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誰之過？

　看到羅素的時候，這位現任的納迦族長正在整理阿吉的各類海藻。威嚴的中年男人把像征著權杖的三叉戟斜倚在石壁上，粗手大腳做著這個細緻的工作顯得有些好笑，很顯然是阿吉塔交待下來的，這位正在一絲不的完成它。

徐錚站在門邊看了他一會兒。羅素大概是不熟悉這個，又生粗手大腳，幹得並不快。

中年男子的身體比自己五個兒女的都要高大，身板硬朗，臉上有一種歲月沉澱的風霜，給人的感覺非常的忠厚可靠，是一個可以讓人依靠的大山樣的男子。只是，隨著徐錚用前世的老人徐錚的眼光，而不是現世的少年徐錚眼光去看他的時候，他仍是在這人身上找到了許多不利於整個納迦族的缺點。

誠然，這是一個忠厚可靠的人。他性格誠穩，大事拿捏有度，在第一次見到徐錚和姬麗雅爭鬥的時候，他選擇的是放棄做為一個父親來護短，優先選擇信任徐錚。但其它的事，包括縱容納迦建起這一個和敵人同歸於盡的水盾，都顯得羅素的眼光還是不夠長遠，達不到可以給族人帶來更好的生活的地步。如果換作是徐錚，他會在這種絕對不利的條件下放棄和敵人抗衡，而是偃旗息鼓，尋找合適的方式休養生機。無論重新發展也罷，壯大以後卷頭重來報復也好，目前來說體養生機都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這位是個好父親，是個溫柔的好丈夫，是個忠厚踏實的男子，但卻是個不那麼合格的族長。他缺乏長期的戰略戰術眼光，缺乏帶領納迦走向繁榮的政治覺悟，也缺乏推動納迦生活變得更好的方向觀，還缺乏一些做領袖的魄力。這不是說他不好，相反地他威望足夠，品質優秀，只是缺乏了一些領袖的潛力。

羅素對這些拉拉雜雜的海藻顯然很頭痛，干了許久停下來休息的時候看到了徐錚。

「徐錚。」羅素沖徐錚笑笑，溫和沒架子的樣子讓徐錚很難不喜歡他。

「族長。」徐錚也笑，走過去幫他，現在他對這些海藻比羅素還熟。

羅素笑呵呵地看他分門別類的擺好，笑道：「行啊，比我還強。你快算是半個納迦了。

別族長，族長的，直接叫羅素吧。覺得不好意思，叫聲羅素大叔也行，聽你叫一聲大叔，是我的福氣。」把坦伯爾的那枚海洋之心隨手遞給徐錚，道：「這個送給你。不是什麼了不起地東西，有了它，以後納迦的領地你隨意來去，帶朋友來也行，我想所有的納迦都會高興見到你這個朋友。」

徐錚也不虛假地推辭。接過這個經傑士卡爾解說過後才曉得是很厲害地東西。珍愛地把它放進個人空間裡。

好吧。羅素對他很好。阿吉塔對他很好。整個納迦族在誤會解開以後以自己也是禮遇有加。魚魚那個小納迦丫頭片子更是成天粘著他。追著討糖吃。小嘴甜得像抹了蜜。扎西這位納迦第一勇士也敬重自己。沒有因為自己亂吃他地豆腐被折磨得不成魚樣而找他地麻煩……嚴格地說。

如果不存心搗亂。扎西地摸骨時間可以節約一半。另外。自己喜歡坦伯爾這個外表雷人。內心堅毅地好小伙；傑士卡爾和豪威爾這對難兄難弟；碧昂娜這個讓人牽掛不下地有著天使心地納迦姑娘；

甚至姬麗雅相處久了也能看到她地過人之處——這段時間地相處。已經讓徐錚對整個納迦族有了感情。不再僅僅只是聽到納迦族地遭遇時地義憤和同情。所以。徐錚只想對他們做得更多。

徐錚認真地看著羅素。道：「族長。以後你打算怎麼辦？我指整個納迦族。」

羅素怔了一下。想不到徐錚問得這麼直接。躊躇了一下才道：「帶著我地族人們走向更好地生活吧。這是我地責任。」

「具體打算怎麼辦？」徐錚瞇起眼。尖銳地問。

羅素沉吟了許久。或許是自己也找不到答案。良久無語。他也想過帶領納迦一起到徐錚地領地生活。這段時間地相處。他對這個少年地善良性子和軟心腸都很瞭解。徐錚不會坐視納迦地困境而不伸出援手。也會坐視納迦和人族地矛盾繼續深化下去。對他來說。人族和納迦沒有差別。他哪邊都不希望得到傷害。

