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九章 琴鼓爭鳴
甦婉坐在橋亭之內,本來因為彭無望的到來而思潮翻涌的心緒奇跡般地平和了下來。她用素手輕拂著琴身,再次感受到了和這具古琴血脈相連的動人滋味,心情也慢慢好轉。她輕叩琴弦,一連串叮咚有致的樂曲翩然而出。
自有琴以來,世間每多動人的傳說,訴說琴韻之美。戰國時代的著名琴家師曠曾留下當階撫琴,玄鶴起舞的美妙故事。余伯牙鐘子期的傳說更是天下皆知,高山流水成為千古絕唱。後來喜好禮樂的戰國六雄先後被強秦所滅,那些扣動人心的樂譜也就此太半失傳。漢朝蔡邕乃天下聞名的琴師,所著《春游》等曲,傾倒眾生,後被人稱為蔡氏五弄,最後逝于戰火,不能流傳後世,只留下《琴操》上的四十多首雜曲讓人依稀能夠窺視大漢之時琴樂之美。晉代的琴家嵇康一曲廣陵散樂動人間,可惜被司馬氏斬首于鬧市,廣陵散從此成為絕響。有隋以來,琴藝歷劫而重生,無論是在江湖之中,或是在朝堂之上,皆有琴音回響。隋代琴曲吸收前人創曲特點,又有自己的提升,琴曲極盡曲折婉轉,音韻之華麗,可以稱為空前絕後。
甦婉所習之琴曲,大多來自從隋朝的宮廷流入民間的樂曲。而她更是對這些極盡美妙的琴曲作了自己的發揮而演繹,去蕪存菁,創造出了更加燦爛動人的優美旋律。
只見她素手飛揚,宛如一對穿花蝴蝶,在古琴上來回飛舞,琴韻迤邐而出,忽而婉轉悠揚,忽而幽怨嗚咽,忽而高昂如鶴鳴,忽而低回如夜鳥低吟,琴音反反復復,曲折變化,一浪又一浪,回旋蕩漾,令人仿佛置身于杏花飛雨的六月天,落英繽紛,流雲如絮,碧水河邊,樓台亭畔,看見一位嫵媚佳人臨波而立,美目流盼,若即若離,素袖一展,便要凌波而去。
音韻連綿不絕,如泣如訴,忽而急密如雨打芭蕉,忽而悠長如長虹橫波,忽而一陣泛音如歌,令人柔腸百轉,一如深閨佳麗曼妙的風姿,忽而一陣劃弦,音帶沙啞而婉轉淒愴,使人無不動容落淚。
一曲完了,琴音繞梁不絕,令人屏息靜氣,生恐錯過一絲一毫的余韻。
良久良久,簪花樓內才爆出一陣熱烈到幾乎將屋頂掀翻的掌聲和贊嘆之聲。
「妙極妙極!」杜大人擊節長嘆,「如此妙音,可稱當世無雙,杜某何幸,竟可聞此仙樂。」
「好啊!」秦將軍狂喜道,「這曲琴音當可比古之高山流水,令人顛倒迷醉。」
一時之間,眾人紛紛交相稱贊,激賞之語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甦婉撫琴良久,終于緩緩嘆了一口氣。她從小浸淫琴藝,從漢晉隋流傳下來的琴曲開始,十數年苦心鑽研,創出自己迤邐多姿的琴風,直到十八歲琴藝大成,從此名聞天下,令眾生傾倒。而這兩年來,她不斷試圖嘗試新曲,意圖突破自己固有的琴風,在琴藝之上更進一層樓,可惜雖然多方嘗試,但是仍然無法作出一番飛躍。
所以她非常重視每一次開閣獻藝的機會,希望在一眾來自各方的風雲人物身上,得到新的啟發提示。上一次獻藝,出了一位天下第一公子連鋒,一番暢談令她頗有所得,但是也沒有什麼進一步的見解。而今日雖然冠蓋雲集,但是人人只被琴音顛倒,而沒有人能夠有哪怕是一點點的建議。
甦婉只感到一陣清寒的孤寂,仿佛一個寂寞的歌者,吟唱于一群天聾地啞的人群之中。
「難道,我的琴藝已經到了盡頭?」
這時,她忽然看到一個人,不但沒有和周圍的人一樣擊節贊嘆,反而緊皺雙眉,默然不語。這時她數年開閣獻藝以來從未見過的。
