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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春秋》第24章
第二十五章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下午伍封讓鮑興練斧,由圉公陽和庖丁刀駕車,帶了妙公主、楚月兒、葉柔和春夏秋冬四女入宮,吳王夫差果然在後宮設下家宴,寺人宮女先請眾人入席,等候夫差和西施出來。

 吳宮內鋪金飾珠,銅溝玉檻,當真是奢華無比,妙公主咋舌道:「吳宮之富麗,果然與齊宮不同。」

 正說著話,便聽廊後屨響,人未至時,香風四溢,三十餘宮女裊娜而入,列於殿旁,每一人都十分美貌。便見人群之後,二女頭挽雙髻,緩緩而入,此二女清秀如畫,嬌柔動人,身穿著錦衣白裘,環珮映光。

 伍封見這二女之美,人間少見,心道:「當年越王勾踐送西施、鄭旦二女入吳,鄭旦期年便死,這二人之中,一人是西施,另一人又是誰呢?」

 眾女也覺此二女格外美豔,怪不得天下人都誇西施之美,果然盛名不虛,與伍封一起站起身來,恭敬相迎。

 這二女向伍封等人看看,婀娜施禮道:「小婢旋波、移光見過大將軍、公主和各位夫人!」

 伍封暗道:「單是婢女便已經美貌至此,西施想必更是容顏奪人。」

 旋波和移光站在門口,迎進了二人來,一人自然是吳王夫差,另一人是個二十五六歲的美女,此女之美又與旋波和移光不同。只見她峨眉鳳眼,杏臉桃腮,唇紅齒白,發挽烏雲,指排削玉,流盼之際,光豔照人,觀其美天下無雙,便知此女必是西施。

 眾人都驚於西施之美,伍封暗道:「人都說這位西施是天下第一的美女,果然。」西施與伍封身邊的眾女相比,雖然美色未必勝過楚月兒,但卻多了一種令男人見則心動的妖冶之氣,比諸妙公主多了一份溫柔嫵媚,與其他眾女相比,又有一種成熟女人的宛孌嬌慵。

 西施見伍封呆呆地怔住,如喪魂失魄一般,微微一笑,只見她的笑意從細小的鼻尖上漾開去,瀰漫在整個臉上,明亮而略長的鳳眼輕輕眯起來,如兩條彎彎的小蟲般,長長的睫毛輕輕微微翕動,眼睛雖然眯起來,眼角卻看不見一絲皺紋,與兩道新月般的彎眉相映成趣,透著一種入骨妖媚之意,令人心動。

 這西施之美果然是格外與眾不同!

 夫差顯是見慣了男人在西手工業面前失魂落魄的模樣,不僅不以為意,反而心中透著大大的得意。他見伍封這番樣子,覺得伍封是我輩之人,與其父親伍子胥大不相同,立時好感大生。

 楚月兒輕扯伍封的衣袖,伍封臉上微紅,回過神來,帶著眾女上前施禮。

 夫差笑道:「王弟、公主和各位無須多禮,這是寡人後宮中的家宴,比不得廟堂之上,禮太多了,反而有傷宴飲之樂。」與西施在正中坐下,伍封等人才等回席上坐定。

 伍封定了定神,慚愧道:「西施夫人之美天下無雙,微臣有些失禮了。」

 夫差大笑道:「王弟可知小施兒在箭徑採蓮,水中群魚見了小施兒之美,都驚得呆了忘了游動,沉入水底?魚尚如此,何況人乎?寡人自得小施兒之後,雖然已有七年,仍然時時為之失魄,猶恐是夢中哩!寡人見人多矣,吳人之中唯一不為小施兒美色所惑者,唯令尊一人而已!可惜當年……」,嘆了口氣,未曾說下去。

 伍封道:「大王,往事已矣,微臣能效力於吳,先父在九泉之下,恐怕也高興之極,大慰心懷。」

 夫差大喜道:「寡人就怕王弟念及往事,心中不平,既然王弟不念舊怨,從此寡人與王弟便無嫌隙了。」

 西施笑道:「大王與大將軍是兄弟,那是一家人,家國一體,家事和善則國事昌隆,何必說那麼多見外的話?」

 伍封原以為西施只是個尤物,見她說話大有見識,心中暗覺詫異,知道自己以往太過小覷了她。

 夫差笑道:「小施兒言之有理。今日寡人細問過昨日王弟入城之事,才知王弟忠心為國,一力維護王旨之行,並非只是與伯乙爭奪宅子那麼簡單。」

 伍封苦笑道:「大王過獎了,微臣平生最恨不敬君父、恃強為惡者,昨日只是一時氣憤而已,幸好未曾惹出太大的禍患。」

 西施笑道:「大將軍進城一日便搞得驚天動地,不僅自己威勢大張,連大王的金面也因此生輝不少,這是大將軍的功勞。」

 這時宮女奉上了酒餚,眾人飲了些酒,夫差細細打量伍封的一眾姬妾,臉上既有驚訝之色,又有羨慕之情,驚嘆道:「王弟眼力了得,這一眾姬妾都是少見的美人哩!」

 西施格格嬌笑,道:「大王憐香惜玉,大將軍自然是有一般的家傳本事,否則怎配做大王的兄弟?」她與夫差說話十分隨便,可見夫差對她寵愛有加,任她隨意說話。偏她說話又十分得體,她表面上讚的是伍封,實則在誇獎夫差。

 夫差大笑,道:「王弟昨日處置極當,寡人今日見眾臣對王弟十分敬畏,可見封兒經昨日一事,立時在吳國建立了威信,王弟智勇無匹,這是天祐吳國,才會令王弟入吳相助。伯嚭那廝欺騙寡人多矣,常想除之,可惜難以下手,眼下有了王弟,正好設法。」

 伍封道:「大王既有殺伯嚭之意,理應是容易之極的事,為何會難以下手?」

 夫差苦笑道:「伯嚭雖然勢大,寡人的王命下去,也不怕他能鬧出什麼事來,但眼下他與姑曹攪在一起,若殺伯嚭,姑曹必不會坐視。姑曹若是為惡,地兒和不疑又會趁機而動,就算越人不寇,吳國也會亡於自己人之手中。」

 伍封大吃一驚,原只道夫差只是個妄自尊大、沉湎酒色的昏庸之人,其實吳國上上下下的事他都心中有數,早有盤算,也怪不得當年他能一舉滅越,稱雄一時。

 夫差又道:「姑曹雖然武勇過人,智謀卻嫌不足,為將尚可,為王卻不能稱其責。他是吳國第一勇將,在軍中日久,甚得軍心,眼下軍中諸將大多是他的舊屬,他若為惡,必定大損吳國。若要除伯嚭一夥,至少地兒、不疑和王弟也會相助,只要運籌得當,必能勝之,但此舉於吳毫無好處。」

 伍封點頭道:「大王所慮有理。」

 夫差嘆道:「伯嚭若死,姑曹自也討不到好去,其勢力一經瓦解,地兒和不疑必會乘機奪取姑曹和伯嚭原來的勢權,再起爭執,二者只能存一,吳國仍然是現狀而已。」

 伍封嘆道:「想來大王也不忍心下手,以免三位王子難以自處。」

 夫差道:「正是如此。他們三人都是寡人之子,寡人怎忍對付他們?不過寡人最屬意的是幼子季壽,此子豁達賢明,不爭權勢,大有延陵季子之風,寡人將他遣到齊國為質,便是怕他在國中被人所害,不料因此將王弟引來了吳國,更合寡人心意。」

 西施在一旁笑道:「大將軍與諸王子便不同了,既是大王至親,又不會爭權逐勢,正合大用。」

 她的意思甚是明白,四位王子與伍封都是夫差的親人,但四位王子有繼嗣之爭,這大王之位怎也不可能傳到表兄弟身上去,因此就不必擔心伍封如四位王子一樣爾虞我詐。

 夫差點頭道:「寡人正有此意,姑曹將其弟子石番薦於宮中,寡人愛惜其武勇,加以重用,不料郎中令等人先後死了,被石番掌了宮中禁衛大權。眼下這座吳宮,除了在後宮之中寡人敢暢談心意,在前宮便不行了,稍不小心,有些話就會傳到姑曹耳中,生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伍封問道:「大王是否想要微臣除去這石番?」

 夫差搖頭道:「此人對寡人倒是十分忠心,殺他便不必了,不過他喜歡結交朝中大臣,令人生疑,須要多加留意才是。」

 伍封點了點頭,道:「此事微臣便放在心上。」

 夫差嘆道:「寡人最怕的是春後越人入寇,我們連年天災,糧草不足,後果難以預計。」

 伍封問道:「越國是夫人的故國,若要對付越國,夫人會否不樂?」這話是非問不可的,越王勾踐連葉柔也想招為妃子,怎會將西施這樣的美女甘心送到吳國來?其中自然是大有文章。萬一西施暗中與越人呼應,那就極為可怕了。

 西施嘆了口氣,道:「越王將妾身送到吳國,原是用文種的計謀,欲惑大王心志,並無好意。」

 眾人都吃了一驚,雖然大家都猜越王用的是美人計,但誰也不敢說出來,不料西施竟然自己當眾說出來,令眾人大出意外。

 西施道:「妾身在越王眼中只是一顆棋子而已,連個人也算不上。大王對妾身寵愛有加,呵護備至,天下女子所望無非是得一佳婿而已。妾身只是個民間女子,能隨大王已經是天大福氣,更能被大王如此愛護,女嫁從夫,自然已是吳人。」說著話,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向夫差和伍封各瞟了一眼睛,眉目之間,風情萬種。

 夫差臉上現出迷醉之色,狂飲了一爵酒,大笑道:「寡人其實自越人入寇後便知道此事,只是越王作惡,小施兒又何辜,也有人說這是美人之計,如此美人,寡人寧願中計哩!」

 楚月兒格格嬌笑,伍封看了她一眼,見她頑皮地向他扮著鬼臉,猜她多半是想起自己常用她行美人之計,便笑道:「微臣也常用美人計破敵,多有奇效,幸好敵手非大王這樣的人,譬如破那徐乘,月兒的功勞最大。」

 夫差大笑,良久方息,道:「徐乘本是寡人的愛將,掌管水軍,又善造戰船,可惜兵敗之後不敢回來,留在海上為盜,此人水性之高僅次於展如。是了,寡人聽說明日王弟要與展如一較水中的本事,先前姑曹和伯嚭來請寡人,明日在太湖之旁觀看二人的絕藝,還說眼下吳都眾民興奮莫名,都欲一觀。那展如人稱『水蛇』,水性之高不說是吳國,放眼列國只怕也能排在第一,王弟有無取勝把握?若是被他們所迫而答應,寡人便傳旨下去,命你們免了這賭賽。」

 伍封笑道:「大王儘管放心,微臣雖然膽大妄為,卻不會做毫無把握的事。明日之賽雖然是為了振奮吳人之心,但也是顯吳國水軍之威,越人在吳國定有不少探子,設法讓他們知道此事,更可以嚇唬越人,消其士氣,是以此事定要鬧得越大越好。」

 西施笑道:「大將軍有『龍伯』之稱,想來水性通天。大王不如下一道旨意,免了庶民明日之勞作,都可到湖旁觀戰,一來是看大將軍顯威,振奮民意之餘,又可見大王有用人之明。二來明日是歲末之日,與民同樂,也顯得大王寬厚愛民之心。」

 夫差撫掌大笑,道:「好主意,寡人這便傳旨下去。」

 正說著話,忽見西施以手捧心,眉頭微皺。

 夫差驚道:「小施兒?」

 過了好一陣,西施放下手來,道:「沒事。」

 夫差嘆了口氣,道:「小施兒有心疼之疾,國中名醫無數,卻無人能醫,常常令寡人甚是擔心。」

 西施笑道:「其實也沒甚麼,一陣便好。」問道:「大將軍,聽說伯嚭在市中設賭,買展如是一賠一,買大將軍則是一賠三,可見他十分看好展如哩!」

 夫差大感興趣,嘆道:「只可惜寡人不好去買,否則非要下注數萬金在王弟身上,讓伯嚭賠一個傾家蕩產不可。」

 伍封笑道:「這種事情怎能放過伯嚭?不瞞大王說,微臣已命小徒下了些注,買的自然是自己,伯嚭此番非要賠一個損手爛腳不可。」

 夫差好奇道:「王弟下注多少?」

 伍封笑道:「微臣從齊國帶了不少金帛,楚王又賜了不少,便索性拿了五千金出來下注。」

 西施訝然道:「怪不得人說大將軍富甲天下,初來吳國,隨手便拿了五千金出來,伯嚭這場禍事不小。」

 伍封見西施不知如何,竟然對自己信心十足,她又怎知道自己必能勝過展如?

