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國小的警衛都是睡在警衛室內的臥室。我睡上鋪,老王睡下鋪,房間雖小,還算是清幽。不過今天一開門就惡臭襲來,老王和我差點沒昏倒,兩人的床上散布了幅員廣大的老鼠屎,一隻老鼠就站在老王的枕頭上。當下兩人拿著警棍緝捕老鼠,可是老鼠迅疾如風,一溜煙就逃掉了。
「才餵完賤狗,又要洗床單了。」老王不爽地道。
「我也得陪你洗了。」
「早知道老鼠這麼厲害,養隻貓也比養隻狗強。」他感慨地道。
( 貓是沒有,貓草倒有一株…)
對於學校最近的鼠患橫行,老王和我只能面面相覷。為了一勞永逸地滅絕鼠患,學校曾在校園內野放幾對無毒的「臭青母」,只不過蛇還來不及對老鼠產生威脅時就被校外人士抓了幾隻回去泡酒…
「市公所派給學校的滅鼠藥放在桌上,你有空去灑一灑。」身為班頭的老王下令道。
很快地,我在警衛室裡放了一些老鼠藥,希望趕快遠離洗床單的日子。警衛室外面當然也不能遺漏,反正藥還很多,順便灑一點。當我在警衛室後方丟藥時,貓草對我扭了,我蹲下身去招呼它。
「寶貝,怎麼了,想念我嗎?」
它那對妖異的貓眼直盯著我,呆呆的樣子讓我覺得很好笑。
「聽得懂我的話嗎?」我問。
像是認真傾聽的樣子,不過,它似乎還是聽不懂人類的語言。
「雖然妳也可以算是貓,不過抓老鼠對妳來說太難了吧。」
像是聽懂我的話似的,它又開始扭了。
「哈哈!好吧,算妳聽懂好了。」
我回警衛室撕了一小片肉乾給它,它用枝葉盛住肉乾,然後送到莖幹隱藏的嘴裡。瞧它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害我肚子不禁餓了起來。不一會兒,我聽見老王的呼喚,為了不讓貓草曝光,我趕緊離開那片草地。
「怎了?」我問道。
「又來了。」老王說。
「不會吧,又有小學生割腕?現在是什麼情形,流行割腕嗎?」
「警衛室給你顧,上頭叫我開校車載小鬼去醫院。」
說完他就走了,留我一個在警衛室。這個月已經三起了,小學生神情恍惚地被發現,一手拿著染血的美工刀,另一手的手腕則淋漓地流出鮮血,問他為什麼割腕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好在都發現得快,及早送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校方和家長怎麼找也找不出原因,最後只有不了了之。
幾天後,不知是老鼠藥發生效果還是野放的蛇太猛,學校的老鼠幾乎消失了。原本是一件好事,但我卻深感不安。我在貓草的附近發現一截露出地表的老鼠尾巴,閉上眼睛都能想像它埋老鼠的模樣。它究竟是利用怎樣的力量抓到的?還有,地底下是不是還埋了很多條的老鼠尾巴…
挖挖看求證一下?我沒那個勇氣。畢竟,我還不清楚,眼前的貓草是溫和的貓科野草,還是嗜血的魔界植物。
今天我帶了瓶冰牛奶要餵貓草,遠遠地看見有隻麻雀朝貓草的方向俯衝,接著撞上紫薇樹,斷線風箏似的掉下來。我注意到一件事,貓草從頭到尾都盯著那隻可憐的麻雀。我過去檢視麻雀的傷勢,撞斷了脖子,顯然是不活了。將蒙主寵召的麻雀放下,貓草很快就將牠拖過去,不一會兒就埋好麻雀,牠將永遠地在地下長眠。
看著貓草挖掘的興奮模樣,有一股說不出的邪惡氣息。蝴蝶、老鼠、然後是麻雀,接連死在貓草周圍,我開始懷疑這一切不是巧合。雖然我不知是怎樣的力量牽引著動物的死亡與學校的混亂,直覺卻告訴我,貓草肯定脫不了關係。
「寶貝,妳究竟是何方神聖?」
我餵著牛奶,迷惘地望著這株讓人迷惑的魔界植物。
一沱小鬼排山倒海地湧到警衛室旁的狗籠喧嘩,我過去關切,原來是老師帶一年級的小朋友到校園各處做室外教學。