甦婉不但沒有感到一絲不快,反而從心底升起希望,她連忙向這個人望去,卻發現這個人就是剛才苦苦勸自己退出青樓的彭無望。雖然本來升起的希望黯淡了下來,但是甦婉還是抱持著一絲希冀,朗聲問道︰「這位公子,請問你認為我的琴曲如何?」
彭無望這才猛地一驚,抬起頭來。
原來,剛才,他恍恍惚惚,只想著司徒念情如果不出青樓,已經在九泉之下的司徒伯仁將會多麼難過傷心。滿耳的琴音,只是讓他更加厭倦和難受。
仿佛之間,他似乎看到了司徒伯仁在與蜀山寨的激戰之中,渾身披箭,仍然力戰不休的樣子。他幾乎可以想象當時司徒伯伯緩緩倒下時眼里的一絲遺憾。「司徒伯伯一生為了彭門鏢局的振興而耗盡心血,而我又能為他做些什麼。」彭無望痛心地想著。
「公子!」甦婉又提高了聲音叫了一次。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重重疊疊地落在彭無望身上。
彭無望茫然望著她,良久才說︰「姑娘,你這琴曲,軟綿綿的,也沒什麼意思。」
「軟綿綿?」甦婉失笑了一聲,這可是她平生听到的評價之中最特別的一個。
「喂!」一旁的貴介公子又一次大聲說道,「你不懂就別胡說八道,你懂不懂什麼是音律?這麼優雅的琴聲,你竟然只得軟綿綿這一句?」
彭無望眉頭一豎,道︰「我哪里說錯了,這琴曲軟綿綿的,就算是龍精虎猛的一條漢子,听多了也要攤作一團爛泥,不听也罷。」此話一出,一口氣將這里面幾乎所有的听眾都得罪遍了。當時就有幾十個看起來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拍案而起,就要發作。
就在這時,秦將軍連忙站起,道︰「啊,小兄弟,這琴曲你听不入耳也罷了,這叫青菜蘿卜各有所愛。看你樸質老實,這里確不適合你,你還是走吧。」說完向他使了個眼色。
彭無望明白了他的意思,緩緩站起身,向他感激地點了點頭。就在此時,一直在旁邊氣得眼冒金星的張鳳姐不樂意了。打從一開始,彭無望要贖甦婉,就讓她非常的生氣,看在他身懷巨寶的份兒上,她才勉強應付著他。這會兒倒好,竟然大放厥詞,說甦婉的曲子不中听,這擺明了是砸簪花樓的招牌,真是是可忍孰不可人。
「慢著,」眼看著彭無望就要起身告辭,張鳳姐大喝一聲,「你還不能走。」
彭無望一驚,看了看她,問道︰「你要怎樣?」
張鳳姐冷笑一聲,道︰「你沒有付足樓資,可別想走!」
「樓資?」彭無望驚道,「可是,我這位子不是別人讓給我的麼?」
「讓給你不假,」張鳳姐道,「但是人家可不會替你付錢。」
彭無望雙拳一握,就要發作,但是轉念一想,確是自己理虧,只好道︰「多少錢,你說吧。」
張鳳姐滿不在乎地說︰「不多,一千兩黃金!」
彭無望大怒,道︰「這麼多,你分明是坐地起價。」
張鳳姐怒道︰「我是坐地起價,怎樣。也不知你是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的傻小子,白听一場琴樂也就罷了,竟然還胡說八道,說甦大家的琴曲難听。」
彭無望怒道︰「彭某說話從無妄言,難听就是難听,又怎會是胡說八道。」
他這句話也讓一旁的甦婉有些生氣,她對彭無望道︰「這位公子,你說我的琴曲軟綿綿的,甚是難听。不知你可否指出琴曲之中錯漏出在何處。」
彭無望見她說話,想了想說︰「我哪里說得清楚,只是听著覺得氣短,非常不爽快。」
甦婉失望的搖了搖頭,仍不放棄,又問︰「公子是否懂得音律?」
