉重地嘆了口氣,走到了立夏堂,小滿堂兩位堂主的身邊。于文光一看,驚道︰“方大哥,你?”方漢仰天長嘆一聲,道︰“于二弟,大哥我也認為紅幫主沒有做錯,但是我于家代代深受年幫大恩,年幫榮辱興亡,與我休戚相關,實在不能置身事外。”剩下的夏壇各分舵舵主,和各分舵麾下的好手各自追隨自己的首腦分開兩旁站里。
劉雄義厲喝道︰“朱明,李存厚,于文光,你們這是叛幫了?可還記得幫規第七條︰叛幫者死。”
朱明環目一瞪,道︰“姓劉的,我等便是叛幫了,又如何?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宗壇主自領壇主以來,為謀高利,不顧信義,不顧幫眾生死,忠義兄弟大多橫死塞外。我朱明早已看不慣。叛幫而出,是早晚的事。”
章建大喝一聲︰“呔,朱明,你好大的膽子。你現在全家大小二十余口都在總壇,你若敢叛幫,這些人都要陪你一起去死!你不怕嗎?”
朱明悲憤地仰天長嘯一聲,道︰“他們是我朱明的血親,便不在乎和我同死。如果你們膽敢動他們分毫,我朱明今生就和你們沒完沒了!”
章建懾于朱明的氣勢,不由自主地連退兩步。
李存厚沉聲道︰“章兄,劉兄,方兄,我們這就要叛幫而去,你們是要留住我們,還是大家好說好散。”
劉雄義悶哼一聲,身子一聳,就要撲上前,被方漢一把按住。方漢小聲對劉雄義道︰“劉兄,兩敗俱傷,又有何益?”章建狠狠吐了口痰,道︰“也罷,你們把彭無望的雙短刀和長刀留下就可以走了。”
朱明,李存厚,于文光互望了一眼,臉上同時露出黯然的神色。李存厚一抖手,將彭無望的鴛鴦雙刀和秋水長刀擲到章建跟前,沉聲道︰“拿它們去向宗壇主邀功吧。不過,多年兄弟,我不在乎提醒你一句,英雄碧血,乃為不祥,爾等好自為之。”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白羽揚威
這一天的天氣異常的晴朗。多日雲霧繚繞的洞庭湖畔今天風和日麗。但是,整個洞庭湖異常的平靜,連魚躍鳥鳴的聲響都罕有听到。似乎這些飛禽走獸,都感到了彌漫在整個巴陵郡的滔天殺氣。
天色已經接近正午,龍家莊內一片肅然。年幫各堂堂主,各舵舵主,以及所有為年幫效力的各方高手雲集年幫會客廳外的寬廣跨院之內。人數在千人以上。而年幫其他次一級的幫眾,齊備刀槍劍戟,強攻硬弩,分布在龍家莊附近方圓三百里的各個村莊之內。所有人都知道,紅思雪將要在今天孤身前往龍家莊赴約。而且,每個人都明白,紅思雪將要宣布解散年幫的消息,而從此,這個孤獨而倔強的美麗少女將要成為年幫所有幫中的強仇大敵,再也不能成為自己的幫主了。
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遠遠傳來,一匹赤色鬃毛的胭脂馬由遠及近緩行而至。馬上的少女一身赤色武士服,足踏紅色薄地快靴,黃色衣帶,血紅披風,頭戴青色斗笠。她的臉色雪白,不帶一絲血色,眼簾下垂,讓人看不到她的眼神,但是,每個人都感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森寒殺氣。這股殺氣,澎湃而濃重,還在不斷地激蕩和上揚。仿佛一片寬廣無際,浪潮不斷的死亡海洋,撲面而來。這股殺氣里面,浸透著不惜一切的決心,和什麼都豁出去的絕望。
龍家跨院里的三張太師椅上,坐著主導這次年幫大會的三大壇主。過眼一箭宗浩古,富貴神龍龍千鱗,七星神劍宋錚。龍千鱗慘白的臉上滲出慘淡的鐵青色,一雙陰戾的深目透出攝人的凶光,三寸長的刀疤在不斷扭曲的臉上顫動,宛如一只正在爬行的蜈蚣。宗浩古一頭淡紅色的頭發無風自動,宛如一股慘烈燃燒的火焰,一雙淡黃眼楮,死死盯住緩緩走進正院的紅思雪,殺氣橫溢,宛如一只就要擇人而食的野獸;一只強勁無比的右手,牢牢握住腰畔的鯊魚皮刀鞘的長刀。而藍襟白帶,三縷長髯的宋錚,泰然自若地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悠然自得地扶著自己的長髯,饒有興趣地看著緩緩策馬而來的紅思雪。