 西施善解人意,見伍封的眼色便能猜到其心意,笑道:「上年范蠡大夫出使齊國回來,曾入吳都覲見大王。大王念他是妾身故人,設宴款待,飲間范大夫曾說,眼下天下間最可懼者有四人,後面三人是依次是趙無恤、大將軍和王子不疑,排在第一的卻沒有說出來。范大夫從無虛言,妾身因此知道大將軍的本事。」

 夫差嘆道:「排名第一的,現在想起來只怕是勾踐了。」

 伍封皺眉道:「微臣竟成了天下最可懼的人?范大夫為何會這樣說呢?莫非微臣生得面目猙獰,令人惡夢?」

 眾人都失聲而笑,夫差道:「不疑是寡人看著長大的,他的本事吳國無人不知,誰知他和任公子自稱連番敗在王弟之手,由此可見王弟的厲害。」

 西施笑道:「范大夫所說的可懼,並非單指劍術,否則,支離益和董梧怎麼不列在這四人之中?范大夫所說的四人,是指智計謀略、武技兵法。」

 伍封搖頭道:「在下與范大夫有些交情,多半是因此才會列名四人之中,不過越王勾踐我並未見過,單看他臥薪嘗膽的苦忍功夫。只怕天下間無人可及。」

 夫差臉上有些不大自然起來,伍封知道越王勾踐是他的一塊心病,顧左右而言他道:「既然夫人對攻越之事並不見怪,微臣便有一個法子,理應來得及對付越人。」

 夫差道:「王弟足智多謀,早間在殿上所提之策甚佳,只是因糧少不能行,此刻又有什麼良策?」

 伍封笑道:「早間之策是說給眾人聽的,言辭堂皇,其實並非什麼好計。非是微臣多疑,越人謀吳已久,吳都中定有不少越人的奸細。越人喜用重賄,說不好吳臣之中也有私通越國的人,不可不防。」

 夫差喜道:「王弟謹慎得好。」

 西施聰明得緊,見他們談其軍國大事,道:「大王,這種軍國大事,我們婦道人家聽起來索然無味,不如由臣妾帶著大將軍的家眷看一看後宮的美景可好?」她是越人,此刻見談起吳越戰事,自是要避些嫌疑。

 夫差笑道:「小施兒好生招呼她們。」

 西施盈盈起身,將妙公主等女帶了出去,夫差讓餘人全部退到室外,僅剩下他和伍封二人。

 伍封道:「早間微臣說要從齊楚購糧,其中另有妙用。若是陸路前往,其間各地關隘城邑大有耽擱,況春後雨水太多,運糧不便,微臣就算不說要用半年時間,范蠡文種也計算得出來。若是這消息傳到越王勾踐的耳中,便不用擔心這半年之內我們會攻越,自會慢慢準備攻吳之事,多半在春後水暖便會著手,我們便趕在這之前先做準備,以此緩兵或驕兵。」

 夫差道:「該如何準備呢?」

 伍封道:「既然我們糧草不足,總是被動挨打之局,越人謀吳已久,此番必是傾國而來,誓滅吳國。依微臣之見,唯有正軍相抗,以拖延其時,同時以奇兵調用,出奇制勝,才能將越人打敗。」

 夫差大感興趣,問道:「如何用奇兵呢?」

 伍封道:「勾踐、范蠡、文種都是多謀之人,等閒用兵須瞞不過他們。如果我們調動兵馬,必會為他們所察覺,猜出其中用意。是以日間微臣提起購糧之事,明日大王便派一艘余皇大舟和三十艘戰船出去,船上漿手齊備,每船甲士只用十人,從江口出海,聲稱運糧,越人就算知道也不會懷疑。」

 夫差道:「這支水軍想來便是王弟所說的奇兵了,只是人數甚少,當不得大用。」

 伍封笑道:「這就是其中的妙處了。微臣在入楚之時,便得知了越人將在春後入寇,當時已傳出了消息,從萊夷將微臣的一千勇士調來,由琅琊乘遠兵大舟出發,此刻多半已在海上,他們不識水路,非得要大王的戰船在海上相迎不可。這一千勇士不屬齊軍,私下調動連齊人也不知道,越人就算在齊國也有探子,仍不能知曉。微臣這一隊人不入吳境,便扎於海外島上,另候妙用。到時候吳越兩軍交戰,奇兵突出,必能讓越人手忙腳亂。獲勝之後仍然悄悄從海上回去,連吳人也不明其中的道理。」

 他說著一千勇士已經出發時,夫差臉上微微變色,心道:「莫非此子想對付寡人為乃父報仇?」再往下聽,才知道是伍封的妙計,喜道:「此計大妙,只要我們二人不說此事,再也無人知道我們在海上還有一支奇兵,只是區區千人之數,也太少了一些。」

 伍封道:「非是微臣誇口,微臣這一支人馬是天下精兵,至少當得上七千人之用,微臣安撫萊夷九族,剿滅水陸四盜,全靠他們。」

 夫差道:「明日寡人派戰船出去,上面載兩千人半年之輜重米糧,供一千勇士和漿手在海上所用。嘿,吳國本有三艘余皇,一艘是寡人所用,一艘被徐乘弄走了,剩下的一艘是伯嚭所用,正好將這艘余皇從他手上調走,就說運糧事大,為防有失,才用戰船來運。不過大海茫茫,王弟的那群勇士當如何能在海上與戰船配合?」口上這麼說,心中卻想:「寡人既然知道了你有這一千勇士,便不怕你突襲姑蘇,只要我有所防範,區區千人能幹些什麼?

 伍封怎知道他心中的主意?續道道:「微臣能以飛鳥傳遞消息,明日由家臣平啟帶十人隨船而行就可以了。」

 夫差訝然道:「王弟的本事當真令寡人驚奇,想不到飛鳥也能送信。明日寡人便令平啟為運糧使,帶著戰船出發。」

 二人談了好一陣,西施與眾女這才回來,繼續宴飲。

 宴飲甚歡,西施要將妙公主、楚月兒和葉柔留下來作長夜之談,伍封暗暗擔心,這夫差是個有名的好色之徒,自己如花似玉的妻妾留在宮中,大有凶險,正想推脫,便聽夫差笑道:「小施兒在宮中悶得緊,難得兩位公主和柔姑娘入宮,便陪她一晚好了。」

 伍封心想:「公主、月兒和柔兒身份特殊,劍術武技又十分了得,眼下吳國除了顏不疑外,無人能敵得過月兒。柔兒足智多謀,定有三人自保之法。」不過還有些不大放心,便與夫差痛飲,心想若灌醉了他,眾女便少些凶險。

 夫差平生最好酒色,酒量如海,做王子時便無人敢與他鬥酒,今日碰到伍封這冒失的酒鬼,甚覺快意,二人也不知飲了多少。月上之時,夫差已大醉倒臥,伍封這才醉醺醺告辭,搖搖晃晃帶著春夏秋冬四女上車回府。

 回到府中之後,吐得一地狼藉,四女其實也有些醉意,便將他扶入浴盆,為他洗浴。

 伍封泡在熱水之中,八隻軟綿綿的小手四下捏拿,甚覺舒暢快意,沉沉睡去。此時正是隆冬,天氣甚寒,室中本有四盆旺火,春雨又命人拿了四盆進來,八火齊燃,烤得滿室暖烘烘的,如入初夏一般。四女又不停地在盆中舀走舊湯,添加熱水。

 伍封濃睡之時,四女一便為他按捏推摩,一面嘻嘻哈哈地小聲說話,顯是心情甚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伍封漸醒,便聽夏陽問道:「雨姊姊,公子身上為何會有這大塊大塊的健肉疙瘩呢?好看得緊,是否天生的?」

 春雨笑道:「混說咧,這怎是天生的?公子練劍舞戟,動得多了肌肉才會堅實至此。你常抱早兒四下亂跑,他身上有沒有這樣的健肉呢?」

 夏陽道:「好像沒有罷。不過雪兒妹妹抱早兒好像多一些,十分投緣哩!」

 秋風嘻嘻笑道:「早兒常在雪兒懷中亂鑽,似是大有母子之情。」

 伍封聽她們說起兒子,便想起遲遲來,心中微酸。不過再想想早兒的諸般有趣,心情又好起來,便有些想看看兒子的模樣。

 便聽冬雪嗔怪不依道:「風兒就愛胡說了。」

 秋風道:「不過公子似是喜歡雪兒多些,否則怎會說你身上香噴噴的,說你是『香雪兒』?」

 春雨大表贊同,道:「風兒言之有理,若非細細聞過,怎知其香?」

 夏陽格格笑著,道:「是麼?不如我也聞聞!」

 四女嘻嘻地鬧成一團,伍封聽得有趣,哈哈大笑,從盆中站起身來,道:「你們自己怎聞得出來?還是我來作個評判罷!」

 四女見他水淋淋地站著,滿臉不懷好意的怪笑,想是早將她們的話聽在耳裡,齊聲驚呼,各自退身。

 伍封張開大手將四人攔住,見四女如春蘭秋菊,各具美豔,臉上都是酒意未退,格外紅潤動人,登時大為心動。再加上室中暖氣蒸得眾人春意盎然,伍封左摟右抱,胡天胡地,與四女鬧得不可開交,天快亮時,五人才倦極而眠。

 直到早飯之時,眾人才被平啟在窗外叫醒,春雨猛地道:「哎喲,今日公子要與展如斗水哩!」

 四女忙不迭起身著衣,伍封拍著床笑道:「不忙不忙,公主她們還未回來,等她們回來再起身好了,四位小乖乖還是多睡一睡罷。」

 便聽圉公陽的聲音在窗外笑道:「大將軍,兩位公主和柔姑娘昨晚丑時便回來了,見大將軍正忙,未讓小人們稟告。」

 伍封吃了一驚,道:「原來她們回來了!」心道:「昨晚荒唐胡鬧了一宵,她們雖未見著,多少總聽到了些。」嘆道:「說不得,一陣間公主非要笑我不可了。」

 四女也大驚,冬雪憂慮道:「今日公子要與展如比試,昨晚卻大損體力,未曾怎麼睡過,公主她們定會責怪。」

 伍封笑道:「小雪兒放心好了,我一夜不睡也無妨的,不信一陣間問問月兒便會知道。」緩緩起身,四女為他著衣,先將雪鹿皮水靠為他穿上,然後再將衣服罩在外面。

 圉公陽捧著伍封的鐵甲進來,道:「大將軍,柔姑娘說今日要懾服吳軍,最好都穿上盔甲。」

 伍封點頭道:「柔兒當真心細。」

 四女為他穿好鐵甲,戴上銅盔。秋風力大,向來由她為伍封掌劍,此刻將重劍掛在腰間革帶之上。

 夏陽又拿了一件赤色的大氅為他披上,道:「這是柔姑娘特意為公子所制的,說罩在鐵甲上應該更加神氣。」

 四女見他黑盔墨甲,襯得大氅如紅燦燦的一團火般,威勢驚人,都不住地叫好。

 伍封忽想起與夫差商議好派平啟接應自己的一千勇士之事,便將平啟叫到外邊,細細吩咐了一陣,平啟不住地點頭,匆匆進宮去了。

 出到堂上用飯時,妙公主、楚月兒和葉柔都已等著,她們也是渾身盔甲,笑吟吟看著伍封和春夏秋冬四女,眼光之中自然是大有玄機。

 伍封果然料事如神,便聽妙公主格格笑道:「夫君辛苦得緊,是否要妙兒為你揉揉腰骨?」

 伍封瞪了她一眼,笑道:「你當為夫這麼沒用麼?即便要揉,也得讓月兒動手。」

 妙公主白了他一眼,道:「我早說你這人偏心得緊,終日袒護著月兒。為何揉一揉也非得要月兒動手?」

 伍封笑道:「不是為夫偏心,這中間是大有道理的。月兒的性情溫柔若水,且是熱水,不僅劍法技擊如水般柔順流暢,就算是柔捏之時也是輕重拿控得好。」

 葉柔失聲笑道:「這人的說法就古怪了,水便是水了,偏還是熱水,換了夏天,月兒只怕是涼水了吧?」

 伍封訝然道:「柔兒頗有見識,月兒比我識得天地生化之道,正是冬暖夏涼。」

 葉柔笑問道:「月兒是水,你又是什麼?」

 伍封道:「我不過是水上漂著的大木頭而已。」

 楚月兒見夫君一早起來便對自己大讚不止,甚是開心,笑嘻嘻受用得緊。

 妙公主嫣然笑道:「水也有浸地覆舟之時哩!不過我另有妙手,未必就不如月兒這『水』。」

 伍封道:「公主自然另有不同,便如是火一般,熱情而急,有公主在身邊,自然是懶洋洋的舒服。不過捏拿之時,若公主動上了手,一時性急起來,只怕會不小心失手,到時候為夫渾身青黑怎好見人?」

