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遙望飄雪的日子 01

　　四天以後，布魯斯雙手套在袖筒裡，看著徐錚熱情無比的在醫院的建築工地上和工人們一起跑來跑去幹活，禁不住對著吉裡米搖頭：「我就搞不明白，這小子哪裡來的精力。好像幹什麼都有趣，幹什麼都喜歡，而且永不疲勞一樣。這點我可學不了，我只幹了一天就全身都在痛。唔，他幹得不錯，那砌石頭的模樣像真正的工人。」

　　「身為皇室的王子，你肯去玩泥巴，讓我相當的震驚，而且還佩服不已。關於把心放到和平民等同的位置，再去體會他們的疾苦這件事上，我想沒人能比你們塞繆斯皇族的做得更好。」吉裡米搖頭笑道：「我現在才知道徐錚還是塞繆斯家的二王子……他看起來可沒半點王子的樣。前天你可沒來看，他幹起來活來更像是搗蛋，而不是真正的幹活，今天才好了些。工人們拿著他很頭痛啊，但又拒絕不了他的熱情。」回想起一大幫子工人們到自己這裡來抱怨徐錚的多手多腳幫倒忙的本事，吉裡米忍不住失笑。

　　作為醫院這個項目的負責人——這是他努力爭取的結果，吉裡米的心裡也有著一個宏願，就是希望能幹出一番成績，做出點什麼。回想前四天前向徐錚說起這個的時候他還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的功利心和徐錚的無慾無求相比，遠遠的落了下乘。哪知徐錚半點都沒有嘲笑他，而是認真的看了他兩眼後就把這件事交給了他，只短短的說了一番話：「你做吧。請記住，這不光是政績，更重要的是良心，是付出。你只要能至始至終記住這兩點，就算你不想要政績，它也會主動送到你面前來。」

　　吉裡米心中忐忑，低聲遲疑著問：「徐錚，嗯，我這樣是不是不好？」

　　「什麼？」

　　「你知道的。」吉裡米低頭想著措辭，謹慎的道：「我是指就是這種心態，是不是太功利了些……我知道做好了這個會得到什麼好處，威望、成就等等都會接著到來。誠實的說，我並不是像你那樣只想著別人，我無法不想到自己。這也就是說，我不像你那樣，高興幹什麼就幹什麼，我是抱著明確的目的在進行，這樣……是不是很怎麼？」有些不安的看向徐錚，生怕看到他的鄙視，這朋友在自己心裡的地位變得越來越重要，他的不認同，將會是一場心靈的折磨。

　　徐錚撓了撓後腦，道：「怎麼會？你看待它的這個角度不對。你應該這麼看，你努力了，你帶領著人們做出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醫院建出來以後，很多人都會因為有了它而享受到好處。在這件事裡面，你工作得很努力，付出了許多的心血和汗水，那麼你受到大家的肯定和愛戴就是必然。所帶來的威望也好，成就也好，都是對你的讚賞和回服，是你應得的。」停了停，又笑：「你現在覺得不安，是因為你有一顆善良的心。至於自私……誰不自私了？我有好吃的還想著自己獨享，要是沒多的，根本不打算分給嚕嚕。問題的關鍵在於你是純粹的自私，還是一種不傷害到別人，可以控制的自私。自私是人類的天性，是人類複雜性格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有了自私，才顯出人性，學會控制自私，人性則會發光。人總是在不斷超越著自我，才一步一步留下美麗的腳印。嗨，別想那麼多。說起自私和功利，霍克比你厲害多了。和你比，他還生就一副討人厭的爛脾氣，可沒你這麼討人喜歡。你頭一眼見到諾丁就很喜歡吧？他以前對待牛頭可沒那麼好，想打想打，想罵就罵，我看著就想揍他。可他現在照樣受人愛戴，是一個了不起的莊主。男人嘛，當然要有野心和事業心。只有我這種懶鬼才是胸無大志。」

　　你胸無大志？吉裡米再次失笑。你那些小小的志向只要說出來，每個胸懷大志的人都會震驚，自慚形穢。

　　還看那少年，只看到他眼神晶瑩，不帶半點雜質，漆黑的瞳孔裡能透出自己清晰的倒影來。那中肯的言語也沒有半分虛偽，是真切的對朋友的維護。吉裡米就忍不住微笑，親暱的把一隻手臂搭在徐錚肩上，用力的去搖晃他，很認真的道：「謝謝！我會努力做到最好。」

　　原計劃裡，這本應該是阿里斯奧的工作，吉裡米並不認為徐錚和阿里斯奧的交情，他可以爭取到這個。他認識徐錚比阿里斯奧更晚，一起經歷的事情更少，互相之間的友情不如阿里斯奧和他那麼濃烈。但徐錚不但給了，而且還給得輕輕鬆鬆，挾著一種認人識人賞人的信任。對此，吉裡米暗暗感激在心裡，那少年總是能無視你性格裡不好一面，看到你最好一面，並將它無限放大，用一種最溫和的手法壓搾出你性格裡的灰暗面來，讓好的一面發光發亮。