在他們的下手處巍然站立著二十四節氣堂的各堂堂主。
春壇︰立春堂,雨水堂,驚蟄堂,春分堂,清明堂,谷雨堂。
秋壇︰立秋堂,處暑堂,白露堂,秋分堂,寒露堂,霜降堂。
夏壇︰立夏堂,小滿堂,夏至堂。
冬壇︰立冬堂,小雪堂,大雪堂,冬至堂,小寒堂,大寒堂。
而在各堂堂主下手,站立著三百六十五分舵舵主。龍家跨院之內,刀槍耀眼,殺氣彌漫,仿佛修羅地獄。
此時的紅思雪已經策馬來到了跨院的正中,隨即勒住馬頭,讓胭脂馬在跨院正中站立,而自己則高居馬上,冷然俯視著面對著她的年幫三大壇主。
宋錚微微一笑,緩聲道︰“紅佷女,何不下馬一談。咱們也有經年沒見了。”
紅思雪目中寒光一閃,忽然從懷中拿出一枚金光四射的令牌,此牌做工精美絕倫,上刻春風夏花秋雨冬雪圖,背面精雕五個大字,春夏秋冬令。她將這枚令牌高高舉在空中,厲聲喝道︰“春,夏,秋壇壇主好大的膽子,見到年幫幫主,因何不跪,難道想要叛幫不成。”春夏二壇壇主“轟”一聲同時站起身形,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因為紅思雪還沒有宣布解散年幫,所以按照幫規,她仍然是幫主,向她行禮是應有之義。秋壇壇主宋錚仍然悠閑地坐在太師椅上,沉穩地一笑,道︰“紅佷女,宋某當年得前幫主特赦,人前不跪,見諒。”紅思雪冷哼一聲,道︰“宋伯伯乃巴蜀霸主,當然不必,但是其他人麼……”她忽然綜聲一喝︰“春夏秋冬令在此,有不跪者,要受三刀六洞之刑。還不跪下!”這一聲厲喝,清越如鳳鳴九天,聲勢攝人。二十四節氣堂堂主,三百六十五分舵舵主一時間為其所攝,不由自主紛紛跪下。宗浩古,龍千鱗勃然大怒。龍千鱗喝道︰“混帳,還不給我站起來。這個人再也不是本幫幫主。她多年策劃,陰謀解散年幫,毀滅年幫數百年大業,乃是年幫罪人,還不給我把她拿下。”宗浩古獰厲地冷笑道︰“紅丫頭,你那個想要顛覆年幫的老父已經被我們抓起來了,今天給輪到你了。”
紅思雪神色一黯,朗聲道︰“宗浩古,是你在洞庭湖濱設伏殺我?”宗浩古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宋錚,宋錚環目四顧,忽然向他點了點頭。宗浩古精神一振,厲聲道︰“不錯,就是我宗浩古設下的埋伏。與你狼狽為奸的彭無望已經被我們斬殺,來呀!”他向身後一揮手,小滿堂堂主劉雄義立刻從地上站起來,越眾而出,來到紅思雪馬前,抖手將彭無望遺在湖畔的秋水長刀和鴛鴦雙短刀擲到地上,然後飛快地退回到行列之中。
宗浩古得意無比地仰天一笑,道︰“紅思雪,你今日之來,所為何事,大家心知肚明,我要殺你,又有何錯?”
紅思雪看著地上映射太陽光華的三把刀,心中一片茫然。雖然她早就料到彭無望必定凶多吉少,但是看到他向不離身的奇兵利器無助地躺在地上,她的心里仿佛有一件她愛如性命的東西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感到一陣頭昏目眩,彭無望的音容笑貌支離破碎地紛紛呈現在腦海之中。
“姑娘,在下和恩師學藝多年,習得上乘武學,自問已是有用之軀,實不敢妄自菲薄。”
“紅幫主,咱們互解危難,可以算是過了命的交情,有事請講當面。”
“紅幫主,彭某敬你是個不讓須眉的巾幗豪杰,願意和你刎頸相交,若是有何差遣,只管講來。又何必做那小兒女狀,當真讓人悶煞。”
“紅幫主高義。如今我才知道,那些舍生取義的道理並不是拿來騙人的。”
“紅幫主所言甚是,我們命在頃刻,確難有緣和洞庭再聚。不過,若是一處景色無緣再看一遍,那麼就一遍也不用看了。”
“他真的死了?”紅思雪怔怔地看著地上的長刀,“他死的時候,是孤獨一人。我並沒有在他身邊。他的魂魄,是不是也要孤零零地在奈何橋上漂泊?”