 他一時語失,便被妙公主覷了個空子,點頭笑道:「原來夫君慣於精著身子見人。」

 伍封大笑,楚月兒好奇問道:「公主既是火,柔姊姊又是什麼?」

 伍封「嘿」了一聲,道:「柔兒就更與眾不同了,在我心中便如風一般,有急有緩,有冷有熱,其中的學問本事難以測度。有柔兒在一起,我只須閉著眼睛,憑風向便可知道天地四方。」

 妙公主格格笑道:「原來這『風』跟盲公竹差不多哩!」

 眾人哄然大笑。

 伍封怕她們責怪春夏秋冬四女在與展如比試之前與自己胡鬧,是以大逞如簧之舌,胡說八道了一通,將三女哄得笑眯眯地極其開心,自然就不會興問罪之師了。

 飯後,數十人人高高興興出府,妙公主、楚月兒和葉柔坐在銅車幃中,伍封一乘兵車在前,站在輿中如同天神一般,威武過人。一路上吳民見到都招手呼叫,對伍封一行車馬恭敬無比。

 鮑興昨日早已探明比試之地,驅著兵車在前,從吳都西南的盤門而出,過了靈岩山,不一會便到了太湖水灣之上。

 太湖方百餘里,煙波浩淼,在寒風下碧浪翻騰。雖然湖邊風寒,但仍有數萬人圍立在湖旁。

 中間木柵所圍之處原是吳國水軍的一座小寨,現已騰出來,中間高台上旌旗獵獵展動,早立了一座厚厚的暖帳,那是夫差之帳,寺人宮女小心侍立著,等候夫差到來。

 寨中有二三十處營房,原是吳軍所用,今日暫借各位大夫貴人避寒之用。

 伍封入寨之時,寨外圍觀的吳民見他威風凜凜,轟然雷動,伍封笑著對他們揮了揮手,下了兵車。妙公主等女也下了車,隨著伍封前行,便見王子姑曹、顏不疑、任公子、伯嚭與展如等人迎了上來,眾人見伍封身後這一種妻妾都穿著盔甲,仍掩不住其動人的美貌,尤見楚月兒和妙公主的傾國傾城之美,更是勃然心動。

 王子姑曹魂為之奪,愣了良久方道:「大將軍當真是豔福無邊,如此天下美女不知從何處覓來?」

 庖丁刀與圉公陽守在眾女的兩側,聽他出言無禮,庖丁刀叱道:「你是何人?竟敢出言辱及公主?」

 伍封擺了擺手,哼了一聲,姑曹忽想起伍封有兩位夫人是齊國和楚國公主,適才的言語私下裡說尚可,但當著滿朝吳臣這麼說出來,的確是大有失禮之處,忙道:「在下是個粗人,大將軍和公主請勿見怪。」

 伯嚭眼中露出嫉恨之色,上前道:「大將軍年少金多,出手豪闊,一下注便是五千金,莫非今日真有必勝把握?」

 伍封笑道:「在下是個冒失莽撞之人,太宰既然開設賭壇,在下若不湊一點熱鬧,豈非不給太宰面子?金帛事小,無非是大家高興高興而已。」

 伯嚭冷笑道:「大小官員看好大將軍的並不多哩,似乎只有數人下注買大將贏。幸好吳民大多買在大將軍身上,雖然一金二金不等,仍然有不少,否則伯某和王子姑曹這賭壇也設不下去了。」他見伍封滿不在乎,這麼說自是為了打擊伍封的信心。

 展如也穿著衣甲,他見伍封信心十足,心中頗有些不安起來,心想此人既然有「龍伯」之稱,說不好真的有極佳的水性,今日得小心在意才行。

 伍封見展如頗有些緊張,笑道:「展司馬下了多少注呢?」

 展如嘆道:「在下怎及得大將軍富甲天下,只是傾囊而出,下了八百金注在自己身上。」

 伍封笑道:「無妨,展司馬儘管放手一搏,贏了當然是好,萬一輸了,這八百金便由在下奉還。」他見展如雖為高官,卻真的連千金也拿不出來,不消說,這人至少不是個貪吝之徒,立時對他大生好感。

 顏不疑在一旁讚道:「龍伯氣魄過人,在下和任司寇也各押了千金在龍伯身上,想來一陣間能大有所獲。」

 說了一陣話,伍封等人入了暫劃給自己的營房。此房緊靠著湖水,裡面有五個銅爐燒得辟駁正響,極有暖意。伍封在房中坐了下來,閉目調息。眾女知他一夜未曾好睡,暗暗偷笑,不過眾人知道他水中的本事,無不放心,各坐在一邊,喁喁細談。鮑興等三人站在營房門外守住不提。

 過了好一陣,便聽營中歡呼:「大王來了!」

 伍封帶著眾女出房,便見數十車駕浩浩蕩蕩入了營寨,夫差下了車,等香車上的西施由寺人扶下來,挽著西施的手上了高台,眾人歡呼施禮,寨內寨外黑壓壓跪倒一片。

 夫差命眾人起身,派寺人將伍封等眾臣叫上台去。伍封將劍解下來,交在秋風手上,自己與眾人上了高台。

 只見旋波和移光二婢站在西施之後,正笑吟吟看著他。二女之旁更有一人,生得粗壯無比,腰大十圍有餘,年紀才二十多歲,滿臉青滲滲的短鬍鬚如針一般張立。伍封心道:「這傢伙孔武有力,多半就是石番。」

 夫差笑吟吟道:「今日寡人與臣民為樂,王弟與展司馬的賭賽只是個藉口而已。不過既是公然賭賽,總要有個法則才行,姑曹與太宰請寡人做這個公證,想來有合適的比試之法。」

 伯嚭道:「大王,微臣與王子商議過,以為水中比試,無非是泳潛之技和水中格擊兩種。因而擬了三法,作三局相試,勝二局者自然算勝。」

 夫差問道:「有哪三局呢?」

 伯嚭又道:「二位既然都是名將,第一局當然比的是水中格擊,都時候各執兵器在水中格鬥。」

 夫差皺眉道:「這又如何判定其勝負呢?總不至於要刺死了人吧?二位都是寡人愛將,如此萬萬不可。」

 伯嚭道:「刺死當然不可,刀劍無眼,是否有傷便不好說了,唯有看誰先被對手迫上了岸,誰就算輸了。」

 顏不疑搖頭道:「若是有人敗了偏不上岸,豈非無人能勝?如此比試怎看得出誰勝誰負?」

 胥門巢道:「二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輸便輸了,總不至於如此混賴吧?」

 夫差向伍封和展如看去,問道:「二卿以為如何?」二人都點頭贊同。

 伯嚭道:「第二局是比潛水之技,按理此技應較潛水之深淺或水中之時長短兩項,但如今天寒水凍,大王雖然神勇蓋世,也不為此小事下水作評判,是以潛水之深淺便無法裁定了,只好比時間之長短了。第二局便請展司馬和大將軍潛入水中,誰先冒出頭來換氣者便算輸了。」

 伍封與展如見甚是公允,都點頭答應。

 伯嚭道:「第三局比的是泳技,主要看水中速度如何了。」他指著湖中道:「前面一里多處的島上有兩面竹牌,一面上繪著龍,一面上繪著蛇,刻有二位的名諱。二位到了島上,取回自己那一面,誰先回來便算勝了。」

 伍封對速度無甚把握,不過前兩項是必勝無疑,若勝了前兩局,已是必勝之局,第三局是否能勝便無所謂了。

 二人點頭答應。

 展如立時信心大振,知道伯嚭的這番安排對他大為有利。水中格鬥最難不過,吳國便只有他能在水中使出矛法來,世人無能比擬,伍封陸上的本事再好,如了水中便如虎落平陽,怎勝得過他從小在水中練成的「斷水之訣」?第二局潛水他更有把握,或者伍封潛技極佳,但未必會如他一般冬泳耐凍,只要他在水中多呆一陣,伍封多半會受不住寒氣竄出水來。

 夫差見伍封笑嘻嘻地毫不在意,便命身後那粗壯的人道:「石番,你將法則宣示下去,二卿自去準備,聽見台上鼓響過後便開始比試。」

 石番站在高台之上,將三局比試之法大聲宣示,此人嗓門奇大,聲音在風中滾滾開去,連寨外的吳民也聽得清清楚楚。

 妙公主等女正不知道會如何比試,聽見石番的宣佈後都放了心,相視微笑,知道夫君必勝無疑。

 伍封回了房,脫下了大氅和盔甲,只穿著雪鹿皮水靠,手握著「天照」重劍站在湖邊,靜等展如出來。過了一陣,展如也穿著水靠到了湖邊,手執長矛,雖然冷風陣陣,臉上卻若無奇事,伍封暗暗佩服:「這人未習過吐納之術,居然頗能耐寒。」

 忽聽台上鼓聲急響,鼓聲一止,二人便走入水中,片刻間到了離岸三丈多遠的水深處,沒而不見。

 眾人遠遠便見水面上白浪滾動,只道這二人有好一陣惡鬥,不料他們才下水中,忽地一物從水中激射而出,斜飛出了七八丈高,倏地落下,插入岸上沙石之中,細看便是展如的那一支長矛。

 王子姑曹和伯嚭暗叫不妙,不知展如的兵器怎會脫手,腦中念頭方過,還未及細想,近岸處的人便聽嘩然水響,又有一條細長的人影從水中飛出來,「噼啪」一聲重重地摔下地來,半晌爬不起來,正是那條「水蛇」展如。

 王子姑曹等人相顧愕然,怎也料不到展如才下水去,片刻間便落敗,見他這麼摔出來,自然不是自己竄出來的,何況他也沒這份本事,只能是被伍封扔出水面來。

 只見伍封從水中冒出半個身來,將劍扛在肩上,微微笑著。

 原來,展如與伍封同時下水,到水深處時,展如正想沉到湖底,站在湖底閉氣使出矛法,誰知還未落下,伍封便一劍削了過來,奇快無比。展如腳踏著空處,無從借力,只能以矛相隔,矛上自然力弱。不料伍封飄身水中依然神力無限,劍矛相交,勁力攢發,將展如手中的矛震得脫手飛出水面,連人也被震得向旁疾飄。伍封上前在他腰間助力一托一推,展如手腳急揮,被扔出了水,摔在岸上,前後也就是一招功夫而已。

 夫差在台上又驚又喜,道:「此局是王弟勝了。」

 石番立時大聲宣示,第一局伍封勝,展如落敗。寨外不少吳民歡呼道:「龍伯勝!龍伯勝!」他們中間大多數人傾盡家產湊出數金,下注在伍封身上,眼下伍封勝了第一局,自然是高興萬分。

