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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田一-本陣殺人案》第9章
第十章智斗偵探小說迷

 勘驗「密室」現場

 這樁案子解決後,金田一耕助曾感慨地說:「坦白說,剛開始我對這樁案子並不太積極,看了報紙的報導,覺得三指男人和各種謎團與疑問,都和案情的重心毫無關係。只是因為偶然的因素,而造成那樣的情況,一旦將偶然的因素—一排除,剩下的只是三隻指頭的流浪漢路過此處而犯下罪行。

 基於銀造大叔對我特別照顧之情,我不得不來,但卻無法忍受面對這樣平凡的案子。等到看見三郎書架上擺滿了海內外的偵探小說時,我忽然對案情開始產生興趣。這裡曾經發生過『密室殺人』的命案,而且又有許多探討『密室殺人』的偵探小說,在這樣的條件下,這樁案子絕不能以偶然發生來看待。

 或許這案子的動機並非如我本來想你的那樣,但,我相信這是兇手縝密計劃後的案件,而這計劃的範本就是這些偵探小說。當我這麼想的時候,忽然感到一種無法形容的亢奮,兇手既以「密室殺人』向我挑戰,這一場智慧戰爭。我豈能逃避?」

 磯川探長卻認為金田一耕助這種看法太天真。也根本毫無意義。

 「怎麼回事?偵探小說就是偵探小說,你不是想看現場嗎?再拖下去,天色馬上就暗了。」

 「喔,我倒忘了。」

 抽出五、六本小說隨手翻閱的金田一耕助,被探長一提醒,才突然察覺自己的失態,立刻把書放回去,表情看起來像是很惋惜的樣子,探長也覺得好笑。

 「看來你很喜歡看偵探小說。」

 「也……也不是那樣,只因為可以當案例參考,所以才會大略地看一眼。請帶路吧!」

 前面曾說過案發那天有搜山的行動,刑警和警察都不在現場,因此探長只好自己撕開封條,帶金田一耕助進入偏院。

 由於遮雨窗緊閉,偏院有些昏暗,只有些微的光線從迴廊欄間照入,因此顯得特別淒涼。十一月末的黃昏,置身在沒有燈光的建築物裡,不管是精神或肉體感覺上都有點寒意。

 「要打開遮雨窗嗎?」

 「不,暫時別開。」

 探長打開八個榻榻米大房間的電燈。

 「除了屍體已經移走之外,其他都和案發時的情形一樣,屏風就是那樣倒在書院和紙門之間,新娘和新郎則倒在一起死的。」

 探長進一步詳細說明死者當時的位置,金田一耕助頻頻點頭。

 「原來如此,這麼說,新郎的頭部倒向新娘的腳邊,對嗎?」

 「是的,新郎的頭靠在新娘的膝蓋附近,呈仰躺狀,如果有疑問,我等會拿照片給你看。」

 「謝謝你。」

 接著,金田一耕助望著金屏風上沾血的三枚指套痕跡。

 在鮮艷的金屏風上留下的血痕,有如熟透的草幕般已經變色,由血痕到屏風頂端有一道淺淺的割痕,割痕上也略微沾了些血跡,大概是兇手揮刀時,沾血的刀刃碰到的吧!

 金田一耕助扭著查驗斷了一條弦的琴,琴弦上的血漬像鐵銹般發黑。

 「弦柱是後來在外面的落葉堆裡發現的?」

 「是的,由此判斷,兇手一定向西側庭院逃逸。」

 金田一耕助察看十二個弦柱,忽然抬起頭說道:「探長,請看……看……看這個!」

 「怎……怎……怎麼回事?」

 「哈哈哈!探長,你真差勁,幹嘛模仿我的口吃。」

 「不是模仿,我是受你的影響,到底有什麼不對?」

 「你看這個弦柱,另外十一個都刻有海鳥飛翔在波浪上的浮雕圖案,只有這個沒有任何雕刻圖案,也就是說,這個弦柱不是這張琴上的。」

 「唔,沒錯,我居然一直沒發現到。」

 「對了,在落葉堆裡發現的是不是和這個相同?」

 「對,都有海鳥飛翔於波浪的浮雕,奇怪,只有這個不同,這究竟有什麼意義?」

 「說不定也可能沒有意義,我想,大概有一個弦拄掉了,只好拿別的弦柱來代替吧!對了,疑雲重重的壁櫥是在這背面吧?」

 金田一耕助在探長的說明下。看過壁櫥和廁所的內部,然後仔細凝視著沾在房間柱子上三隻染血的指紋,以及留在西側遮雨窗背面的沾血手印,這些指紋和手印在漆成黃紅色的木頭上已變得黑濁。

