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駐校衛警之卷 第七話-血手印I
K國小最近出現了怪事,每天五樓教室的牆壁上總會出現一些血手印。一個個血手印淋漓地印在牆上,幾個膽子小一點的小朋友回家後還會做惡夢。老師雖然極力安撫小朋友的情緒,但是各式各樣讓人心浮動的謠言還是在小鬼們之間流傳,有的小朋友不敢一個人到廁所,上廁所非得成群結隊地才行。家長們開始向學校反應小孩子的恐懼,要求學校立刻解決這問題。面對家長的怒氣和師生的反應,校長終於發飆了,怒斥三名駐校衛警巡邏不力,沒有克盡駐守之責,三天內限期改善,否則就要以駐守不力之名將我們三人移交校外會懲處。
夜補校和社教站的人都走光了,三個校警在警衛室裡開會,研商血手印事件的解決之道。
「檢驗報告出來了,那些手印不是顏料,還真的是血咧,真邪門。」老王刁著煙說道。
「會不會是狗血、雞血或豬血呢?」小江說道。
「我怎麼知道,擲爻哦。學校看樣子是要我們警衛墊背去死就是了,機車。」老王回道。
「你想想,學校的長官有可能死自己嗎,一定會找隻羔羊來平息眾怒。你看,張先生因為阿手手賤被炸斷一隻手,莫名其妙就多了一個前科,其實這關他什麼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是這樣沒錯,不過現在趕快想想要怎麼抓到兇手,他再這樣玩下去,我們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此時燈忽然滅了,監視器螢幕的畫面也全消失,備用燈源亮起,警衛室裡頭一片昏黃的橙光。
「靠!又停電,這個月第幾次了!」老王說道。
「不知道,總之好幾次了。」
「我去抽根煙。」
我利用備用燈的燈光看漫畫,老王到廁所抽煙,小江打手機跟女朋友聊天,三個人在警衛室裡自得其樂,享受各自的悠閒時光。約莫五分鐘,燈亮了,電又回來了。我重新調整監視器螢幕的頻道,讓設定恢復正常。老王從廁所走出來,三人繼續剛才的會議。
「小江,你剛剛調監視錄影帶出來看,看了那麼久,有沒有線索?」我問道。
「沒有。鐵門都關了,兇手大概是爬樹、升旗杆或水管上去的吧。水管全抹上牛油了,所以我建議我們晚上在榕樹和升旗杆附近的教室埋伏。」小江提議道。
「只有五樓有血手印,要不要乾脆在五樓的教室裡埋伏?」老王說出他的看法。
「不太好。手印雖然只有五樓才有,但是並沒有固定在那一間教室,而五樓那麼多教室,我們沒法每一間都顧到。我建議把火力集中在對方可能上來的路線上,如果不行,我們再用其他方法。」小江不疾不徐地道。
「好吧,就這麼辦。今晚我負責旗杆那邊、小江你負責警衛室,啊你負責榕樹那邊。」
老王當下果斷地分配任務,交待完細節後我就領命去了。我從抽屜拿了一包煙,帶了警棍、打發時間用的漫畫書、還有一本護身用的地藏本願經,隨老王上樓去了。他顧旗竿那邊,我則到靠近榕樹的三樓教室埋伏,等待兇手上門。
我在月光下看漫畫,嗯,這樣的亮度還可以。其實不太需要注意四周的動靜,這樣靜諡的夜裡,只要有什麼風吹草動,身上的妖氣立刻會有反應,捕捉環境細微的變化,真是方便的能力。自從得到山櫻精氣後,我執勤打瞌睡就再沒被抓過了…偶爾會想開發自己的能力,但或許是不得竅門吧,頂多只是讓自己的感覺更敏銳,卻無法再進一步地突破瓶頸,像月蝕之夜所施展的追蹤共視能力也只是因為磁場混亂所引起的曇花一現,月蝕過後,我就沒法再使用了。我是半調子的密教行者,沒想到連當妖怪都是半調子,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立場…