 展如此刻爬起身來,兀自有些摸頭不知腦。

 猛聽台上鼓聲急響,原來西施見伍封一直待在水中不出來,怕他逞強受寒,命人敲起第二通鼓來。

 展如接過隨行小卒遞來的酒罈,狂飲了大半壇,得鼓聲止時,見伍封又已經沒入了水中,急忙躍入水中,睜眼看時,見伍封笑吟吟看著他,心道:「道一局已敗,此局無論如何也也獲勝才行。」凝神屏息,見伍封斜身躺在水底,寶劍插在地上,不知從哪裡扯了一條水草,將手纏在劍柄上,身子漸漸橫著飄起,隨水底潛流起伏,閉目養神,臉上甚是寫意。展如見他一幅要長留水中的模樣,心道:「這人是個怪物。」

 也不知過了多久,展如酒勁已過,便覺寒意刺骨,這一口氣憋得太久,以致心中狂跳,連兩額之旁是脈動也消晰地感受得到。再看伍封時,見他仍閉著眼精,若無其事,恍然睡著了一般,臉上還帶著笑意,彷彿正發著甜夢。

 展如心中驚駭莫名,不知這人何以不懼寒冷,又能閉氣如此之久。他預先憋了這口氣,此刻再一絲一絲沁出去,又能堅持好一陣。待這口氣吐盡,再閉息守著,一直等到眼前金星四濺之時,連神志也有些模糊起來,再也閉不住氣,急竄出水面,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忽然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這人絕非是人,只怕真是龍伯哩!」

 眾人自他二人下水之後,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水面,心中七上八下,各自猜著誰會先露出頭來,足足過了三柱香的時間,水面上仍無反映,夫差和西施在台上便有些擔心起來。

 忽見展如出水中竄了出來,眾人無不歎服,佩服這人的水性驚人,大寒天還能潛入水中三柱香的時間,委實了得。

 伯嚭等人迎了上去,見展如嘴唇凍得烏青,問他話時卻不住地牙齒打架,說不出一個字來,忙將他扶入營房,在銅爐邊烤火,披上厚厚的裘服。

 過了好一陣,石番也走了進來,問道:「司馬,大王命小人來問,大將軍眼下在哪裡呢?」

 展如哆嗦了好一陣才道:「龍伯還在水中,在下從水底上來時,好像見他睡著了。」

 眾人駭然,展如向來不打誑語,想不到天下間竟有人能在水底睡覺,這真是匪夷所思、駭人聽聞了。

 石番愕然半晌,跑到台前大聲稟告:「大王,龍伯正在水中睡覺!」他嗓門奇大,弄得寨外的人也有半數聽見,當下嘰嘰喳喳地嗡然議論。

 夫差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聽錯,走到台邊問道:「什麼?」

 石番道:「大王,展司馬說他上來之時,見龍伯正睡覺,眼下還未起來,多半是睡著了。」

 夫差忙道:「別是凍僵了吧?快著人叫他出來!」

 石番立時奔到營中,從展如帶來的水軍小卒中點了十數人,命他們下水去看看。

 這些小卒雖有些不願意,但也想看看是否真的有人能在水中睡覺,紛紛解衣下水,潛到水底看時,見伍封正飄在水中,滿臉笑意,正值睡著。

 小卒們相顧駭然,上前推他,便舉入手甚暖,絕無凍僵之理。有幾個小卒水性較遜,忙從水中出來,哆嗦道:「龍伯真是睡著了,絕非凍僵。」

 伯嚭等人面面相覷,心中均想:「這真是天下奇聞了!」

 石番又跑到台下稟報:「大王,龍伯真是睡著了!」

 夫差哈哈大笑,道:「看來這局又是王弟勝了。連勝二局,第三局無須再比,今日之賭展司馬可輸了。」

 石番當即宣佈伍封獲勝,寨外吳民歡呼起來,王子姑曹和伯嚭對望了一眼,又見王子地、胥門巢等人面如死灰,自然是心痛所輸的金貝了。

 那些小卒紛紛出水烤火,又過了好一陣,才見伍封拖著劍從水中走了出來,兀自打著呵欠,一幅懶洋洋的樣子。

 伍封入了營房,楚月兒笑嘻嘻帶人為他穿上衣甲鐵盔,接過了劍,笑道:「夫君一夜未睡,此刻才知辛苦吧?」

 伍封笑著道:「我是故意嚇一嚇他們哩!不過適才真的小睡了片刻。」

 眾女早知道他今日必勝,也不覺意外,不過他今日大大的露臉,眾女自然十分開心。等伍封走出房時,寨外吳民歡聲雷動,口中大呼:「龍伯!龍伯!」

 王子姑曹等人心中均想:「天下間絕沒有人能在水中睡覺,這人恐怕不是妖孳,便真是龍伯了!」

 夫差忙讓石番將伍封等眾臣請上高台,向伍封打量了半晌,見他臉色紅潤,西施好奇道:「大將軍怎能在水中睡覺呢?」

 伍封笑道:「微臣本來只是想養一養神,不過昨晚一夜未曾好睡,不料真的睡著,累得大王和夫人擔心,委實有罪。」

 夫差張口結舌道:「難道王弟真不怕水?」

 伍封道:「微臣向來不怕水,在萊夷之時常常與妻妾到海底拾貝玩樂,以水為家。不過若是沸湯,微臣還是怕的。」

 西施大奇道:「原來月公主她們也有如此本領?」

 伍封笑道:「妙公主她們的水中本事與微臣差不太多,不過水性最好的當是月公主了,每每入了水中便不願意回岸上來,微臣那個徒弟小鹿兒更能在海中騎著大魚亂跑,這種本事連微臣也不會。」他知道今日足以懾服吳越之人了,索性將眾人的本事都誇了一遍,橫豎也不是亂說。

 若他適才未曾露過這種驚人的本事,誰都會當他是吹牛,但此刻說出來,眾人不由得不信。

 夫差大笑道:「王弟真是龍伯哩!天祐吳國,哈哈,天祐吳國!」

 寨內寨外所有人都歡呼不止,都道:「天祐吳國,天祐吳國!」呼聲驚天動地,只怕是吳人這幾年來最為歡欣鼓舞的一次了。

 夫差笑道:「石番,將王弟的夫人姬妾盡數請來,寡人要大大褒獎。」

 石番將眾女請上高台,夫差道:「王弟,寡人便將……」,才說了幾個字,便聽寨外吳民驚呼,眾人向下看去,只見百姓指著水中紛紛叫嚷,見水中時,只見幾條白浪如線伸了過來,在岸邊不遠處盤旋,水面上露出大大的黑鰭,不知水中是何傢伙。

 石番驚道:「鯊魚!」

 伍封奇道:「聽說鯊魚大多在海中才有,太湖都是淡水,何來鯊魚?」

 夫差嘆道:「這鯊魚本來沒有,不過自從越人入寇之後,不知如何便出來了。」

 伍封道:「是否越人故意放入湖中,以妨害水軍操練?」

 顏不疑道:「在下也這麼猜想。任司寇善釣,最懂其中道理,這些鯊魚本是海中之物,眼下在淡水中也能存,說不定是越人故意在淡水中練養來對付我們水軍。」

 展如道:「龍伯,湖中鯊魚原本極多,吳人水軍練習之時,常有人被噬咬而盡,我們費了兩年時間,才將湖中鯊魚射殺,僅剩八頭留了下來。」

 伍封奇道:「留下八頭幹什麼?」

 夫差道:「這是任司寇的主意,說越人能用鯊魚阻我們水軍,說不定我們著可用之對付越人,便設法將他們趕到湖旁的另一小湖之中,以砂石封住,免被它們走入大湖,然後設法配種,萬一越人水軍來時便放出來,以收奇效。不過這些鯊魚甚是難搞,我們足足用了半年時間才將它們堵住。眼下再入太湖,可就十分為難了。」

 伍封嘆道:「越國有范蠡和文種二人,此二人計謀深遠,鬼神莫測,竟能想出這種辦法來,當真是少見的聰明!」

 王子姑曹道:「父王,這些鯊魚後患無窮,與其再多用人力逐入側湖,不如一併射殺了。」

 夫差點頭道:「只好如此了,王兒去營中調些弓手來。」

 王子姑曹道:「父王放心,這些鯊魚便交給兒臣好了。」吩咐人將他的鐵弓拿來。

 伍封心道:「聽說這傢伙的鐵弓十分了得,今日倒要見識見識。」

 伯嚭眼珠急轉,笑道:「大王,倒也不必麻煩,眼下有龍伯在此,水中百無禁忌,鯊魚怎會放在龍伯眼中?不如讓我們見見龍伯的本事,看看龍伯如何將鯊魚殺了。」

 伍封心中暗罵,這人為了害他,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居然想著讓他去殺鯊魚,簡直是豈有此理!

 王子姑曹笑道:「太宰言之有理,有龍伯在此,兒臣的鐵弓又算得了什麼。」

 眾人都向伍封看去,伍封心道:「適才話說得滿了,此刻如不設法殺了鯊魚,今日這場賭賽便是白做了。」低頭向湖中看了好一陣,忽地有了主意,點頭道:「也好,煩展司馬找頭羊殺了,將血肉扔在靠岸處,將鯊魚都引在一起,要殺便都殺了,免得留下一兩頭多費心神。」

 夫差道:「王弟,這些鯊魚凶惡得緊,可要小心。」

 伍封點頭道:「大王放心。」向楚月兒看了一眼,楚月兒笑嘻嘻道:「月兒也與夫君一起去吧。」

 眾吳臣前日見過此女的本事,不以為異,夫差和西施卻大為驚奇,西施道:「月公主,這種事情怎好由你去呢?」

 楚月兒笑道:「臣妾看了半天,有些手癢。」

 伍封和楚月兒從台上走下來,楚月兒問道:「夫君,是否我們都到水底去?」

 伍封忙搖頭道:「鯊魚是水中殺手,在水中周轉自如,奇快無比,我們水性再好,終是比不上鯊魚,要殺它們大為費力。既然今日我們是故意賣弄本事,索性讓吳人瞧一個飽,我們那套『拉拉扯扯術』練得極熟了,好像未曾用過吧?」

 楚月兒格格笑道:「夫君的法子甚好,這些鯊魚在水面上游來游去,正好從空中下手。」

 先前他們上台,因夫差在台上,便沒有帶劍,此刻秋風和春雨將他們的「天照」和「映月」兩口寶劍拿了來,二人接過了劍,站在水邊細看。

 這時兩個小卒將兩爿血淋淋的羊肉扔到水中,不一會便見雪波翻動,數條鯊魚破水而來。鯊魚最喜血腥,向羊肉圍了上去。

 伍封和楚月兒立時飛身而起,從水面上掠過去,兩口劍下刺,各貫入一頭鯊魚的腦中,三丈多外身形略滯時,二人各踢一腳輕擊,身形微分之時,伸出雙手相握,將兩側分飛之力化為前飛,又向前掠了過去,他們一個是右手執劍,一個是左手執劍,正好將中間一手空出來,恰到好處,雙劍下刺之時,又各殺了一頭鯊魚。

 寨內寨外的吳人見二人一黑一白,在水面上飛縱自如,飄然若仙,看了個目瞪口呆,連喝彩也忘記了。

 這時剩下的四頭鯊魚圍在死鯊之旁,張開白森森的大嘴撕咬,一時間血肉橫飛,情形可怖。

 伍封和楚月兒再握手時,空中交織掠回,劍光到處,又有三頭鯊魚死於劍下,剩下的一頭鯊魚見勢不妙,沉入了水中不再出來。

 二人飛落岸邊,便聽眾人彩聲四起,聲若雷鳴。

 妙公主和葉柔等人雖然常見二人練習此術,卻未見過他們真用來臨陣對敵,此刻看在眼中,無不驚嘆。

 王子姑曹等人看得心驚膽顫,均想:「這二人如同仙神,如此飛行擊劍之術,天下誰能抗之?恐怕在萬軍之中殺人也如探囊取物。」惴惴之下,忽覺得無論如何,伍封是絕對惹不得的。