 「是由於紅漆的緣故,後來才發現指紋和手印嗎?」

 「是的,那扇遮雨窗最接近存放窗板的倉庫,打開西側遮雨窗時,那扇窗是在最內側,因此,除非關上全部的遮雨窗,否則無法發現手印。」

 那扇遮雨窗上留有源七用斧頭砍的裂痕。

 「事發時的人也都由此入內,當時遮雨窗也被推到窗板的最裡面。」

 金田一耕助打開栓扣,推開遮雨窗,眩目的光線全部投射進來,兩人不禁眨眨眼。

 「室內調查就到這裡為止,能去庭院看看嗎?啊,等等,源七往內窺探的是這個欄間嗎?」

 金田一耕助站在存放窗板的倉庫外側的大型洗手台上,挺直腰,從欄間往裡看。這時,探長從玄關拿來兩人的拖鞋。

 兩人隨即來到庭院,探長指著插有日本刀的石燈籠下方,以及發現弦柱的落葉堆,逐一說明。

 「哦!找不到任何腳印?」

 「正是這樣,我趕到的時候,這裡已經被踩得亂七八糟,不過銀造先生也表示雪地上沒有任何腳印。

 「就因為雪地上沒有腳印,因此,先到的刑警和警察才毫無顧及地踩踏;那就是嵌了鐮刀的樟樹嗎?」

 金田一耕助從庭院的各個位置眺望四周的情形。

 「不錯,看來最近有園藝工人來修剪過。」

 西側圍牆的松樹也修剪過了,還用五、六根嶄新的青竹和繩子綁住松枝。

 「密室殺人」論辯

 金田一耕助跳上庭石,窺視青竹的內部,探長忍不住笑了起來。

 「怎麼樣?難道你認為兇手躲在竹節裡?」

 金田一對於探長的調侃並不在意,帶著愉快的神情搔著頭。

 「不錯,兇手或許是躲進這竹節內逃掉的,因為這根青竹的竹節全部是貫穿的。」

 「什麼!」

 「園藝工人不可能將竹節貫通後再來撐住松枝,但是,你看這根松枝用兩根青竹撐住,由繩結來看,這根確實是園藝工人綁的,另外一根卻是外行人綁的。」

 把長滿臉驚訝地走過來,伸頭向竹內張望。

 「是的,竹節都貫通了,但,這又說明什麼?」

 「我還不太明白,但鐮刀嵌入它不該在的位置,撐住松枝的青竹竹節也被貫穿,這些現象很難說是毫無意義……啊,請進。」

 探長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只見隆二和三郎站在柴門外,兩人的背後站著銀造。

 「可以進來嗎?」

 「當然可以,探長,讓他們進來應該沒問題吧?」

 金田一趁著探長回頭之際。低聲對他說道:「竹節貫通的事,請暫時保密。」

 說完轉身走向柴門,迎接他們三人。

 隆二和三郎好奇地環視四周,銀造則板著臉孔跟在後面。

 「事情發生之後,你們沒有來過這裡嗎?」

 「是的,我們不能干擾警方辦案,所以沒來,三郎,你也是吧?」

 三郎點點頭沒有出聲。

 「當時大致的情形,良介都已經詳細告訴我們了,怎樣?有新發現嗎?」

 「這件事很棘手,探長,可以打開遮雨窗嗎?」

 金田一耕助進人剛才走過的西邊迴廊,打開南側的兩、三扇遮雨窗。

 「請坐!大叔,你也一起坐下。」

 隆二和銀造在迴廊坐下;三郎仍舊站著,靜靜向偏院內望;探長則站在稍遠處打量這幾個人。

 金田一微笑說著說道:「三郎先生,你有什麼意見嗎?」

 「我……」

 凝視著遮雨窗內的三郎聽見問話,有點慌張地望著金田一耕助。

 「我……為什麼?」

 「你不是狂熱的偵探小說迷嗎?難道不能籍著小說裡的知識,來解開這樁事件之謎?」