點了根煙,吞雲吐霧中賞著高掛天邊的月娘。噢!這樣子當兵挺閒適的,平凡的幸福感湧上心頭,我很容易滿足的。不過好景不常,倒豎的汗毛提醒我有客人來訪,強烈的悸動告訴我對方不是一般的人類。
「誰!」我遠眺月亮,故作鎮定地道。
「居然被發現了,你果然不是普通人物,怎麼不轉過身來呢?」一個嬌柔的女子聲音説道。
吐了一口煙,我知道不妙了,三更半夜眾門深鎖的校樓中,那裡來的女子對我說話…自然不敢轉身,萬一我看到嘴巴裂到耳根的裂嘴女還是面目猙獰的魔物,豈不被嚇死!我可不想步小江的後塵…
「月色太美,我捨不得轉頭啊。」我胡亂應道。
「那你看看月兒和我,誰比較美。」她語帶笑意地道。
「她的聲音挺吸引人,是個大美人也說不定。我身上有地藏經,如果帶著地藏經還被妖怪吃掉,那下地獄後再找閻羅王理論好了。我帶著地藏經還判我死掉,不給地藏王菩薩面子是不是…」色慾薰心的我胡亂想道。
身後傳來的妖氣還算柔和,我估量大概不會有什麼危險,而且人家都找上門了,真要把我怎樣那我也沒辦法,就當作在玩俄羅斯輪盤吧,見到美女跟見到妖獸的機率差不多一半一半,輸贏的機率二分之一。
回頭之後,我真有點呆掉。對方出乎意料的美,一襲飄逸白衣和清秀長髮,水靈靈的眼睛彷彿啾著我說話,秀麗的臉龐印著甜美的笑顏,甜得令我的心也為之溶化。
「呵,嘴巴張那麼大,想把我吃掉嗎?」
發現自己的失態後,趕忙收斂。雖然驚豔於她的美貌,但我可沒失去防備之心。她不是人類女子,我清楚地知道這點。把她吃掉?她別把我吃掉還差不多…
「把妳吃掉,我那敢。只是見到比月亮更美的女子,為之驚豔而已。」我又胡亂應道。
「你知道我是誰嗎?」
「常常晚上坐在頂樓上的那個女人?」
「是啊,你果然記得我,我常在頂樓上看你,你有時候還會趴在地上聽小草談話,那個樣子真有趣。」
「唉呀,我的醜態都被妳看到了,真糟糕。」
「不會啦,那樣子很可愛。」
「為什麼我一個大男人非得被人家用可愛來形容呢…」
「呵。」
「找我有什麼事?」我問。
「其實也沒特別要找你,只是循著花的香氣走來,沒想到原來是你身上散發的。」
她說話的樣子不像開玩笑,我嗅聞自己身上的味道,平常沒注意,現在認真感覺還真的發現有一股淡淡的櫻花香味,非常的淡,必須動用到身上的妖氣才感應得到。當然,我知道這股香味是山櫻留給我的情意。
「真的有香味,妳沒說我倒沒發現。」
「你平常不都是在警衛室嗎,怎麼今晚上來賞月?」她天真地問道。
( 誰會三更半夜跑到校樓來賞月…)
她似乎沒有敵意,於是我大方地向她訴說警衛因為血手印事件而被上級施壓,希望她能給予幫忙或提供一些線索。她嫣然一笑,給我一個莫測高深的表情。
「我知道血手印是誰弄的,但我不想告訴你,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能說出我是誰。」
「小姐,這太難了吧,好歹也說猜對妳的生日、星座還是職業什麼的,這樣猜名字誰猜得出來呀…」我討價還價地道。
「好吧,那你就猜我是做什麼的。不過你只有一次機會,猜錯就…」她冷冷地笑道。
「就怎樣…」我怯怯地問。
「知道獅身人面獸的故事嗎?」她問。
「知道。獅身人面獸史芬克斯在沙漠上問路人謎題,猜對就放他走,猜錯就把人吃掉。什麼動物早上四隻腳,中午兩隻腳,傍晚三隻腳?這個謎題後來被一個年輕人解答出來,答案是人。因為早上指的是剛出生爬行的嬰兒,所以說是四隻腳,長大用兩隻腳走路,老了拄拐杖,所以是三隻腳。後來史芬克斯在謎題被解出來後就消失了。」我詳細地道。
「如果你答錯,下場也會跟沙漠中答錯謎題的路人一樣。」
「被妳吃掉?」
「對,被我吃掉。」
她微微一笑,神態自若。我卻冷汗直流,毛骨悚然。
「我可以不回答嗎?」我問。
「故事中拒絕回答史芬克斯謎題的路人下場又是如何?」她反問道。
「好像是當場就被吃掉…」
事情非常不妙,難道我今晚就會魂斷K國小?