 夫差和西施看得十分興奮,早忍不在到了台邊,向水中觀望。

 伍封和楚月兒在水邊看了良久,見水上飄著七具鯊屍,剩下的那一頭鯊魚始終未曾出現。

 伍封嘆道:「看來我只好下水去殺它了。」

 楚月兒道:「既然鯊魚游速快,夫君只怕難以下手,月兒水性稍好,還是我下水去好了。」

 伍封搖頭道:「先前不敢下水,是因有八頭鯊魚,防不勝防,眼下只剩一頭鯊魚在水中,便無甚可怕,萬一被它逃了,偌大太湖從哪裡去找它?」

 楚月兒對他甚有信心,點頭道:「也好,我便在這裡瞧著好了,萬一鯊魚冒出頭來,月兒便解決了它。」

 伍封見秋風和春雨臉上均有些擔心之色,笑道:「那古陶子、古冶子能下水殺鼉,我總不致於連他們也比不上吧?只是這衣甲穿了脫、脫了穿,甚是麻煩,不過你們慣熟此事,也算不了什麼。」

 春秋二女白了他一眼,上前為他卸下衣甲鐵盔,露出白色水靠來。

 這時那石番過來,道:「西施夫人說只剩一頭鯊魚,下次射殺算了,龍伯也無須再下水去。」

 伍封笑道:「非是在下不遵夫人之旨,只是時間長了,鯊魚游開之後,難以尋覓,你對大王和夫人說,我入水一陣便回來,鯊魚若真是逃開,我就懶得去追了。」提著劍又下到水中。

 伍封知道鯊魚游速奇快,等察覺時多半已被咬住,是以一潛入水底,手中的寶劍便使用開來,那套董門御派的劍術正好用得上,將周身上下護住。

 他一面走動使劍,一面四下察看,忽覺身後潛流蕩處,一物撞在劍身之上,力量奇大,弄得立足不穩,衝出了三四步,急回頭時,只見眼前一個龐大的黑影飛速閃過,細看時又不知所蹤。心忖:「我這劍法防禦甚密,鯊魚想要咬我,自會撞到我劍上,適才多半受了點傷。」

 正這麼想著,右側浪激之處,又被鯊魚撞在劍上,這一次伍封便有了防備,順手用劍向右猛劈,著手綿軟,已劈中一物,立時見水中血光滾滾,心知鯊魚已被斬傷。

 那鯊魚果然迅捷,雖然兩番受傷,但等伍封扭頭看時,又已經游開不見。

 伍封與鯊魚兩次接觸,漸知其中玄奧。鯊魚在水中奇快無比,再加上水中視物比不得岸上,目光不能及遠。但無論鯊速多快,臨近時必有潛浪激湧,大可以來得及防備,當下停下了劍,雙手握劍,索性閉上眼睛,凝神體察。

 過了好一會也未見反應,心道:「莫非鯊魚見我兇猛,已經逃走?或者先前那一劍傷得太重而不敢上前?」

 正思忖時,忽覺身後暗流迭蕩,隨即轉身,雙手握劍猛劈,他這一劍用力十足,便見眼前一個巨大的黑影如一座山般撞了來,隱隱見那兩排白森森的長牙,令人心驚。

 鯊魚早已有傷,游動有些不甚靈便,它大力撞來,伍封恰好重劍相迎,兩力相交,鯊魚當下被這一劍迎頭劈了下去三尺有餘,一顆頭分成了兩爿,血光滾滾蕩蕩裹了伍封一身,不能視物。

 血光漸散,伍封見眼前一條巨大的鯊魚肚皮上翻,已被他一劍劈死,當下一手揪住鯊魚劈開的創口,緩緩向岸邊走去,他在水中走動,雪鹿皮水靠上的血跡便被湖水洗淨,從水中冒出頭來。

 岸上眾人見伍封入水良久,時見水中浪滾,暗暗駭怕,連楚月兒也有些擔心,此刻見他從水中拖著一條巨鯊走了出來,寨內寨外的人都齊聲歡呼,連夫差也忍不住歡呼了起來。

 伍封走上岸來,將鯊魚的巨屍扔在一邊,楚月兒驚道:「怪不得夫君去了許久,這條鯊魚比其餘幾條要大得多哩!」

 伍封笑道:「說不好它便是鯊魚老爹。」

 春雨和秋風為伍封穿上盔甲,又將那赤色大氅為他披上,將二人手中的劍接過去,伍封與楚月兒上了高台。

 展如早帶了一眾水卒下去,將鯊屍一一拖上了岸,眾人看去,只見鯊屍有大有小,想來是年歲長幼有別。伍封在水中殺的那條鯊魚最大,長約四丈,多半是眾鯊之首。

 夫差大喜,見一眾吳臣看著伍封的臉色都極為敬服,連王子姑曹和伯嚭眼中也大有畏服之色,大笑道:「王弟當真是神人,石番,傳寡人旨意下去,日後吳人見了王弟,均稱龍伯,有直稱其名者,治以不敬之罪!」

 伍封與葉柔相視一笑,知道今日有意地大逞威風已收其效,從此以後,伍封在吳人心目之中如同神靈,到吳國的第三日,地位已是穩如泰山,即使是伯嚭恐怕也不敢輕易加害了。

 次日新春,已經到了公元前478年。吳都城內熱鬧之極,伍封一大早隨夫差和一干吳臣祭祀天地之後,便與群臣一起進宮為夫差和西施賀新春之喜。夫差在宮中宴賜群臣,頒發祭祀用過的胙肉,又賜了一面鑄著「龍伯」封號的金牌給伍封。眾人互相祝酒,足足鬧了半日才各自回府,不過眾人之中,唯有伍封、顏不疑和任公子三人真正高興,其餘的人以重金下注在展如身上,結果血本無歸,臉色自然好不到哪裡去。展如的八百金卻因伍封歸還,失而復得,但他昨日大敗虧輸,累得朝中多人輸金,不免有些慚愧之意。

 伍封回到府中,見府門上掛著夫差親書的大匾,上面「龍伯之府」四個銅字燦燦生輝,心道:「這世上若真有龍伯,說不定會大為生氣,以為我搶了他的名頭。」

 府中上上下下十分熱鬧,他來吳都數日,吳王夫差賜了他不少金帛和奴僕婢女,只不過府中除了一百倭人勇士和女兒營五十女卒之外,再無多少可司保護的人數,寺人隊中有不少是庖人、匠人和醫人之類,各有職事,只好將寺人隊和女兒營留在後院由庖丁刀、圉公陽帶著,兼司守衛之職,那一百倭人勇士便在前院由鮑興夫婦帶領。由於平啟小鹿均不在,便由葉柔管著整個伍府的事務,甚是忙碌。

 葉柔嘆道:「這座龍伯之府比起主城的大將軍府來,防衛差得多了。若師兄在便是最好不過。」

 伍封笑道:「他們來不及,不過我已發了信鴿回齊國,趙兄和蒙兄會隨遠糧的大舟而來,不過暫不會到府上來。」小聲將前晚與夫差的定計告訴了她。

 葉柔訝然良久,道:「原來那日在棠溪見到舅爺爺之後,你放了一隻信鴿出去,就為了此事!」

 伍封道:「若非如此,怎能趕得及對付越人?眼下他們動身了近兩個月,早已在海上,平兄帶著戰船迎上去,以信鴿聯繫,十餘天便可以遇上。我知道吳東海上有不少島嶼,處在吳越之間,離岸數十里,無人居住,他們便駐紮島上,聽我調用。」

 葉柔道:「想不到大王對你如此信任,竟由得你調一支人馬來。」

 伍封嘆了口氣,道:「他也是毫無辦法,否則越人打過來,糧草不繼,那是必敗之局,只好聽我的了。不過我這千人也不算多,就算我有異心,終不能當得上大用。」

 葉柔笑道:「其實這都是西施的妙用,那日她帶我們在宮中遊玩,被我打聽得清楚。公子進城第一天,她便見你大出風頭,覺得你有乃父之風,在大王面前大大的美言,處處說你們是兄弟之親,是以大王對你猜疑大減。」

 伍封道:「原來如此。只是范大夫、文大夫都是我十分尊敬之人,眼下陳兄又在越任職,到時候兩國交戰,都成了敵人,想起來便有些不樂。」

 葉柔道:「公子重情重義,不過朋友之義終是小義,比不上國之大義。何況戰陣上的敵人未必便是自己的敵人,大家各為其主,公事在先,私義在後。」

 伍封點頭道:「柔兒當真是女中賢人,不過你曾在越國幫助訓練士卒,想來對越人也有些情意。」

 葉柔嘆道:「出嫁從夫,既然公子要與越人作戰,柔兒只好助公子對付舊日的相識了。」

 伍封笑道:「言之有理,不過柔兒隨我一年多了,但好事不諧,每每想起來便甚是遺憾,是否趁新春之時,我們做一做名副其實的夫妻呢?」

 葉柔吃了一驚,忙道:「柔兒正身著衰服哩!衰服未除是怎也不行的。」

 伍封嘆了口氣,道:「柔兒不愧是孔子的外孫女,這個禮字太過講究了些。不過,讓我抱抱總是可以的吧?」張開了雙手,向葉柔抱去。

 葉柔嚇了一跳,忙閃身躲開,格格笑道:「公子是堂堂的大將軍、齊楚吳三國之人心中的龍伯,怎可胡來?讓人見著也不好。」

 伍封斜著眼瞧她,笑道:「既然我是龍伯,人間的俗禮自然可以不講了,今晚我便到你房中去算了。」

 葉柔笑道:「公子簡直越來越不像樣子,今晚我只好躲到月兒房中去。」

 伍封笑道:「這就更好了。」

 葉柔「呸」了一聲,一溜煙跑開,一路上兀自留下她清脆的笑聲。

 伍封微微笑著,心想此女一生波折重重,再加上孔子和葉公的事,弄得她心情甚差,好長時間未見她這麼快樂過了。

 他正想回後院去,小紅匆匆過來道:「公子,顏不疑和任公子前來拜訪。」

 伍封笑道:「這兩個傢伙來得倒快。」出堂將二人引到了暖閣。

 三人坐定之後,任公子笑道:「龍伯昨日大顯神威,不僅名震吳越,還帶契我們大大地賺了一筆,姑曹和伯嚭此番可是肉痛到心裡去了。」

 伍封笑道:「我們三人總共才賺了他們二萬金,對他們來說只是九牛一毛罷了。」

 顏不疑道:「吳民買龍伯勝者有數萬人,這一次姑曹和伯嚭賠出了二十萬金以上,若非伯嚭頂著,姑曹恐怕連他那座王子府第也要搭進去了。」

 伍封驚道:「原來他們虧了這麼多!」

 任公子笑道:「伯嚭這人詭計多端,能言善辯,在吳國一向順遂之極,龍伯才來數日,先將他幼子打斷了腿,又讓他大賠血本,家財少了近一半,恐怕是伯嚭天生的對頭罷。」

 家人奉上了酒餚上來,顏不疑笑道:「大王命在下悄悄為西施夫人下注五千金,一下子便成了一萬五千金,連西施夫人也賺了不少。」

 伍封奇道:「西施夫人日日都在宮中,要金何用?」

 顏不疑道:「夫人按每石粟三十錢,向姑曹和伯嚭要了相當於一萬三千金的粟,置入倉廩以備軍用。」

 伍封嘆道:「西施夫人倒是與眾不同,知道糧草缺乏,趁此從姑曹和伯嚭的府倉中取糧。」

 顏不以道:「還有二千金夫人命在下賜給龍伯和展如各千金。」

 伍封忙道:「在下贏了一萬多金,怎好收夫人之賜?」

 任公子笑道:「若非龍伯和展如賭賽,西施夫人也贏不了金。她要金無用,便賜給龍伯和展如了。本來在下和不疑也該送些金給龍伯,但代王要新娶王后,只好留下來獻給代王了。」

 伍封心道:「代王是你們的師祖支離益,他年紀不小了,居然還要娶王后。」笑道:「未知代王要娶那國的公主做王后呢?」

 任公子笑道:「這次龍伯可猜錯了,代王要娶的王后是晉國上卿趙鞅的長女,人稱天下三大奇女子之一的趙飛羽!如今婚約已定,今年十月便要迎娶趙飛羽入宮,與趙無恤娶田燕兒在同一月中。唉,在下對趙大小姐一向愛慕,日後若常常見到,偏又是在下的長輩,徒令人心酸。」