彭無望看了看在場眾人那些輕蔑而不屑的目光,心中一陣激憤,大聲道︰「我懂,但是,只會擊鼓。」原來彭家家教很嚴,從小彭無心就嘗試教會彭無懼和彭無望詩書禮樂,當時彭無望和彭無懼不喜此道,言不入耳,彭無心只好作罷。但是彭無忌卻想到讓彭無望練習鼓樂,這門樂器可對了他的胃口,倒也學會了個九成,尤其喜好軍鼓。
眾人都哄笑了起來,張鳳姐笑道︰「好,你喜歡擊鼓,我就給你面鼓讓你敲敲,若是好听,你的樓資就算免了。」
彭無望斜眼看了看她,道︰「小鼓不行,得要軍鼓。」此話一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那個貴介公子突然大聲說︰「喂,各位,我也精擅音律,不如讓我獻上一曲。」
這時,有人湊趣地問︰「李公子,不知道你擅長什麼樂器啊?」
貴介公子大笑一聲,道︰「當然是編鐘,而且是個中高手,張鳳姐,不知道貴樓可有編鐘,借我一用。」此話一出,哄笑連連,幾個人正好在飲茶,听到此話一口茶狂噴出來,急忙用袖子掩住。
彭無望向他怒目而視,也不說話。這時,秦將軍在一旁道︰「小子,你真的會擊鼓?」
彭無望尊敬地向他一拱手,道︰「不敢瞞哄秦將軍。」
秦將軍一拍手,道︰「好,來人!」一個渾身戎裝的豪壯青年連忙來到他的身邊。「你把我的隨行軍鼓帶來,給這個小兄弟一用。」那豪壯青年一拱手,立刻飛身離去,不到一盞茶就將一面斗大的軍鼓擺在彭無望面前,又將一雙鼓槌遞到他手中。
彭無望接過鼓槌,看了看張鳳姐,也不多話,運足臂力,奮力向那面軍鼓敲去,立時之間洪亮淒厲的鼓音在樓內隆隆回響,令人氣為之奪。
在彭無望的腦海里,飛快地閃現出司徒伯仁渾身是血的淒涼身影,還有他費然倒下時滿眼的悲傷。緊接著,他的眼中似乎閃現出二哥悲憤莫名的眼神還有大哥壯志未酬的悲愴,他的耳中听到自己的鼓聲越來越淒厲,越來越肅殺,仿佛諸天之憤,都已經傾泄其間。霍然,他力貫雙臂,一分鼓槌,敲打在軍鼓的沿兒上,發出「嗆砰」的一聲。
「錯了,錯了,若是你司職軍鼓手,我就要立刻斬了你。」那是大哥的聲音。彭無望悠悠然想起了自己初學軍鼓的時候,因為自己不學武功,被鏢局外的小孩子欺負,一腔悲憤,回到家中擊鼓泄憤,被大哥教訓。「在戰場上,不知多少戰友要戰死沙場,作為鼓手,如果只知道擊鼓泄憤,不懂得通過自己的鼓聲激勵士氣,激起戰士們戰勝的希望和信心,那就是疏忽職守。看,要像這樣!」大哥操起了鼓槌,豪壯的鼓聲響徹了雲霄。
「大哥!」彭無望抬起頭,看了看面露不屑看著自己的眾人,暗暗道,「就讓這些醉生夢死的人听听你親傳的戰鼓!」
鼓聲再次震天般地響起,渾厚和沉著,綿密如夏季落雨前滾動不絕的陣陣雷霆,令人感到仿佛一場洗劫天地的狂風暴雨將會來臨。
「三弟,不要忘了激勵人心。陰天擊鼓,要想著破雲而出的日頭。雨天擊鼓,要想著雨後橫空的長虹,雪天擊鼓,要想著春天出芽的野草,大風中擊鼓,要想著乘風破浪。」好久了,大哥的話終于又從心底冒了出來。
鼓聲漸漸緩慢了下來,但是卻越來越洪亮,越來越憾魂攝魄,眾人的心隨著鼓聲的加重,越跳越快,越跳越急,仿佛要跳出腔子,眼中仿佛看到了千軍萬馬匯集于沙場之上,吊斗森嚴,金戈鐵馬,一場鏖戰,轉眼就要爆發。
霍然間,鼓聲再次低沉了下來,漸趨綿密,漸趨微弱,直至無聲,然而整個簪花樓上,卻沒有一個人敢大口透氣,所有人屏息以待。