「我有多少時間可以思考這個問題?」我問。
「三天。」
「給點提示吧,不然這不是擺明要我死。」我掙扎地道。
「明早頂樓牆壁上出現的東西就是提示。」
她說完一個閃身就不見了,我撫著懷裡的地藏經,愣愣地杵在原地…
II
天一破曉,我立刻奔上頂樓,環顧四周,不禁啞然失笑,幾個鮮血淋漓的血手印就印在牆上,還記得老王說過那是真的血…
為了解開神祕女人的謎題,我認真端詳那幾個血手印,靠近手印的時候,我感到一些陰暗的波動,或許這是印上手印的人心靈能量的餘波吧。不過想想,沒事會在這裡印上血淋淋手印的人,心大概不會光明到那裡去吧。將手伸上前比較一下手印的尺寸,嗯,比我小,又比小孩子大一點,該不會就是昨晚那個女人的手掌印的吧…她說她的工作跟頂樓上出現的東西有關係,而頂樓上出現的只有血手印,這表示這手印跟她的工作有關係,難道手印是她印的,所以才能從手印裡找到她謎題的線索?如果是這樣,真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終於知道血手印的元兇是誰了,憂的是我沒有自信猜出她的謎題,平白無故多出一個麻煩,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我對老王和學校說血手印的始作俑者是一個半夜出現在頂樓上、你們都遇不到、只有我才遇得到的神祕女子,他們會相信嗎…
警衛照例被長官罵得狗血淋頭,回警衛室後,老王和小江認真討論解決問題的方法,我則是思考著神祕女子留給我的謎題。
「怎樣的動機會讓一個女人夜夜在頂樓印上血手印?」
我試圖從另一個角度思考這個問題。無聊、好玩、惡作劇、還是她想表達些什麼?想了很久,一點頭緒也沒有,或許真如俗語所言,女人心,海底針。
「你發什麼呆!趕快想想有什麼辦法抓到印手印的人。」老王對我罵道。
「噢。」我愣愣地應道。
「指望你想出方法大概跟指望陳天才做事不要摸魚一樣難吧。」老王嘲諷道。
( 居然拿我跟那個萬惡工友相比,真看不起我,上次學校的連續遭竊事件還不是靠我的情報才抓到做案的國中生。你跟小江在那邊想破頭抓兇手就自以為了不起,結果方法還不是一樣不管用。我早就知道兇手是誰,這樣是不是比你強一點!)
看不慣老王輕蔑的眼光,偏偏真相又難以令人相信,吃悶虧的我到廁所抽煙,平靜一下心情。
電話響起,老王應了幾聲後放下電話,對著廁所向我說道:「我跟小江出公差,警衛室給你顧。」
「嗯。」
應聲後,老王和小江就出去了,我繼續窩在廁所抽煙。沒多久,警衛室就來了客人。
「有人在嗎?」一個女人的聲音説道。
大概是老師吧。我快速熄了煙,將煙蒂丟到垃圾桶裡,按了一下馬桶沖水鈕,藉著沖水聲製造出上廁所的假象,掩蓋自己抽煙的行徑。當兵抽煙是沒關係,但是學校比較特殊,是教育單位,所以要求警衛不准抽煙。如果抽煙被抓到的話,那麻煩就大了。上次陳天才抽煙被抓,罰了一大堆勤務,我可不想步他的後塵。有些跟我們警衛比較熟的老師會跑來跟我們一起抽,大家都是命運共同體,在他們面前抽煙沒關係。不過所謂的「自己人」全是男老師,所以聽到女老師的聲音就知道要小心了。
雖然學校說不能抽煙,不過,一個月才領六千元,誰理他…
出廁所後,我認出對方是一個帶五年級的老師,立刻揚起職業微笑。
「老師您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警衛先生,我剛看到幼稚園那邊有國中生玩火,你要不要過去看一下。」
「我知道了,這就去處理。」
「麻煩你了。」
「不會。」我微笑道。
K國小裡,笑容是警衛生存的必需品。有次老師來領包裹時我因為沒有笑,居然就被一狀告到總務處說警衛態度惡劣,後來的下場很慘…還有一次是家長不換證所以我不放人進去,然後一狀告到教育局說K國小警衛態度惡劣,還指名是我,我後來的下場一樣很慘,被扣了一個月的假…這些事件讓我領悟到一個道理,一件事情的對錯並不是由真正的合理與否來決定,很多時候是根據立場的強弱來判定。公家機關不能得罪民眾,所以民眾的告狀就算是莫需有的事情,弱勢的替代役男沒家長強勢,還是得變成平撫民眾不滿的羔羊祭品。