 伍封大吃一驚,霍地站起身來,道:「什麼?」

 顏不疑和任公子不知道伍封與趙飛羽之間的事,顏不疑奇道:「龍伯何以會如此吃驚?」

 伍封心道:「你們殺了趙鞅三子,趙鞅怎肯將女兒嫁給支離益?」不過代王就是支離益的消息是柳下跖告訴他的,他也不能將此事說出來,便道:「董門與代王關係大有淵源,你們與趙鞅仇怨甚深,怎會化仇為親?」

 任公子道:「代王與趙氏聯姻,龍伯有些想不到也是常事,我們董門中人與趙氏之間的確大有芥蒂,不過已經化解了。眼下代國大破樓煩,拓地數百里,已是越、中山一般大小的千乘之國了,而智氏又與中山立盟,聲勢日大,趙氏被智氏和中山所迫,無奈之下,正好與代國聯手對付智氏。」

 伍封心思大亂,道:「趙飛羽怎會心甘情願嫁給代王?」

 顏不疑道:「這是毫無辦法的事,聽說智氏日益勢大,韓魏兩家不敢得罪智氏,只好聽從智氏號令。趙鞅怎也不敢以一家之力來與三家相抗,只好聽了趙無恤的主意,轉而與代國結成姻親了。」

 伍封聽說是趙無恤的主意,心感酸楚,問道:「趙無恤怎會想出這麼個主意來?」

 任公子道:「趙無恤厲害得緊,眼下趙氏一族之權盡被他拿到手上,趙族要邑儘是他的親信,趙鞅嫁一女而得一國之助,的確是簡單而有效的妙策,趙無恤大大地不簡單。」

 伍封嘆道:「趙飛羽恐怕不甚願意吧?」

 顏不疑道:「聽說趙飛羽並未有何異議。」

 伍封心中大痛,吁了口氣,面若死灰。

 顏不疑和任公子見伍封方寸大亂,平日那揮灑自如的豪邁之氣不知去了哪裡,面面相覷,頗有些莫名其妙。

 任公子心思一動,問道:「龍伯在宋國時應見過趙飛羽,是否與趙飛羽相熟?」

 顏不疑立時會意,盯著伍封,心道:「莫非這人與趙飛羽有一手?」

 伍封嘆了口氣,道:「雖然是熟人,但此女心思如海,難以猜測。」

 顏不疑和任公子二人多少猜出了一點,見伍封心神大亂,略坐了一會兒便告辭走了。

 伍封木然坐在暖閣之中良久,回到後院,從妙公主手中拿來玉簫,坐在房中嗚嗚咽咽吹了起來,妙公主、楚月兒和葉柔聽見簫聲淒楚,無不變色,葉柔悄悄將先前侍侯在暖閣的侍婢叫來細問,才得知大概。

 眾女面面相覷,也不知該如何開解。直到晚飯之時,伍封才收了玉簫,與眾女一起吃飯。

 妙公主看著伍封,小心地道:「夫君,那位『關關雎鳩』趙大小姐……」,伍封嘆了口氣,道:「趙大小姐又非我的什麼人,原也該嫁了,只是料不到她會嫁給代王。」

 楚月兒有些不忿道:「想不到趙無恤會想著將趙姊姊嫁給仇人,趙姊姊多半會不願意。」

 葉柔嘆道:「趙飛羽是天下少見奇女子,像她這樣的人,無論嫁給了誰,旁人總有說委曲了她的。不過她能嫁一國之君,又能因此救趙氏一族,也算過得去了。那位劍中聖人支離益年紀雖然過了五十,但他的確是當世奇人,名揚天下,也未必配不上趙飛羽。」

 伍封點了點頭,忽奇道:「代王便是支離益,此事僅我和月兒知道,柔兒又怎會知道的?」

 葉柔嘆道:「柔兒是聽外公所說,此事孔門弟子一般都知道,只不過這是別人的私事,平時不說而已。」

 伍封嘆道:「天下間美色無數,我也從未想過都要得到,有你們在我身旁,可見老天待我不薄,我心願已足了。趙飛羽嫁就嫁了,與我也無甚相干,只是想不到趙無恤竟然會是這麼個人。」他說是這麼說,心中覺不免有些酸楚。

 楚月兒的想法卻與其他人不同,道:「既然夫君喜歡趙姊姊,便要想個法子壞了這門婚事才好。實在不行了,月兒與夫君去與支離益搏一搏,說不定能殺了他,趙姊姊便無須嫁給他了。就算搏不過,我們逃跑還是可以的吧?」

 伍封吃了一驚,忙道:「這就不必了,月兒倒也奇怪,似是巴不得讓我多娶幾個老婆似的。是否看我太有暇了,天天纏著你們,以至你們要多添人手,讓我早晚忙成個皮包骨呢?」

 楚月兒忙搖頭道:「不是的。」

 眾女見伍封又開始胡說八道起來,知道他心情漸漸轉好,都臉現笑意。

 妙公主笑道:「不過讓春夏秋冬四女整日相陪,你免不了有好一陣忙,我和月兒便得閒了。」

 春夏秋冬四女在一旁聽著,臉現羞色,吃吃地笑著。

 伍封瞥了葉柔一眼,笑道:「吐納術妙用無窮,就算你們以七敵一,為夫也不會害怕,不過今晚先得找柔兒得點綵頭才行,免得我老是心癢癢的。」

 葉柔大羞,淬了他一口。

 晚間伍封果然一手執著酒壺,醉醺醺向葉柔房中摸去,房門並未上鎖,伍封入了房,將酒壺放在案上,伸上向床上摸去,軟綿綿地摸到一人身上。

 忽聽那人驚呼道:「是誰?」床上嘰嘰喳喳地坐起了數人,伍封吃了一驚,火光下看時,卻是春夏秋冬四女。

 伍封愕然道:「你們怎在柔兒房中?」

 四女自然猜得到他的主意,都格格笑著,夏陽道:「柔夫人說今晚要與公主和小夫人說話,讓我們到這裡來。」

 伍封心中暗嘆,知道葉柔多謀,早料到他會於今晚來個暗室之欺。她是孔子的外孫女,這個「禮」字十分看重,看來不等她衰服期滿,休想染指。

 冬雪歉然道:「婢子們壞了公子的好事,當真有些過意不去。」

 伍封斜眼瞧著四女,見她們半睡半醒,各有各的動人之處,笑道:「既然知道壞了我的好事,怎能不補償一二?哈哈!」說著話,伸出大手將四女按倒在這大床之上,自然是惹得四女嬌聲驚呼,春情無限。

 在吳都過了一個多月,伍封雖是執令大將軍,卻是個閒職,無甚差事,每日也無須入朝議事,便帶著妻妾從人在吳都城內外閒逛,細看江南美境,也不與眾臣交往。這中間招來、公輸問的飛鴿傳書送來,說小鹿、白勝和其一家大小都到了萊夷,被慶夫人委為家宰,專門打理海上二十一島的墾田養畜之事。平啟的飛鴿傳書也到,說與趙悅、蒙獵、樂浪乘、天鄙虎都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越東的某座海島之上,無人知道。

 公輸問的書上還特地說了二事,一是君夫人田貂兒已經產了一子,起名為姜積,已被齊平公立為世子。另一事是晏缺病故,晏氏一家的封邑被田恆得了去,晏氏一家之嗣就此而沒。齊平公見伍封抽不開身,許他和妙公主留在吳國著衰便成了,不必趕回齊國。

 晏缺是妙公主的外公,妙公主不免哭了好幾天。伍封在家中行了若干之禮,遙祭晏缺不提。

 這一日。伍封正在府中與眾妻妾飲酒閒談,鮑興走來道:「公子,外面有個宮女求見,生得好生美貌。」

 妙公主笑罵道:「宮女來到府上,多半是找夫君有事吧?放著事情不說,偏說她美貌!」

 鮑興拍了一下頭,笑道:「是小人胡塗,那宮女說是大王派來,來請公子入宮議事。」

 伍封奇道:「大王要找我議事,儘管派個寺人或侍衛便可,為何派個宮女來?」

 妙公主哂笑道:「想來是大王見你是個好色之徒,怕你不去,便派了個美麗宮女來,將你的魂兒勾了去,不怕你不乖乖入宮。」

 伍封笑道:「豈有此理!」

 鮑興卻道:「依小人看,大王知道公子府上藏了幾個天下絕色的大小夫人,是以派了一個美人兒來,免被比了下去。」

 伍封笑道:「胡說!」

 雖然鮑興是在信口開河,不過眾女聽在耳中卻十分高興,秋風點頭道:「小興兒此言也有些道理。」

 伍封哈哈大笑,直上了大堂,見一女站在堂上,正是西施身邊的兩大侍女之一的移光。

 移光見了伍封,笑吟吟施禮道:「龍伯,移光奉大王之命,請龍伯移趾,到宮中商議。」

 伍封道:「移光姑娘可知是什麼事情?」

 移光道:「也沒有什麼事,前些時夫人心痛病發,大王可急壞了,近來夫人身體大好,大王十分高興,今日與夫人在宮中小酎,夫人說久未見龍伯之面,大王才命奴婢相請,入宮同飲。」

 伍封道:「原來是這事,在下即刻入宮。這種小事,怎勞姑娘玉趾?但凡叫個侍衛來便是了。」

 移光白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其實是奴婢想見一見龍伯,是以請命前來。想不到龍伯不以為然,莫非不願意見奴婢之面?」

 伍封見她大有嗔怪之意,忙道:「在下哪有此意?」

 移光嘆了口氣,道:「龍伯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怎會把奴婢放在眼裡?」

 伍封心道:「怪不得人說江南女兒美麗水靈,心思卻不如北女開闊。」連忙道:「其實在下並非什麼好人,自家知自家事,萬一被姑娘美色所迷,把持不定,豈非對不起大王,失了君臣之禮?」

 移光格格笑道:「怪不得龍伯能坐擁天下絕色,一張嘴倒真會討人家歡心。」旋又嘆了口氣,道:「奴婢和旋波只不過是夫人的婢女,整天與夫人在一起,大王怎會將奴婢放在眼裡?」

 伍封微感愕然,心道:「移光和旋波之美世上少有,想不到大王卻無染指之念,看來大王為西施所迷極其之深。」這麼想著,口上道:「大王當真了不起,若換了在下,怕沒這麼好相與了。」

 移光嬌笑不止,看著伍封,媚眼如絲,道:「是麼?嘻嘻。」

 伍封見她一副任君採擷的樣子,心中不禁一蕩,心道:「這女子嫵媚誘人,若不收斂精神,怕會著了她的道兒。」笑道:「可惜名花有主,在下只能望而心嘆了。」

 他口花花地與移光說笑著,二人出了府,各自登車,徑往王宮而去。

 一路上伍封心想:「據說西施、移光、旋波都是越人精挑的美女,授以迷惑狐媚的誘人之技,移光適才只三言兩語,卻可見其迷人之處,若換了西施,更不知是如何厲害了。」

 不一時便到了王宮,鮑興隨著移光的宮車將馬車駛入了側門,伍封和移光二人下車向後宮走去,鮑興自將車停入車室不提。

 遠遠便聽見後宮傳來的絲竹之聲,移光帶著伍封轉過長廊,忽地一條大漢閃了上來,嘿嘿笑道:「光姑娘,你……,噢,原來是龍伯。」

 伍封見是石番,愕然道:「怎麼?」

 移光秀眉皺起,嬌聲叱道:「石番,怎麼這麼沒規矩?」

 石番向伍封施禮道:「龍伯,上次與展大人的比試,小人可是佩服得不得了。」

 伍封見他說話不倫不類,心道:「原來是個粗魯傢伙。」笑道:「石兄名震吳越,在下這點點功夫,怎入石兄之眼?」

 石番笑道:「上次幸得龍伯大展神威,帶契小人贏了大大一筆,正尋思覓個時間請龍伯到落鳳閣痛飲。」

 伍封心道:「原來你未捧王子姑曹的場,買的是我勝。」立時對他心生好感,順嘴問道:「落鳳閣是什麼地方?」

 石番邪笑道:「那是我們吳國最好的女閭了,裡面有幾個……」,話未說完,便聽移光叱罵道:「你這傢伙委實胡鬧,龍伯身份何等尊貴,怎能去那種地方?」

 伍封恍然道:「原來是女閭,我自小在姑蘇長大,這些天又常在城中轉悠,怎未見過這什麼閣?」

 石番道:「令尊在世之際,誰敢開這種玩意兒?這落鳳閣是上年開的,且在城外太湖邊上,外面看起來也無甚異處,龍伯怎會見到?」

 伍封笑道:「說得也是,總不成在外立一個大招牌,上面寫『此乃女閭,內藏香豔』之類的話罷!」

 石番和移光聽他說得有趣,失聲而笑。

 移光格格笑道:「天下哪有這麼不知羞恥的?這種地方怎麼立招牌說得明白?」

 伍封笑道:「這也難說,既然做得,為何又說不得?」他固然是隨口亂說,殊不知若干百年之後,還真有人為妓院娼寮大作廣告。

 石番小聲道:「不瞞龍伯說,這落鳳閣是太宰所開,非有身份者還不讓進去,朝中顯貴常在樓中飲酒議事,吳國的諸多政令便出自此閣。」他這人天生嗓門奇大,雖是壓低了嗓門,仍然讓四周的寺人侍衛為之側目。