仿佛轟雷落于平野,又好像天河傾斜于眼前,炸雷般的鼓音宛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來,一浪高過一浪,又好似百萬雄兵沖殺于戰陣,鐵蹄踏碎萬里山川。
彭無望宛如太古以來執掌雷霆的天神,雙臂優雅而富有韻律地揮動著,用如雷的鼓音將這場鼓樂推向一個又一個令人目眩神迷的高潮。
眾人的眼中仿佛出現了血雨腥風的殺陣,自己的軍隊前僕後繼地向前沖殺,敵人的戰士咆哮著沖來又被割草芥般斬殺,鮮血流成了江河,士兵戰靴深深地浸在血水里,但是沒有人退後,只知道奮力向前。騎兵的鐵蹄用力地蹬踏著戰抖著的地面,亮麗閃爍的盔甲迎著太陽的光芒,散發著萬丈金光。
彭無望的眼中仿佛再次看到了血戰洛陽的那一幕,陰毒狠辣的金家五子,一個個被斬殺在自己腰配的長刀之下。巴山之上,無數惡貫滿盈的蜀山寨眾慘號著在自己的長刀之下尸橫遍野,巴山七煞的獨孤一殘一條大腿被自己挑飛到半空之中,慘號聲響徹雲霄,接著是花和尚,林千葉,岳帥空。年幫一戰,數十個突厥高手也擋不住自己的雷霆一擊,只要想做,再艱難的事也只如等閑。人生在世,當以此為豪。
彭無望仰天長嘯一聲,鼓音一轉,密如暴豆,急如豪雨,如奔如馳,猶如親駕輕舟,飛流千里,又好似身化鯤鵬,振翅長空。
眾人眼中仿佛又出現了那個戰場,敵軍慘敗,敵酋授首,將軍金戈一揮,大軍長驅而入,直搗敵巢,滿場激動人心的號角,還有歡欣鼓舞的喊殺聲,戰馬躍過滿地橫陳的尸體,奔逸絕塵而去。
彭無望振臂一揮,鼓槌再擊鼓沿,結束了鼓曲。
良久,無論是樓內,還是樓外,甚至是听得到鼓音的大街之上,靜寂無聲,竟然沒有一絲人語,連橫街小販們的叫賣聲都消失了。
彭無望小心地將鼓槌放在鼓面之上,向甦婉一抱拳,道︰「我大哥曾經和我說過,古時舞樂乃是用于激勵士氣,感化人心,不是拿來消遣的。不知道姑娘以為然否。不過想來,我們這些粗漢子的鼓樂,你也听不入耳吧。姑娘那句話說得對,在青州彭門,你的琴曲,是找不到知音的。」他看了看甦婉,又道,「好自為之。」只見甦婉怔怔地看著自己,也不答話。
他又看了看張鳳姐,她也是木呆呆的,並不阻攔他。他想向秦將軍拜謝賜鼓,但是秦將軍似乎怔怔的沒有听他說話。彭無望自嘲地笑了笑,轉過身,大踏步走出了簪花樓。
簪花樓外也是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著看著彭無望從大門中走出來,沒有一點喧嘩的聲音。
「三哥,」彭無懼滿是淚水的大臉出現在彭無望的面前,「那是,那是大哥親傳的戰鼓!」
彭無望苦笑著點點頭,道︰「可惜,我仍勸不回司徒念情。」
彭無懼抱住他的肩頭,哭了出來,顫聲道︰「我想起了大哥!我好想大哥!」
「四弟,別哭!」彭無望用力攬住他的頭,「男兒流血不流淚。」但是他的眼楮也潮濕了。
仿佛就在一瞬間,滿街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掌聲和歡呼聲,所有人都用力地鼓著掌,所有人的眼楮都閃爍著激動的光芒,所有人都瘋狂地向彭無望叫好。彭無望大出意料,怔了一下。這時,掌聲從簪花樓上傾泄而下,贊美之聲不絕于耳。彭無往這才明白過來,攬著彭無懼的肩膀,依著青州藝人的規矩,向著滿街的人恭恭敬敬鞠了一個躬。
這時,秦將軍的頭從簪花樓第二層冒了出來,大聲說︰「喂,小子,好一通沖鋒鼓,好一通殺陣鼓。」彭無望仰起頭,拱手致謝。