鎖上警衛室的門,我到幼稚園後方空地。一群國中、高中的中輟生聚在一起佔據溜滑梯,他們的老大阿手蹲在一邊抽煙,空氣中充滿頹廢的氣息。我眼尖地發現地上有燒焦的樹枝,很快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抽煙就算了,居然在我的地盤玩火,你們是不想在K國小混下去了是不是!」我微慍道。
「沒有啊…」幾個人心虛地道。
「那這個是什麼?」我指著地上燒焦的樹枝道。
「好玩嘛。」其中一個傢伙說道。
「玩火很好玩,我覺得把你們趕出K國小也很好玩,你怎麼說!」我半帶強硬的口吻說道。
「警衛先生對不起,我們以後不會玩火了。」阿手出來打圓場道。
「好,你答應我的。如果我發現你們其中有人玩火被我抓到,以後就不給你們進來K國小。」
說完後我就離開,反正警告過他們,算是事情處理完畢。我忽然一個回頭,一個人對我比中指正好被我看到,氣氛微妙了起來。那個人笑得很僵,我給他一個嗤之以鼻的表情後就走了。還有比修理那人更重要的事,謎題未解開之前,我的生命就像倒轉的沙漏一樣,隨著裡頭的沙子一點一滴地流逝。
III
托著腮,我陷入沉思,因為我懷疑血手印可能和阿手有關。工友們口中阿手的故事確實提到他很頑皮地開電箱,結果被炸斷一臂,但是卻沒交代那手臂後來跑那裡去了。是被校內人士撿起來交還阿手、被炸碎了、還是…血手印會不會是那隻手在作祟?這裡是魔界,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我不排除任何一種可能。但若真是阿手被炸斷的手臂作祟的話,為什麼隔了那麼多年那隻手才出來印血手印?而且手掌的尺寸比小孩子還大,難道斷手也會成長?還有,那隻手和神祕女子出的謎題有什麼關係?既然提到了手,那炸斷阿手手臂電箱旁的地縛夜叉和血手印事件有沒有直接或間接的關係呢?種種的謎團讓事件真相更顯得撲朔迷離。
今晚,老王決定還是用守株待兔的方式,於是我又到榕樹邊的樓上埋伏。一樣的月色、一樣的地藏經、一樣的地點、一樣的神祕女人…
「又見面了,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裡。」她活潑地道。
她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我會在這,不過她會知道也沒什麼奇怪的,鬼有小五通,尤其是魔界中的鬼物,我想本事會更高明一點才是。
「唉呀,妳來了。」
「想出答案了嗎?」她問。
「完全沒有頭緒。」我說。
「呵,那我陪你想好了。」
大方地坐我旁邊,不施鉛華的清秀模樣讓我有點心動。兩人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賞著月亮,這樣的氣氛挺柔和,很美妙,明知下一晚可能被旁邊的人吃掉,但是現在和她在一起卻一點也沒有面臨生死關頭的緊張,相反的還有一點微醺的感覺,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幸福?坐了很久,不知怎的,總是希望時間可以停在這一刻,我知道自己喜歡上她了。
「妳喜歡吃什麼?」我問。
「吃你啊。」她嬌聲道。
不知是否是自己心境變化的關係,此刻她說吃我的話語聽在耳裡竟是說不出的嫵媚多情。
「那妳喜歡喝什麼?」我又問。
「梅子酒,喝起來酸酸甜甜的,好好喝。那你呢?」她天真地道。
「我嘛,我喜歡…」
一夜歡談,天又將明,美好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她將要離開了。
「等太陽下山後就是最後一晚了。」