 伍封心中一動:「落鳳閣既然是伯嚭所開,正好上去大鬧一番,找一找伯嚭的晦氣。」點頭道:「聽石兄這麼說,在下還真有些感興趣了。幾時有空在下便去逛逛,不過還有勞石兄相陪。」

 石番大喜,道:「妙極!其實王子地今晚在落鳳閣設宴,欲請龍伯小酎。小人早在王子地面前誇下了海口,要請龍伯前往。既然龍伯答應了,便是今晚好了,黃昏時小人到府上侯駕可好?」

 伍封心中大奇:「這人是王子姑曹的徒弟,不僅師父開的賭局也不捧場,聽口氣又與王子地交情頗好,究竟是怎麼搞的?」隨口問道:「石兄執掌宮中禁衛,晚間能走得開麼?」

 石番笑道:「小人自會向大王請假。」

 移光頗為失望,道:「龍伯怎想著到女閭去?難道不怕尊夫人怪罪麼?」

 伍封笑道:「在下雖然算不上什麼好人,不過行事也不會太過胡來,在下的夫人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在下只不過去看一看,交交朋友,也無甚不可。」

 移光恨恨地瞪了石番一眼,叱道:「這胖胖兒簡直是豈有此理,巴巴地將龍伯騙到那種下流地方去,也不知打什麼主意!」

 伍封失聲笑道:「胖胖兒?」

 石番見移光有責怪之意,忙道:「光姑娘不要見怪,小人是奉了王子地之命行事。不過龍伯到女閭走走,與光姑娘似乎無甚相干,何必怪我?」

 移光登時語塞,臉上微紅,旋又嬌叱道:「怎麼?沒事便不能斥你麼?」

 石番訕訕笑道:「斥得斥得,就怕光姑娘不與小人說話哩。」

 伍封見二人關係奇怪,看了半天,心道:「莫非這兩人之間有些古怪?要不就是這石番對移光有垂涎之意?」

 三人說著話,到了前後宮之間的紅牆的大門,石番不敢入後宮,在門外停留了下來,伍封與移光往內而行,穿過花徑,入了一個並不太大的暖室,果見夫差與西施正坐在其中,伍封忙上前施禮。

 夫差笑道:「王弟,快來快來。」

 西施含笑坐在他身旁,斜倚在身旁幾上的一個軟枕上面,有一種說不出的懶慵和妖冶之感。

 伍封心中暗嘆:「如此女子,竟會終日陪伴夫差這樣的人,殊為可惜。」上前向西施施禮。

 西施懶懶地道:「龍伯請坐。」

 伍封坐在一旁的客席之中,宮女寺人奉上酒餚,伍封陪夫差飲了數爵,才問道:「大王招微臣入宮,未知有何旨意?」

 夫差道:「本來只是請王弟飲酒,不過先前發生了一件事情,王弟在此,正好商議。近日邊鄙傳來訊息,據說楚國有一支大軍駐紮在陳蔡間,這些天已逼進了吳境,安營淮書之北,寡人已派人去打探。」

 伍封吃了一驚,道:「楚王答應過在下,暫不會理會吳事,怎會興兵迫吳?噢,莫非這支人馬是葉公子高所領?」

 夫差道:「王弟怎會這樣猜?」

 伍封道:「楚王雖然年幼,卻甚有主見,不是無信之輩。葉公子高掌楚國兵權,年前他與子朝率兵滅陳,大軍多半未曾返國,此番兵壓吳境,定有圖謀。」又將自己在楚國時險些被葉公子高加害的事說了一遍。

 夫差道:「子高的父親死於吳人之手,對吳人自然是痛恨之極了,若真是他帶兵壓境,便要……」,話未說完,便見顏不疑趨步進來,道:「父王,有個楚人自稱是楚國使者,特來下書。」

 夫差道:「楚使說什麼?」

 顏不疑道:「楚使說子高正率軍欲攻東夷,邀吳國共同進兵。」

 西施佩服道:「果然如龍伯所料,楚軍真的是葉公所領。」

 夫差臉上顯著怒色,哼了一聲,道:「東夷本就臣服於吳,東夷之地即我吳地,沈諸梁欲掠吳地,還公然邀吳人進擊,欺人太甚!」

 顏不疑道:「正是,那楚使十分傲慢,兒臣恐觸父王之怒,不願帶他入宮,便將他安置在驛館之中。」

 夫差道:「楚使究竟是楚王派來,還是沈諸梁派來?」

 顏不疑道:「這人名叫吳句卑,是沈諸梁派來。」

 伍封道:「吳句卑從小與子高一起長大,是子高的心腹,劍術也不錯。」

 顏不疑順嘴問道:「王叔與吳句卑是否比試過劍術?」

 伍封搖頭道:「我沒試過,不過他與妙公主比試了幾十招,被公主擊敗。」

 顏不疑「噢」了一聲。他知道伍封這一眾人之中,自然是伍封和楚月兒的劍術最高,其它人中比伍封要低了數個等次。伍封之外,以楚月兒的劍術最好,雖比起伍封大有不如,卻算得上天下間難得一見的高手。次則可算越女葉柔的劍術,此女劍術十分精妙,不過她是劍術盡廢后從頭練起,眼下還不足為懼。至於妙公主的劍術,比他們差得太遠。既然吳句卑的劍術連妙公主也比不上,便不足為懼了。

 西施十分好奇,問道:「妙公主也會劍術?」

 顏不疑笑道:「王叔尚武,以致府中人都習劍術,以兒臣看來,齊國的劍術高手至少有一半在王叔府中。」

 西施點頭道:「吳國若是有龍伯來訓練士卒,吳軍必定甲於天下。」

 伍封和顏不疑都想不到西施竟然有此見識,吃了一驚,夫差愣了愣,緩緩點頭道:「小施兒言之有理。不過,這事有些難辦,容後再說。」

 伍封心道:「幸好吳軍向來由姑曹訓練,大王不敢輕易將他換下來,否則我便有得忙了。」他怕西施又有什麼提議,忙道:「微臣生性懶惰,不大理事,教一兩人練劍尚可,操練士卒卻是不勝其任。」

 西施笑道:「若是我想學劍,龍伯是否願意教呢?」

 她這一語既出,比先前更令人吃驚,夫差愕然道:「小施兒也想學劍?」

 伍封心道:「你這麼怯生生的身子單薄,又有心痛之疾,怎能練劍?」忙說道:「大王和王子不疑的劍術高明,夫人真想學劍,應該找大王和王子才是,微臣的劍術又算得了什麼?」

 顏不疑好奇道:「夫人為何會想到學劍?」

 西施嘆了口氣,道:「我這心痛之疾是自小就有的,年輕之時喜歡嘻鬧,常常入水暢遊,一下水便是一兩個時辰,動得多了,身子健碩,心痛之疾也少發。自從入吳之後,雖然錦衣玉食,但靜多動少,剛開始還偶爾為大王歌舞,大王怕我勞累,觸動心疾,數年前便不許我跳舞,如今終日疏懶,以致身子反而弱了起來,現在妾身年紀漸長,不多多活動,恐怕會愈加孱弱。"

 夫差笑道:「小施兒既然要學劍術,寡人便教你好了。吳國劍手高手盡有,也用不上小施兒上陣,既然小施兒想多活動,寡人的劍術雖然平平,教你一些劍術也是可以的。」

 西施搖頭道:「大王教不得。」

 夫差奇道:「為什麼?」

 西施笑道:「大五寵愛妾身,若是妾身學劍,大王定不會嚴加督促,恐怕到時候劍術未學幾招,酒卻喝下幾壇下去了。不疑更是不成了,他的劍術雖高,但他畢竟是晚輩,不敢太過認真施教。」

 夫差點頭道:「小施兒這話也有道理,看來還是由王弟來擔任這劍術師父比較合適。」

 伍封暗暗嘆氣,心想:「夫人未必真的想學劍,她一心要我教她劍術,不知有何用意?」

 顏不疑卻不在意這些事情,道:「大王,那楚使吳句卑處,該當如何回應?」

 夫差還未及說話,伯嚭便急急忙忙從外面趨步進來,向夫差施禮。如非夫差之子,其他人要見大王,須在外等候著,由侍衛通報後,夫差願意見的才能進去,這伯嚭卻可以自行往來,不受約束,可見他在吳國有著特別的權勢。

 伯嚭掃了伍封一眼,向夫差道:「大王可知道楚國派了個叫吳句卑的使者來?」

 夫差道:「不疑已經見過了,正要請太宰來商議。」

 伯嚭道:「吳句卑是老臣的舊識,適才到了老臣府上去,說了一些話,倒把老臣嚇了一跳,只好匆匆入宮向大王稟報。」

 夫差問道:「吳句卑說了些什麼?」

 伯嚭嘆了口氣,道:「年前葉公子高率軍滅了陳國,將陳地變成楚國的一縣,駐軍陳蔡,楚王幾番召他回去,他卻不聽王旨,擅自將大軍東移,覷我江淮之地。用他的話來說,眼下楚國無甚名將,而他年事已高,若不趁尚有精力之時為楚國擴地立功,他死之後,只怕數十年間楚國難有作為。是以率軍東進,威逼吳境。」

 夫差問道:「不知沈諸梁究竟帶來了多少人馬?」

 伯嚭道:「老臣打探過,沈諸梁帶兵三萬滅陳,收陳卒二萬,遣回傷病之後,眼下有精兵四萬,戰車四百餘乘。」

 夫差倒抽了一口涼氣,道:「先前不疑來稟報此事,寡人只道是這沈諸梁虛張聲勢,原來他真的想奪我江淮之地?此事可大大的不妙了。」

 顏不疑面有憂色,道:「越國對我虎視耽耽,眼見吳越戰事將起,那沈諸梁偏又來搗亂,若我們大軍北上迎擊,越人必然躡後而至,若不理他,說不定那沈諸梁又會真的胡來。這場禍事非同小可!」

 伍封暗暗吃驚,心中念頭急轉,不住地尋思。

 西施雖然不理國事,但聽他們說得嚴重,也甚是緊張,問道:「不知道龍伯對此事有何看法?」

 夫差眼光向伍封射來,道:「王弟是楚王的救命恩人,娶楚國公主為妻,在楚國又與沈諸梁打過交道,楚國之事想來十分熟悉吧?」

 伍封緩緩道:「葉公雖然心胸狹窄,對楚王卻是忠心耿耿,楚王未令他攻吳,他理應不會擅自興兵,以致兩國捲入兵禍。不過微臣見這人行事果敢,說不定會趁我們首尾不能兼顧之際,大軍作勢,然後派人索地,討些便宜,以求不戰而有所獲。」