一陣令人心悸的刺痛從紅思雪的心口傳來,她感到喉中一陣溫熱的血腥氣,一口鮮血已經到了嘴邊。紅思雪倔強地抬起頭,將那一口熱血咽下,用那更加沉毅的目光牢牢注視著宗浩古。
“不錯,我今天是來解散年幫的。我以年幫幫主身份在這里正式宣布,年幫從此解散,各堂各舵自堂主舵主以下全部不能再稱自己為年幫子弟。大家立刻脫下春夏秋冬服,這就散了去吧。從今以後,這個天下,再也沒有年幫了。”
雖然大家全部都知道紅思雪是來解散年幫的,但是如今听到她親口講了出來,仍然感到無法相信。所有人都“轟”地一聲,混亂了起來,紛紛交頭接耳,有的小聲議論,有的大聲怒吼。而宗浩古,龍千鱗同時怒喝道︰“大家不要听她的。紅思雪已經叛幫,大家听著,現在我們召開公審大會,審判紅思雪叛幫之罪。”
跨院中的年幫子弟紛紛怒喝︰“我們不能解散年幫!”“誓與年幫共存亡!”“殺了紅思雪,捍衛年幫!”一陣嘩楞楞地巨響,無數柄長刀出鞘。幾百雙血紅色的眼楮同時看著龍千鱗,宗浩古和宋錚,只待他們一聲令下,就要撲上去將紅思雪斬成肉醬。
突然,一聲清朗悠揚的長嘯霍然而至,嘯聲強勁,把眾人的耳鼓震得嗡嗡作響。大家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向嘯聲發起的方向。只見龍家莊最高的雕梁主廳之上,巍然屹立著一條孤零零的身影。此人背陽而站,整個人在金燦燦的陽光照耀下,令人看不清他的長相。只看到他手中一柄五尺長的巨大銀弓,和手中扣住的五支精致的白羽箭。弓弦已經如滿月般拉到了極致,看那銀弓的分量,不下三百石。而此人將它拉至滿月仍然行有余力,其功力之深,手力之穩,令人瞠目難下。
“紅幫主有令,年幫已散,誰敢不服?”此人朗聲道。
夏壇小滿堂堂主劉雄義一個箭步飛身出列,仰頭朝此人喝道︰“哪里來的鼠輩,竟敢……”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眾人只看到微弱的白光一閃。劉雄義感到喉頭一甜,狂噴出一口鮮血。他感到莫名其妙,回頭看了一眼。只看到周圍的眾人都用一種驚恐萬狀的目光看著自己。他掙扎著想要說話,但是發不出聲音。這時,他的腦袋無力地垂了下來,他看到了自己在陽光下的影子,就在自己嘴的部分,那里有一個金黃色的光圈,陽光透過自己的身子,在此處留下一片光暈。接著,他失去了所有意識,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所有人的腦中都閃現出關外豪杰最津津樂道的一句口諺︰白馬一現,危如壘卵,銀弓一響,命如懸線,白羽一發,九死一生。
直到此刻,人們才依稀听到撲楞楞一聲悠揚的弓弦顫音。每個人都將目光集中在橫死地上的劉雄義身上。他們看到,在他身後,一只白羽箭深深地嵌入土中,只剩下短短的一段白羽翎露在外面。
“白馬公子鄭絕塵!”宗浩古厲聲道。
“不錯!”鄭絕塵仍然高高站在龍家主廳之上,朗聲道,“宗浩古!你這個背幫叛族的畜牲,你私自將中原出產的諸葛神弩和江南霹靂堂的霹靂火器賣給關外東突厥意欲助它南侵。還敢在這里指手畫腳,干涉年幫內務。”
宗浩古大驚失色,厲聲道︰“你這個黃口孺子,血口噴人,說我勾結外族,有何證據。”
鄭絕塵大聲道︰“你的蠢行早就被家父發覺,霹靂火器已經被我們白馬堡的兄弟拼死截下,但是諸葛神弩已經流到域外。要說證據,我們擒獲的都是你直系的親信,難道還不夠麼?”