她悽然說道,接著就消逝了。被吃的是我,為什麼她的語調裡充滿哀傷,難道是捨不得吃我?我爬上頂樓,頂樓上只有兩個血手印,以前都是好幾個,今天只有兩個,大概是要吃我,所以沒什麼心情玩手印吧。我將手靜靜搭在手印的前方,相貼的手掌是這樣地契合,彷彿我們兩人真的掌心相貼,靦腆的情意悄悄生起。戀愛的人都是傻瓜,總是做一些傻事…
喜歡歸喜歡,我可不想坐以待斃,再次認真端詳手印,希望從中找到一絲破解謎題的蛛絲馬跡。忽然想起警方辦案都會採集指紋,或許…心中燃起一線希望,印在牆上的手印很清晰,連掌心紋都清楚可見。正當我準備觀察她的指紋時,不禁傻眼,這個手印上居然沒有指紋。
殘念…
IV
從昨晚的對話中我知道她叫小青,感覺像是倩女幽魂中那種聶小倩型的魔物,只是聶小倩不會吃人…
手印是否和地縛夜叉有關?因為最近常停電,我在想會不會是因為停電使得夜叉失去電鍊束縛而逃出來印手印?不過打電話問電力公司為何這裡一直停電的結果,我們這一區並沒有停電的記錄!難道是…我跑去翻警衛室的電箱,原來是燒得半毀的保險絲搞的鬼,這就是警衛室經常跳電的元兇了。原來不是停電,是跳電。我請工友張先生幫忙換了保險絲,解決了警衛室經常跳電的問題。
再來就剩下阿手那隻斷臂了。我想了一下,不禁哈哈大笑,阿手斷的是右手,我記得他還為此訂做一台油門控制在左邊把手的摩托車呢。既然斷的是右手的話,那就不可能在牆上同時印上左手與右手的手印。如此,阿手的嫌疑也排除了,果然手印是小青印的。但就算知道也無濟於事,我的生命今晚就要終結了。
如果今天是我生命的最後一天,我會想做些什麼呢?
答案是什麼也不能做,因為要執勤…
太陽下山,一天的差務做完了。正當我要離校外出用餐時,小江叫住了我。
「學長,有人找妳。」
我一看,俏麗的金髮、嬌小玲瓏的身材,這不是我親愛的老妹嗎!
「妳怎來了!」我問。
「今天休假,順路來看看你咩。」她俏皮地眨眼道。
我帶她到涼亭抽煙,兩個人享受吞雲吐霧的樂趣。說說笑笑了一會兒,感覺她依然沒變。只是…
「妳的手怎麼變這麼白嫩,以前不是被化學藥劑泡得爛爛的嗎?」我問。
「哥,我沒當洗頭小妹很久了,早升級當美髮師,不用洗頭囉。」
「原來如此。這樣也好,女孩子的手白嫩一點比較漂亮,以前那個樣子好恐怖…」
哈哈哈哈!想到了什麼似的,我放聲大笑。
「你發作了喔。」妹說道。
「沒有,只是很想大笑罷了。」我嘻笑道。
「當兵當太久,連人都變笨了。」
老妹走了之後,我的嘴角彎出自信的笑容,我破解女子的謎題了。
V
夜晚降臨,老王指示依然要埋伏,除了地藏經之外,我還帶了梅子酒跟兩個小蛋糕。這一晚,我想好好地在夜色裡飲酒做樂。
「你來了。」她說。
「是啊。」我回道。
我拿出梅子酒跟起士蛋糕出來,她有點驚訝。
「這是…」
「來喝酒賞月吧。」
「你可真有興緻,謎題解出來了?」
「嗯,妳曾做過洗頭小妹,是吧?」
她遲疑半响,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沒錯,我生前是美髮師,的確是做過洗頭小妹。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她好奇地問道。
「那手印我想是妳印的吧。」
她點點頭。
「我妹也當過洗頭小妹,她們很多人都是幫人家洗頭洗到將指紋磨掉。妳印的手印非常清晰,連掌心紋都看得清楚,唯獨少了指紋,所以我才知道謎底。」我不疾不徐地道。
「我認了,你真厲害,不當偵探可惜。」她讚嘆道。
「我可以不用被吃掉了吧。」我愣愣地道。
「那是嚇唬你的,我本來就不打算吃你。」
( 嚇唬我?妳知道妳把我嚇得半死嗎!我咧…)
「幹嘛沒事嚇我?」我問。
「這樣你才會好好想我啊。」她媚笑道。
「…」
「你會記得我嗎?」她若有所思地問道。
「被妳嚇得魂都掉了一半,想忘記也很難吧。怎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她撫摸著盆栽的花朵,親吻了花辦,然後轉身望著我,眼神非常澄澈。