 三郎的神情雖顯得有點靦腆,但是眼底同時也浮現些許輕蔑對方的神色。

 「偵探小說和實際案件不同,在偵探小說裡,兇手被限定於登場人物之中,可是實際案件並不是像小說那麼簡單。」

 「可以這麼說!但是這樁兇殺案的兇手不是已經被限定為三指男人了嗎?」

 「這我不懂。」

 「你也是偵探小說迷嗎?」

 一旁的隆二問道。他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是的,我也看偵探小說,因為那對於案情的偵查有相當幫助,雖然現實和小說不同,可是小說的思考方式、推理過程,對破案多少也有些幫助,尤其這樁『密室殺人』,我現在正運用所有的腦細胞,搜尋是否有和此案件類似的偵探小說。」

 「密室殺人是……」

 「偵探小說作家稱之為不可能的犯罪,那是發生於室內上鎖、兇手絕對無出口可逃的房間內的殺人事件。但是,如何讓不可能化為可能,卻對作家們產生了強烈的吸引力,所以大多數作家都想創作這樣的作品。」

 「哦,聽起來似乎很有趣嘛!那麼,怎樣解決呢?你能舉兩、三篇這種作品嗎?」

 「何不問問三郎先生?三郎先生,依你看,以密室殺人為主題的偵探小說作品,哪一篇最有趣?」

 二郎的臉上浮現一抹輕蔑的微笑,他望了望哥哥,有點畏怯地說:「我認為應該是魯諾的『黃色房間』。」

 「不錯,雖然那已經屬於古典作品,卻是永遠的傑作。」

 「『黃色房間』寫的是什麼?」

 「是這樣的,在一間從裡面上鎖的房間裡,有一位少女的父親和傭人聽到慘叫聲,一起趕過去,破門而入,發現房間裡流滿了鮮血,少女身受重傷,可是兇手卻不在房內。以密室殺人為主題的作品多得不勝枚舉,絕大多數都是機械式的詭計,這篇作品因為它並未使用機械式的詭計解開謎底,因此被視為永遠的傑作。」

 「什麼叫做機械式的詭計?」

 「就是在用門閂或門鎖鎖住的房間內的殺人事件,其實是兇手以鐵絲或繩子之類的工具,在行兇之後將門閂刀門鎖鎖上,這種方式不足為奇。三郎先生,你的意見如何?」

 「你說的沒錯,我當然贊成你的說法,不過,像『黃色房間』那樣陷講重重的作品並不多見,所以也只好忍受機械式的『密室殺人』小說。」

 「比方說呢?」

 「譬如有一位名叫迪克森。卡的作家,他的作品幾乎全以密室殺人為主題,或者是密室殺人的衍伸,在衍伸的密室殺人之中,有相當不錯的陷阱詭計,像『帽子搜集狂的秘密』就有巧妙獨創的詭計,嚴格來說,當然仍是機械式的手法。但是至少迪克森。卡不會在作品中以行兇後用鐵絲或繩子將門閂鎖上之類的低劣手法愚弄讀者。『普雷格競技場命案』雖然也是機械式的詭計,作者卻費盡心思偽裝、安排,因此我非常同情作者的筆法,同時也認為,不能因為是機械式的詭計就輕蔑它。」

 三郎得意洋洋說到這裡,突然環視四周,接著說:「我只顧說話,沒注意天色已經全黑了。真沒辦法,只要一談到偵探小說,我就沒完沒了。」

 說完,三郎似乎有點畏寒地縮編身體,狡黠的目光掃向金田一耕助的臉。

 在這天晚上,一柳家再一次響起了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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