 夫差點頭道:「王弟言之有理,寡人也料他不敢輕易動武。」

 顏不疑嘆了口氣,道:「最怕的便是沈諸梁失心瘋了,他的大軍到了邊境,若是我們不加防範,萬一這人頭腦一熱,真的派兵南下,可就悔之晚矣。」

 伍封雖然料葉公子高不會真的攻吳,卻也無十足把握,顏不疑所慮也並非毫無可能。

 伯嚭道:「依老臣之見,仍須派兵北上以據楚人,以免有失。」

 伍封嘆了口氣,道:「最怕的是葉公與越王勾踐合謀,我們派兵北上,後方便會空虛,若不與理會,又會被越人探知我們的虛實,知道我們糧草不繼。」

 夫差大是煩惱,道:「這真是左右為難了。」一時難決,當下派侍衛將眾臣招到宮中議事,自己與伍封等人出了後宮,到了大殿。西施自是留在後宮不提。

 過了好一陣,王子姑曹、王子地、任公子、王孫駱、王孫雄、胥門巢、展如等一眾大臣盡數入宮,在大殿上分班而立。

 夫差將事情說了一遍,道:「葉公沈諸梁的四萬大軍駐紮淮北,此事非同小可,眾卿有何看法?」

 眾臣大多驚得變了臉色,顏不疑道:「王叔與楚人交好,何不派使節到楚國,請楚王嚴旨將沈諸梁召回國去?」

 伯嚭搖頭道:「使者趕到楚國,再由楚王派使到淮上,就算是星夜兼程,恐怕也要二十多日,萬一沈諸梁立時發難,豈不是被他長驅直入,逼到姑蘇城下?」

 王子姑曹大聲道:「不如派大軍北上,將楚人趕回去,若能一戰而勝,自能大振軍威,百邪避易,越人也不敢再打我們的主意。」

 任公子搖頭道:「不好,葉公是軍中宿將,極能用兵,我們若興兵相抗,派得人少了,徒自損兵折將,無濟於事,派兵多了,國中又會空虛,以勾踐的老辣手段,肯定會趁虛入寇,亡國有日矣!」

 伍封道:「若是我們對沈諸梁不與理會,則會被勾踐探出虛實,覷到破綻,因而不能太過失弱,須派兵相抗。只不過派的這支兵馬要有些名堂。大王,請給微臣六千水軍,由微臣到淮水上去,沈諸梁的大軍若是不動,微臣便與他相安無事,萬一他真的要舉兵南下,微臣這六千水軍便可與他打一場水戰。」

 顏不疑嘆道:「王叔雖然精通兵略,但六千水兵怎敵得過四萬大軍?」

 夫差點頭道:「正是。」

 伍封嘆道:「楚兵人多,但水兵卻不敵吳人精強,若隨機應變,或能相持三四個月。與此同時,微臣派若干人手,在楚國活動,一來在楚臣中周旋,設法讓楚王嚴令招葉公回軍,二來大散謠言,聲稱葉公不聽王旨,欲行篡逆。葉公擅自興兵,於理上說不過去,這反間之計,未必不能生效。何況微臣還可以另施詭計,萬一不行了,只好傾府中高手,拼著折損人手,也要在軍中刺殺了此人,以解此禍。吳國的大軍不可輕動,仍要以待越人,同時作為照應,從姑蘇到淮水,士卒急行,不過是二三日路程,有大軍在後,葉公未必敢輕視微臣這六千士卒。」

 任公子點頭道:「以當前之勢,這是最好的法子了。」

 伯嚭心道:「若有六千人在你手中,豈非讓你勢大難制?」搖頭道:「龍伯少年氣盛,不知兵戰險惡,六千人能幹什麼?」

 吳國的兵權多在王子姑曹手中,雖然只是六千士卒,王子姑曹仍不願意被伍封分了去,當下說道:「太宰言之有理,龍伯雖然也能用兵,但沈諸梁是天下名將,非萊夷盜賊可比。龍伯帶的六千士卒,恐怕一戰便歿,當不得用。不過,龍伯說楚國的水兵不敵吳人,此言大有道理。父王,兒臣有個主意,最好是命展如率領水軍駐於淮水,兒臣將吳國大軍安在姑蘇之東,萬一展如的水軍敵不過沈諸梁,兒臣還可率大軍北上,以為照應,同時也可防禦越人。」

 他這麼一說,王孫雄、王孫駱立時附合,聲稱有理。

 胥門巢卻道:「展將軍雖然是我吳國名將,不過就聲勢而言,只怕不比葉公子高,只怕還得派一人率數千兵在後接應,不過此人需有極高聲望才是。依微臣之見,最好是由王子地率本部人馬駐紮於江口,南下北上,僅一日多行程,可解危機。」

 王子地道:「父王。兒臣願意效犬馬之勞。」

 伍封心下雪亮,雖然他來吳國日短,不過也知道王子姑曹與王子地暗中爭嫡,以兵權而論,吳國的兵權落在四人手中。王子姑曹手下的人馬便有四萬,王子地有近兩萬人,不過大軍在姑蘇之東,被王子姑曹嚴密監視,不敢輕舉妄動,若由王子地將本部二萬人帶到江口,王子姑曹便難以對付了。太卒伯嚭也有不少兵馬。不過都是各城的守軍,人數雖然不少,卻不能一時集發。另外,吳軍之精銳,便是展如手下的一萬水軍和姑蘇城的一萬五千精卒,這都是夫差的親兵,只聽夫差的號令。若真如胥門巢的提議,展如的一萬水軍恐怕早晚會落入王子地手中,各方形勢立轉。

 伍封本就不大願意自己帶兵北上,既然伯嚭等人怕他得了兵權,不讓他帶兵,那是最好不過,但眼見眾人所慮都是如何將自己的權勢增大,如何從他人手上削奪兵權,並不是誠心為了國事,只能暗暗嘆氣,知道吳事之難為。

 伯嚭如何不知道王子地和胥門巢心中的主意?他眼珠轉動,呵呵笑道:「王子地與胥門巢大有道理,但若論聲望之高,吳臣之中無人能比得過沈諸梁,老臣以為,展如的水軍當然要派到淮上,但策應之人,唯有大王親自出馬方能震住楚人,使其不敢輕舉妄動。龍伯之言也頗有些道理,老臣也以為沈諸梁未必真會攻吳,大王御駕北指,也正好在軍中與沈諸梁會盟,龍伯的反間之計亦同時進行,如此一來,必能將沈諸梁打發回去。」

 伍封暗暗點頭,不管他對伯嚭如何鄙視,這傢伙的手段還是十分高明的,伯嚭這種做法,即不會使各方的權勢失衡,又能當得上用處,夫差的王駕北上,那是吳人軍心之所在,沈諸梁的膽子再大,也不敢輕易攻吳,若傷了夫差,吳楚兩國的後事將難以預計。

 伍封道:「太宰之謀甚妙,微臣以為可行。」

 眾臣無不愕然,人人都知道伍封與伯嚭勢同水火,不料伍封反會同意伯嚭之議,可見此人公私分明,不會因私而毀公,顏不疑與任公子也不住點頭。

 夫差沉吟片刻,道:「也好,寡人便明日動身,去會一會沈諸梁。展如率一萬水軍先發,在淮水紮營。姑曹,你點一萬人馬交給不疑,由不疑帶此萬人護駕北上。姑曹與地兒的兵馬、宮中的禁衛和城兵都不必動,石番要隨寡人同行,館娃宮的一千侍衛調入城,城中的守軍和兩宮的禁衛由王弟暫時代領,由寡人的虎符調度。太宰與任公子負責糧草的調度,餘者各安其位,不可亂了職司。」

 他並沒有將萬餘城兵調走,反而從王子姑曹手中削了一萬士卒,雖然由顏不疑統領,但顏不疑與他同往,其實這一萬人馬是落入了夫差的手中,伍封暗叫高明。

 王子地和胥門巢臉露喜色,王子地讚道:「父王英明,如此最好不過了。」

 王子姑曹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但夫差發了話,他也不好反對,只是向伯嚭看了過去,但伯嚭心思急轉,也想不出什麼法子來。

 顏不疑與任公子對望了一眼,明白夫差的心思,這一萬人從姑曹手中調來,肯定不會再劃歸姑曹了,多半是夫差自行掌握,但這些士卒不可能由夫差天天上軍營去統管,非得找一忠誠之將率軍不可。顏不疑與任公子依附夫差,從表面上看絕沒有自成一派勢力,為的就是通過夫差來漸漸掌握兵權。夫差北上一趟轉下來,這一萬士卒十有八九會交給顏不疑率領,二人這麼想著,暗暗高興。

 伍封無端端多了若干差事,雖然他暫領兩宮禁衛和一萬城兵,看起來勢大,但他在吳軍中未任過職,並無心腹,何況這又是夫差自領的士卒,算不上他的手下,反而要忙碌了許多,也不甚高興。

 眾人各有心思,議事已畢,各自出宮。

 伍封隨顏不疑、任公子和王孫駱在城中走了一圈,見了見把守各門之將,又到館娃宮走了一趟,將宮中侍衛領到城中,好在夫差與西施移回王宮時,將館娃宮的珍玩盡數遷到了王宮,侍衛撤走後,也不怕會有歹人來搶掠,何況宮中還有寺人宮女不少,雖當不得大用,一些宵小鼠輩倒可以應付。

 伍封又見過了夫差,夫差將領兵的虎符交給他,嘮嘮叨叨說了良久,才將伍封放出了宮。

 伍封才出宮,便見石番和王子地在宮門外等著他。

 王子地上前道:「王叔,小侄今晚在落鳳閣設宴,承蒙應允,小侄便在落鳳閣相候了。」

 伍封大感愕然,心道:「眼下國中有事,明日大王要出城,弄不好便要兩頭受兵,與國之存亡大有關聯,你怎唸唸不忘今晚的宴飲?」

 王子地見他的神色,猜出他心中所想,笑道:「適才王叔外出公幹,小侄向父王稟告,說王叔身負重任,今晚過後怕有好一陣忙,是以小侄便設宴款待,代父王向王叔敬幾爵酒,父王十分高興,說只要不飲醉誤了事,但飲無妨。」

 伍封見他連夫差也搬了出來,又口口聲聲稱他為「王叔」,自稱「小侄」,十分客氣,何況他先前答應過石番,雖然國中有事,也不好自食其言,只好答應。

 石番「呵呵」笑道:「既是如此,小人酉時到龍伯府上相候。」

 伍封點了點頭,寒暄了幾句,告辭回府。

 回到府中,將葉柔叫了來,告訴她葉公大軍壓境,又說了夫差的安排。

 葉柔秀眉微蹙,道:「葉公用兵雖然愛行險著,但多是經過深思的,他這次的舉動,恐怕大有文章,不可輕忽。」

 伍封嘆了口氣,道:「這次到吳國一走,才知吳事難為。吳國雖有天下精兵,但缺乏糧草,難以使用。最可怕的還不是缺糧,而是大小吳臣貪利忘義,不分輕重。在齊國時,雖然田氏專權,但遇到國之大事,仍能以大局為重,吳臣卻是不顧大局,處處只考慮自己的權勢。」

 葉柔道:「伯嚭身為太宰,那是百官之長,卻私心最重,夫差多年來對他聽之任之,給群臣做了一個極壞的榜樣,這叫作上樑不正下樑歪。」

 伍封又說了晚間要到落鳳閣赴宴的事,妙公主不悅道:「夫君怎想著到那種下流地方去?沒的失了身份。」

 伍封嘆了口氣,道:「無非是應酬一下而已。」

 楚月兒笑道:「夫君整日在臨淄時,也不見踏進那長笑坊一步,這次去落鳳閣,想來不是去沾花惹草。」

 葉柔心細,問道:「這落鳳閣是王子姑曹開的還是伯嚭開的?」

 伍封吃了一驚,道:「是伯嚭開的,柔兒好生了得,居然能猜想得到。」

 葉柔笑道:「公子一反常態到女閭中去本就稀奇,何況在國中有事之時,那自然是另有計謀了,也不難猜。此地月兒去不得,眼下平爺在外,公子便將小興兒、小刀、小陽帶去,或能派上用場。」

 其實伍封倒沒有想許多,只是見石番盛情相邀,難以推脫,至於晚間到了樓中該當如何並沒有去想,聽葉柔這麼說,有些慚愧道:「我倒沒有什麼圖謀,只是見一步行一步罷了。小刀和小陽還要留在府中保護你們,我帶小興兒去便了。」

 葉柔心想,在吳國眼下只怕沒人是伍封的對手,若能智謀,伍封也不在伯嚭之下,又怕了誰來?笑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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