「這是我在世間的最後一夜,我希望離開的時候,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會記得我。」
「最後一夜,怎麼說?還有,妳為什麼要印那些手印呢?」我問。
「兩刻鐘後,牛頭馬面就會抓我回地獄,所以今晚是我在人間最後的時光了。之所以印那些手印是因為我知道這樣做就能讓你上樓來陪我度過在人間最後的時刻。」
「妳怎麼知道這樣做我就一定會上來呢?」我問。
「鬼有小五通呀。」
原來,手印的背後藏著一個女子寂寞的祕密。
「妳怎麼死的?」我問。
「被姦殺。」她說得淡然。
「我…這…對不起。」
自覺問到不得體的事,我立刻向她道歉。
「你不用道歉,這和你無關,是我自作孽。」
「不,不,不。不好的是那些壞人,並不是妳。妳又沒做什麼壞事,閻羅王說不定會判妳轉生在好人家的家裡或讓妳轉生天界也說不定。」
「你又知道我沒做什麼壞事了?」
「妳開玩笑的吧,怎麼會呢…」
「反正是即將下地獄的人了,告訴你也無妨。我生前兼差當應召女郎,助長邪緣,罪孽深重。後來男朋友知道,由愛生恨,就姦殺我,奪我性命。淫報慘烈,你是密行者,這點應該知道吧。」
我當然知道。邪淫之人死後要不就打入地獄,受永無止盡的地獄之苦,要不就是習氣相吸,轉入畜牲道。一但入畜牲道,習氣深重,百千萬劫難以出脫,難得人身。無論是落入地獄道或畜牲道,鐵定都是悲慘宿命的開始。
「你說牛頭馬面什麼時候會來?」
「兩刻鐘不到。之前我四處飄盪,晃到了K國小,這裡磁場變化複雜,掩蓋了我的氣息,讓我暫時躲過牛頭馬面的追捕。現在他們知道我躲在這風水奇異之地,即將要來索魂。」
「妳放心,我一定設法不讓妳被牛頭馬面抓走。」我豪情陡生地道。
「閻王要人三更走,焉能留人到五更?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如就這麼靜享人生最後的片刻。」
「不!一旦被打入地獄或落入畜牲道,再想出脫遙遙無期,我絕不讓妳踏入這樣慘烈的境地。」
我激烈地來回跺步,試圖想出解救小青的辦法,她則在一旁靜靜地安坐。
「對了!把妳超度,這樣牛頭馬面就抓不到妳了。」我如釋重負地道。
「像我這般罪孽深重的人也行嗎?而且超度是要成就者才有效力,很多和尚道士在那邊搞了半天說是已將亡者超度,但是事實上入三惡道的還是入三惡道,遊魂的還是遊魂,根本沒用。而你,是成就者嗎?」她俏皮地道。
「當然不是…可是不試試怎麼知道,說不定可以成功說。」
回想記憶中的超度法門…對了,就是這個。
「我唸阿彌陀佛往生咒超度妳好了。」
「好啊。」
她坐在我的面前,我開始唸起往生咒。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
我停了下來,臉上掛上三條斜線…
「怎了?是不是忘了往生咒怎麼唸呀。」她輕聲笑道。
「被發現了。」
「連往生咒都不會唸,你這密行者混得可真兇。」
她笑得好開心,其實她笑起來真的很美。唉,又在美女面前出糗了…
佛教中最常見的超度法門大概是阿彌陀佛往生咒、文殊師利菩薩的廣大超度、還有地藏王菩薩的超度法門,可惜這三樣我全都不會…
「我再想想,看能不能記起文殊師利菩薩的咒子。嗡。阿悲拉…阿悲拉…」
臉上又掛了三條斜線。
「又忘記了?」
「嗯。」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這個也忘,那個也忘,好混的行者。不曉得有沒有那種唸過一次就永遠不會忘的咒語?」她天真地道。
她的話點醒了我,我想到一個可以救她的方法。
「有。」我堅定地說道。
「哦,什麼咒語。」她問。
「佛頂尊勝咒。」
「佛頂尊勝咒是啥?」
「是佛頂尊勝佛母的心咒。有一天人福報享盡,即將墜三惡道。他知道這件事後就跑去問釋迦牟尼佛該如何解救,佛從頭頂上化出三頭八臂的佛頂尊勝佛母,藉此機緣傳下佛頂尊勝陀羅尼。這個咒語可神奇了,一但受持過便憶念不忘,而且每次轉生時心輪會自動轉起此咒,依此咒之功德而免入三惡道。也就是說這個咒語只要受持過就會永遠不會忘記,也永不入三惡道。此咒威神,最尊最勝,故稱佛頂尊勝陀羅尼。」
