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九章南岸摩天嶺的爭奪戰進入前奏
「這不可能!」達薩莫夫狠狠丟開第一團團長柳南斯基上校,撲到桌子上的地圖面前,手顫抖著在地圖上戳點了幾下,突然一把將地圖胡擼到地上。他猛地抽出腰裡的短槍,扭頭盯了眼柳南斯基上校,揮舞了兩下,然後撲到門口,望著漆黑的天空,嘴裡發著夢囈般的呻吟,「怎麼可能……」
「司令官閣下,反擊吧,奈古山丟不得?」柳南斯基上校望著幾乎瘋了一般的司令大人,聲音止不住有些顫抖。
「反擊?」達薩莫夫似乎清醒了一點兒,猛地轉回頭,手裡的短槍指點著柳南斯基,歇斯底里地大叫著,「那麼好的天時,那麼好的地勢,守尚且都守不住,現在黑燈瞎火的,你指望這個時候你的那些該死的豬們能反擊上去?」
柳南斯基雙手舉在胸前,隨著司令官搖晃的槍口,慌亂地躲閃著自己的腦袋,唯恐司令官大人一個不留心,自己的頭就會被同樣沒有理智的子彈打穿,「那……那……」
「用大炮轟,把奈古山給我炸平!」達薩莫夫槍口朝著西面使勁一揮,盯著柳南斯基的眼睛在冒火,「你的團做好一切準備,不惜一切代價,明天上午務必收復它!」
「遵命,閣下。」柳南斯基上校答應一聲,獲釋般的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大雨中,劉公島上的巴魯什卡剛剛把陸戰團的一個營轉運到鹿角嘴炮台,威海衛衛城周圍的緊張形勢,又迫使他不得不重新思忖了一下整個威海的軍事部署。
在海上,五十海里之內,儘管沒有任何敵方艦隊出沒的跡象,而陸地上,太平紅軍的攻勢卻是勢不可擋。現在,他早沒有了剛來中國的那種樂觀,如果以他手下現在這些缺少訓練、沒有實戰經驗的烏合之眾,去與打仗就像吃飯一樣稀鬆平常的太平紅軍對陣,他感覺到了凶多吉少。
巴魯什卡甚至想到了跑。他不明白,即便是和談成功,即便是太平天國政府同意保留威海這塊地方給俄國,可是,按照眼下的形勢發展,周圍倘若都是太平天國的勢力範圍,佔據了這塊孤單單的地方又有什麼用呢?如果趁著現在海上平靜,及時把威海主力撤至天津或者旅順口,保存實力,不比在這裡硬扛好?
黃昏,巴魯什卡收到了天津轉來的派遣軍總部的電報,電報中,為了嘉獎他和達薩莫夫在威海的突出貢獻,總部首先授予他和達薩莫夫少將軍銜。之後,又明確告訴他,他當面的太平紅軍僅有紅十軍一個軍,二萬餘人。最後,總部聲稱,二十日,沙皇俄國和談代表就會抵達濟南,並就威海兩軍的衝突提出強烈抗議。因此,希望他和他的部下們,在這種關鍵時刻,能發揚沙皇軍人的崇高精神及悠久傳統,務必給太平紅軍以迎頭猛擊,打出沙皇軍人的威風,為了以後和談的順利進行,創造更加有利的條件。
巴魯什卡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他明白,威海之戰,對於交戰雙方來說,都已經不是單單爭奪一個地方的問題,而是代表了雙方軍隊的最高榮譽,同時又是未來和談會議上的重要籌碼。誰都不能輸,也都輸不起,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只有硬扛下去。
打仗這種事情,就怕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巴魯什卡沒有了退路之際,拚死一戰的決心陡然而起。在接到達薩莫夫關於奈古山失守的緊急通報後,他幾乎不加任何思考,立即開始轉運劉公島上陸戰團的另外兩個營上岸,增援威海衛,同時抽調海軍各艦船的水兵,拼湊了一個營,加強威海衛城北炮台的陸路防禦力量。這個時候,他唯一後悔的就是當初構築海岸炮台的時候,卻沒有顧得上建立炮台的陸路防禦系統。
當然,他也沒忘記榮成成山頭至文登靖海衛的三個團,他派船火速通知榮成駐軍,指令各部立即出兵救援威海衛,從太平紅軍背後動手,夾擊太平軍。
其實,巴魯什卡之所以還敢咬著牙硬打,直到最後也沒有感覺到「萬不得已」的來臨,那就是譚紹光每每在最關鍵的時刻,總會及時給他一些的錯覺,或者說是一點兒的幻想。
威海衛至南岸的通道被徹底切斷,城西奈古山又發生激烈爭奪,而這個時候,譚紹光將錯就錯,命令陳廷香延遲進攻的時間,南岸為此一直沒有大打起來,這也就叫巴魯什卡確信了他的總部給他的可靠情報,天朝紅軍的確兵力不足,不足以在南北兩線同時發動大規模的攻勢。