宗浩古驚慌失色,忽然吼道︰“大家不要信他妖言惑眾,一齊上,把紅思雪和鄭絕塵擒下。”龍千鱗也道︰“春壇轄眾听著,一齊上,將鄭絕塵紅思雪殺了!”
立刻有四名輕功極高的好手幾個縱躍,就要飛身跳上龍家主廳。只見白色光華接著幾閃,一名好手的胸口爆出一朵燦爛無比的血花,他的整個身子本來已經凌空躍起,但此時卻加速墜到地上,發出砰地一聲。另一個好手閃電般躲到一扇矮牆之後,但是白光閃動,矮牆爆裂出一個大洞,白羽箭穿體而過,將他牢牢釘在地上。兩個好手同時飛身而起,躍向主廳屋脊。一道白光洞穿了前一個人的咽喉,又勢如破竹地將後一個人的心髒射穿,兩個人在強大的沖力下重重摔到地上,將地砸了一個大坑。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把目光從白馬公子身上收了回來。這時,七星神劍捻須微笑道︰“好箭法,一箭七傷,鄭賢佷的七羽箭比起令尊只強不弱。”“七羽箭?”宗浩古和龍千鱗立刻同時發現,自己麾下沖向紅思雪的七位高手,整整齊齊地倒在紅思雪的馬前一丈處,每個人都是咽喉中箭。原來,鄭絕塵在如此電光火石的瞬間,連射十箭,前三箭連殺四名攻向自己的高手,後七箭也就是鄭家妙絕天下的七羽箭,乃為一弦而發,一次洞穿七名高手的咽喉。如此神技,真可以稱作天下無雙。
鄭絕塵神箭一出,立刻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再也沒有一個人敢輕舉妄動。場中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說話。只剩下紅思雪傲然策馬而立,而鄭絕塵手持長弓,高立于龍家主廳。
紅思雪高高抬起頭,朗聲道︰“年幫各位,請听小女子一言。年幫創業之初,乃是為了抵抗北方胡族對我大漢祖先的迫害。當時北方胡族入侵中原,大肆侵略,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官府包庇北方胡族,對漢人百般欺壓,百姓苦不堪言。年幫正是應時而生,為了解救天下萬民而立。創幫數百年間,在歷代幫主經營之下,年幫北抗胡族,南斗豪強,不服官府壓榨,做出了無數可歌可泣的任俠壯舉。為天下萬民敬仰。各位身受年幫大恩,為了維護年幫的生存,願意拋頭顱灑熱血,實在令人敬佩。但是……”
當她剛要申明解散年幫的要旨之時,龍千鱗忽然振臂一呼︰“大家听著,莫要……”突然,一道白光閃電般已經來到他的近前。龍千鱗多年精修混元一清氣功,感覺敏銳無比,在生死立判的瞬間,他全力一扭身,身子閃電般往旁邊一讓,一只白羽箭擦著他的左頸直沒入土中。龍千鱗嚇出一森冷汗,暗運真氣,抱元守一,再也不敢多嘴。
宗浩古冷哼一聲,“倉”地一聲撤出自己名揚天下的快斬刀,剛要說話,三道厲電交錯而來,射向他的小腹,胸膛和左眼。他厲嘯一聲,快斬刀,雷電般閃動了兩下,兩枚長箭被他斬斷,但是射向他小腹的白羽箭眼看就要把他洞穿。他努喝一聲,身子飛快地一扭,勉強讓開要害。而龍千鱗此時及時一掌推出,這枚白羽箭被他拍落在地。兩個人互望了一眼,完全掩飾不住對白馬神箭的驚駭。
此時,紅思雪已經洋洋灑灑地繼續講了下去︰“數百年來,年幫雖然吐故納新,但仍然混進了不少奸佞小人。他們屯聚居奇,私牟暴利,私造制錢,引起民生混亂,為江湖正派所不容,但是攝于年幫勢大,大家敢怒而不敢言。如今,亂世將去,盛世將來。老百姓眼看就要過上好日子。我年幫仍然堅持亂世的作風,販賣私鹽,人口,便開賭坊青樓,抵制官府,抬高物價,此乃治亂之因,如果太平盛世被我幫所誤,就算我們年幫一幫人眾,統統以死謝罪,下落黃泉,也沒有面目面對創立年幫的列祖列宗。”