「三哥,走吧。」彭無懼抹了抹眼楮,道。彭無望點點頭。
「公子留步!」甦婉捧著琴飛奔著跑了出來,雙目通紅,顫聲道,「我爹爹他……難道?」
彭無望黯然點了點頭,道︰「令尊已經駕鶴西去,姑娘請節哀。」言罷,攜著彭無懼,大步離開了瘦西湖花街。
目送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甦婉木然坐到了路當中,將琴平放在地上,飛快地彈奏了幾個琴音,琴音激烈一如剛才的鼓曲,在最後一個音節飛出指尖之時,一根琴弦應指而斷,崩斷的琴弦高高揚起,打在她的臉上,劃出一條淡淡的痕跡。甦婉怔怔地撫摸著臉頰上的傷痕,喃喃地說︰「我找到了,我終于找到了。」
正文 第七十章 備戰君山
“青鳳堂的總舵就在洞庭湖中的君山島上。”方夢菁攤開浸油羊皮紙制成的地圖,指著君山島的方向,朗聲說。
“還等什麼,我們快去吧!”鄭擔山急切地說。
“且慢,”方夢菁微笑了一下,“我知會了洛叔叔,他已經派人秘密從他的馬廊里牽來三十匹高昌駿馬,以備我等之用。”
白馬公子鄭絕塵冷然一笑,道︰“根本用不著。”“嘿,”霹靂公子厲寒罡笑道,“鄭兄,你的玉椎馬的確非凡,可是我等也是要馬來代步的,否則到了君山島,已經累得半死,還怎麼殺敵。”
鄭絕塵白眼一翻,道︰“我不是說走去,而是坐船,豈不是更快。”厲寒罡對他那驕橫的態度十分不滿,道︰“坐船,逆水而行,恐怕沒有騎馬快捷。”一旁的開山公子岳堂威也幫腔道︰“鄭兄,雖然你們白馬堡都是愛馬之人,但是一路快馬,確實省去大半時間。”
鄭絕塵懶洋洋地說︰“笑話,江都到洞庭,足有千里之遙,若是日夜兼程,我敢擔保,不出五百里,我們就要棄馬步行。”
厲寒罡和岳堂威對他怒目而視,但是卻無法反駁。這時,一個顫巍巍的聲音傳入耳際︰“你……你們,不……必爭吵,相……相信智……仙子會……”眾人的目光立刻朝這個連話都講不清楚的人身上望去。只見這個人身高六尺,面色慘白,一雙眼楮細小微眯著,眼袋倒是甚大,他的臉型瘦削細長,尖尖的下巴上滿是稀稀疏疏的胡子,顯然沒有剃過。他的身子本來就不甚高,而且還習慣性地駝著背,縮著頭,將寬寬的袖口疊在一起,一雙手就那麼縮在里面,而他的身旁,放著一桿通體銀白,純鋼制成,打造精美的六尺點剛槍,槍頭上綴著燦爛如日光的銀穗子。
厲,岳二人再次仔仔細細打量了這個人一番,總是難以置信,這個人就是和白馬公子鄭絕塵齊名于天下,以一桿銀穗點剛槍威震江湖,人稱銀纓公子,天下第一槍的蕭烈痕。他們雖然同登七公子之榜,也曾經聯盟剿滅青鳳堂,但是互相只是聞名,從未見過面。
“會有周全的布置,對不對?”倚劍公子連鋒對蕭烈痕微微一笑。蕭烈痕連忙說︰“正……正是。”
倚劍公子轉回頭,對方夢菁道︰“還請智仙子明示。”方夢菁微微一笑,道︰“厲兄,岳兄所言有理,但是鄭公子顧慮的也很周全。所以我的計劃是我們攜馬乘船從揚州直抵江洲。而在江洲,長江之水北折向鄂州,然後又轉回岳州,這一來一往,需時費事,所以我們在江洲棄船登岸,以馬代步,直往岳州。
相信最多三天,就可到達君山島。此為最快的途徑。”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稱善,連鋒道︰“如此果然甚是快捷,深合兵貴神速的道理。想來洛先生已經開始布置快艇。只是不知道如果我等如何在君山島登岸,可需再次乘船?”