羅素最後道：「留下一堆爛攤子，不是納迦的處事風格。但我們目前又需要這個水盾來保護我們。我想，待得事情過後，我們驅除掉水盾，重新治理海灘，希望……和人族一起和平共處吧。如果這是你需要的，我保證在納

方，我們會努力。長期的對抗，我們在犧牲族人，是？繼續下去的話，哪邊都討不了好。過去的就過去吧，但願大家放眼未來。」

徐錚大是動容，他得更正自己的想法，在心胸開闊、仇恨和繼續生活間，羅素站到了最正確的方向，絕大多數目光狹隘的人類不如他。仇恨不是說放下就放下，這需要一顆包容的心和拿得起放得下的決斷。這一點上，羅素絕對是個合格的族長，他不會被仇恨蒙了心，迷失正確的方向。

如此這般，就省了徐錚一半的勸說工作，他以為自己得大大力氣才能讓羅素停下報復。

想了想，徐錚道：「羅素大叔，我給你說個故事，好不好？」

羅素看看他，知道這個故事不是那簡單，便含笑道：「我聽。」

徐錚理了理思路，慢慢講述：「以前，在一個古老的地方，有個名族，叫做印地安人。他們是廣闊的大陸上其中一塊大陸，嗯，就像無序大陸一樣，最先的原住民。由人族的探險者，不，冒險者發現了他們。」

「由於他們生活在一塊封閉的土地上，依靠著古老的耕種、狩獵，信仰著土生土長的文化和神明而生活。和外來者相比，他們更落後，更原始，不足以和外來者對抗。」

羅素有些把握住了徐錚的意思，悵然道：「和我們一樣？我們也算是原住民，但不如人類優秀，不如他們的發達。」

徐錚點頭：「對。被更加發達的外來者們發現後，印地安人的苦難歷史就開始了。強大與弱小，先進以落後，兩者不成比例。更遭的是，像你們納迦以及這片海域出產豐富的海產一樣，印地安人所居住的大陸也出產很多好東西，比玉米、蕃薯、西紅柿、煙草、可可。」

羅素只聽懂了玉米是什麼，但其它的不必他知道是什麼，也能理解，就是像這裡出產的海綿、海菜、深水珍珠一樣，都是能引起覬覦的好東西。這些所謂的印地安民族的命運估計和納迦現在異曲同工。

徐錚的聲音帶著不安，繼續道：「想當然，掠奪就成了必然。由於殖民者，嗯，就是勢力強大的非法冒險者們吧。豐富的物產和富饒的土地落進了他們的眼，他們迫害、殺戮印地安人，毀滅了印地安文化，現在的印地安人已經很少了。」

羅素好一陣木然，下意識伸手撫著三叉戟，低聲道：「我們就跟你嘴裡的印第安人一樣，已經快要走到絕境了。」

徐錚擺擺手，道：「請你繼續聽我說。」

羅素點頭，徐錚繼續道：「對於印地安人的種族屠殺的確發生過，但這並不是印地安人滅亡的主要原因。事實上，印地安人的滅亡更多的是以一種正規的或者是合法的方式進行，印地安人的悲劇不如說是文明征服野蠻的必然結果。」

羅素深深的思索了一陣，明白了，歎道：「就像非人族種族混跡於人類中生活一樣。看似還活著，其實種群已經不存在，名存實亡。你是不是想說這個？或許這就是未來納迦的道路。」

徐錚搖頭，問道：「我想問，這是誰之過？歸根到底，是人族的過錯，還是納迦的過錯？換個角度想，假如亞里斯大陸撲天蓋地生活的是納迦，而不是人族，會變成印第安人的是誰？」

羅素又是了一陣帳然，最後道：「誰都沒有錯吧。也許是天神選擇的結果。

」

徐錚也不說話，羅素的說出的答案已經很接近了，這是物競天選的結果。但問題是，如同印第安人一樣，納迦應該受到這樣的遭遇麼？是，納迦很落後，民族的本性使得他們辦事拖拉，不分輕重緩急，有著這樣那樣的毛病。可就同古印第安人一樣，就算他們再原始，托克維爾同樣極富見地的指出印第安人的優秀：雖然貧困無知，但大家都是平等和自由的；他們樸素而不知道財富的價值，因此他們不會忌妒歐洲人利用財富獲得的享受；他們舉止毫不粗野，反而習慣于謙讓持重，甚至表現出貴族氣質；又比如他們溫存好客，甚至會冒著危險搭救陌生人；又比如他們即使被俘虜，也決不願意象徵服者求饒，反而是百般羞辱嘲弄對手，以求速死。這和納迦何其相像？

這樣的一個種族就有努力生活下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