「哇,聽起來很神奇。」
「還有更神奇的,只要持沙一把加持此咒二十一次,將沙灑向亡魂,亡者即因此陀羅尼之功德而滅諸罪,超度升天,不入三惡道,亦是超度的方便法門。」
「既然唸過就不會忘記,想必你一定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我有參加過尊勝佛母的法會,灌過這個陀羅尼的頂,自然是會
唸的。嗡。阿彌哩達。割打伐…」
話未說完,忽然風沙揚起,隱約聽見鐺啷的鎖鍊聲。尚未回過神時,一個高大威風的馬頭人停在我的面前,長長的黑色髮鬃披在他寬廣壯碩的肩上,看起來煞是威猛。風沙略退,一個健壯兇猛的牛頭人也到了我的面前,想必他們就是拘魂提魄的牛頭馬面了。
「時辰已到,梁小青,跟我們回去覆命吧。」馬面說道。
我抓緊小青的手,不讓她被牛頭馬面拿去。
「不要妨礙我們辦事。」牛頭微慍道。
「兩位大爺,我知道帶小青回冥府是你們的工作,我不會也沒本事攔住你們。只是,求兩位大爺行行好,給我和小青兩人幾分鐘話別吧。」
話一說完我就跪在地上猛磕頭拜託。
「您別這樣。」小青扶著我哭道。
不管小青的攙扶與哭泣,我只是一昧卑微地向牛頭馬面磕頭拜求,磕到連頭都破了,不求什麼,只求那短短的幾分鐘。
「只能說幾句話,說完我就要拿人了。」
或許被我的誠意打動,馬面鬆了口,我不住連聲拜謝。
拉著小青到一邊,她的臉上掛著兩行淚。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反正我該承受業報,你何苦這樣委屈…」
小青說完又是淚兩行,一直撫著我受傷的額頭哭泣。看她哭泣的樣子,我的心裡也是萬般不捨。手指滑過她的臉龐,我舔著手指上的淚,也舔著她珍貴的心傷。
「淚是鹹的,妳一定很少哭泣吧。」我說。
她抱著我,我的身體能夠清楚地感受她哭泣的蓄動與不捨的心情。我的左手緊緊環著她,右手抓了旁邊盆栽裡的一把土,在小青的啜泣聲中,我閉上眼睛暗唸佛頂尊勝陀羅尼。
「咦?他的手在發光,有問題!」馬面喝道。
驚覺情形有異,牛頭馬面齊奔過來拉走小青,我睜開雙目,看著小青朦朧的淚眼,手中沙子一把朝小青身上撒去,只見被沙子撒中的她化作一道光明升上天空去了。
「成功了,這真是太好了。」望著夜空,我跪倒在地上說道。
牛頭馬面一副錯愕的表情,面面相覷。我不清楚自己這樣是否犯了天條,不過為了救小青免受地獄之苦,就算要替她下地獄我也只有認了。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懷中的地藏經讓我想起地藏王菩薩的偉大悲願。
「梁小青前世修得好大福氣!一瞬間地獄變天堂。」牛頭說道。
「居然從我們手中被超度!既然被超度了,那就回去覆命吧。」馬面說道。
牛頭馬面看了我一眼,我看不出那是什麼表情。風沙揚起,鏈聲遠去,我似乎逃過一劫了。
「承佛威神,佛頂尊勝。」我跪在地上虔誠讚佛道。
VI
晨光撐開眼睛,看看手錶,差不多該起來了。難得昨晚超度了小青,解決血手印事件,心情輕快起來。走到廁所的洗手台前洗了把臉,睡蟲像被冷水潑走了,我感覺略有精神。不一會兒我見到了老王,他朝我走來,一副沉重的表情。
「你額頭怎麼了?」
「沒什麼,跌倒撞到而已。」
「昨晚有沒有發現什麼風吹草動?」老王問道。
「沒啊。怎了?」
「你自己上樓看看就知道了,今晚還是要在樓上埋伏。」
( 老王怎麼這樣講?難道…)
從三樓爬上五樓,幾個偌大的血手印鮮明地印在牆上。小青不是被我超度了,怎麼還有血手印?仔細觀察那幾個手印,尺寸比我的手掌還大,上頭的掌心紋很清楚,連指紋也清晰可見。
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這次,又是誰想引我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