方夢菁道︰“我們可以在洞庭湖附近乘坐船只。這幾個月來,我篩選出數十個江南一帶可供青鳳堂總舵隱藏的地方,具都有所布置,不但通過洛叔叔的幫忙,在這數十個地方安排了人手,還尋來了這些地點的詳細地圖,以備不時之需。君山島也不例外,洛叔叔早已經在洞庭湖畔安排了十幾個人假裝漁夫,君山島沿岸布置了漁船。”眾人連連點頭,心中不禁驚嘆江南洛家驚人的財力物力,累世行商之家,果然不同凡響。
華不凡忽然道︰“對了,方姑娘既然有君山島的地理詳圖,不知如何安排襲擊青鳳堂總舵一事。”原來,他從攻打蜀山寨一役中吸取了教訓,格外重視襲擊的具體戰術,以避免再一次身陷重圍的危險。
方夢菁贊賞地看了他一眼,道︰“華兄顧慮的是。因為時間緊迫,也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不會布置風媒去進一步查探青鳳堂虛實。”
“啊,”華不凡驚道,“若是盲目進攻,實在危險!”“華兄太過謹慎了。”鄭絕塵不耐地說。
“鄭公子,二弟言之有理,所謂小心駛得晚年船,又有什麼不妥。”鄭擔山大聲道。
“不過,不……過,江湖……仇殺,不比行軍布陣,不……不必……”蕭烈痕結結巴巴地費力說著。
“不必太多顧慮,只管沖殺進去,也就是了。”連鋒接著說。
“對……對!”蕭烈痕忙說。
“這和送死沒什麼區別。”厲寒罡不屑地說。
“我看你們是被蜀山寨殺得怕了,嘿,我听說彭無望就是從正門殺進去的,也沒費什麼事。”鄭絕塵冷然道。
“那是因為我們……,嘿。”厲寒罡不服地想要分辯,但是想到彭無望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細加辯解,反倒顯得自己忘恩負義,只好怒哼一聲,不再說話。
岳堂威怒視著鄭絕塵,心里暗道︰“好小子,處處揭我們的短,以後倒要領教一下你那不入流的弓馬功夫。”
“各位不必爭吵。”方夢菁忙說,“我已經通過君山島詳圖知道了最適合青鳳堂總舵隱藏的所在!”
听到這句話,眾人馬上來了興致,紛紛請教。
方夢菁道︰“君山島四面環水,毫無遮蔽,中間密植竹林,竹林深處不但林密樹高,而且斜倚著一座石山,石山之下是土質,可以挖掘成穴,竹子堅韌,可做建築之物。
以我推算,青鳳堂總舵必然在密林深處就地取材以竹木搭制,而總舵必然倚靠著石山,而在石山下挖鑿洞穴,以備武林人士大舉進攻之時的防守之用。可以想象,這竹林必然機關遍布,陷阱處處,險過龍潭虎穴。”
“既然如此,不知道我們如何進攻,可操必勝?”岳堂威急切地問。
“我們根本不必進攻。”方夢菁迎著眾人詫異的目光,胸有成竹地一笑,道,“各位,我們乘坐漁船來到君山島附近之時,先不上島,而沿島一周,將可以看見的船只全部鑿沉。然後在竹林西側燃起十幾股火頭,燒制砒霜巴豆之類有毒煙氣,順風送入林中,令青鳳堂眾精神緊張,舉措失據,然後點火燒幾處竹林,讓他們以為我們要放火燒島。這樣,時間一久,他們必然抵受不住,四散出逃。我們只要加派人手,加以截殺,大事可成。”
眾人轟然擊節稱贊,認為此法可稱妙絕。只有連鋒微微一皺眉,道︰“若是青鳳堂主殺出,如何應對?”