“唐兵勢大,挾威南下,非血肉之軀所能抵抗。而宗浩古,龍千鱗和宋錚卻欲拿年幫數十萬幫眾的性命為賭注,和唐兵對抗。無論勝負如何,年幫的聲譽自此將會一落千丈,而江南的百姓也將會在沒有好日子過了。各位,听我一言,年幫今日解散,並不意味著年幫的聲名將會冰消瓦解。如果你們想要報答年幫的大恩,這才是你們應該做的事。”
紅思雪的這番話,說得眾人心中一動,很多人雖然仍然抱持著為年幫盡忠,服從壇主調配的心思,但是也多多少少被紅思雪的一番話所打動。只有那些托庇于年幫的江湖黑道和奸商巨賈的手下,根本不會動心,因為年幫亡了,他們驟失靠山,必定會被江湖上的仇家所殺,或是傾家蕩產。
此時,鄭絕塵大喝一聲︰“好話說盡,各位難道還不覺悟?冬壇各堂各舵听著,從此沒有年幫冬壇了,如果想要繼續跟著我鄭家的,就到山西找我們鄭家,如果想離開,現在就走,否則莫怪我不留情面。”
山西鄭家在冬壇人眾心中有著至高無上的神聖地位,現在又听到紅思雪振聾發聵的一番話,所有人都萌生退意,立刻有幾百個人放下兵刃,相繼散去。沒有人阻攔他們,因為鄭絕塵的神箭正在弦上。
宗浩古和龍千鱗同時向身後打了個眼色,立刻有幾個家丁模樣的人悄悄退到後廳,去調集春夏兩壇十二堂十余萬幫眾,準備不惜一切,殺死紅思雪和鄭絕塵。
宋錚看在眼里,微微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忽然,龍千鱗朗聲唱道︰“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忙夏署相連。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豪杰初創四海幫,威震天下勇名揚,年幫三百六十舵,英雄好漢聚一堂,二十四堂驚天地,春夏秋冬我稱王。大家難道忘了年幫百年的英雄業績?年幫若滅,我輩何生!”宗浩古也大聲道︰“大家不要被紅思雪蠱惑,殺了他們,捍衛年幫!”
龍千鱗的歌謠正是年幫三百年來在各地聚義時所唱的節氣令。前幾句是沿襲民間對二十四節氣的歌謠,而後幾句則是年幫歷代為了激勵幫眾對抗北方胡族的統治,聚義造反時,常常吟誦的句子。
節氣令是年幫幫眾最愛的歌謠,歌中吟唱的也是他們最引以為傲的事。听到這首歌謠再次被人唱起,終于激起了在場所有年幫幫眾的血氣,什麼話都听不進去了。他們怒目擰眉,舞刀持劍,漸漸向紅思雪逼近。
紅思雪沉重地嘆了一口氣,一抖手撤出了自己的飛鷹鞭,事到如今,已不可為,只有力戰而死而已。
鄭絕塵大喝一聲︰“還不現身!”
只听轟隆轟隆兩聲巨響,龍家跨院東西兩側的院牆突然頹然朝外躺倒,宛如兩個神力驚人的力士將兩片圍牆拔倒。原來,院牆上勾了十數個鐵鉤子,鐵鉤子另一端被人拴在了數輛騾車之上,騾車向外飛馳,巨大的拉力將院牆拉倒。與此同時,東西各有數十匹白馬猶如錢塘江初升的潮水,風馳電掣地奔進跨院,在院子中間夾風帶電地來回奔馳了兩個來回,紛紛舉到紅思雪的周圍,呈扇形將紅思雪護在中間。“唱瑯瑯”一聲清脆的金鐵之音,百余名白衣豪漢整整齊齊地拔出馬刀,刀光閃亮,耀眼生華。
鄭絕塵喝道︰“山西鄭家誓與紅幫主同生共死,你們要殺她,就看你們有沒有本事通得過我的白馬陣。”
宗浩古雙目從淡黃色變成了赤紅︰“大家莫要害怕,跟著我沖過去,看他能奈我何?”龍千鱗從身後拿出一桿古槊︰“來呀,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數百名年幫高手,緩緩向院子正中的白馬陣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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