「警衛先生,可以請您將狗放出來好嗎?我想讓小朋友看看校犬的模樣。」女老師請求道。
「沒問題。」
賤狗是老王剛來學校沒多久就收養的流浪犬,一隻黃毛的小母狗。見到人就亂叫,所以平常都是關在狗籠內。一放出來,牠就特別興奮,東撲西跳地,像是要彌補在狗籠內逸失的自由。我將賤狗放出來綁好,一群小朋友圍在狗的身邊,鬧哄哄地亂成一團。
老師叫小朋友排成兩排,每次兩個小朋友看小狗十秒鐘。
「牠叫什麼名字?」女老師問道。
「賤狗。」我說。
「不,我是指狗的名字是?」
「就叫賤狗。」
一旁的小朋友早就在小黃、小黃地叫著我的賤狗。其實全世界的小朋友反應都很單純,看到黃狗就是小黃,看到黑狗就是小黑,根本不需要問名字,因為小朋友會自己取。
「小朋友,不要吵哦,大家趕快排隊看小黃。」女老師說。
( 不都說牠叫賤狗了嗎,怎麼還是叫小黃…)
我一邊啃布丁,一邊看無聊的小鬼看無聊的狗。覺得那些小鬼真的很厲害,怎麼有辦法把普通的狗看得那麼驚訝,好像站在他們眼前的不是一條狗,而是一隻噴火龍。
「謝謝警衛叔叔。」
在老師的帶領下,所有的小朋友向我齊聲道謝,突如其來的道謝讓我有點措手不及,挖布丁的湯匙還卡在嘴裡來不及拔出來…我揮手致意,小朋友則在老師的帶領下往操場前進,繼續他們的室外教學。吃完布丁,我洗了手,擔心貓草會曝光,於是走出警衛室掃瞄一下後方的草地,卻發現一個脫隊的小鬼神情呆滯地望著某個方向。我暗叫不妙,那地方正是貓草的藏身之處。
小鬼呆滯地準備用剪刀刺自己的手,我趕緊奪下他的剪刀,險在沒有釀成遺憾。當我轉頭看著貓草時,四周忽然變得很安靜,空氣中迴盪著靜靜的隆隆聲。原本應該在我左腕的手錶居然變成一隻猙獰的小怪蛇纏在我的手上,黃褐色的花紋和眼上的三角隆起看起來煞是嚇人。我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右手拿著剪刀,小心翼翼地靠近牠,打算找機會將牠挑掉。像是發現我的意圖似的,牠竟如異形侵入人體一樣地鑽入我的手腕內,隆起的皮膚不斷扭動,我可以感覺到牠就在我的皮膚底下亂鑽。恐懼直直湧上心頭,必須將牠從體內鏟除,否則性命不保。我預備用剪刀刺入腕中,以壯士斷腕的決心掛掉牠…
「你警衛室不顧在這裡鬼混什麼!」老王大聲訓斥道。
耳邊的隆隆聲不見了,再低頭瞧瞧,錶好端端地在手腕上,皮膚的隆起也不見了,那有什麼怪蛇?我將小朋友送回隊伍,然後回警衛室。想想也真險,如果沒有老王吼我的話,只怕我也要步那些割腕小鬼的後塵了。
蝴蝶、老鼠和麻雀的死並非巧合,小學生的連續割腕也不是偶然的事件,我深信這一切都是貓草搞的鬼。它一定有某種幻術能力或催眠能力,我腕上淺淺的割痕可以證明。當我見到它對小朋友施術的眼睛時,同時也陷入了深深的幻覺…
如果說殺了蝴蝶、麻雀或老鼠是為了將牠們變成肥料,或許這樣的殺害生命不會太惹人反感。但是連小鬼也動,這種不為生存的殺戮純粹是為了保護自己不曝光的反制措施,還是單單只是為了滿足嗜血的慾望?我中了它的催眠,是因為闖入它的施術範圍所致,還是當時它也想殺了我?我無法釐清我們究竟是敵是友,亦不知要如何阻止貓草讓學校的小鬼頭們割腕,能做的也只有儘量別讓小鬼靠近貓草的地盤。或許是我的防堵策略奏效,貓草似乎沒機會再向小鬼催眠,學校的學童割腕事件也就告一段落了。如果阿Q地逃避能解決問題的話,那是最好不過了,我可不想為了什麼無聊的正義跟恐怖的魔界植物拼個你死我活的,一個月才領國家六千元,何苦那麼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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