　　無可否認，徐錚的人格魅力確實讓人傾倒。如此品性總是會緊緊吸引住各種各樣的人，包括以前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自己。得友如此，當是人生一大幸事！

　　這是四天前發生的事，當吉裡米為徐錚的賞識而興奮的把事情通知給父親和碧昂娜時，米勒只是微笑，道：「那少年，比我想像的還更傑出！胸無大志，胸無大志，當真胸無大志？無慾無求心則剛，眼光清明盡識才，又胸中滿是才智，因此才盡顯天才本色吧。」又轉過頭來：「吉裡米，不錯，好好幹！以後全力幫他。」說罷，拍拍吉裡米的肩，一直微笑。

　　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被父親如此肯定和讚賞，吉裡米歡喜得手足發抖，胸中的暢意翻湧，直欲仰天長嘯。

　　而碧昂娜聽，可愛的偏著頭，認真的道：「吉裡米，徐錚這樣信任你，你一定要好好做啊。他是一個好人，好人就應該得到最好的對待。吉裡米，我相信你喔！加油！我還聽米勒大人說，醫院建好了，說不定哪天納迦也可以在裡面工作。這是徐錚的天才腦子裡想出來的最溫和的種族融合方式。不是我自誇，我們納迦的水系魔法還是很擅長治療的，可以為大家服務。嘻嘻，想到我的族人們在你負責建立的醫院裡工作，我就覺得很驕傲和自豪，為我的族人，也為你。」

　　這些事，都發生在三天前的晚上，它們所有的放到一起，就成為了吉裡米人生裡的一次重要的轉折。轉折裡最重要的支點，就是眼前的坑底的那個一身爛泥巴的少年。

　　他真了不起！吉裡米控制不住的想。

　　只是，如果他性格沒那麼跳脫愛整事就好了……吉裡米看著坑底那裡跳蚤一樣不停動彈的身影，也是無語得很。為他可怕的精力，也為他蟑螂一樣的行事作風。作為這個醫院這個項目的最高策劃者，這人喜歡凡事親力親為。這不，天上還下著小雨，天氣又冷又凍，他依然全身是泥的和工人們混在一起，先頭在幫著挑泥巴，這會在幫著打地基砌石頭。

　　實話實說，徐錚幹這個實在不怎麼擅長，他幫的倒忙比幫得忙更多。他一會兒出主意用土系魔法幫忙，一會又想著用水系魔法排水，或是點起火牆指望用熱量來將泥巴成形，方便工人們的工作……他總是異想天開，腦子裡的怪主意層出不窮，一個接一個的往外冒。事實的結果是土系魔法差點將幾個工人活埋，水系魔法製造出更多的無法排放的廢水，而火系魔法差點將他自己都點燃。

　　雖然有點打擊人，但吉裡米就是很想將徐錚這個瘟神送遠一些，去學索倫那個吃貨成天吃了睡睡了吃也好，就是別在這裡搗蛋。如果少了他的話，工作的進度至少會加快十分之一。難道他就看不出來？工人們對他又愛又恨，一邊控制不住的親近他，一邊又巴不得離他遠點，免得又出什麼烏龍狀況，一不小心就惹禍上身。

　　看出吉裡米臉上的鬱悶，布魯斯只是搖頭：「不太可能。除非又找到一件事情能迷住他。他就是那種德性，閒不住！」

　　吉裡米忍不住一陣悶笑，正想再逗趣布魯斯兩句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女人呼喊：「吃飯了！要吃飯的趕緊過來！快快快，趁熱趕緊的，動作慢了好菜就沒有了。」

　　叫喊聲中，一對中年夫妻趕著一輛盒飯售賣車過來。頗具姿色的婦人坐在車幫子上，手裡拿著一個鐵盆，精神頭十足的把它高敲得砰砰作響。

面容憨厚的丈夫則趕著車，用一種包容寵愛的眼光笑呵呵的看生活變好了以後變得越來越容光煥發的老婆。另有一個少年哭喪著臉坐在車架上，有氣無力的把飯菜裝盤。

　　這三人，當然是羅斯和迪恩夫婦，後面那個倒霉鬼則是坎波。上一次的打架事件後，徐錚就找到了辦法來整治他，給他哥哥普瑞德一說，這個成天惟恐天下不亂的皮實得讓人頭疼的小鬼半點沒商量的就被發配來打雜。本說是做白工處罰他，但羅斯瞧著這小鬼因為不能出去搗蛋，成天哭喪著一張小臉挺可憐的，工錢是沒給，但零花錢可沒少偷偷拿給他，更是好吃好喝管飽。還學著其他的普通婦女一樣，笨拙的嘗試著給他縫新衣。現在坎波身上穿那件左袖比右袖長出足足一寸的衣裳就是羅斯的首次試驗品。

　　去掉心理陰影後，羅斯的母性日漸濃烈，想著到了自己和迪恩這個歲數想要生育已經不太可能，所以就動起了坎波的心思，很想收養他，順便把他哥哥普瑞德一起接收，籠罩到自己的羽翼下。平白無故的得個大兒子，再得個小兒子，貌似很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