儘管戰局發展的非常順利,可紅一軍的軍部裡,譚紹光、譚體元等人並不輕鬆。面對威海衛周圍的沙俄各部,他們既要打,還不能打得太狠,在紅海軍沒有出現在戰場上之前,打狠了,他們怕沙俄的海上力量就此一掉屁股逃之夭夭。打得不狠,一到陸海合圍開始,又唯恐出現失手。可以說,每時每刻,譚紹光等人的神經都是繃得緊緊,不敢有絲毫的差錯。
正如後來譚紹光自己說的那樣:……這一仗,是我平生感到最累的一仗,像是放風箏,就怕線一下斷了。唉,畢竟我的手伸不到海裡去,否則……
威海衛西面的奈古山戰鬥結束了,南岸摩天嶺的爭奪戰又開始進入前奏。
摩天嶺炮台並不是海岸炮台,就和它西北面拱衛龍廟嘴炮台的蓮子頂防禦陣地一樣,都是在前一階段沙俄的備戰中,臨時修築起來的陸路防禦陣地。
摩天嶺炮台,位於摩天嶺頂巔平坦處,周圍用土堆來一道圓形的圍牆,每隔十數步設有一個垛口,以備步兵、炮手瞄準射擊之用。圍牆的正北面留有一個出口。在摩天嶺炮台的四周,還環繞著一道溝,溝外堆積著鹿砦。炮台內,除去十幾門大炮外,守軍也由剛開始的一個營,加強到了一個半營,當然,這半個營也就是從崮山逃到這裡來的那些沙俄。
當初那位李鴻章在瞻仰過新修建的威海衛軍港、炮台之後,曾在洋大人面前極力誇讚,「威海衛海軍基地,進可以戰,退可以守。」並當時抒懷,「意匠經營世無敵,人工巧極堪奪天。」可惜,無論是他,還是他的洋主子,都沒有人想到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或者說是重大的缺陷,就是他們內陸南北炮台的後路都是空虛異常,一點兒的保障都沒有。
正如眼前的這個摩天嶺,摩天嶺的重要之處,恰恰就是因為它是威海南岸炮台群的後路制高點。一旦佔領了這個制高點,就可以直接控制整個南岸的各個炮台,那麼,沙俄在南岸炮台的整個防禦體系也就趨於瓦解。
利用白天的時間,陳廷香、劉明遠及其各團營將領,在當地百姓的引導下,認真、仔細核對了各個主要攻擊點。同時,他們不僅又派出一股股的小型偵察隊,熟悉沿途的路徑,還動員了一批隨隊嚮導。
夜幕降臨,經過休整,一個個精神煥發的教導旅一團將士,在淅淅瀝瀝的雨中,進入摩天嶺正面的前進陣地。
不久,山搖地動的炮火隆隆而起。
山腳下,教導旅集中全旅的幾十門迫擊炮,開始對摩天嶺主峰進行轟擊。與此同時,沙俄摩天嶺陣地的炮火開始猛烈還擊,而摩天嶺後面的楊峰嶺沙俄陣地也開始對摩天嶺進行炮火支援。
「那個槍炮打得啊,簡直就分不出個數來,火光衝天,比從前過節放鞭炮還要厲害得多,即使是俺們站在南山上看熱鬧的人,也都能感到腳底下在晃悠,心發慌。」當年有不少登山觀戰的百姓們,對那一夜都是記憶猶新,「看不清楚咱們的人到底都在怎麼向山上攻,只聽得咱們的號子聲即使是在那麼厲害的槍炮聲中,也是響亮的很。」
「誰都明白,咱們的號角聲只要不停,那些該死的沙俄鬼就一定還守在山上,而咱們的人就得還要攻。可是,那半夜,號角聲響響停停、停停響響,就是不斷,看得大家那個叫急啊,這麼下去,咱們得死掉多少的人啊!」
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教導旅就能叫駐地周圍的百姓們,一致口口聲聲地把他們喊作「咱們的人」,在這背後,將士們都付出了自己的什麼,誰都可想而知。
「去打摩天嶺沙俄的弟兄們,白天就住在我們村子周圍。人多,房子少,好多的弟兄們就一直那麼在雨水裡淋著,可他們卻沒忘記幫著屋頂漏了的人家整理房屋。那個場景,看的叫人心酸。」後來的崮山農會會長這樣說,「仗打起來了,俺娘腿不好,卻怎麼也在屋子裡呆不住了,非鬧著叫俺背上她去外面看看。可出去看了沒多一會兒,她就又要回去,不敢看了。在屋裡,俺娘一會兒一問,那號已經不吹了吧?停了吧?問這話的時候,俺娘一直在抹著眼睛。俺知道,俺娘是心疼從俺家出去的那幾個紅軍娃娃呢,他們都年紀不大,有個白淨淨的娃娃才十八,可會說話呢。他給俺娘講那個美好的大同世界,講南面已經分了田地的窮家人有多麼的幸福和快樂。就是在那天,俺知道了什麼叫太平天國,什麼是共盟會。俺娘看著那娃娃打心眼兒裡喜歡,死活認了人家一個乾兒子。唉,可惜啊,打了那仗以後,他就再也回不來了,什麼也沒留下來,只知道他姓紀。俺娘一直念叨他,去年她過世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叫我把家裡一直留著的一個小木凳放在她的棺木裡,那是他當天坐過的,以後俺娘再也不叫別人坐,沒事的時候就抱在懷裡,嘴裡不知道嘟囔些什麼。」