方夢菁道︰“所以七公子必須一致行動,絕對不能落單。相信七人聯手,再加上七大門派,八大世家的高手,足以對付她。只要她抵擋不住,必然逸走,這時我們不必追擊,只要聚殲青鳳堂眾即可。”
華不凡急道︰“他是首惡,難道放過他不成?”方夢菁微微嘆了口氣,道︰“青鳳堂主武功蓋世,當初十三棍僧和李靖將軍都沒有把他攔下來,又豈是我輩可能阻擋。不過她的身世有些蛛絲馬跡落在爹爹手里,也就是因此,爹爹才慘遭毒手。但是爹爹早已經將這個秘密告訴了我,我想我應該猜得出來他每年必去的一個地方,到時候邀齊人馬,共同圍剿于他便是。可惜,十三棍僧遠赴雁門關,不能合力出戰,實為深憾。”
連鋒一擊掌,道︰“智仙子算無遺策,果然高妙。”“且慢,”華不凡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道,“如果青鳳堂眾硬撐到底,不肯出林,難道我們真的將君山島上的大片竹林一口氣全都燒毀不成?”
方夢菁微微一笑,道︰“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們可以退守周遭船只之上,繼續燃放砒霜巴豆,制造毒煙,守株待兔。君山島地域狹小,藏糧困難,相信呆不了幾日,意志薄弱者必然會開始逃逸。到時候我們抓住幾個,詳細查問,必可有所斬獲。”眾人這才釋然。
鄭絕塵挑了挑眉毛,道︰“如此一來,倒好像官府剿賊,不似我輩江湖人士所為。”方夢菁向他一禮,道︰“青鳳堂橫行江湖數十年,盛名絕非幸至,如果掉以輕心,實驅江湖精英于死地,今日我們所作的安排雖然有些不太光明正大,但是卻可以最大程度上保存江湖正道的實力。”
說出此話,方夢菁環視了屋內眾人一眼,只見連鋒,鄭絕塵和蕭烈痕的臉上仍然有一些無法釋然的神情。她輕輕嘆了口氣,道︰“此次聯盟雖然是為了剿滅青鳳堂而設,夢菁其實也存了私心,想要借著這次行動,替父報仇。如果因為這一己私心,而讓各位有任何損傷,卻讓我如何心安。夢菁無拳無勇,不能和各位並肩作戰,只能在這些事上盡心安排,希望各位見諒。”說完,她恭恭敬敬地向在場的所有高手團團一個萬福。
眾人紛紛拱手還禮,連鋒朗聲道︰“方姑娘一片孝心,我們當然明白。但是青鳳堂危害天下,已歷數十年,我的幾個師兄也都是被青鳳堂人刺殺,此次行動我輩當仁不讓,方姑娘就不要客氣了。”說完朝她微微一笑。
“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吧。”華不凡興奮地說。
方夢菁從自己的袖中掏出一個錦囊,遞給連鋒,道︰“這里有這次行動的所有細節和備用手段,連兄,你是這次剿鳳行動的總指揮,請一定收好。”
連鋒珍而重之地將錦囊收入懷中,道︰“方姑娘,你放心,不出五天,我等必然帶回剿滅青鳳堂的好消息,以慰令尊在天之靈。”
方夢菁深深一揖,道︰“小女子會在這里和洛叔叔一起靜候各位佳音。”連鋒看了她一眼,道︰“方姑娘,我們走後這里實力大減,記得要洛先生加派人手,守護?的安全。”
鄭擔山大笑一聲,對連鋒道︰“何須如此麻煩,洛先生仁義堂內不乏好手,而且火仙子紅思雪和我三弟具在此間,除非青鳳堂主親至,否則天下還有何人敢來動智仙子一根頭發。”
眾人都笑了起來,蕭烈痕結巴著說︰“我……我還沒有……見過彭……彭兄一面,不……”
“不知道他是如何一個了不起的人物。”連鋒笑著說。
“哼!”鄭絕塵怒哼一聲,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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